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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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梳發
此處依山靠海, 景色如詩。
兩人不問塵事，在海邊逗留了數日，只關心今日又撿到了什麽漂亮的貝殼, 又或是附近哪座山上的果子最甜。
淩清清仿佛真的已經忘卻凡塵枷鎖，與少年煮茶賞月, 看潮漲潮落。
只是她的銜雲劍依舊片刻不離身。
“還剩下最後一天了。”
淩清清望向遠方海面，星星點點的熒藍光芒在海面上飄動。
那是海螢，只有在潮落時才會出現。
蘇霖沒有吭聲。
淩清清收回目光，看著他：“蘇霖, 你好像在難過。”
少年輕輕地“哼”了一下。
蘇霖喜歡她, 她一直都知道。
但她不知道, 自己若真的嫁入勾陳宮, 對他而言又意味著什麽。
看著少年氣鼓鼓的模樣, 淩清清失聲而笑：“那你……希望我如何選擇？”
此話一說出口, 淩清清便後悔了。
連她都無法抉擇的難題, 不應該拋給他的，對他不公平。
她正要收回方才的話, 少年忽然道：“其實，不用在意我的。”
淩清清心頭一顫。
少年目光純澈, 專註地望著她：“我希望……你做自己覺得正確的決定。”
僅此而已。
兩人目光交匯，無聲無息，靜謐而又長久, 天地時空仿佛也在這一瞬靜止。
“謝謝你, 蘇霖。”
那一晚，淩清清帶著他禦劍出海, 去捉了他費盡周折都沒逮住的海螢，兩人還險些被卷起的巨浪掀翻。
小鳳凰伸手去撈海面漂浮著的亮晶晶的浮游生物, 誤打誤撞摸到一條海蛇，嚇得吱哇亂叫，淩清清去拉他，差點和他一起紮入大海。
他們被飛濺的海浪澆透，互相笑對方濕漉漉、頭頂掛著海草的狼狽模樣，打打鬧鬧，無拘無束。
兩人鬧鬧騰騰，直至快天亮才睡下。
當東邊天際騰躍出一抹光亮，少年聽到背後淩清清起身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沒有睜眼，但他知道。
淩清清，要走了。
……
淩清清走時，給他留了一封信。
她知道蘇霖沒有睡著，只是誰也沒有戳破。
直到聽見銜雲嗡鳴出鞘，留下一道破空殘響，周圍再無淩清清的氣息。
少年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
雲行宗內早已替淩清清張羅好了喜事。
盡管仙盟中人一直沒找到二人的蹤影，淩清清還未回到宗門，但紀眠像是篤定她一定會回來的。
對於這件事，諸位長老中或許也有人覺得不妥，但畢竟是仙盟與勾陳宮發話，誰不敢當面來質疑。唯有武相峰的武昭長老直接闖入九華殿，挑掉殿前懸掛的紅綢燈籠，當面質問起紀宗主。
可僅憑她一人之力，人微言輕的，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武長老日日來“問候”，紀眠奈何不了她，常常被罵得狗血淋頭，但也只得強忍怒氣且聽著。
這天，武昭長老又找上門來，紀眠還來不及躲閃，便見傳信弟子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稟報宗主！淩師姐她回來了——！”
紀眠大喜，連連道：“好好好！快將她請到九華殿來！”
淩清清沿著山階走來，望見山道兩側掛滿了紅綢與燈籠，只覺得十分刺目。
過往被叫來幫襯布置的弟子瞧見她，紛紛低著頭不敢上前與她說話。
“淩師姐！”虞棠這小丫頭一聽到她回來的消息，丟下大錘撒腿便來尋她。
虞棠師妹死死抱著她的右臂，想要拖住她上山的腳步，急切道：“師姐，不能回去！回去就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淩清清擡手輕輕敲了她一下腦門，語氣溫和：“我已經想好了。”
虞棠師妹氣鼓鼓道：“可是陸逾白那個大混蛋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幾百年前就已經娶過親了！這分明就是故意讓人難堪！”
