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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深沈。
整個京城都被雪蓋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皇城是，監牢也是。
大理寺內，穆麟獨自一人坐在囚牢當中，他一身赤紅色的女裝煞是明艷，這張臉又分外動人。看守的牢頭聽說這是雲夢閣來的琴師，想要過來看看，卻被燕暉文攔了回去。
“等過了堂，判了刑再去看不遲。”燕暉文道。
有了貴人叮囑，穆麟在這裏住了兩天，甚至沒有寒冷饑餓。他每日只是一動不動，看著牢獄內灰色的墻壁發呆。
反正待在一個地方出神這種事，他實在是很擅長。
燕暉文觀察了他幾日，發現他不急也不燥，反倒來了興趣。他這幾日打聽了一下穆麟的死因，雖然朝廷對此諱莫如深，但越是這樣詭譎的消息，越讓人們喜歡議論。
穆麟在進入宏輝樓之時，身體尚好，並無不詳之兆，而穆麟死後，陸家並沒有見到他的屍體，只有一個空空如也的衣冠冢而已。
衣冠冢。
這麽一來，就有脫逃的可能。
燕暉文作為大理寺的人，耳目眾多，很快打聽到了一個關鍵的信息。穆麟去宏輝樓之前，其姐夫盧望君老家寄來了幾個名貴的藥物九暖蟲，此物極為難找，所治療的病並非普通傷病，而是蠱毒。
整個京城沒人會懂這些東西，要說誰還患上過西南蠱毒的話，也就只剩下那個靖遠郡王了。
而在事情發生之前，靖遠郡王還與陸聞音來找他興師問罪。
陸聞音是什麽人？是穆麟的夫人。
這麽說來，穆麟應當是被人下毒才暗害至此的。
下了毒，又在遇到皇上的時候死了，死後並無屍體，為的是什麽，是不是隱瞞死亡真相？燕暉文推到這兒把自己也嚇了一跳，該不會給穆麟下毒的是皇宮中的貴人，而穆麟借機跑了？
事到此處，不敢妄測，可想到這裏，燕暉文覺得，更應該弄清楚面前這人是誰。
若他不是穆麟，皆大歡喜，若他真的是……燕暉文攆著手裏的珠串，那就看是要不要請皇命求一個富貴了。
他心下有了主意，踱步來到穆麟的牢前，敲了敲上頭的欄桿。
穆麟擡頭看他，他笑意吟吟的走了進去：“住了兩天，可還習慣？”
他說罷，很是隨意的席地坐下。
穆麟雖不司審查斷案，但也是個聰明人。那日他被燕暉文逼問，多少是吃了緊張大意的虧，他看得出來燕暉文心思縝密，多半還是懷疑他究竟是誰，若真是穆麟，必定要將他的真面目戳穿。
聽到燕暉文的聲音，他便知道來者不善，擡頭裝著一副不知世事的眼睛，在燕暉文坐下的一瞬間，他驟然站了起來。
“怎麽了？”燕暉文看似訝異的問他：“坐啊。”
穆麟拱手一跪：“大人在上，草民不敢坐。”
燕暉文方才的動作，是第一個試探。
若這人是穆麟，出身官家，天子賜的探花，見他一個大理寺官員坐在身邊，必然當做尋常，一動也不會動。可一個出身市井，甚至是下九流的戲子，必定是會驚異不已。
他看著面前跪下伏首的穆麟，眼神微微動了動，拍著他肩膀勸他：“不必如此緊張，我是見你有緣，來找你聊聊天，不是以官員的身份見你，你且起來。”
燕暉文將他扶起來，然後就看見穆麟左右猶疑了一下，頗有些拘謹的跪在他面前。
他率先道歉：“那日在街上……草民一時情急，多有不敬。”
“莫慌，尋常人見到我們這種衙門裏的，情急也正常。”燕暉文笑的親切，似乎很是關心對方：“只不過你的身份文書，想起來沒有？良籍和賤籍，差的可不小。”
“我的文書……丟了。”穆麟低著頭，似乎很難啟齒。
“丟了？”燕暉文：“誰會將自己的身份文書丟了呢？”
“逃難……”穆麟支支吾吾，似乎十分不想提及：“我進京是為了來逃難，路上丟了。”
“你不是京城人？”燕暉文問：“那你為何在雲夢閣做琴師？”
“沒其他手藝，想掙口飯吃。”穆麟答。
“那之前呢？”
穆麟瞥了燕暉文一眼，似乎很難才開口：“在城隍廟當乞丐，討了好一陣子的飯，後來才尋到雲夢閣這裏。”
“哦……？那你平時在哪裏討飯？”
“城隍廟外的安寧巷口，那兒人多，來敬香的善男信女也多，容易掙到錢。”
“能掙到多少錢？”
“也不一定，少的時候沒有，多的時候二十幾文也有，只是別小心給人搶了去。”
