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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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非人
從前的天之驕子一落千丈, 有人說他貪生怕死，有人說他定是有什麽不得見人的秘密被撞破，這才設計殘害了數萬人的命。
昔日的好友同樣也無法理解他, 紛紛離他而去。
在他們眼中，張子琰這麽一個驕傲的人寧願自殺身亡, 也絕不茍活。
甚者有人不明白他為何還要回來，只要他永遠不回帝都，從此隱姓埋名，根本沒有人知道他還活著。
留在帝都的張子琰處處受人唾罵、排擠, 無路可去時倒是一群紈絝公子哥們接納了他, 走到哪都帶著他整日花天酒地。
可這些人也並非存著什麽善念, 他們自幼聽慣了家中長輩將張子琰作為榜樣鞭策子孫, 因為太過招搖早已引起許多人的不滿, 他們只不過是為了羞辱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無限風光的“無定門門主”罷了。
張子琰哪能看不出他們那點心思, 可這一切已經對他不重要了。
就算是茍延殘喘也好, 他一定要留在帝都……
他收回思緒，踉踉蹌蹌站起身, 苦笑一聲，下意識便去拿手邊的酒壇：“公主請回吧。”
霎時, 一道風飛快從他面前刮過。
“啪——”
“不準喝了。”姜盈如一把搶過他手中酒壇，“和我回去！”
壇子應聲而落，碎落一地。
張子琰目光驚愕, 最終什麽也沒說、
姜盈如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 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她一激動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豆大的淚水從面頰上飛快劃過, 她又氣又急：“石圍天坑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
“你是不是不信我？”
張子琰有些無奈, 帶著哄勸的口吻：“此事與公主無關。”
“我是公主，石圍天坑也是我皇族轄地，為何與我無關？”
張子琰嘆息：“公主……”
“你不告訴我，我自己找人查。”小姑娘淚眼蒙眬，帶著些哭腔，身軀瘦弱不堪，卻爆發出堅定的力量，她抹去眼淚，竭力遏制自己的情緒。
“你什麽都瞞著我，可我早已不是當初事事需要你保護，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你為何不信我能幫你？”
張子琰神情微動，似是欣慰，可到嘴邊的話卻又成了：“不勞煩公主費心。”
“你……”
姜盈如還想繼續與他爭辯，忽然被一道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那人站在門後小聲道：“公主殿下，您邀來的哪幾位到帝都城門了。”
姜盈如不甘心地回頭看了張子琰一眼，最終只能落寞離開。
-
“我就說有吧！”
他記憶中的燒餅店果真幾代傳了下來，還成了遠近聞名的老字號，小鳳凰這跳脫的性子，楞是排了小半時辰的隊伍，在淩清清一眾人異樣的目光下心滿意足地往懷裏揣上幾塊燒餅。
聞到熟悉的香氣，小鳳凰心情愉悅，還打算將東西分給眾人。
淩清清冷言婉拒，小鳳凰吧咂嘴：“不識貨，哼。”
“我現在不餓。”
見淩清清並非不待見這種小玩意，小鳳凰立馬將她那份餅揣入兜裏，喜入眉梢：“那我先幫你留著。”
淩清清沒有順著他的話接下去，算是默許。
過來半晌，她又問：“你是怎麽知道帝都有這燒餅店的。”
小鳳凰含糊不清：“當然是來過一次。”
淩清清遲疑片刻，看著身後擠眉弄眼小聲互罵的兩人，確認在這種嘈雜環境下，這段距離兩人聽不到她的聲音後，收回目光：“無定門曾在帝皇都建都之前設下天地陣，尋常妖族是進不來的。”
小鳳凰乍一聽並沒覺得什麽，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是啊。”
“說這個幹……？”
話到一半，他突然反應過來，淩清清是將他也當成妖了！！
他堂堂神族鳳凰，竟然被當成妖了！？
蘇霖近乎屈辱地抗議道：“你才是妖！鳳凰可是神族！！！妖物又怎麽能和神族相提並論。”
淩清清：“有什麽區別嗎？”
這一問，差點把蘇霖氣個半死。
淩清清確實不太清楚，對著這些非人之物，修真的記載少之又少。
小鳳凰氣哼哼解釋道：“鳳凰神族生來就有神格、人身，小妖若非從凡物開出靈智修得人身，便是出身妖族，修煉百年以後才勉強有個人形。”
“再說就算妖物一心修煉，至多渡劫飛升到仙界罷了，根本入不了神界。”
凡間修真對於上界的認知也只能從飛升之人那處得來，可因為界位有別緣故，傳下來的消息也少之又少。幾乎無人知曉仙界之上還有一個神界。
淩清清聞言，若有所思。
“妖只可修仙，不可成神，但神呢？會變妖嗎？”
小鳳凰眨巴著眼：“去掉神格大概就與妖無異了吧？我還從沒聽過。”
“再說誰會自爆神格去當一只妖物。”
對於淩清清突如其來的發問，小鳳凰並未在意，擺了擺手，便顧著高高興興往人群中蹦跶，遠遠看到對面酒樓前鬧哄哄的場景，立馬被吸引住了目光。
