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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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遠郡王的婚禮，大宴三天，賓客如雲。
這兩年皇宮之中奢靡之風甚重，到了朝堂和民間，此類風氣愈演愈烈，靖遠郡王亦是如此。
人們都說，陸家一口氣嫁了兩個女兒，嫁妝幾乎將半個陸家都貼了進去，靖遠郡王雖然娶的是再嫁之妻，但也不虧。
但是陸老爺這麽一來就可憐了，三個女兒都離自己而去，膝下再無人可陪。
陸府大紅燈籠高掛，看上去一片喜氣。
可院落裏空無一人，只有簌簌的白雪壓滿了枝頭，陸秉重一個人坐在正廳當中，看著夜色之下，滿庭院的白雪。
上一次下這麽大的雪，還是他陸府做親，他高高興興的迎進來一個女婿，婚宴鋪滿了整個府邸，女兒陸聞音穿著紅衣站在賓客之前敬酒：“往後我便替爹爹打理家事，還請各位叔叔伯伯多擔待些。”
陸聞音雖然年紀小，卻更懂事。
或許是因為她吃的苦更多，不同其他在閨閣中長大的女子；也或許是因為陸秉重自知對她有虧，更加偏愛看中。
總而言之，他當日看見陸聞音站在那兒，與看見一個兒子沒有兩樣，陸家往後的榮光也好，富貴也罷，都可以在陸聞音身上綿延傳承。
到了後來，他本以為只是借了個種的穆麟，也不虧他探花郎的稱號，聰慧過人，風度翩翩，陸秉重對於自己的孫兒，有了更多的期待。
他那時就想啊，哪怕君子之澤一世而斬，他就帶著剩餘的家產遷回江南，有一個女兒，一個女婿，再有幾個孫子，幾個孫女，子嗣滿堂膝下承歡，他陸秉重也不枉這一輩子了。
只可惜，什麽都沒有了。
垂垂老矣兩鬢斑白的陸秉重，站在大雪封塵的廳堂門口，看著院子裏的紅燈籠懸掛飄搖，眼神木然。
旁邊，陪了他半輩子的老管家在身旁拱手：“老爺，大小姐與盧公子已經到了蜀中，如今二小姐和三小姐也已出嫁，宅院裏的仆人打點了七七八八，有一大部分願意拿錢走，但也只剩下不少不願走的。”
“怎麽不願走？”陸秉重帶著嘆息聲輕輕一笑：“若是差錢，想要什麽，便拿點什麽走吧。我陸秉重，往後照顧不了大家，還是各尋出路為好。”
“老爺。”老管家見陸秉重如此決絕，也不知如何是好，但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年輕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註意力。
“誰？”陸秉重問。
一個少年走了進來，陸秉重瞇著眼睛看了半天，隱約認得那個人曾經在穆麟身邊伺候過：“你是那個……淺竹是吧？”
“是。”淺竹點頭。
“怎麽不走啊？”陸秉重對他招招手：“你的主子死了，二小姐也出嫁了，你怎麽還待在這兒？你的身份文書已經還給你了，改日上衙門去，就說我放你歸良，你且回家去呀。”
“老爺。”淺竹搖搖頭，跪了下來：“老爺，我當年逃荒來京城，是陸家收留了我，當初跟您說好了，我自願賣身入府，待到攢夠了錢，便將自己贖買出去。都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雖不是君子，但也不想做小人，我還沒攢夠錢還債，不能走。”
陸秉重看著他，輕輕一笑：“說了就認，給臺階也不下。你這性子，倒與麟兒有幾分相像。但是……不是我不留你，是這陸家，留不下人了。”
“有沒有工錢無所謂的。”淺竹仰起頭：“老爺有難，淺竹可以去給老爺掙錢。陸家總不至於散光。”
他說完，有一絲難過和不解終於從臉上透露出來：“但是老爺，就算主子死了，您悲傷不已，也可以再給二小姐納個贅婿，為何要將她出嫁？”