“搶？誰？”燕暉文挑了挑眉。
“一個叫地鼓槌的，是城隍廟的一霸，那兒的乞丐都歸他管。”
穆麟說完，燕暉文往後仰了仰頭。地鼓槌他也聽說過，前幾日草廟大火中燒死的就是。聽說這人無惡不作仇家遍地，本又是個乞丐，便沒再往下管。
可知道有地鼓槌這麽一號人的，應當就是乞丐沒錯了。
燕暉文的姿態顯得放松，穆麟垂著頭，卻也用餘光看到了。他還是揪著自己的袖子，看似緊張又膽怯，編謊話從來應該七分真三分假，想來應該是騙到了他幾分。
“這麽說來，你是逃難來的京城？”
“是。”
“哪兒？”
“晉中。”穆麟回。
“晉中何地？”
燕暉文刨根究底，無非是為了從裏面看出破綻，若此人真是穆麟，哪會知道晉中的事？
可穆麟真知道。畢竟淺竹自晉中來，那段時日他坐在家中無聊，淺竹陪他打發了大半時光，兩個人坐在一塊兒無事可做，便聽淺竹講了許多家裏的事情。
晉中什麽地什麽縣，有怎樣的風俗，大旱年間哀鴻遍野，富貴人家都不好過，舉家東遷，他這種樂伎也跟著災民一路北上，靠著學過防身術，還算健康的身體一路熬到了京城。
燕暉文聽著點點頭，裏面有許多富貴人家不會知道的細節，比如如何挖觀音土，如何用草編布鞋，如何在路過的泥塘裏找小蝦吃。
不過穆麟畢竟絕頂聰明，燕暉文也沒敢收手，他笑道：“看來你這一路來，吃了不少苦，安頓在雲夢閣，也算是一條出路。”
“能在京城彈琴，已經算不錯了。”穆麟點頭。
燕暉文笑意更深：“你剛來京城，已經適應的這麽好，官話說的很正，竟連一點晉中口音都沒有了。”
說罷，穆麟突然一驚。
“你家鄉話，如何說，可學來給我聽聽？”
“我……”穆麟突然揪住了衣袖，支吾了起來：“我……”
燕暉文自以為抓到了他的把柄。
而穆麟，也不是不知道，這會是個把柄。
說淺竹故事的時候，他便已經想到，燕暉文也不了解晉中，最多是聽說了些，用一個真實的故事，多半能應付過去，可口音和習慣這一條，他是怎麽裝也裝不像的。
但他這麽說，也有目的，畢竟對於燕暉文這樣的大理寺之人來說，若在對方語句中抓不到破綻，便是最大的破綻。
燕暉文眼見看破痕跡，立刻發動攻勢，進一步問：“你當真是晉中人？”
“是。”穆麟點點頭，言辭慌亂。
“那為什麽不會說晉中話？”
“因為……”穆麟神色不安，表情怯懦，最終顫著聲音開口：“我……沒出過門……老爺，只讓說官話。”
“沒出過門？”燕暉文一頓，突然明白了什麽。
晉中離京城不算遠，講究的人家，尤其是出過進士的，喜歡說官話，彰顯自己的身份。
而若是養在家中的樂伎，身為內宅之人，自然不會出門，當然也就只會按照老爺的吩咐說話。
燕暉文眉毛一挑，他沒想到問出來這樣一個答案。
但是，沒有人會相信送上門的東西，卻都會相信自己挖掘出來的真相，因此他詐出來的這個答案，或許更合理些。
燕暉文點點頭，手上的珠串輕輕一甩：“這麽說來，你果然是賤籍。”
他說話的時候，窗外北風呼嘯，寒氣一點點刮了進來。
若承認了賤籍，他便要先入獄，或充軍或流放，三四年歸來，再沒入官府。
一生之事就此毀於一旦，世世代代不會翻轉，也再無人會在意他出路，他也再無廉恥可言。
莫說什麽登堂入室封侯拜將，在滿是官員的宴席上，他只能當一個撫琴的琴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這唯一的一個好處是，他會有一個官方的身份。
與陸聞音再無瓜葛。
穆麟想了很多，但也沒想很久。他立即再叩一首，仿佛謊言被戳穿，全身戰栗：“求大人寬恕。”
燕暉文認為自己終於挖掘到了最深的真相，這人討過飯、磕過頭、還打算去坐牢充軍，最後當一個樂伎伶人。在他的概念裏，穆麟想要沖破這牢籠也不是難事，不至於承認這些莫須有的罪名。
既然的確只是一個長相相似的伶人，燕暉文對他也失了興趣，不顧腳下人的哀憐懇求，只站了起來：“既然你已知罪，本官也沒什麽話要說了，按律，賤籍打人，還打士家，至少也是三年的刑期，說不定還要加不少肉刑，以還你打斷的那條胳膊。你有功夫求我，不如好好求一求佛祖，看看能不能有命回京城。對了，你這雙手也好好護著，免得廢了，否則，到時候真就沒法兒賣藝不賣身了。”