小鳳凰平生最愛湊熱鬧，不等淩清清他們反應過來，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他鉆入人群，隨便尋了一個街旁的鋪主問：“大娘，他們圍在這是看什麽呢？”
除了在淩清清那，多數人見蘇霖的第一眼都覺得他五官端正幹凈、眼神靈動和善，極為討喜。
大娘看了他一眼，笑呵呵解釋道：“是在看三公主哩！方才三公主來醉仙樓尋張門主鬧出了不小動靜，現在這會是離開了。”
“張門主……？”
“就是無定門張子琰那孽障……”
小鳳凰靠著那張伶牙俐齒，很快將人哄得渾身舒暢，順便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等到圍聚的人群漸漸散開，淩清清等人也遠遠看到了蘇霖。
“淩清清——”
清風拂過少年額前碎發，他特地尋了一處高臺上，蹦蹦跳跳地揮舞雙手，生怕不夠引人註意，“我在這！”
不等淩清清問責，小鳳凰一溜小跑，在她面前停下，不由分說就拽著她往醉仙樓去：“淩清清我餓了，我們先去吃飯。”
方才淩清清還見他往嘴裏塞了三塊燒餅。
面對淩清清質疑的目光，小鳳凰也只是笑臉迎對，她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回頭詢問桑時若兩人的意見，之後便隨著他去了。
小鳳凰特地選了一個最靠近的門的桌子坐下，整個點菜上菜的過程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眼神一個勁往醉仙樓的樓梯上看。
淩清清不解：“你在看什麽？”
“他們說無定門那個門主就在醉仙樓，一樓我轉了一圈沒見有人像他，應當是在樓上的。”
三江匯口的水妖王一直讓淩清清耿耿於懷，雖說此次任務的委托人是三公主，但想必以她的處境了解不到太多，不如直接去找無定門的門主。
見淩清清坐不住，起身就要上樓，小鳳凰手腳並用立馬將人拖住：“別別別！那樓上是……是尋歡之處。”
“……”
怪不得方才她與桑時若進來時，周圍紛紛投來怪異的眼神，原本她以為是兩人的穿著與帝都中人格格不入，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
淩清清毫不客氣地用銜雲劍柄往他手背上敲了一下。
“淩清清，我好歹也是個傷患！”小鳳凰立馬吃痛裝可憐，“再說，我這不是帶你來看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打探點情況！”
蘇霖確實鬧騰了些，愛湊熱鬧的性子從另一方面講確實有些用處。
她不自然地放下了扣住銜雲的手，自顧自抿了口茶，瞥開視線。
小鳳凰敏銳地察覺到了淩清清的退讓，立馬得寸進尺，眨了眨眼湊上去：“我要吃雲酥糕，五兩銀子一盤的那個！”
“……”
-
趁著蘇霖屁顛屁顛跟著跑和淩清清結賬的功夫。
被迫坐在一塊的桑時若宋慣生二人，立馬擡著凳子遠離對方，紛紛一副見了瘟神的表情。
二人吵了一路，楞是沒能心平氣和說上一句好話。
見淩清清他們還沒回來，宋慣生的直性子有些憋不住了。他煩躁地揉了揉頭發，兇巴巴地問：“那日我、我神志不清的時候，有沒有對你……對你做過什麽？”
宋大少爺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身體中還有另一人的存在，只將這次當作神志不清。
桑時若疑惑地回頭。
宋慣生不自然地咳了幾聲，故作鎮定：“本少莊主雖不喜歡你，但若真的做了什麽不該做的，定、定會負責到底。”
桑時若一副看白癡的眼神。
“……”
“你還想要什麽？若是其他補償也不是不可……”
桑時若皮笑肉不笑：“宋大少爺與我本就不是同一路人，不要礙我的眼，小女已經是感恩至極。”
見自己在桑時若那處處碰壁，宋大少爺一路上脾氣有些按捺不住了。
“桑時若，你定要這般陰陽怪氣？！”
“當初我遭難時，宋大少爺可沒少說風涼話。”
宋慣生喉頭一噎，好像事實確實如此。
見他被逼急站起身，桑時若繼續加把火：“怎麽才這兩句，就受不住了？”
“宋大少爺若是不想與我同行，直接走便是。”
“走就走！”這回倒是把宋慣生逼急了，大少爺脾氣發作，背上劍氣勢洶洶地就走了。
桑時若只是挑了挑眉，氣定神閑地看著門口消失的背影，像是無事發生般。
等到淩清清回來時，宋慣生早已經不見蹤影了。
小鳳凰揉了揉額上鼓起的包，眼神四處張望：“宋慣生人呢？”
桑時若抱劍，瞥開眼神：“走了。”
“啊？”小鳳凰剛想追問下去，桑時若轉移話題。
“你又怎麽了？”
方才她還見他高高興興跟著淩清清去前櫃，不到半炷香時間就滿頭包地回來。
小鳳凰只是心虛地瞥了淩清清一眼，嬉笑著將這件事含糊過去。
還不是因為他看著淩清清結賬時，那痛不欲生的細微表情和顫抖手臂，一時得意忘形，結果扭頭就被揍了。
-
淩清清想出去找人，很快便被桑時若一句“帝都到處都是驚隱莊的商鋪，大少爺走不丟”的話給制止住了。
幾人繼續留在醉仙樓中等人。
果然不出蘇霖所料，不過小半個時辰，樓上終於傳來了動響。
周圍竊竊私語隨之而來，淩清清倏地擡頭，便見一個狼狽的黑衣男子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每一步似乎都有跌倒的風險。
“這張子琰竟然還有臉出來啊……”
“就是啊，這種人還能恬不知恥地整日在帝都中晃蕩。”
“聽說剛才他在樓上將那幾個公子哥給打了，往後可有苦頭吃了……”