“那些事我也聽說了，明明就和師姐無關！若非師姐你們及時發現，那些人也不可能逃出來，此事的矛盾本就在勾陳宮，那群窩囊廢不僅不去解決事情，還把矛盾轉移到你一人身上。”
若她拒絕，那便是不仁不義。
虞師妹難過至極，這群混蛋，怎麽能夠這樣？
師姐很厲害，比很多人都要厲害。
她能拿到大會魁首，便足以證明一切。
這正應當是她風光無限之時，可勾陳宮偏偏在這個節骨點上點名道姓要求師姐嫁入勾陳宮，分明就是刻意折辱！
“卑鄙！”
虞棠啐道，“無恥！”
淩清清失聲笑了笑：“好了。這些話切莫被你師父聽到，不然一會兒又該罰你了。”
虞棠別扭道：“我才不怕！錯的就是錯的。”
-
淩清清費了好大工夫才將虞棠那小丫頭支開，孤身一人入了九華殿。
說實話，淩清清本就對自己這個所謂義父沒有任何期待。
他是個小人，她一直都知道，他有他自己的圖謀。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價值竟然在於此。
武長老與紀宗主早已在大殿中等候。
武昭見她，立馬上前拉著她要往外走，話裏話外都是責怪之意：“今日就是最後期限了，你還回來做什麽？怎麽不再躲躲？”
淩清清搖了搖頭，堅定道：“武長老，我已經決定好了。”
淩清清是她看著長大的，脾氣比雲頤還要倔，決定的事情永不改變。
武昭嘆了口氣，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淩清清拍了拍她的手背，縮回手。
緊接著，她擡頭望向高臺上的紀眠：“這樁婚事我可以應下，但我想知道，勾陳宮除卻放人，給解藥以外，他還答應了你們什麽？”
紀宗主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礦脈。”
淩清清嘴角牽動，似是嘲弄：“怪不得。”
如今靈石礦脈最是稀缺，這個條件無論是對哪個門派來說都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紀眠面露尷尬，輕咳幾聲。
“如今我已經回來了，對蘇霖的追捕令可以撤回了吧？”淩清清道。
“那是自然。”紀眠連忙道，“我會對外宣稱，一切只是誤會。”
淩清清眸光輕顫，點頭應下，轉身朝殿外走去。
紀眠似乎還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勾陳宮送來的東西都已經放在青雲峰了，明日午時三刻出發，只要明日喜轎送入勾陳宮地界，他便放人，雲頤師弟也會回來。”
淩清清倏地停下腳步：“我要記得沒錯，勾陳宮距離雲行宗橫跨千裏，沒有三日恐怕到不了吧？”
“勾陳宮在雲行宗西三裏的君山設下了傳送法陣 ，可供百人同行。”
淩清清勾唇笑了笑，似是嘲弄：“倒還真是大手筆。”
-
烏雲掩月，夜幕濃重如墨。
青雲峰房舍的窗縫中隱隱透出些許燈燭的光亮。
淩清清坐在梳妝臺前，靜靜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紅衣散發，面上毫無喜色。
勾陳宮特意派了幾位繡娘前來替她修改婚服。
淩清清起先不願，但繡娘齊刷刷跪下，逼得她不得不從。
幾人又是量身，又是裁剪，直到入夜後才將婚服改成合適的尺寸。
紀眠也派了幾名女弟子前來幫襯。
瞧見淩清清終於肯擡眼去看銅鏡中自己的模樣，一名弟子笑道：“從前見淩師姐平日只愛穿素色衣衫，如今這身大紅的婚服倒也襯膚色。”
話音剛落，另一名弟子暗地裏扯了扯她的袖角，壓低聲道：“被亂說話——”
這雲行宗上下，誰人不知淩師姐根本不願意。
開口之人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淩師姐，我……”
淩清清擡手，寬聲道：“無礙，天色已晚，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可這還未梳發……”
淩清清的眸光輕輕落在梳妝臺上那支鳳翎簪，在燈火的折射下發出細碎的金色光芒，淡聲道：“我自己來。”
淩師姐梳妝盒裏的珠釵簪飾，不比任何女子少，平日裏也是個會梳妝打扮之人。