他的話說的輕描淡寫，卻又殘忍至極。
血淋淋的前路在面前鋪開，穆麟低著頭，一條條都接住了。
但在燕暉文邁步出牢門之時，他突然回過頭道：“對了，你可知道你偷的這件衣服是誰的嫁妝？陸家二小姐陸聞音再嫁靖遠郡王楚不停，紅妝十裏，當真好大的排場啊。”
楚不停看似輕描淡寫的說完，他瞥眼看著地上跪著的人。
那人眼神閃躲猶疑了一下，似要將身上的女衣脫去：“奴……該如何將它還給王妃？”
燕暉文一頓，擺擺手：“不必了，人家陸家富甲天下，不計較這些，你且穿著吧。”
他說完走了。
穆麟一口氣這才喘了出來，腦袋如同嗡鳴。
阿音……阿音她……改嫁給楚不停了？
穆麟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他連忙將衣裳脫下來，那上頭錦緞織繡繁覆，卻又輕柔無比，他摸起來，的確有好幾分的熟悉。
莫要說京城，天底下的布料，誰還能有這樣的手藝？
他的手在不停顫抖，不停的翻找著衣服上的線索，只想自己判斷錯了還好，然後他在衣裳背面的雲錦之下，發現了一個暗藏的符號——
雲錦莊。
正是陸家的，雲錦莊。
不要慌
1V1絕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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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深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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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過了堂，判了刑再去看不遲。”燕暉文道。
有了貴人叮囑，穆麟在這裏住了兩天，甚至沒有寒冷饑餓。他每日只是一動不動，看著牢獄內灰色的墻壁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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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來，就有脫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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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京城沒人會懂這些東西，要說誰還患上過西南蠱毒的話，也就只剩下那個靖遠郡王了。
而在事情發生之前，靖遠郡王還與陸聞音來找他興師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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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穆麟應當是被人下毒才暗害至此的。
下了毒，又在遇到皇上的時候死了，死後並無屍體，為的是什麽，是不是隱瞞死亡真相？燕暉文推到這兒把自己也嚇了一跳，該不會給穆麟下毒的是皇宮中的貴人，而穆麟借機跑了？
事到此處，不敢妄測，可想到這裏，燕暉文覺得，更應該弄清楚面前這人是誰。
若他不是穆麟，皆大歡喜，若他真的是……燕暉文攆著手裏的珠串，那就看是要不要請皇命求一個富貴了。
他心下有了主意，踱步來到穆麟的牢前，敲了敲上頭的欄桿。
穆麟擡頭看他，他笑意吟吟的走了進去：“住了兩天，可還習慣？”
他說罷，很是隨意的席地坐下。