對於旁人的風言風語，男人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一般，他剛走下樓，就被掌櫃給攔住了。
“張公子，你看這樓上的酒飯錢，還有修繕費是不是……”
張子琰言簡意賅：“我沒錢。”
為賠償那些受難者的家屬，他將宅子抵了出去，可就算如此也是杯水車薪。
掌櫃立馬變了臉，扭頭就要招門口的打手過來，小鳳凰擡腿跨過長凳，急急忙忙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等下！”
“他的錢我來付。”
張子琰只是悶悶地望著他，一言不發。
等到兩人清算完畢以後，小鳳凰先是回頭對著淩清清做了一個“我是為任務犧牲，記得還錢”的口型後，立馬換了副表情笑瞇瞇地對張子琰：“張門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張子琰似乎也察覺到他們身上異於常人的氣息。
“你們是修士？”
小鳳凰點點腦袋：“正是。”
“我們是為查石圍天坑一事，還想向張門主請教幾個問題。”
張子琰閉了閉眼，並不配合：“我什麽都不知道。”
小鳳凰頓時傻了眼。
淩清清直言不諱：“我們入皇城前在三江匯口遇到了無數水鬼，傳聞他們都是從天坑暗河游來的。”
“這件事張門主是否有耳聞？”
張子琰瞳孔微震，可很快恢覆了正常，依舊一字未言。
小鳳凰摸了摸下巴，認真觀察他的神情變化。
見幾人之間氣氛微妙，張子琰年紀輕輕就能走到門主之位，自然是懂眼識，大概是知道幾人不問出什麽是不會罷休的，他微微嘆了口氣，似是妥協般從身上摸出一樣東西遞了上去：“多謝這位小兄弟解難，張某身無外財，只能用此物答謝。”
“陰陽魚？”手中巴掌大小的黑白雙魚扣鎖不住往外冒著寒氣，小鳳凰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猛然擡頭。
男人似乎也沒料到蘇霖竟會認得。
小鳳凰追問：“這是從哪來的？”
張子琰只是搖頭：“從我醒來它便一直在我身上，我左右看不出其中的由頭，興許對諸位有幫助。張某所知只有這些了。”
說罷，轉身便離開。
小鳳凰抓起陰陽魚就放在淩清清面前，桑時若也圍了上來。
陰陽魚雖不算少見，但這渾身透著股邪氣的陰陽魚他們確實沒見過。
淩清清眼皮一跳，桑時若同樣也認出了這東西。
二人此時卻異常默契地同時開口：“是鬼界之物。”
-
雲霞浮動，金光相融。
姜盈如此時正帶著幾名宮女跨過一道道宮門，從高墻的夾道中匆匆穿過，甚至來不及叫人安排輦轎，像是為躲避什麽似的，腳下飛快。
眼看再抵達一道宮門便可直通自己的宮殿，誰知一轉身便叫她遇到了這輩子最讓她害怕的人。
長公主所到之處必定是前呼後擁，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對面朝她這邊走來。
姜盈如進退不得，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
“皇、皇姐。”
長公主姜鶴儀身著宮廷華服，發上的垂墜金光燦然，極是招搖奪目。她身形高挑，眼尾上揚，只是站在那便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姜鶴儀對自己這位半路而來的皇妹從來沒有一個好臉色。
“出宮了？”
姜盈如顫顫巍巍：“是。”
長公主態度輕蔑：“又是為了張子琰那小子？”
這麽快便傳進宮裏了嗎？
姜盈如不敢答應。
“你不嫌丟臉，本宮倒覺得失了皇家的顏面。”長公主又冷哼了一聲。
小姑娘攥緊袖口，咬了咬牙：“石圍天坑案不僅與張子琰有關，更是關乎國事，所有人明知此事蹊蹺卻放任不管！”
三公主話音剛落，周圍便是一道道吸涼氣的聲音。
平日三公主被長公主罵得狗血淋頭都不敢說半句不是，如今卻敢當面頂撞長公主，要知道長公主平日最討厭有人敢忤逆她。
所有人面面相覷，趕忙低下腦袋，生怕長公主動怒牽扯到自己。
誰知，長公主不怒反笑：“你敢頂撞本宮，這些話為何不敢看著本宮說？”
“我、我……”張牙舞爪的偽裝不過也只是片刻，姜盈如如今早已是不知所措。
見她半天答不上來，長公主揉了揉眉心：“本宮最厭你這種唯唯諾諾的性子，沒想到入宮那麽久還是沒改掉這半點毛病，真是掃興。”
“回你宮裏去，省得礙本宮的眼。”
“……是。”
對於這些尖酸刻薄的話，姜盈如也並未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應下。
長公主旋即皺起了眉頭，盯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又補充了一句：“以後少跟張子琰來往。”
“……”
-
“走吧。”
直到姜盈如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另一道城門後，長公主這才收回目光，正準備擡步離開，便聽角落裏傳來一個男人低沈的笑聲。
長公主旋即回頭望去，便見一個頭頂蓮花銀冠的男人信步走來。
男人面容異常俊美，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
“長公主今日怎麽有空進宮了？也不來看看為師。”
姜鶴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侍從們畢恭畢敬：“國師大人。”