“一個女子，拋頭露面打理上下多辛苦。去當王妃，不好嗎？”陸秉重含笑問道。
“您知道二小姐不喜歡。”淺竹問：“二小姐不是尋常女子，她不想當王妃，她想陪著您將這個家撐起來。我們也想將雲錦莊做得更大更好，老爺，您可以相信我們。”
陸秉重看著他，臉上的笑意終於一點點沈了下去。
遲暮的老人背脊佝僂，似乎再無當日堅挺的脊梁和從容的風度，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幾乎垂死的哀痛：“我不是不相信你們，只是這陸家，再沒有回天之術了。”
天子一怒，如何再有回天之術呢。
半個月前，他得到了消息。
朝廷之中富商巨賈一個個抄家入獄，京城的富貴之人各個人人自危。
究其原因，便是皇上要建那座登天閣，錢財差了百萬之巨。
陸秉重一生兢兢業業小心翼翼，並無一點錯漏，可不清楚是誰，將陸家家私極為豐厚的消息傳了出去。
陸秉重朝廷上好友不少，有人傳來了消息。靖遠郡王前來拜會，也告知了這件事。
“天子已經打定主意，怕是難改。”楚不停皺緊眉頭，不知從何說起，陸秉重沈默了半晌：“我年歲已高，不必再管我，只是我家二丫頭三丫頭兩個姑娘，年紀尚小，王爺可能收留？”
楚不停沒有拒絕。
陸聞棋自是點頭，可陸聞音聽到這個消息，卻篤定的搖了搖頭。
“一臣不侍二君，女兒已為人婦，何必再嫁？”她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陸秉重知道她的心意：“你喜歡麟兒。”
“他是我的夫君。”陸聞音道：“他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還約好跟他生孩子，生了以後，我去莊上打點，他來養兒管家，既然說好，再也難改。”
“你跟麟兒真是一個性子。”陸秉重輕輕笑了，他知道女兒性子剛烈，她本就懷疑穆麟之死與天子有關，哪能再屈從天子之威第二次，只是陸秉重畢竟為人父，不想看到女兒走到這個地步。
“二丫頭啊，爹老了，爹不要緊。可你還年輕，你不是總覺得麟兒還活著嗎？若你也死了，豈不是再不難到麟兒了？”陸秉重問她。
陸聞音一時啞然，無話可說。
“可您怎麽辦？”陸聞音道問道。
“我跑不掉的。”陸秉重道：“你們且去，既然做了王妃，我就是王妃的岳丈，不一定會有多差的下場。”
“二丫頭啊。”陸秉重輕輕摩挲著陸聞音的臉頰：“你跟你娘長得真像啊，她命不長，我對不起她，你且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嗎？”
窗外的雪下的大了。
靖遠王府內，夜間寒冷，陸聞音站在窗邊，看著外頭滿堂的賓客，也不知在想什麽。
楚不停剛剛應付了一輪敬酒，從外頭走了進來：“你放心，我已經打點故交熟人，讓他們在朝堂上多為陸老爺說幾句好話，最起碼，能保一條命下來。”
陸聞音點點頭，天氣太冷，即使是房屋內也沒有暖意，她呼吸的寒氣變成薄霧飄散在面前，再一點點化為煙雲。
“多謝你，此事本與你無關，你卻這樣幫我。”陸聞音雖然感激，卻面露遲疑之色，她本不是那種得利不報的小人，按理說，楚不停冒著被天子降罪的風險，在此刻娶她，實在是對整個陸家的大恩厚德。她以二嫁之身，成為了王府正妃，怎麽也得做一些什麽。
可她做不出來。
人在此，心意卻在另一邊。
陸聞音理智上覺得此乃不齒之事，可她卻無法克制自己。
“你不用擔心。”楚不停知曉她的擔憂，率先說了出來：“當初我與你相識，便是因為你在馬下救我，也算是救命之恩。自古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今日娶你，是為了報恩，不是為了與穆麟爭你。”