穆麟雖不司審查斷案，但也是個聰明人。那日他被燕暉文逼問，多少是吃了緊張大意的虧，他看得出來燕暉文心思縝密，多半還是懷疑他究竟是誰，若真是穆麟，必定要將他的真面目戳穿。
聽到燕暉文的聲音，他便知道來者不善，擡頭裝著一副不知世事的眼睛，在燕暉文坐下的一瞬間，他驟然站了起來。
“怎麽了？”燕暉文看似訝異的問他：“坐啊。”
穆麟拱手一跪：“大人在上，草民不敢坐。”
燕暉文方才的動作，是第一個試探。
若這人是穆麟，出身官家，天子賜的探花，見他一個大理寺官員坐在身邊，必然當做尋常，一動也不會動。可一個出身市井，甚至是下九流的戲子，必定是會驚異不已。
他看著面前跪下伏首的穆麟，眼神微微動了動，拍著他肩膀勸他：“不必如此緊張，我是見你有緣，來找你聊聊天，不是以官員的身份見你，你且起來。”
燕暉文將他扶起來，然後就看見穆麟左右猶疑了一下，頗有些拘謹的跪在他面前。
他率先道歉：“那日在街上……草民一時情急，多有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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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書……丟了。”穆麟低著頭，似乎很難啟齒。
“丟了？”燕暉文：“誰會將自己的身份文書丟了呢？”
“逃難……”穆麟支支吾吾，似乎十分不想提及：“我進京是為了來逃難，路上丟了。”
“你不是京城人？”燕暉文問：“那你為何在雲夢閣做琴師？”
“沒其他手藝，想掙口飯吃。”穆麟答。
“那之前呢？”
穆麟瞥了燕暉文一眼，似乎很難才開口：“在城隍廟當乞丐，討了好一陣子的飯，後來才尋到雲夢閣這裏。”
“哦……？那你平時在哪裏討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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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地鼓槌的，是城隍廟的一霸，那兒的乞丐都歸他管。”
穆麟說完，燕暉文往後仰了仰頭。地鼓槌他也聽說過，前幾日草廟大火中燒死的就是。聽說這人無惡不作仇家遍地，本又是個乞丐，便沒再往下管。
可知道有地鼓槌這麽一號人的，應當就是乞丐沒錯了。
燕暉文的姿態顯得放松，穆麟垂著頭，卻也用餘光看到了。他還是揪著自己的袖子，看似緊張又膽怯，編謊話從來應該七分真三分假，想來應該是騙到了他幾分。
“這麽說來，你是逃難來的京城？”
“是。”
“哪兒？”
“晉中。”穆麟回。
“晉中何地？”
燕暉文刨根究底，無非是為了從裏面看出破綻，若此人真是穆麟，哪會知道晉中的事？
可穆麟真知道。畢竟淺竹自晉中來，那段時日他坐在家中無聊，淺竹陪他打發了大半時光，兩個人坐在一塊兒無事可做，便聽淺竹講了許多家裏的事情。
晉中什麽地什麽縣，有怎樣的風俗，大旱年間哀鴻遍野，富貴人家都不好過，舉家東遷，他這種樂伎也跟著災民一路北上，靠著學過防身術，還算健康的身體一路熬到了京城。
燕暉文聽著點點頭，裏面有許多富貴人家不會知道的細節，比如如何挖觀音土，如何用草編布鞋，如何在路過的泥塘裏找小蝦吃。
不過穆麟畢竟絕頂聰明，燕暉文也沒敢收手，他笑道：“看來你這一路來，吃了不少苦，安頓在雲夢閣，也算是一條出路。”
“能在京城彈琴，已經算不錯了。”穆麟點頭。
燕暉文笑意更深：“你剛來京城，已經適應的這麽好，官話說的很正，竟連一點晉中口音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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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鄉話，如何說，可學來給我聽聽？”
“我……”穆麟突然揪住了衣袖，支吾了起來：“我……”