似乎察覺不到她殺人般的視線，男人依舊笑吟吟地，他故作驚訝：“長公主這般看著為師做什麽？”
“國師大人不過帶了本宮三日的課業罷了。這句‘先生’怕國師大人擔待不起。”
國師臉上並無怒氣，依舊笑臉相迎，對著她身後的侍從擺了擺手：“都下去吧。”
“這……”侍從們頓時不知所措。
“誰給你的權力調動本宮的下人？”
男人一臉無辜：“微臣不過是許久未見公主了，想與公主敘敘舊罷了。”
“本公主與國師沒有半句話可言。”長公主氣勢不減，“都給我站著。”
“公主是要看他們到底聽誰的話嗎？”男人微瞇著雙眼，笑容意味不明，看向姜鶴儀身後之人，所有人仿佛受了什麽蠱惑一般，眼神瞬間渙散，緩緩退下。
“回來！”長公主霎時瞪大了眼，“都給本宮回來！”
可底下的人仿若未聞。
“你到底想幹嗎？”
姜鶴儀的身高本就算出挑，但在國師面前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男人一步步靠近，雙手負背，笑瞇瞇地貼面湊了上去，眼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微臣只是想知道公主殿下這些日子以來為何避微臣如蛇蠍？”
“……”
“好吧。”男人故作懊惱嘆了口氣，“看來長公主並不打算理會微臣。”
見男人有了退意，姜鶴儀正想松口氣，卻見對方手中多了一把精致而短小的匕首。
“若微臣記得不錯，長公主這次進宮是為了面見聖上吧？”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為何長公主身上懷著利器？”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想伸手去摸，但理智讓她鎮定下來。姜鶴儀冷哼：“你在說什麽，本宮聽不明白。”
可方知昀偏偏與她作對，貼著她的耳畔，壓低了聲音：“長公主這是打算弒夫之後，再弒君嗎……”
姜鶴儀面色微變。
男人則不緊不慢地與她對上視線。
兩人之間的距離極是暧昧，可目光所及卻是一片火藥味。
突然一道異香竄入了姜鶴儀的鼻腔，她不確定道：“皇弟見你了？”
“自然。”方知昀笑得輕佻。
此舉徹底激怒了姜鶴儀：“為何只見你？”
自從張子琰進宮以後，皇上便開始不理朝政，甚至拒絕所有大臣覲見，就連她這個皇姐也被攔下。她三番五次進宮，無一例外碰了一鼻子灰。
如今帝都各部已瀕臨崩潰，駐城的兵馬要不到糧餉，派下去的各地稅收也是亂作一團，民心浮動，各地農民反抗勢力不斷擴大，天災下各地的流民隨之增加……
可聖上依舊不管不顧。
整個帝國已經岌岌可危。
即便姜鶴儀把持朝政，但許多文官武將依然不服她，很多事還需當今聖上手令才能定奪。
可皇弟不願見她。
姜鶴儀一直覺得奇怪。
她與皇弟是同一生母，自幼二人相互扶持，感情極好，哪怕是登基之後，皇弟依舊待她如初。
無論是不見誰，也不可能不見她這個親皇姐。
如今聖上所在的寢宮只有一些偏院的婢女太監被招去，讓人很難不懷疑。
方知昀：“自然是與微臣商量國事。”
姜鶴儀自然不信他的話：“是不是你搞的鬼？”
方知昀低頭湊近，幾乎與她鼻尖相抵，長公主想要逃離，卻被鉗制得無路可退。
他微微一笑，眸底水波蕩漾：“長公主說的什麽話，微臣何德何能？”
姜鶴儀盯著他那雙異於常人的眸，神志不由有些恍惚。
男人勾唇一笑，繼續朝她湊近。
“啪——”
一道脆響徹底打破安靜的空氣。
男人的臉上很快浮現了清晰的掌印。
姜鶴儀毫不猶豫地呵斥：“別將這種下三濫的把戲用在本宮身上！”
方知昀能走到國師之位，一是靠著滴水不漏的為人處世之道，而另一個原因便是他蠱惑人心的能力。
姜鶴儀雖不明白他到底使用了什麽手段，但隱隱約約也察覺到他並非人。
-
“阿、阿嚏——！”
小鳳凰剛走出醉仙樓，猝不及防打了一個哈欠，因為慣性緣故差點往前栽去。
他揉了揉鼻子，擡頭望向街市來來往往的人群，喃喃自語：“這皇城內怎麽有妖氣？還是狐貍身上的騷臭味。”
淩清清驚訝：“何處？”
為何她未察覺？
桑時若放出神識，同樣也是一無所獲。
小鳳凰聳了聳鼻尖，眼珠骨碌一轉，原地繞了幾圈，沈思片刻最後伸手指出了一個方向。
“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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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天之驕子一落千丈, 有人說他貪生怕死，有人說他定是有什麽不得見人的秘密被撞破，這才設計殘害了數萬人的命。
昔日的好友同樣也無法理解他, 紛紛離他而去。
在他們眼中，張子琰這麽一個驕傲的人寧願自殺身亡, 也絕不茍活。
甚者有人不明白他為何還要回來，只要他永遠不回帝都，從此隱姓埋名，根本沒有人知道他還活著。
留在帝都的張子琰處處受人唾罵、排擠, 無路可去時倒是一群紈絝公子哥們接納了他, 走到哪都帶著他整日花天酒地。
可這些人也並非存著什麽善念, 他們自幼聽慣了家中長輩將張子琰作為榜樣鞭策子孫, 因為太過招搖早已引起許多人的不滿, 他們只不過是為了羞辱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無限風光的“無定門門主”罷了。