幾人不敢出聲，相視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等到身後傳來門縫閉合的聲響。
她垂下眼眸：“蘇霖。”
少年勾腿倒掛房梁，聽到淩清清叫他名字，“滋溜”一聲跳了下來。
“信上不是說讓你暫時先別回來了嗎？”
小鳳凰的側面隱在黑暗之中，低垂著眉眼：“可我沒地方去了，淩清清。”
淩清清沈默以對。
至少淩清清沒有趕他離開，少年極為容易滿足，想到這裏，不禁微微牽動起嘴角。
他三兩步走上前，站在她身後，註意到了臺上的那支鳳翎簪。
那是當初他送淩清清的那支簪子，用他最漂亮的鳳翎制成的。
少年道：“我替你梳發吧。”
“你會嗎？”
小鳳凰揪了一下自己的小辮子，驕傲道：“當然。”
淩清清沒有拒絕，蘇霖拿起了梳妝臺上的發梳。
他的動作輕柔而又緩慢，一只手攏過她披垂的長發。
淩清清盯著鏡中倒映的身影，突然開口：“你……會失望嗎？”
少年聞言，手上動作一滯，有些詫異地擡起眼眸。
“你費了那麽多心思，帶我逃離塵世喧囂……”
告訴她無須獨自一人扛下所有，過錯並非在她。
“可我還是回來了……”
蘇霖對她說的那些話，她心底何嘗又不清楚？
只是，她做不到……
少年無聲地笑了笑，搖搖頭：“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些。”
“可你看起來比我還要難過。”
小鳳凰苦笑，小聲道：“這麽明顯嗎？”
燭影漸落。
淩清清：“因為我要嫁人？”
“不是。”
他不是在為自己的喜歡或許沒有結果而難過，而是因為……
少年小心翼翼：“你也在難過。”
“當初我替鬼小姐穿上了婚服，那塊大紅蓋頭遮住我的視線，鬼婦人們高高興興地將我送上花轎，我心中卻是惶恐不安。”
“只是……演戲罷了。”
小鳳凰搖頭，認真道：“不是的，我可以理解這種感受。”
他問鬼婦人若要嫁的人並非所愛之人又該如何。可沒有人直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含糊不清“等見過了自然就喜歡了”。
他又問天下女子是否都是如此。
婚嫁與自由都不能由己。
鬼婦人並無覺得何處不妥，笑吟吟地答道：天下女子都是如此！
可是，他覺得這樣不對。
淩清清也在難過。
淩清清不像他會把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只會默默藏在心底。
他們都在逼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淩清清明明已經厲害了，卻依舊逃不出這般命運。
他在為她而難過。
少女平靜安定的眼神瞬間被驚愕替代，卻又在倏忽間恢覆如初。
“等到將師父他們救出以後，我會想辦法脫身的。”
蘇霖眸光晦澀，似有暗流湧動：“好。”
……
少年擱下木梳，為她戴好了最後一支發釵。
淩清清看著鏡子，卻道：“有些歪了。”
“有嗎？”
蘇霖當即從旋身而過，與她面面相視。
“好像沒……”
還未來得及看清究竟是哪裏不對。
一只手忽然拽住他的衣領，少年踉蹌著傾身向前。
發間的珠玉金鈴碰撞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響，淩清清仰頭輕輕吻上他的唇。
叮——
手中的鳳翎簪瞬間滑落在地，小鳳凰原本平靜的眸光轉瞬變成倉皇無措，他下意識想要起身，淩清清擡臂扣住他的後頸。
呼吸逐漸變得淩亂，蘇霖眼中的克制逐漸被吞沒，他收緊手臂，伸手攬上她的腰，位置陡然調轉。
不等淩清清反應過來，她已經坐入了他的懷中。
下一秒，少年仰起腦袋，半垂的眉眼終究被一絲理智拉回，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面頰，親昵而又討好，只是如同蜻蜓點水般啄了一下她的唇角，退了開來。
淩清清圈著他的脖頸，冰涼修長的手指撫上他的耳廓。
“嗯……”
蘇霖悶哼一聲，肩背隱隱又有灼燒之感，他驚慌地喊了她名字：“淩清清……”
淩清清盯著他的眼睛：“你不是喜歡我嗎？”
少年不敢看她，呼吸有些顫抖，還是將她的手按了下去。
“喜歡。”