楚不停說罷，看見陸聞音眼神動容，又繼續道：“我楚不停頂天立地，要的是你真心喜歡，一意相付，而不是趁人之危，強取豪奪。穆麟是君子，他就算死了，也理應得到敬重，你念惜他，更是人之常情。陸聞音，我楚不停的確喜歡你，但絕不會強迫你，待風波過去，你想合離，那便合離。”
“這對你公平嗎？”陸聞音問。
“這有什麽的，我又不是穆麟，就守著你一個等著你一點一點喜歡他。”楚不停爽朗笑道：“我養我的舞姬，喝我的酒，也會去認識合適的女人。若你喜歡上我了，我還得想想，是不是還喜歡你，若我到時候不喜歡了，咱們也還是合離。”
聽到這裏，陸聞音笑了起來：“你有喜歡的女子？”
“暫時沒有。”楚不停撇了撇嘴：“總之你不用管，我一個大男人，還會被你這麽個小女子為難了不成？”
他說的爽快，做的也灑脫。
陸聞音知道，他這麽說，也是為了讓自己沒有任何負擔。
“只是……”楚不停道：“已經過去大半年，時過境遷，還是希望你早日放下，且莫傷懷。”
陸聞音聽了這話，卻還是篤定的搖了搖頭：“我覺得他沒有死……穆麟，不會死的那麽容易。”
楚不停沒有接。
這半年來，陸聞音反反覆覆的強調，他不忍打斷。
天底下真情難尋，可一旦有了真情，的確難以割舍。他不知道陸聞音要花多久才能將穆麟忘掉，或許一日，或許一生。
亥時已過，賓客將散。楚不停出門送客，外頭又湧上來不少道喜的人。
人們都知楚不停行為瀟灑禮賢下士，他也樂善好施，因此附近的窮苦百姓都紛紛來祝賀。
祝賀的人群裏，居然還擠進了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一個有點老，一個缺了只胳膊，不停的往楚不停這兒擠。
“楚王爺新婚大喜啊。”小魚一邊鞠躬，一邊開口。他沒想到楚不停居然這麽平易近人，親自到門口與人說話。
“大喜大喜。”楚不停笑吟吟的也不願意為難人，從口袋裏摸出了一點碎銀子，當做賞錢扔了出去：“別搶，不夠還有，找門房去要就好。”
可他沒想到，面前兩個人並沒有去追賞錢，反而說自己有禮要送，然後那個老頭，從懷裏摸出了一只兔子，一只，瘸了腿的兔子。
楚不停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但他心裏浮上一絲猜疑，覺得這或許不是巧合，只是看似不經意的問道：“本王成婚，你們送兔子做什麽？”
“兔子……兔子會說話呀。”小魚也是第一次與這種大人物說話，說的磕磕巴巴：“他說，您新婚燕爾，得帶著王妃向西邊走，走的越遠越好，別回頭。”
“什麽時候走？”楚不停蹙緊眉頭。
“現在。”小魚篤定：“越快越好。”
“這兔子你們是在哪裏捉到的？”楚不停問。
“菜市場買的。”鍋老頭有些茫然：“花了我們八十多文錢呢。”
“我不是問這只兔子。”楚不停有些著急，但他又不敢明著開口。
還好，小魚機靈，聽出了楚不停的話中深意，只是為難的開口：“這……不便說，他也不讓說，只說讓你快些走，再不走來不及了。”
“一只兔子你們天天聽他的做什麽！”楚不停是真急了：“既然你們認得他，就應當不希望他出大事，現下能救他的多半只有我，你不想讓他脫困？”
小魚一想，好像是這麽回事。
若能搬來救兵救小六子，那不正合適？
他點點頭，便也答道：“兔子機靈，但也有豺狼在後，他犯了事，現下已經在天底下最森嚴的牢獄之中，只不過，豺狼現在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兔子，只當是個餐桌上的牲畜，是順手抓緊去的。“
楚不停點點頭，給了小魚和鍋老頭厚厚的一堆銀票。
銀票上寫著三千兩白銀，兩個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提著那只半蹦跶不蹦跶的兔子，心怦怦亂跳。
這是真的？陸聞音的直覺果真是對的？