燕暉文自以為抓到了他的把柄。
而穆麟，也不是不知道，這會是個把柄。
說淺竹故事的時候，他便已經想到，燕暉文也不了解晉中，最多是聽說了些，用一個真實的故事，多半能應付過去，可口音和習慣這一條，他是怎麽裝也裝不像的。
但他這麽說，也有目的，畢竟對於燕暉文這樣的大理寺之人來說，若在對方語句中抓不到破綻，便是最大的破綻。
燕暉文眼見看破痕跡，立刻發動攻勢，進一步問：“你當真是晉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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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麽不會說晉中話？”
“因為……”穆麟神色不安，表情怯懦，最終顫著聲音開口：“我……沒出過門……老爺，只讓說官話。”
“沒出過門？”燕暉文一頓，突然明白了什麽。
晉中離京城不算遠，講究的人家，尤其是出過進士的，喜歡說官話，彰顯自己的身份。
而若是養在家中的樂伎，身為內宅之人，自然不會出門，當然也就只會按照老爺的吩咐說話。
燕暉文眉毛一挑，他沒想到問出來這樣一個答案。
但是，沒有人會相信送上門的東西，卻都會相信自己挖掘出來的真相，因此他詐出來的這個答案，或許更合理些。
燕暉文點點頭，手上的珠串輕輕一甩：“這麽說來，你果然是賤籍。”
他說話的時候，窗外北風呼嘯，寒氣一點點刮了進來。
若承認了賤籍，他便要先入獄，或充軍或流放，三四年歸來，再沒入官府。
一生之事就此毀於一旦，世世代代不會翻轉，也再無人會在意他出路，他也再無廉恥可言。
莫說什麽登堂入室封侯拜將，在滿是官員的宴席上，他只能當一個撫琴的琴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這唯一的一個好處是，他會有一個官方的身份。
與陸聞音再無瓜葛。
穆麟想了很多，但也沒想很久。他立即再叩一首，仿佛謊言被戳穿，全身戰栗：“求大人寬恕。”
燕暉文認為自己終於挖掘到了最深的真相，這人討過飯、磕過頭、還打算去坐牢充軍，最後當一個樂伎伶人。在他的概念裏，穆麟想要沖破這牢籠也不是難事，不至於承認這些莫須有的罪名。
既然的確只是一個長相相似的伶人，燕暉文對他也失了興趣，不顧腳下人的哀憐懇求，只站了起來：“既然你已知罪，本官也沒什麽話要說了，按律，賤籍打人，還打士家，至少也是三年的刑期，說不定還要加不少肉刑，以還你打斷的那條胳膊。你有功夫求我，不如好好求一求佛祖，看看能不能有命回京城。對了，你這雙手也好好護著，免得廢了，否則，到時候真就沒法兒賣藝不賣身了。”
他的話說的輕描淡寫，卻又殘忍至極。
血淋淋的前路在面前鋪開，穆麟低著頭，一條條都接住了。
但在燕暉文邁步出牢門之時，他突然回過頭道：“對了，你可知道你偷的這件衣服是誰的嫁妝？陸家二小姐陸聞音再嫁靖遠郡王楚不停，紅妝十裏，當真好大的排場啊。”
楚不停看似輕描淡寫的說完，他瞥眼看著地上跪著的人。
那人眼神閃躲猶疑了一下，似要將身上的女衣脫去：“奴……該如何將它還給王妃？”
燕暉文一頓，擺擺手：“不必了，人家陸家富甲天下，不計較這些，你且穿著吧。”
他說完走了。
穆麟一口氣這才喘了出來，腦袋如同嗡鳴。
阿音……阿音她……改嫁給楚不停了？
穆麟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他連忙將衣裳脫下來，那上頭錦緞織繡繁覆，卻又輕柔無比，他摸起來，的確有好幾分的熟悉。
莫要說京城，天底下的布料，誰還能有這樣的手藝？
他的手在不停顫抖，不停的翻找著衣服上的線索，只想自己判斷錯了還好，然後他在衣裳背面的雲錦之下，發現了一個暗藏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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