淩清清抿唇而笑，雙手靈巧地從他的鉗制下掙脫，卷土重來。
“你情我願又有何不可？”
“我……”少年呼吸加重。
“我不願。”
淩清清停下手中的動作：“你在怕？”
他道：“我怕你會後悔……”
淩清清卻佯裝並不在意，笑了笑：“我又有什麽可後悔的？”
“因為你還沒有真正喜歡我。”
苦諦樹情絲已毀，新的情絲還未生出。
她不是真正喜歡他。
淩清清的眼皮顫了顫。
“我……”
可還不等她將話說完，身體緩緩向前傾去，無力地抵在了少年的肩膀處，昏昏沈沈睡了過去。
少年見狀，伸手熄了爐中香火。
轉而抱著她站起身，將她安置在軟榻上，為她蓋好被褥。
後半夜裏，屋外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黑暗中，淩清清忽然睜開了眼，緩緩扭過腦袋，借著窗縫擠進的微弱光亮看向趴在床頭熟睡的少年。
既入化神之境，修士的五感自然更進一步。
蘇霖拿出的迷香，味道極輕，不容易被他人察覺，但淩清清還是發現了。
只不過是在她吸入部分後才發現的。
香中有短暫迷人心神的功效，一想起昨日那個吻，淩清清耳根一熱，有些窘迫地伸手捂住了半張臉。
看來她心性還是不夠堅定，竟對蘇霖說出這種話。
所幸，她吸入的迷香分量極少，一個時辰後便已經徹底清醒。
她了解蘇霖的性子，在自己告誡下依舊不管不顧地跑回了雲行宗，定是有自己的謀劃。
這支迷香，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但不管蘇霖到底要做什麽。
必須等到明日送嫁的隊伍進入勾陳宮後再定。
所以，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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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問塵事，在海邊逗留了數日，只關心今日又撿到了什麽漂亮的貝殼, 又或是附近哪座山上的果子最甜。
淩清清仿佛真的已經忘卻凡塵枷鎖，與少年煮茶賞月, 看潮漲潮落。
只是她的銜雲劍依舊片刻不離身。
“還剩下最後一天了。”
淩清清望向遠方海面，星星點點的熒藍光芒在海面上飄動。
那是海螢，只有在潮落時才會出現。
蘇霖沒有吭聲。
淩清清收回目光，看著他：“蘇霖, 你好像在難過。”
少年輕輕地“哼”了一下。
蘇霖喜歡她, 她一直都知道。
但她不知道, 自己若真的嫁入勾陳宮, 對他而言又意味著什麽。
看著少年氣鼓鼓的模樣, 淩清清失聲而笑：“那你……希望我如何選擇？”
此話一說出口, 淩清清便後悔了。
連她都無法抉擇的難題, 不應該拋給他的，對他不公平。
她正要收回方才的話, 少年忽然道：“其實，不用在意我的。”
淩清清心頭一顫。
少年目光純澈, 專註地望著她：“我希望……你做自己覺得正確的決定。”
僅此而已。
兩人目光交匯，無聲無息，靜謐而又長久, 天地時空仿佛也在這一瞬靜止。
“謝謝你, 蘇霖。”
那一晚，淩清清帶著他禦劍出海, 去捉了他費盡周折都沒逮住的海螢，兩人還險些被卷起的巨浪掀翻。
小鳳凰伸手去撈海面漂浮著的亮晶晶的浮游生物, 誤打誤撞摸到一條海蛇，嚇得吱哇亂叫，淩清清去拉他，差點和他一起紮入大海。
他們被飛濺的海浪澆透，互相笑對方濕漉漉、頭頂掛著海草的狼狽模樣，打打鬧鬧，無拘無束。
兩人鬧鬧騰騰，直至快天亮才睡下。
當東邊天際騰躍出一抹光亮，少年聽到背後淩清清起身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沒有睜眼，但他知道。
淩清清，要走了。
……
淩清清走時，給他留了一封信。
她知道蘇霖沒有睡著，只是誰也沒有戳破。
直到聽見銜雲嗡鳴出鞘，留下一道破空殘響，周圍再無淩清清的氣息。
少年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
雲行宗內早已替淩清清張羅好了喜事。
盡管仙盟中人一直沒找到二人的蹤影，淩清清還未回到宗門，但紀眠像是篤定她一定會回來的。