他一路穿過府邸，到達廳堂，陸聞音正在那裏小憩，她看見那只雪白的兔子不知怎麽瘸了左腿，蹦跶了兩下，趴在她的腳邊。她先是一怔，然後很快的反應過來：“這是……這是誰送來的？”
“他還活著。”楚不停篤定：“他應該是猜到了什麽，讓我們快些離開京城，再不走，會有危險。”
陸聞音聽到這句話吃了一驚，這個安排實在太過倉促，便問道：“那我們走嗎？”
“穆麟聰明，所判斷的事情不會有大錯，我們應當先走為好。”楚不停道：“你去收拾東西，叫上你妹妹，我們明日就出城，對外就說，新婚燕爾，出城踏雪看景。”
楚不停忙碌的開始準備，陸聞音還是一動不動：“那——”
楚不停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
“消息說，穆麟在大理寺內，關他的人還不知道他什麽身份。”楚不停道：“我且去大理寺看看究竟怎麽回事，若真的是他，我便以我的身份將他帶出來，你去收拾東西，咱們明日出發。”
“楚不停，你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陸聞音問道。
“不是為你。”楚不停擺了擺手：“君子惜君子，他本就不該死。”
寒冬的深夜，京城一片沈寂。
卻有篤篤的馬蹄聲一路飛馳。
楚不停一襲黑衣往大理寺去，而皇宮之中，也有紅衣的東廠宦官乘馬而來，停在陸府門口。
陸秉重出門迎接，還沒有看清楚人影，就看見東廠的令牌，和一卷明晃晃的聖旨：“陸老爺，接旨吧，這是皇上的旨意。”
“老臣做了什麽？”陸秉重只等一句判決。
“皇上懷疑，您有巫蠱之疑，撚咒皇家之嫌。”
“什麽？！”陸秉重大驚失色，他只猜到了天子降罪，卻沒想到罪名如此深重。
宦官擺了擺手，身後的小黃門迅速的魚貫而入，走了進來。
“陸老爺，既然有如此罪名，也休怪咱家無情，給我搜！”
明天出差，周六才回，略請一下假，中間可能間歇性掉落。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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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說，陸家一口氣嫁了兩個女兒，嫁妝幾乎將半個陸家都貼了進去，靖遠郡王雖然娶的是再嫁之妻，但也不虧。
但是陸老爺這麽一來就可憐了，三個女兒都離自己而去，膝下再無人可陪。
陸府大紅燈籠高掛，看上去一片喜氣。
可院落裏空無一人，只有簌簌的白雪壓滿了枝頭，陸秉重一個人坐在正廳當中，看著夜色之下，滿庭院的白雪。
上一次下這麽大的雪，還是他陸府做親，他高高興興的迎進來一個女婿，婚宴鋪滿了整個府邸，女兒陸聞音穿著紅衣站在賓客之前敬酒：“往後我便替爹爹打理家事，還請各位叔叔伯伯多擔待些。”
陸聞音雖然年紀小，卻更懂事。
或許是因為她吃的苦更多，不同其他在閨閣中長大的女子；也或許是因為陸秉重自知對她有虧，更加偏愛看中。
總而言之，他當日看見陸聞音站在那兒，與看見一個兒子沒有兩樣，陸家往後的榮光也好，富貴也罷，都可以在陸聞音身上綿延傳承。
到了後來，他本以為只是借了個種的穆麟，也不虧他探花郎的稱號，聰慧過人，風度翩翩，陸秉重對於自己的孫兒，有了更多的期待。
他那時就想啊，哪怕君子之澤一世而斬，他就帶著剩餘的家產遷回江南，有一個女兒，一個女婿，再有幾個孫子，幾個孫女，子嗣滿堂膝下承歡，他陸秉重也不枉這一輩子了。
只可惜，什麽都沒有了。
垂垂老矣兩鬢斑白的陸秉重，站在大雪封塵的廳堂門口，看著院子裏的紅燈籠懸掛飄搖，眼神木然。
旁邊，陪了他半輩子的老管家在身旁拱手：“老爺，大小姐與盧公子已經到了蜀中，如今二小姐和三小姐也已出嫁，宅院裏的仆人打點了七七八八，有一大部分願意拿錢走，但也只剩下不少不願走的。”
