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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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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的故事吸引了燕兒,鄭大人的宅邸也震撼了陸聞音。

她用馬車裝了自家的紅木椅子,由正門走進去,受到了鄭大人的熱切歡迎。以一個女子的身份,在正廳喝茶休憩。

鄭大人名喚鄭鶴衍,人生的矮小短胖胡子稀疏,卻是做了十二年的戶部尚書,正兒八經的一品大員,女兒鄭氏還在宮內為貴妃,怎麽看都是真真正正的上等人物。因此,其府邸攏共占了半個巷子,單獨一個前廳,就拐過了三個門廊,也讓陸聞音覺得雖然壕闊,但也意料之中。

他看見那幾個紅木的椅子,尤其是看到端上來的金絲楠木案幾時,笑的嘴都合不攏。

“不過是個中秋罷了,何必送這樣的禮。”鄭鶴衍嘴上說著,手上招了招,讓自家下人將東西都擡進去。

陸聞音看著那些家具面色有些覆雜,那都是她母親尚在世時添置的,如今交代出去,仿佛如同交代她母親的物件一般。

只不過再心有不忍,也躲不過眼前的難關,她道了聲不過是些小禮,相互寒暄了幾句,就見那鄭鶴衍轉身踱步道:“我們鄭陸兩家,也算有老交情,當初你父親在戶部得臉,有了皇商的派頭,正是因為我的舉薦。因此,這十幾年來,我與你父親結交甚好,你父親對我也算多有敬重。我知曉你們對聖上忠心不二,既然賬目暫且沒理清楚,緩上那麽十天半個月,並不妨礙,只消在立冬前弄好,讓我有個交代便行。”

那些家具果然是上好的良藥,陸聞音點頭謝道:“多謝鄭大人體諒。”

“不過……”鄭鶴衍緩了緩又轉頭過來,面帶微笑著問:“不過茲事體大,我要做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功夫。聞音啊,你現在已經成親,了卻了你父親的一份心願,而你鄭伯伯我,卻還有個二女兒沒出嫁呢。”

他說完這話,陸聞音的茶碗,輕輕的響了一聲。

陸聞音不笨,聽得出鄭鶴衍的弦外之音。陸府的家具,除卻這些椅子案幾,最好的便是那張吳氏病重,自覺時日無多時,給陸聞音留下的千工拔步床。

她的千工拔步床,找來的是上等黃花梨,用精工雕滿了百鳥圖,規格幾乎比肩皇後。拔步床總共寬一丈,長兩丈,內裏有臥床、梳妝臺、銅鏡、甚至小衣櫥,以往有些講究的人家,女子能在拔步床內過一輩子不下來。

到了今日,少有人會做這般的拔步床了,算起來,至少值個一萬兩銀子。

當初吳氏弄來拔步床,是為了死後給姑娘留些值錢的物件,怕被趙夫人虧待。而黃花梨向來金貴,何人敢用來雕一整個拔步床?

當年這件事陣仗大的很,陸秉重見拔步床完工,也很是得意的吹噓了一番,京城許多人都知道,只是沒成想,鄭大人惦記到了現在。

陸聞音的眼珠子都沒動,可她心裏已經動了八分。鄭大人敢這麽說,無非是看她初出茅廬,不過一個小丫頭,可以隨便說些話,指不定能要下來一筆。只是,若真的他要什麽,鄭家便給什麽,鄭家便不再是一個“故交”,而成了一個徹底的錢袋。

這肯定不行。

陸聞音一笑,道:“不知鄭伯伯知不知道,我家有一個拔步床,乃是我母親生前特意為我做的,說是女子出嫁,若有此物,不僅此生順遂,必定能在夫君眼前也高上一分,不可隨意欺辱。”

母親生前四個字,陸聞音咬了重音,意思是母親遺物,不可隨意亂動。

不過話沒說死,轉而會旋笑道:“這千工拔步床,木料好找,工匠卻是難尋,當初正是因為陸家底下有個繡娘,其丈夫剛好是廣東一帶最好的雕工,才得以請了過來,若鄭大人不嫌棄,也可以送來鄭大人家中,如今時過境遷,想必,他做的會比當初好上不少。”

陸聞音臉上浮現笑意,沒有堵死,給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鄭鶴衍原本說這話就是試探,一聽陸聞音並非事事點頭,可給出的法子也算像樣,便允了下來:“如此甚好,那就多謝侄女了。”

“有勞鄭伯伯,改日小姐出嫁,小侄還得前來吃酒呢。”

陸聞音送著東西,穆麟也在家裏急的團團轉。

當然他團團轉的方式比較簡單,坐在輪椅上,捏著手裏幾個棋子,嘩啦嘩啦的聲音一下午沒停過。

淺竹在旁邊點著爐子暖火,看主子一直沒動過也覺得無趣,問他:“姑爺,我給您推到外面去散散心?”

“不用。”

“我給您找點點心來?”

“不用。”

“要不,我喊個府裏的歌伎,給您唱幾個曲。”

穆麟楞住了:“咱們府裏,還有歌伎?”

“有呀,有好幾個呢。蘇州的、揚州的,還有個波斯來的,可漂亮了!”淺竹一說眼睛都亮了:“尤其那個波斯的,會跳咱們中原人沒見過的舞,扭的跟蛇一樣……”

“停停停。”穆麟一聽覺得腦仁子疼,在淺竹的形容下,他腦海中唯一的畫面是一條白蛇在不停的扭動,還吐著信子:“不要找女人來,二小姐看見了,我怎麽解釋。”

“二小姐那麽大方,不會介意的。”淺竹說。

“那也不行。”不介意才令人傷心呢。

“那,要不喊那個男優來吧,男的府上也有,他還會彈琵琶呢。”

“……”穆麟沈默了好一會兒:“我對聽男人唱歌沒興趣。”

淺竹沒辦法,翻了一會兒炭火又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聽見穆麟說:“你很無聊。”

“嗯。”淺竹大方承認,他這個主子人很好,從不發火,所以他也向來有話直說。

“這樣吧,你每天悶在這裏是沒有意思,我給你安排一樁有意思的事,怎麽樣?”