對於這件事，諸位長老中或許也有人覺得不妥，但畢竟是仙盟與勾陳宮發話，誰不敢當面來質疑。唯有武相峰的武昭長老直接闖入九華殿，挑掉殿前懸掛的紅綢燈籠，當面質問起紀宗主。
可僅憑她一人之力，人微言輕的，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武長老日日來“問候”，紀眠奈何不了她，常常被罵得狗血淋頭，但也只得強忍怒氣且聽著。
這天，武昭長老又找上門來，紀眠還來不及躲閃，便見傳信弟子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稟報宗主！淩師姐她回來了——！”
紀眠大喜，連連道：“好好好！快將她請到九華殿來！”
淩清清沿著山階走來，望見山道兩側掛滿了紅綢與燈籠，只覺得十分刺目。
過往被叫來幫襯布置的弟子瞧見她，紛紛低著頭不敢上前與她說話。
“淩師姐！”虞棠這小丫頭一聽到她回來的消息，丟下大錘撒腿便來尋她。
虞棠師妹死死抱著她的右臂，想要拖住她上山的腳步，急切道：“師姐，不能回去！回去就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淩清清擡手輕輕敲了她一下腦門，語氣溫和：“我已經想好了。”
虞棠師妹氣鼓鼓道：“可是陸逾白那個大混蛋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幾百年前就已經娶過親了！這分明就是故意讓人難堪！”
“那些事我也聽說了，明明就和師姐無關！若非師姐你們及時發現，那些人也不可能逃出來，此事的矛盾本就在勾陳宮，那群窩囊廢不僅不去解決事情，還把矛盾轉移到你一人身上。”
若她拒絕，那便是不仁不義。
虞師妹難過至極，這群混蛋，怎麽能夠這樣？
師姐很厲害，比很多人都要厲害。
她能拿到大會魁首，便足以證明一切。
這正應當是她風光無限之時，可勾陳宮偏偏在這個節骨點上點名道姓要求師姐嫁入勾陳宮，分明就是刻意折辱！
“卑鄙！”
虞棠啐道，“無恥！”
淩清清失聲笑了笑：“好了。這些話切莫被你師父聽到，不然一會兒又該罰你了。”
虞棠別扭道：“我才不怕！錯的就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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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清清費了好大工夫才將虞棠那小丫頭支開，孤身一人入了九華殿。
說實話，淩清清本就對自己這個所謂義父沒有任何期待。
他是個小人，她一直都知道，他有他自己的圖謀。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價值竟然在於此。
武長老與紀宗主早已在大殿中等候。
武昭見她，立馬上前拉著她要往外走，話裏話外都是責怪之意：“今日就是最後期限了，你還回來做什麽？怎麽不再躲躲？”
淩清清搖了搖頭，堅定道：“武長老，我已經決定好了。”
淩清清是她看著長大的，脾氣比雲頤還要倔，決定的事情永不改變。
武昭嘆了口氣，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淩清清拍了拍她的手背，縮回手。
緊接著，她擡頭望向高臺上的紀眠：“這樁婚事我可以應下，但我想知道，勾陳宮除卻放人，給解藥以外，他還答應了你們什麽？”
紀宗主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礦脈。”
淩清清嘴角牽動，似是嘲弄：“怪不得。”
如今靈石礦脈最是稀缺，這個條件無論是對哪個門派來說都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紀眠面露尷尬，輕咳幾聲。
“如今我已經回來了，對蘇霖的追捕令可以撤回了吧？”淩清清道。
“那是自然。”紀眠連忙道，“我會對外宣稱，一切只是誤會。”