張子琰哪能看不出他們那點心思, 可這一切已經對他不重要了。
就算是茍延殘喘也好, 他一定要留在帝都……
他收回思緒，踉踉蹌蹌站起身, 苦笑一聲，下意識便去拿手邊的酒壇：“公主請回吧。”
霎時, 一道風飛快從他面前刮過。
“啪——”
“不準喝了。”姜盈如一把搶過他手中酒壇，“和我回去！”
壇子應聲而落，碎落一地。
張子琰目光驚愕, 最終什麽也沒說、
姜盈如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 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她一激動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豆大的淚水從面頰上飛快劃過, 她又氣又急：“石圍天坑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
“你是不是不信我？”
張子琰有些無奈, 帶著哄勸的口吻：“此事與公主無關。”
“我是公主，石圍天坑也是我皇族轄地，為何與我無關？”
張子琰嘆息：“公主……”
“你不告訴我，我自己找人查。”小姑娘淚眼蒙眬，帶著些哭腔，身軀瘦弱不堪，卻爆發出堅定的力量，她抹去眼淚，竭力遏制自己的情緒。
“你什麽都瞞著我，可我早已不是當初事事需要你保護，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你為何不信我能幫你？”
張子琰神情微動，似是欣慰，可到嘴邊的話卻又成了：“不勞煩公主費心。”
“你……”
姜盈如還想繼續與他爭辯，忽然被一道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那人站在門後小聲道：“公主殿下，您邀來的哪幾位到帝都城門了。”
姜盈如不甘心地回頭看了張子琰一眼，最終只能落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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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有吧！”
他記憶中的燒餅店果真幾代傳了下來，還成了遠近聞名的老字號，小鳳凰這跳脫的性子，楞是排了小半時辰的隊伍，在淩清清一眾人異樣的目光下心滿意足地往懷裏揣上幾塊燒餅。
聞到熟悉的香氣，小鳳凰心情愉悅，還打算將東西分給眾人。
淩清清冷言婉拒，小鳳凰吧咂嘴：“不識貨，哼。”
“我現在不餓。”
見淩清清並非不待見這種小玩意，小鳳凰立馬將她那份餅揣入兜裏，喜入眉梢：“那我先幫你留著。”
淩清清沒有順著他的話接下去，算是默許。
過來半晌，她又問：“你是怎麽知道帝都有這燒餅店的。”
小鳳凰含糊不清：“當然是來過一次。”
淩清清遲疑片刻，看著身後擠眉弄眼小聲互罵的兩人，確認在這種嘈雜環境下，這段距離兩人聽不到她的聲音後，收回目光：“無定門曾在帝皇都建都之前設下天地陣，尋常妖族是進不來的。”
小鳳凰乍一聽並沒覺得什麽，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是啊。”
“說這個幹……？”
話到一半，他突然反應過來，淩清清是將他也當成妖了！！
他堂堂神族鳳凰，竟然被當成妖了！？
蘇霖近乎屈辱地抗議道：“你才是妖！鳳凰可是神族！！！妖物又怎麽能和神族相提並論。”
淩清清：“有什麽區別嗎？”
這一問，差點把蘇霖氣個半死。
淩清清確實不太清楚，對著這些非人之物，修真的記載少之又少。
小鳳凰氣哼哼解釋道：“鳳凰神族生來就有神格、人身，小妖若非從凡物開出靈智修得人身，便是出身妖族，修煉百年以後才勉強有個人形。”
“再說就算妖物一心修煉，至多渡劫飛升到仙界罷了，根本入不了神界。”
凡間修真對於上界的認知也只能從飛升之人那處得來，可因為界位有別緣故，傳下來的消息也少之又少。幾乎無人知曉仙界之上還有一個神界。
淩清清聞言，若有所思。
“妖只可修仙，不可成神，但神呢？會變妖嗎？”
小鳳凰眨巴著眼：“去掉神格大概就與妖無異了吧？我還從沒聽過。”
“再說誰會自爆神格去當一只妖物。”
對於淩清清突如其來的發問，小鳳凰並未在意，擺了擺手，便顧著高高興興往人群中蹦跶，遠遠看到對面酒樓前鬧哄哄的場景，立馬被吸引住了目光。
小鳳凰平生最愛湊熱鬧，不等淩清清他們反應過來，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他鉆入人群，隨便尋了一個街旁的鋪主問：“大娘，他們圍在這是看什麽呢？”
除了在淩清清那，多數人見蘇霖的第一眼都覺得他五官端正幹凈、眼神靈動和善，極為討喜。
大娘看了他一眼，笑呵呵解釋道：“是在看三公主哩！方才三公主來醉仙樓尋張門主鬧出了不小動靜，現在這會是離開了。”
“張門主……？”
“就是無定門張子琰那孽障……”
小鳳凰靠著那張伶牙俐齒，很快將人哄得渾身舒暢，順便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等到圍聚的人群漸漸散開，淩清清等人也遠遠看到了蘇霖。
“淩清清——”