“怎麽不願走？”陸秉重帶著嘆息聲輕輕一笑：“若是差錢，想要什麽，便拿點什麽走吧。我陸秉重，往後照顧不了大家，還是各尋出路為好。”
“老爺。”老管家見陸秉重如此決絕，也不知如何是好，但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年輕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註意力。
“誰？”陸秉重問。
一個少年走了進來，陸秉重瞇著眼睛看了半天，隱約認得那個人曾經在穆麟身邊伺候過：“你是那個……淺竹是吧？”
“是。”淺竹點頭。
“怎麽不走啊？”陸秉重對他招招手：“你的主子死了，二小姐也出嫁了，你怎麽還待在這兒？你的身份文書已經還給你了，改日上衙門去，就說我放你歸良，你且回家去呀。”
“老爺。”淺竹搖搖頭，跪了下來：“老爺，我當年逃荒來京城，是陸家收留了我，當初跟您說好了，我自願賣身入府，待到攢夠了錢，便將自己贖買出去。都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雖不是君子，但也不想做小人，我還沒攢夠錢還債，不能走。”
陸秉重看著他，輕輕一笑：“說了就認，給臺階也不下。你這性子，倒與麟兒有幾分相像。但是……不是我不留你，是這陸家，留不下人了。”
“有沒有工錢無所謂的。”淺竹仰起頭：“老爺有難，淺竹可以去給老爺掙錢。陸家總不至於散光。”
他說完，有一絲難過和不解終於從臉上透露出來：“但是老爺，就算主子死了，您悲傷不已，也可以再給二小姐納個贅婿，為何要將她出嫁？”
“一個女子，拋頭露面打理上下多辛苦。去當王妃，不好嗎？”陸秉重含笑問道。
“您知道二小姐不喜歡。”淺竹問：“二小姐不是尋常女子，她不想當王妃，她想陪著您將這個家撐起來。我們也想將雲錦莊做得更大更好，老爺，您可以相信我們。”
陸秉重看著他，臉上的笑意終於一點點沈了下去。
遲暮的老人背脊佝僂，似乎再無當日堅挺的脊梁和從容的風度，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幾乎垂死的哀痛：“我不是不相信你們，只是這陸家，再沒有回天之術了。”
天子一怒，如何再有回天之術呢。
半個月前，他得到了消息。
朝廷之中富商巨賈一個個抄家入獄，京城的富貴之人各個人人自危。
究其原因，便是皇上要建那座登天閣，錢財差了百萬之巨。
陸秉重一生兢兢業業小心翼翼，並無一點錯漏，可不清楚是誰，將陸家家私極為豐厚的消息傳了出去。
陸秉重朝廷上好友不少，有人傳來了消息。靖遠郡王前來拜會，也告知了這件事。
“天子已經打定主意，怕是難改。”楚不停皺緊眉頭，不知從何說起，陸秉重沈默了半晌：“我年歲已高，不必再管我，只是我家二丫頭三丫頭兩個姑娘，年紀尚小，王爺可能收留？”
楚不停沒有拒絕。
陸聞棋自是點頭，可陸聞音聽到這個消息，卻篤定的搖了搖頭。
“一臣不侍二君，女兒已為人婦，何必再嫁？”她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陸秉重知道她的心意：“你喜歡麟兒。”
“他是我的夫君。”陸聞音道：“他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還約好跟他生孩子，生了以後，我去莊上打點，他來養兒管家，既然說好，再也難改。”
“你跟麟兒真是一個性子。”陸秉重輕輕笑了，他知道女兒性子剛烈，她本就懷疑穆麟之死與天子有關，哪能再屈從天子之威第二次，只是陸秉重畢竟為人父，不想看到女兒走到這個地步。
“二丫頭啊，爹老了，爹不要緊。可你還年輕，你不是總覺得麟兒還活著嗎？若你也死了，豈不是再不難到麟兒了？”陸秉重問她。