淩清清眸光輕顫，點頭應下，轉身朝殿外走去。
紀眠似乎還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勾陳宮送來的東西都已經放在青雲峰了，明日午時三刻出發，只要明日喜轎送入勾陳宮地界，他便放人，雲頤師弟也會回來。”
淩清清倏地停下腳步：“我要記得沒錯，勾陳宮距離雲行宗橫跨千裏，沒有三日恐怕到不了吧？”
“勾陳宮在雲行宗西三裏的君山設下了傳送法陣 ，可供百人同行。”
淩清清勾唇笑了笑，似是嘲弄：“倒還真是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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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掩月，夜幕濃重如墨。
青雲峰房舍的窗縫中隱隱透出些許燈燭的光亮。
淩清清坐在梳妝臺前，靜靜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紅衣散發，面上毫無喜色。
勾陳宮特意派了幾位繡娘前來替她修改婚服。
淩清清起先不願，但繡娘齊刷刷跪下，逼得她不得不從。
幾人又是量身，又是裁剪，直到入夜後才將婚服改成合適的尺寸。
紀眠也派了幾名女弟子前來幫襯。
瞧見淩清清終於肯擡眼去看銅鏡中自己的模樣，一名弟子笑道：“從前見淩師姐平日只愛穿素色衣衫，如今這身大紅的婚服倒也襯膚色。”
話音剛落，另一名弟子暗地裏扯了扯她的袖角，壓低聲道：“被亂說話——”
這雲行宗上下，誰人不知淩師姐根本不願意。
開口之人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淩師姐，我……”
淩清清擡手，寬聲道：“無礙，天色已晚，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可這還未梳發……”
淩清清的眸光輕輕落在梳妝臺上那支鳳翎簪，在燈火的折射下發出細碎的金色光芒，淡聲道：“我自己來。”
淩師姐梳妝盒裏的珠釵簪飾，不比任何女子少，平日裏也是個會梳妝打扮之人。
幾人不敢出聲，相視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等到身後傳來門縫閉合的聲響。
她垂下眼眸：“蘇霖。”
少年勾腿倒掛房梁，聽到淩清清叫他名字，“滋溜”一聲跳了下來。
“信上不是說讓你暫時先別回來了嗎？”
小鳳凰的側面隱在黑暗之中，低垂著眉眼：“可我沒地方去了，淩清清。”
淩清清沈默以對。
至少淩清清沒有趕他離開，少年極為容易滿足，想到這裏，不禁微微牽動起嘴角。
他三兩步走上前，站在她身後，註意到了臺上的那支鳳翎簪。
那是當初他送淩清清的那支簪子，用他最漂亮的鳳翎制成的。
少年道：“我替你梳發吧。”
“你會嗎？”
小鳳凰揪了一下自己的小辮子，驕傲道：“當然。”
淩清清沒有拒絕，蘇霖拿起了梳妝臺上的發梳。
他的動作輕柔而又緩慢，一只手攏過她披垂的長發。
淩清清盯著鏡中倒映的身影，突然開口：“你……會失望嗎？”
少年聞言，手上動作一滯，有些詫異地擡起眼眸。
“你費了那麽多心思，帶我逃離塵世喧囂……”
告訴她無須獨自一人扛下所有，過錯並非在她。
“可我還是回來了……”
蘇霖對她說的那些話，她心底何嘗又不清楚？
只是，她做不到……
少年無聲地笑了笑，搖搖頭：“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些。”
“可你看起來比我還要難過。”
小鳳凰苦笑，小聲道：“這麽明顯嗎？”
燭影漸落。
淩清清：“因為我要嫁人？”
“不是。”
他不是在為自己的喜歡或許沒有結果而難過，而是因為……
少年小心翼翼：“你也在難過。”
“當初我替鬼小姐穿上了婚服，那塊大紅蓋頭遮住我的視線，鬼婦人們高高興興地將我送上花轎，我心中卻是惶恐不安。”
“只是……演戲罷了。”
小鳳凰搖頭，認真道：“不是的，我可以理解這種感受。”