清風拂過少年額前碎發，他特地尋了一處高臺上，蹦蹦跳跳地揮舞雙手，生怕不夠引人註意，“我在這！”
不等淩清清問責，小鳳凰一溜小跑，在她面前停下，不由分說就拽著她往醉仙樓去：“淩清清我餓了，我們先去吃飯。”
方才淩清清還見他往嘴裏塞了三塊燒餅。
面對淩清清質疑的目光，小鳳凰也只是笑臉迎對，她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回頭詢問桑時若兩人的意見，之後便隨著他去了。
小鳳凰特地選了一個最靠近的門的桌子坐下，整個點菜上菜的過程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眼神一個勁往醉仙樓的樓梯上看。
淩清清不解：“你在看什麽？”
“他們說無定門那個門主就在醉仙樓，一樓我轉了一圈沒見有人像他，應當是在樓上的。”
三江匯口的水妖王一直讓淩清清耿耿於懷，雖說此次任務的委托人是三公主，但想必以她的處境了解不到太多，不如直接去找無定門的門主。
見淩清清坐不住，起身就要上樓，小鳳凰手腳並用立馬將人拖住：“別別別！那樓上是……是尋歡之處。”
“……”
怪不得方才她與桑時若進來時，周圍紛紛投來怪異的眼神，原本她以為是兩人的穿著與帝都中人格格不入，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
淩清清毫不客氣地用銜雲劍柄往他手背上敲了一下。
“淩清清，我好歹也是個傷患！”小鳳凰立馬吃痛裝可憐，“再說，我這不是帶你來看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打探點情況！”
蘇霖確實鬧騰了些，愛湊熱鬧的性子從另一方面講確實有些用處。
她不自然地放下了扣住銜雲的手，自顧自抿了口茶，瞥開視線。
小鳳凰敏銳地察覺到了淩清清的退讓，立馬得寸進尺，眨了眨眼湊上去：“我要吃雲酥糕，五兩銀子一盤的那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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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蘇霖屁顛屁顛跟著跑和淩清清結賬的功夫。
被迫坐在一塊的桑時若宋慣生二人，立馬擡著凳子遠離對方，紛紛一副見了瘟神的表情。
二人吵了一路，楞是沒能心平氣和說上一句好話。
見淩清清他們還沒回來，宋慣生的直性子有些憋不住了。他煩躁地揉了揉頭發，兇巴巴地問：“那日我、我神志不清的時候，有沒有對你……對你做過什麽？”
宋大少爺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身體中還有另一人的存在，只將這次當作神志不清。
桑時若疑惑地回頭。
宋慣生不自然地咳了幾聲，故作鎮定：“本少莊主雖不喜歡你，但若真的做了什麽不該做的，定、定會負責到底。”
桑時若一副看白癡的眼神。
“……”
“你還想要什麽？若是其他補償也不是不可……”
桑時若皮笑肉不笑：“宋大少爺與我本就不是同一路人，不要礙我的眼，小女已經是感恩至極。”
見自己在桑時若那處處碰壁，宋大少爺一路上脾氣有些按捺不住了。
“桑時若，你定要這般陰陽怪氣？！”
“當初我遭難時，宋大少爺可沒少說風涼話。”
宋慣生喉頭一噎，好像事實確實如此。
見他被逼急站起身，桑時若繼續加把火：“怎麽才這兩句，就受不住了？”
“宋大少爺若是不想與我同行，直接走便是。”
“走就走！”這回倒是把宋慣生逼急了，大少爺脾氣發作，背上劍氣勢洶洶地就走了。
桑時若只是挑了挑眉，氣定神閑地看著門口消失的背影，像是無事發生般。
等到淩清清回來時，宋慣生早已經不見蹤影了。
小鳳凰揉了揉額上鼓起的包，眼神四處張望：“宋慣生人呢？”
桑時若抱劍，瞥開眼神：“走了。”
“啊？”小鳳凰剛想追問下去，桑時若轉移話題。
“你又怎麽了？”
方才她還見他高高興興跟著淩清清去前櫃，不到半炷香時間就滿頭包地回來。
小鳳凰只是心虛地瞥了淩清清一眼，嬉笑著將這件事含糊過去。
還不是因為他看著淩清清結賬時，那痛不欲生的細微表情和顫抖手臂，一時得意忘形，結果扭頭就被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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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清清想出去找人，很快便被桑時若一句“帝都到處都是驚隱莊的商鋪，大少爺走不丟”的話給制止住了。
幾人繼續留在醉仙樓中等人。
果然不出蘇霖所料，不過小半個時辰，樓上終於傳來了動響。
周圍竊竊私語隨之而來，淩清清倏地擡頭，便見一個狼狽的黑衣男子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每一步似乎都有跌倒的風險。
“這張子琰竟然還有臉出來啊……”
“就是啊，這種人還能恬不知恥地整日在帝都中晃蕩。”
“聽說剛才他在樓上將那幾個公子哥給打了，往後可有苦頭吃了……”
對於旁人的風言風語，男人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一般，他剛走下樓，就被掌櫃給攔住了。
