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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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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

陸老爺叫自己,在穆麟看來,還屬第一次。

他心下有些緊張,還是認認真真的去了,坐在陸老爺的書房裏,有些局促。

“麟兒啊。”陸秉重與穆麟也少有一對一面談的時候,如今的話題更是難以張口,穆麟倒是心思通透,很自覺地開口:“爹,阿音還沒有懷孕,是我身體不好,對不住……”

男人提這個話題,總是會有點臉紅。

穆麟臉就紅了。

“啊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陸秉重現在認為絕不是穆麟的問題,拉了把凳子,坐到穆麟身邊拍著他的手問:“你一直在家裏待著,跟阿音相處的也不錯,當爹的呢,對你沒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謝謝爹。”

陸秉重左思右想,想來還是直接開口:“我聽二丫頭說,你雖足不出戶,但莊子上的事,多有相助,因此,應當也知道些事情。我就想問問你,你對趙家兄弟怎麽看?”

趙家兄弟?怎麽看?

問的已經如此直白,穆麟知曉躲不過去,只道了一句話:“只有短見而無長利,算小人。”

“我陸家無人,當初看趙家幾個小子還算機靈,便用了他們,到了今天,卻出了事,我惦念當日情誼,又不敢這麽放縱下去,你怎麽看?”陸秉重又問。

穆麟想了想,道:“想當年,唐中宗李顯被武曌立為皇帝,有武後之威,自覺掌權無望,便想著立韋後及其父親兄弟為官,好為自己所用。李顯性格溫厚,與韋後感情甚篤,甚至放出過將天下分與韋家之類的狂言。最後韋後並未因其寵愛而勤修內德,反而驕奢無度,謀害親夫,反倒將中宗毒死了。”

“歷朝歷代,外戚當政,難免有驕矜自大,心思難測的。”穆麟講了一個許多人知道的故事,陸秉重聽他說,重嘆了口氣:“只不過如韋後這般歹毒的,著實不多。就連呂後或是武帝,最後也都還政於家,到底還是兒女親吶。”

陸秉重又道:“染寧,也就是你這後母,本心不壞,當初她賣給我做妾,與我奔走做生意,從未抱怨過,還給我縫制貼身衣衫,在家中偶爾錢財吃緊時,將自己的首飾偷偷當了,與我補貼家用。是個良善之人。”

陸秉重頓了頓:“雖然對二丫頭多有刻薄,我也看在眼裏,但那是幾個丫頭的爭執,她本就是以色事人的小妾,並非德行高尚的夫人,當不了好母親,要一碗水端平也是難事。因此這也不算得過錯。”

“她對您,自然是不算壞的。”穆麟點頭:“她作為嫡母,不夠寬豁大度,對阿音如何暫且不論,但作為母親,對自己那兩個孩子,是放在心尖上,從沒虧待過。”

“所以我說,她還算是個良善人。”陸秉重道。

“可是,天底下的良善人,最怕的便是愚笨。”穆麟道:“在您的眼裏,陸家勢大,二小姐陸聞音坐鎮家中,往後其他兩位小姐外嫁,也有一個娘家可以倚仗,與其他兩位小姐百利而無一害。可在趙夫人眼裏,女兒終究是要出嫁的,如今阿音已經將整個陸家搶了去,剩下的兩個女兒能撈到幾分好?大小姐已經出閣尚且不論,三小姐陸聞棋,若是能嫁到趙家,親上加親,那麽在趙夫人眼裏,哪一家有錢有勢,更要緊?”

陸秉重恍然大悟:“自然是趙家。”

“在您的眼裏,三個女兒同根同源,有矛盾,那也是閨閣之中的小打小鬧。”穆麟指出了一個要害之處:“但趙夫人從來沒把自己當嫡妻,她還留著小妾的一些念頭,於她而言,陸聞音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來與她兩個女兒爭奪錢財的禍端之源。”

這一席話,說的陸秉重沈默不語。

黑暗之中,穆麟只聽見他的喘氣聲一點點重起來。

“我家中無男兒,自己也沒有兄弟。”陸秉重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弱:“這種事情,往日也不知道與誰講,一時之間,竟然蒙蔽了眼睛。”

他緩緩道:“染寧是對我說過,想要將三丫頭嫁給趙世恩的兒子,說他們年歲想當,親上加親。我只是覺得不對,才沒有同意。”

“父親。”穆麟聽見陸秉重長嘆之聲,輕聲勸慰:“父親不要太難過。我聽過母親年幼之時的故事,她家境貧寒,幾乎是從生死線上走過來,想要將錢財搶在手裏,也是本性,但她總不至於真的將陸家怎麽樣。她縱容趙家兄弟做這些事,無非是一直在閨閣之中,不懂大的厲害,不曉得後果有多嚴重而已。按照小婿的看法,不過幾句話便可將此事安定。”