他問鬼婦人若要嫁的人並非所愛之人又該如何。可沒有人直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含糊不清“等見過了自然就喜歡了”。
他又問天下女子是否都是如此。
婚嫁與自由都不能由己。
鬼婦人並無覺得何處不妥，笑吟吟地答道：天下女子都是如此！
可是，他覺得這樣不對。
淩清清也在難過。
淩清清不像他會把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只會默默藏在心底。
他們都在逼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淩清清明明已經厲害了，卻依舊逃不出這般命運。
他在為她而難過。
少女平靜安定的眼神瞬間被驚愕替代，卻又在倏忽間恢覆如初。
“等到將師父他們救出以後，我會想辦法脫身的。”
蘇霖眸光晦澀，似有暗流湧動：“好。”
……
少年擱下木梳，為她戴好了最後一支發釵。
淩清清看著鏡子，卻道：“有些歪了。”
“有嗎？”
蘇霖當即從旋身而過，與她面面相視。
“好像沒……”
還未來得及看清究竟是哪裏不對。
一只手忽然拽住他的衣領，少年踉蹌著傾身向前。
發間的珠玉金鈴碰撞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響，淩清清仰頭輕輕吻上他的唇。
叮——
手中的鳳翎簪瞬間滑落在地，小鳳凰原本平靜的眸光轉瞬變成倉皇無措，他下意識想要起身，淩清清擡臂扣住他的後頸。
呼吸逐漸變得淩亂，蘇霖眼中的克制逐漸被吞沒，他收緊手臂，伸手攬上她的腰，位置陡然調轉。
不等淩清清反應過來，她已經坐入了他的懷中。
下一秒，少年仰起腦袋，半垂的眉眼終究被一絲理智拉回，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面頰，親昵而又討好，只是如同蜻蜓點水般啄了一下她的唇角，退了開來。
淩清清圈著他的脖頸，冰涼修長的手指撫上他的耳廓。
“嗯……”
蘇霖悶哼一聲，肩背隱隱又有灼燒之感，他驚慌地喊了她名字：“淩清清……”
淩清清盯著他的眼睛：“你不是喜歡我嗎？”
少年不敢看她，呼吸有些顫抖，還是將她的手按了下去。
“喜歡。”
淩清清抿唇而笑，雙手靈巧地從他的鉗制下掙脫，卷土重來。
“你情我願又有何不可？”
“我……”少年呼吸加重。
“我不願。”
淩清清停下手中的動作：“你在怕？”
他道：“我怕你會後悔……”
淩清清卻佯裝並不在意，笑了笑：“我又有什麽可後悔的？”
“因為你還沒有真正喜歡我。”
苦諦樹情絲已毀，新的情絲還未生出。
她不是真正喜歡他。
淩清清的眼皮顫了顫。
“我……”
可還不等她將話說完，身體緩緩向前傾去，無力地抵在了少年的肩膀處，昏昏沈沈睡了過去。
少年見狀，伸手熄了爐中香火。
轉而抱著她站起身，將她安置在軟榻上，為她蓋好被褥。
後半夜裏，屋外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黑暗中，淩清清忽然睜開了眼，緩緩扭過腦袋，借著窗縫擠進的微弱光亮看向趴在床頭熟睡的少年。
既入化神之境，修士的五感自然更進一步。
蘇霖拿出的迷香，味道極輕，不容易被他人察覺，但淩清清還是發現了。
只不過是在她吸入部分後才發現的。
香中有短暫迷人心神的功效，一想起昨日那個吻，淩清清耳根一熱，有些窘迫地伸手捂住了半張臉。
看來她心性還是不夠堅定，竟對蘇霖說出這種話。
所幸，她吸入的迷香分量極少，一個時辰後便已經徹底清醒。
她了解蘇霖的性子，在自己告誡下依舊不管不顧地跑回了雲行宗，定是有自己的謀劃。
這支迷香，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但不管蘇霖到底要做什麽。
必須等到明日送嫁的隊伍進入勾陳宮後再定。
所以，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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