“張公子，你看這樓上的酒飯錢，還有修繕費是不是……”
張子琰言簡意賅：“我沒錢。”
為賠償那些受難者的家屬，他將宅子抵了出去，可就算如此也是杯水車薪。
掌櫃立馬變了臉，扭頭就要招門口的打手過來，小鳳凰擡腿跨過長凳，急急忙忙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等下！”
“他的錢我來付。”
張子琰只是悶悶地望著他，一言不發。
等到兩人清算完畢以後，小鳳凰先是回頭對著淩清清做了一個“我是為任務犧牲，記得還錢”的口型後，立馬換了副表情笑瞇瞇地對張子琰：“張門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張子琰似乎也察覺到他們身上異於常人的氣息。
“你們是修士？”
小鳳凰點點腦袋：“正是。”
“我們是為查石圍天坑一事，還想向張門主請教幾個問題。”
張子琰閉了閉眼，並不配合：“我什麽都不知道。”
小鳳凰頓時傻了眼。
淩清清直言不諱：“我們入皇城前在三江匯口遇到了無數水鬼，傳聞他們都是從天坑暗河游來的。”
“這件事張門主是否有耳聞？”
張子琰瞳孔微震，可很快恢覆了正常，依舊一字未言。
小鳳凰摸了摸下巴，認真觀察他的神情變化。
見幾人之間氣氛微妙，張子琰年紀輕輕就能走到門主之位，自然是懂眼識，大概是知道幾人不問出什麽是不會罷休的，他微微嘆了口氣，似是妥協般從身上摸出一樣東西遞了上去：“多謝這位小兄弟解難，張某身無外財，只能用此物答謝。”
“陰陽魚？”手中巴掌大小的黑白雙魚扣鎖不住往外冒著寒氣，小鳳凰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猛然擡頭。
男人似乎也沒料到蘇霖竟會認得。
小鳳凰追問：“這是從哪來的？”
張子琰只是搖頭：“從我醒來它便一直在我身上，我左右看不出其中的由頭，興許對諸位有幫助。張某所知只有這些了。”
說罷，轉身便離開。
小鳳凰抓起陰陽魚就放在淩清清面前，桑時若也圍了上來。
陰陽魚雖不算少見，但這渾身透著股邪氣的陰陽魚他們確實沒見過。
淩清清眼皮一跳，桑時若同樣也認出了這東西。
二人此時卻異常默契地同時開口：“是鬼界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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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霞浮動，金光相融。
姜盈如此時正帶著幾名宮女跨過一道道宮門，從高墻的夾道中匆匆穿過，甚至來不及叫人安排輦轎，像是為躲避什麽似的，腳下飛快。
眼看再抵達一道宮門便可直通自己的宮殿，誰知一轉身便叫她遇到了這輩子最讓她害怕的人。
長公主所到之處必定是前呼後擁，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對面朝她這邊走來。
姜盈如進退不得，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
“皇、皇姐。”
長公主姜鶴儀身著宮廷華服，發上的垂墜金光燦然，極是招搖奪目。她身形高挑，眼尾上揚，只是站在那便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姜鶴儀對自己這位半路而來的皇妹從來沒有一個好臉色。
“出宮了？”
姜盈如顫顫巍巍：“是。”
長公主態度輕蔑：“又是為了張子琰那小子？”
這麽快便傳進宮裏了嗎？
姜盈如不敢答應。
“你不嫌丟臉，本宮倒覺得失了皇家的顏面。”長公主又冷哼了一聲。
小姑娘攥緊袖口，咬了咬牙：“石圍天坑案不僅與張子琰有關，更是關乎國事，所有人明知此事蹊蹺卻放任不管！”
三公主話音剛落，周圍便是一道道吸涼氣的聲音。
平日三公主被長公主罵得狗血淋頭都不敢說半句不是，如今卻敢當面頂撞長公主，要知道長公主平日最討厭有人敢忤逆她。
所有人面面相覷，趕忙低下腦袋，生怕長公主動怒牽扯到自己。
誰知，長公主不怒反笑：“你敢頂撞本宮，這些話為何不敢看著本宮說？”
“我、我……”張牙舞爪的偽裝不過也只是片刻，姜盈如如今早已是不知所措。
見她半天答不上來，長公主揉了揉眉心：“本宮最厭你這種唯唯諾諾的性子，沒想到入宮那麽久還是沒改掉這半點毛病，真是掃興。”
“回你宮裏去，省得礙本宮的眼。”
“……是。”
對於這些尖酸刻薄的話，姜盈如也並未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應下。
長公主旋即皺起了眉頭，盯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又補充了一句：“以後少跟張子琰來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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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直到姜盈如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另一道城門後，長公主這才收回目光，正準備擡步離開，便聽角落裏傳來一個男人低沈的笑聲。