“什麽事呀?”淺竹很有興趣的湊過來。

“去才源布莊當夥計。”

淺竹有些驚訝,穆麟則笑的很有深意。如今對趙家兄弟沒辦法,問題就在於敵在暗我們在明,可若能派一個貼心的夥計去才源布莊做事,那有些東西,可能就水到渠成了。

穆麟還想著怎麽勸說淺竹,沒想到淺竹年少意氣,一拍大腿:“可以呀!”

“你不怕?”穆麟問道:“大小這也算細作,被發現了,會挨打。”

“挨打我不會跑啊,我跑的多快。”淺竹很得意:“當初要飯的時候,我一個能打五六個,現在吃了饅頭,能打十個。”

淺竹給穆麟摸自己的胳膊,雖然是少年纖細,但上頭全是腱子肉。

也是,若不是力氣大能幹活,也不至於發來照顧穆麟,畢竟他身有殘疾,一百來斤的身子每天抱上抱下,就沒聽淺竹喘過。

“只不過,我沒什麽本事。”淺竹撓撓頭,他伺候穆麟之前,不是能上臺面的小廝:“不一定能進得去。”

“有一技之長不就進得去了麽。”穆麟問:“識字嗎?”

“不識。”淺竹搖頭:“窮人家,哪裏進過學堂。”

“我教你識幾個字,再教你怎麽打算盤。”穆麟想了想:“若是順利,有個三五天,你就能進去了。”

淺竹一聽自己要學識字,喜上眉梢。

學堂可不是誰都能進的,向他這種仆役,更沒有幾個有識文斷字的本領。他信得過二姑爺的學識,探花郎,那可是天底下少見的才氣,只不過他已經瞎了,怎麽教人認字呢?

穆麟倒是聰明,把之前的麻布展開,上頭的字繡的工工整整,就從那裏學起。要看懂賬目,無非先學幾個數字,合著算盤一起教,然後就是各種布料的名字。

那些字橫平豎直十分覆雜,好在淺竹也是陸家的人,布料的名目也聽了個七七八八,他也機靈,在學認字以後每天捧著布料和算盤不放。

過了兩日,認得差不多了,穆麟讓他找了個沙盤,在上頭一筆一劃的寫,穆麟一點點摸著他寫的字,檢查,糾正,再練習。

陸聞音看大兔子在教淺竹學寫字,覺得有意思,時不時還看兩眼,雲雀在旁邊瞧了半天,輕聲細語的問:“我也想學……可我是個丫頭。”

“丫頭怎麽了?”穆麟問。

“女子無才便是德呢。”雲雀有些猶疑:“我娘說,女子得會做飯女紅才好些。”

“那也不妨礙你多認幾個字。”穆麟對女生的觀感,從陸聞音開始有了極大的變化:“你看你家小姐,每日風塵仆仆,打點上下,還四處走動,不厲害麽?”

“厲害呀。”雲雀點頭。

陸聞音在旁邊笑:“我還以為你們男人,都會抱怨妻子在外面拋頭露面。”

“我夫人養我,我還抱怨,豈不是成白眼狼了。”穆麟很是誠懇:“雲雀也來學,學會了,往後替你家小姐管家管賬,用處大著呢。”

穆麟自此有了兩個徒弟,淺竹和雲雀,沒事兒就來他這兒念兩句書。

淺竹機靈,時間也多,學的自然快些,每天晚上,人都休息了,他坐在穆麟的床邊守夜,自己點一盞小油燈,還在那兒學。

“綢緞、蘇緞……”

“是蘇繡。”穆麟的聲音傳來,更正他。

“是不是吵醒姑爺了?”淺竹有些擔心。

“不妨事,是我自己醒了。”穆麟輕笑:“我年少時,也跟你一樣,徹夜徹夜不睡的讀書,這是好事。反正我也瞧不見,你自己把燈點亮些,別傷著眼睛。”

穆麟病後,對大多數人都充滿感激,包括每日任勞任怨照料他的淺竹。再加上自卑,他的性情平和了許多,在床上翻身,他很多時候會想,或許這一病也是上天的安排,菩薩的點撥,若無此事,他也不會有這樣的夫人和境遇,說不定,已經眼高於頂,犯下大錯。

另一邊,陸聞音也睡得很淺,她除了在想才源布莊的事,寶翁的話也時刻纏繞在她心間——穆麟不是病,是毒。

有人害他至此,究竟是誰?

淺竹刻苦,沒到七天就出了師,看得懂大致上的賬簿,更要緊的,是會了算盤。

穆麟給他用舊姓取了個像樣的名字:吳景,給他編了個身份:從賀州逃難來,一路上沒有銀兩,但有點兒本事,想來布莊找點事做。

他本就是賀州人,說辭也是當初進陸府的說辭,所謂七分真三分假的假話,最讓人當真。

淺竹磕了個頭去了,興沖沖的,像是上戰場的戰士。穆麟給他在佛前燒了炷香,祝他平安,陸聞音則皺緊了眉頭:“萬一真出事了……”

“真出事了也不怕,反正趙家與我們遲早要撕破臉,就是委屈淺竹挨頓打,我們上門領人就好。”穆麟又冷笑道:“而且,趙家兄弟未見得能看出來。”

“真的麽?”陸聞音問。

“他們笨。”穆麟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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