陸聞音一時啞然，無話可說。
“可您怎麽辦？”陸聞音道問道。
“我跑不掉的。”陸秉重道：“你們且去，既然做了王妃，我就是王妃的岳丈，不一定會有多差的下場。”
“二丫頭啊。”陸秉重輕輕摩挲著陸聞音的臉頰：“你跟你娘長得真像啊，她命不長，我對不起她，你且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嗎？”
窗外的雪下的大了。
靖遠王府內，夜間寒冷，陸聞音站在窗邊，看著外頭滿堂的賓客，也不知在想什麽。
楚不停剛剛應付了一輪敬酒，從外頭走了進來：“你放心，我已經打點故交熟人，讓他們在朝堂上多為陸老爺說幾句好話，最起碼，能保一條命下來。”
陸聞音點點頭，天氣太冷，即使是房屋內也沒有暖意，她呼吸的寒氣變成薄霧飄散在面前，再一點點化為煙雲。
“多謝你，此事本與你無關，你卻這樣幫我。”陸聞音雖然感激，卻面露遲疑之色，她本不是那種得利不報的小人，按理說，楚不停冒著被天子降罪的風險，在此刻娶她，實在是對整個陸家的大恩厚德。她以二嫁之身，成為了王府正妃，怎麽也得做一些什麽。
可她做不出來。
人在此，心意卻在另一邊。
陸聞音理智上覺得此乃不齒之事，可她卻無法克制自己。
“你不用擔心。”楚不停知曉她的擔憂，率先說了出來：“當初我與你相識，便是因為你在馬下救我，也算是救命之恩。自古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今日娶你，是為了報恩，不是為了與穆麟爭你。”
楚不停說罷，看見陸聞音眼神動容，又繼續道：“我楚不停頂天立地，要的是你真心喜歡，一意相付，而不是趁人之危，強取豪奪。穆麟是君子，他就算死了，也理應得到敬重，你念惜他，更是人之常情。陸聞音，我楚不停的確喜歡你，但絕不會強迫你，待風波過去，你想合離，那便合離。”
“這對你公平嗎？”陸聞音問。
“這有什麽的，我又不是穆麟，就守著你一個等著你一點一點喜歡他。”楚不停爽朗笑道：“我養我的舞姬，喝我的酒，也會去認識合適的女人。若你喜歡上我了，我還得想想，是不是還喜歡你，若我到時候不喜歡了，咱們也還是合離。”
聽到這裏，陸聞音笑了起來：“你有喜歡的女子？”
“暫時沒有。”楚不停撇了撇嘴：“總之你不用管，我一個大男人，還會被你這麽個小女子為難了不成？”
他說的爽快，做的也灑脫。
陸聞音知道，他這麽說，也是為了讓自己沒有任何負擔。
“只是……”楚不停道：“已經過去大半年，時過境遷，還是希望你早日放下，且莫傷懷。”
陸聞音聽了這話，卻還是篤定的搖了搖頭：“我覺得他沒有死……穆麟，不會死的那麽容易。”
楚不停沒有接。
這半年來，陸聞音反反覆覆的強調，他不忍打斷。
天底下真情難尋，可一旦有了真情，的確難以割舍。他不知道陸聞音要花多久才能將穆麟忘掉，或許一日，或許一生。
亥時已過，賓客將散。楚不停出門送客，外頭又湧上來不少道喜的人。
人們都知楚不停行為瀟灑禮賢下士，他也樂善好施，因此附近的窮苦百姓都紛紛來祝賀。
祝賀的人群裏，居然還擠進了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一個有點老，一個缺了只胳膊，不停的往楚不停這兒擠。
“楚王爺新婚大喜啊。”小魚一邊鞠躬，一邊開口。他沒想到楚不停居然這麽平易近人，親自到門口與人說話。
“大喜大喜。”楚不停笑吟吟的也不願意為難人，從口袋裏摸出了一點碎銀子，當做賞錢扔了出去：“別搶，不夠還有，找門房去要就好。”
可他沒想到，面前兩個人並沒有去追賞錢，反而說自己有禮要送，然後那個老頭，從懷裏摸出了一只兔子，一只，瘸了腿的兔子。