長公主旋即回頭望去，便見一個頭頂蓮花銀冠的男人信步走來。
男人面容異常俊美，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
“長公主今日怎麽有空進宮了？也不來看看為師。”
姜鶴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侍從們畢恭畢敬：“國師大人。”
似乎察覺不到她殺人般的視線，男人依舊笑吟吟地，他故作驚訝：“長公主這般看著為師做什麽？”
“國師大人不過帶了本宮三日的課業罷了。這句‘先生’怕國師大人擔待不起。”
國師臉上並無怒氣，依舊笑臉相迎，對著她身後的侍從擺了擺手：“都下去吧。”
“這……”侍從們頓時不知所措。
“誰給你的權力調動本宮的下人？”
男人一臉無辜：“微臣不過是許久未見公主了，想與公主敘敘舊罷了。”
“本公主與國師沒有半句話可言。”長公主氣勢不減，“都給我站著。”
“公主是要看他們到底聽誰的話嗎？”男人微瞇著雙眼，笑容意味不明，看向姜鶴儀身後之人，所有人仿佛受了什麽蠱惑一般，眼神瞬間渙散，緩緩退下。
“回來！”長公主霎時瞪大了眼，“都給本宮回來！”
可底下的人仿若未聞。
“你到底想幹嗎？”
姜鶴儀的身高本就算出挑，但在國師面前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男人一步步靠近，雙手負背，笑瞇瞇地貼面湊了上去，眼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微臣只是想知道公主殿下這些日子以來為何避微臣如蛇蠍？”
“……”
“好吧。”男人故作懊惱嘆了口氣，“看來長公主並不打算理會微臣。”
見男人有了退意，姜鶴儀正想松口氣，卻見對方手中多了一把精致而短小的匕首。
“若微臣記得不錯，長公主這次進宮是為了面見聖上吧？”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為何長公主身上懷著利器？”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想伸手去摸，但理智讓她鎮定下來。姜鶴儀冷哼：“你在說什麽，本宮聽不明白。”
可方知昀偏偏與她作對，貼著她的耳畔，壓低了聲音：“長公主這是打算弒夫之後，再弒君嗎……”
姜鶴儀面色微變。
男人則不緊不慢地與她對上視線。
兩人之間的距離極是暧昧，可目光所及卻是一片火藥味。
突然一道異香竄入了姜鶴儀的鼻腔，她不確定道：“皇弟見你了？”
“自然。”方知昀笑得輕佻。
此舉徹底激怒了姜鶴儀：“為何只見你？”
自從張子琰進宮以後，皇上便開始不理朝政，甚至拒絕所有大臣覲見，就連她這個皇姐也被攔下。她三番五次進宮，無一例外碰了一鼻子灰。
如今帝都各部已瀕臨崩潰，駐城的兵馬要不到糧餉，派下去的各地稅收也是亂作一團，民心浮動，各地農民反抗勢力不斷擴大，天災下各地的流民隨之增加……
可聖上依舊不管不顧。
整個帝國已經岌岌可危。
即便姜鶴儀把持朝政，但許多文官武將依然不服她，很多事還需當今聖上手令才能定奪。
可皇弟不願見她。
姜鶴儀一直覺得奇怪。
她與皇弟是同一生母，自幼二人相互扶持，感情極好，哪怕是登基之後，皇弟依舊待她如初。
無論是不見誰，也不可能不見她這個親皇姐。
如今聖上所在的寢宮只有一些偏院的婢女太監被招去，讓人很難不懷疑。
方知昀：“自然是與微臣商量國事。”
姜鶴儀自然不信他的話：“是不是你搞的鬼？”
方知昀低頭湊近，幾乎與她鼻尖相抵，長公主想要逃離，卻被鉗制得無路可退。
他微微一笑，眸底水波蕩漾：“長公主說的什麽話，微臣何德何能？”
姜鶴儀盯著他那雙異於常人的眸，神志不由有些恍惚。
男人勾唇一笑，繼續朝她湊近。
“啪——”
一道脆響徹底打破安靜的空氣。
男人的臉上很快浮現了清晰的掌印。
姜鶴儀毫不猶豫地呵斥：“別將這種下三濫的把戲用在本宮身上！”
方知昀能走到國師之位，一是靠著滴水不漏的為人處世之道，而另一個原因便是他蠱惑人心的能力。
姜鶴儀雖不明白他到底使用了什麽手段，但隱隱約約也察覺到他並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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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阿嚏——！”
小鳳凰剛走出醉仙樓，猝不及防打了一個哈欠，因為慣性緣故差點往前栽去。
他揉了揉鼻子，擡頭望向街市來來往往的人群，喃喃自語：“這皇城內怎麽有妖氣？還是狐貍身上的騷臭味。”
淩清清驚訝：“何處？”
為何她未察覺？
桑時若放出神識，同樣也是一無所獲。
小鳳凰聳了聳鼻尖，眼珠骨碌一轉，原地繞了幾圈，沈思片刻最後伸手指出了一個方向。
“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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