“你講。”

“第一,對便是對,錯便是錯,越是愚笨之人,對錯越要與其挑明。告訴她趙家兄弟所作所為,很可能讓陸家牽連下獄,到時候他的兩個寶貝女兒都脫不了幹系。第二,也給她一條退路,明確告訴她,不管陸聞音承接多少家業,三個女兒都是陸家的掌上明珠,到時候陸聞詩可有娘家的補貼,陸聞棋也一定是風光大嫁。若她不放心,大可以讓阿音在祖宗廟前保證,不管往後出什麽事情,一定將她如同嫡母好生供養,若她要去自己女兒家也絕不阻攔,往後其他兩姊妹若是有任何事情,陸聞音絕對鼎力相助,有此後路,母親大可放心。”

“穆麟。”陸秉重問他:“趙夫人對二丫頭不好,她會答應?”

“阿音心胸開闊,絕非小氣之人。”穆麟笑道:“她知道她要做的並非相夫教子這麽簡單,而是撐起整個陸氏的家業,既然要有如此擔當,那麽上孝父母,下友姐妹,自然是理應作出的表率。更何況——”

“何況什麽?”

“阿音忙的很,她沒空管這些閨閣事。”穆麟說出了一些陸聞音的根本邏輯:“只要能少點麻煩,讓她多抽出點空管理錦雲莊,她不會在乎那點雞毛蒜皮的家長裏短的。”

“也是。”陸秉重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說的做,麟兒啊,你真是周全,早知你有如此良斷,家宅就該讓你管。

讓他管家?

穆麟楞了一下。

放在普通宗族裏,這都是主母該辦的事,可很明顯,陸聞音是錦雲莊的大掌櫃,做不了這種管家這種雜活。

若是放在往日,穆麟聽了這個安排,會覺得在羞辱他。但在今天,他困在輪椅上,眼睛又瞧不見,聽了這番話,卻推脫的笑了笑:“若小婿只是不良於行倒也罷了,眼睛看不見,實在是難擔此任,多謝父親的信任。”

他覺得有些可惜,可誰叫自己病了呢,怪不到別人頭上去。

陸秉重沈默了良久,他本以為陸秉重要讓他告退了,卻又聽父親嘆了一口氣:“可若我說,趙夫人,有可能還瞞著我另一樁事呢?”

“什麽時?”陸秉重語氣凝重,穆麟也覺得嚴肅起來。

“他們趙家……”陸秉重聲音顫抖:“要絕我的後啊。”

此話一出,穆麟也震驚當場。

陸秉重將慧圓大師所說之事傾述而出,拍了拍穆麟的肩膀,穆麟能感覺到那雙蒼老的手在微微顫抖。

“您是說,這是趙家兄弟所為?”穆麟問。

“二十年前蓋這所宅子,能來幫工的只有他們,也是那時候他們來錦雲莊幫忙做事,除他們以外,我想不到別人。”陸秉重聲音發顫,說出來時,還是不可置信。

“應當是他們。”穆麟覺得也八九不離十,他仔細一算,搖了搖頭:“不對,父親放心,這件事母親應當不知情。她愛自己兩個女兒心切,斷不會做出這般事情。另外,這慧圓師父,是母親叫來在家中祈福,父親才得以認識的,對不對?”

“對。”陸秉重點頭。

“母親喊他來應該不是祈福,大約也是調查。”穆麟說道:“父親稍安勿躁,詛咒之事放到官府也是死罪,現在拿著這些壓勝之物去找趙氏兄弟,他們也會死不承認。不如做兩件事,父親先托慧圓大師找一找,京城中有誰會做這種咒術,說不定能尋到當初幫忙下咒的術士,另外,淺竹和燕兒已經在才源布莊行事,若有蛛絲馬跡,也當告知。”

“你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驚蛇?”陸秉重問。

“不是打草驚蛇,而是,引蛇出洞。”穆麟笑道。

所謂引蛇出洞,自然容易。

才源布莊現在最想要的便是宮裏秀女的大單,按照原本的計劃,應該由陸聞音去辦。

但是論理,這個事兒錦雲莊不可能平下來,那麽大的虧空,他們已經無力再承擔任何宮內的錦緞所需,可趙世恩趙世才兩兄弟在家中等了半天,也不聽到一點兒風聲。

反倒有消息,說陸家進項了大量雲羅,那正是秀女該用的料子。

怎麽回事?

不僅如此,陸府的貼身丫鬟雲雀,與人閑聊時說出來一個消息——

二小姐就算這般忙忙碌碌,也居然,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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