楚不停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但他心裏浮上一絲猜疑，覺得這或許不是巧合，只是看似不經意的問道：“本王成婚，你們送兔子做什麽？”
“兔子……兔子會說話呀。”小魚也是第一次與這種大人物說話，說的磕磕巴巴：“他說，您新婚燕爾，得帶著王妃向西邊走，走的越遠越好，別回頭。”
“什麽時候走？”楚不停蹙緊眉頭。
“現在。”小魚篤定：“越快越好。”
“這兔子你們是在哪裏捉到的？”楚不停問。
“菜市場買的。”鍋老頭有些茫然：“花了我們八十多文錢呢。”
“我不是問這只兔子。”楚不停有些著急，但他又不敢明著開口。
還好，小魚機靈，聽出了楚不停的話中深意，只是為難的開口：“這……不便說，他也不讓說，只說讓你快些走，再不走來不及了。”
“一只兔子你們天天聽他的做什麽！”楚不停是真急了：“既然你們認得他，就應當不希望他出大事，現下能救他的多半只有我，你不想讓他脫困？”
小魚一想，好像是這麽回事。
若能搬來救兵救小六子，那不正合適？
他點點頭，便也答道：“兔子機靈，但也有豺狼在後，他犯了事，現下已經在天底下最森嚴的牢獄之中，只不過，豺狼現在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兔子，只當是個餐桌上的牲畜，是順手抓緊去的。“
楚不停點點頭，給了小魚和鍋老頭厚厚的一堆銀票。
銀票上寫著三千兩白銀，兩個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提著那只半蹦跶不蹦跶的兔子，心怦怦亂跳。
這是真的？陸聞音的直覺果真是對的？
他一路穿過府邸，到達廳堂，陸聞音正在那裏小憩，她看見那只雪白的兔子不知怎麽瘸了左腿，蹦跶了兩下，趴在她的腳邊。她先是一怔，然後很快的反應過來：“這是……這是誰送來的？”
“他還活著。”楚不停篤定：“他應該是猜到了什麽，讓我們快些離開京城，再不走，會有危險。”
陸聞音聽到這句話吃了一驚，這個安排實在太過倉促，便問道：“那我們走嗎？”
“穆麟聰明，所判斷的事情不會有大錯，我們應當先走為好。”楚不停道：“你去收拾東西，叫上你妹妹，我們明日就出城，對外就說，新婚燕爾，出城踏雪看景。”
楚不停忙碌的開始準備，陸聞音還是一動不動：“那——”
楚不停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
“消息說，穆麟在大理寺內，關他的人還不知道他什麽身份。”楚不停道：“我且去大理寺看看究竟怎麽回事，若真的是他，我便以我的身份將他帶出來，你去收拾東西，咱們明日出發。”
“楚不停，你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陸聞音問道。
“不是為你。”楚不停擺了擺手：“君子惜君子，他本就不該死。”
寒冬的深夜，京城一片沈寂。
卻有篤篤的馬蹄聲一路飛馳。
楚不停一襲黑衣往大理寺去，而皇宮之中，也有紅衣的東廠宦官乘馬而來，停在陸府門口。
陸秉重出門迎接，還沒有看清楚人影，就看見東廠的令牌，和一卷明晃晃的聖旨：“陸老爺，接旨吧，這是皇上的旨意。”
“老臣做了什麽？”陸秉重只等一句判決。
“皇上懷疑，您有巫蠱之疑，撚咒皇家之嫌。”
“什麽？！”陸秉重大驚失色，他只猜到了天子降罪，卻沒想到罪名如此深重。
宦官擺了擺手，身後的小黃門迅速的魚貫而入，走了進來。
“陸老爺，既然有如此罪名，也休怪咱家無情，給我搜！”
明天出差，周六才回，略請一下假，中間可能間歇性掉落。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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