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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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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嶺南

“我要...開宮宴。”

“什麽?”

段淞見她突然開口,訝異不已,忙側耳湊到她唇邊,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

傅南霜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事後回想起來,她猜測或許是當時求生的意願太過強烈,才沖破了某種束縛。

她本只是在心中默念,可竟就這麽說出了聲。

在話語出口的一瞬間,她聽到了自己低沈沙啞的嗓音,周身的疼痛也如不可抵擋的海嘯一般席卷而來。

一條科普知識突然在此刻劃過她的腦海:高臺跳水入水一瞬的沖擊力不亞於直接砸在堅硬的地面上。

她現在信了。

傅南霜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像是被某種重物壓過後,又被人舉起來在空中晾衣服似的抖了抖。

她現在就是骨肉相連的妹妹。骨肉分離。

“疼疼疼...”疼痛此時剝奪了她幾乎所有思考能力,她的聲音也夾雜了幾分顫抖的哭腔。

“醒了便好,”段淞忙回身呼喚,“快傳太醫!”

剛被趕走還沒來得及走回太醫院的四位大夫,就這樣又被叫了回來。

“陛下,從脈象上看,皇後殿下並無大礙,應該是剛從驚嚇中緩了過來,還暫時不能適應。”

“可她說疼。”

“那...也是正常的,從高處落水,多少有些皮外傷,但並未傷及肺腑,休養幾日便好了。”

為首的太醫有些無奈,但又不敢得罪怠慢,只能耐著性子解釋。

“有什麽能止痛的方子,給她先用上吧。”

“回陛下,”太醫拱了拱手,“止疼的方子雖有,但說起來其實是微量的毒藥,雖能暫時麻痹痛楚,但長久看來,可能有礙殿下鳳體,甚至可能影響子嗣,還望陛下慎重啊。”

段淞又回首看了眼,見傅南霜面色慘白,額間鬢角都滲出了虛汗。

“你還能忍嗎?”

“不能...我要...藥。”傅南霜勉強聽見了斷斷續續的幾個字,她才不在乎什麽沒影兒的子嗣,現在止疼才是最重要的。

“去吧,趕緊開個方子。”段淞也沒有繼續猶豫,直接下了命令。

“是,臣遵旨。”

半晌,一碗熬好的湯藥被端進寢殿中。

段淞本準備命人再送來幾塊飴糖,卻見這位皇後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坐起身,一把從宮人手中奪過藥碗,直接一飲而盡。

傅南霜打小就沒怕過喝藥這種事兒。撒嬌是沒用的,病痛是自己的,何必還要走那些矯情的彎路。

“不苦嗎?”段淞瞠目結舌,半晌憋出了三個字。

“還行吧,能忍。”傅南霜擦擦嘴,將藥碗放回托盤上,隨即直接躺倒,靜靜等待湯藥起效。

但那湯藥的效果卻有些類似於全麻,她還沒等到身上的疼痛消減,便發現自己的意識居然開始漸漸消散。

直到她失去所有的神志,陷入靜止空洞的黑暗之前的最後一課,她顫顫巍巍地擡起手,對著段淞沒頭沒尾丟下一句:

“我知道是誰動了手腳,我還要...開宮宴。”

段淞只見皇後伸出的手頹然落在榻邊,接著便雙目緊闔,不省人事。

他從太醫處知曉了這方子的藥性,明白這是湯藥已經開始起效。但他壓根開心不起來。

人都已經這樣了,居然還想著開宮宴?

那宮宴上的人究竟是有什麽魔力,竟能將她迷得這般徹底,明明腦子都不清醒了,還念念不忘呢。

還是說只有在這毫樣不設防的時刻,才能展現她心底真正所想?

段淞將她半搭在空中的手拾起,靜止片刻,又放回她的身側,用錦被蓋好。

呵,想得美。

開一次兩次算他大度,再繼續開下去,真當他是眼瞎耳聾的冤大頭不成。

不過她還說,她知道是誰做的手腳?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陛下,政事堂那邊又來催了。”司來一直在門邊小心觀察著內間,見皇後已然睡去,這才進門通報。

“就不能讓朕緩一緩,他們不知道今日皇後出事了嗎?”段淞從榻邊起身,用目光示意司來跟著他去外間,“小聲些。”

“陛下,已經比平日裏晚了近一個時辰了,”司來討好地賠笑,“您放心,殿下這邊自有人盯著,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罷了,若是皇後醒了,立刻派人傳信給朕。”段淞又回首看了眼內間,終於松了口。

政事堂。

“陛下今日這是怎麽了,三催四請都不來。”冷相一手捋著長須,一手在指尖掐算,不像是一朝首輔,倒像是個修行的道長。

“不是派人來傳過信麽,皇後意外落水,召了太醫去正醫治呢。”葉相瞧著他這副做作的姿態,笑意中閃過一絲譏嘲。

“可這皇後本也不是...罷了罷了,沒想到陛下倒還是個性情中人。”

“陛下到底年輕,性情中人,也並非壞事。”吳長勍淡淡掃過這二人,不願參與背後對段淞的編排。

“這可說不準。”葉相卻笑了聲,隨即同冷相目光相匯,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

“葉相這是何意?”

“璟帝也是性情中人,也對當時的皇後偏愛有佳,最後——”

他留了後半句隱而不發,只含笑看著吳相,似是別有深意。

“最後如何?”吳長勍卻絲毫不心虛,淡然迎上他的目光,“葉相怎麽不繼續說下去了?”

“最後不都把江山拱手相讓了,”冷相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不然吳相你,怎麽能年紀輕輕的就封侯拜相呢。”

“看來二位前輩,似是對先帝的旨意頗為不滿啊。”

“那我可不敢,”葉相笑著,又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想必先帝自是看出了吳相身上,別具一格的才氣吧。”

“陛下駕到——”

吳長勍正欲反駁,聽得這一聲通報,只得暫時壓下,面不改色地向門口行禮。

“參見陛下。”

“免禮,”段淞略顯不耐地擺擺手,上前坐於主位上,“今日究竟是有何事,竟這般著急?”

“回陛下,自然還是今日早朝時商討過的那件事。”

“嶺南的事?”

“正是。”

段淞面色一凜,一時陷入猶疑之中。

嶺南那地方,本就天高皇帝遠,原本也不是什麽富庶之地,偶爾出些小案子,朝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

只是最近這兩年才發現,那地方的宗族之勢原本就極為龐大,現下已然壓過了官府的權威,甚至當地的官員,早已與那些家族之間結成了緊密的關系網。

兩月前出了幾起人命官司,州府刺史都按下不報,直到死者家屬逃到京中上報了大理寺,才終於被朝中知曉。

為今之計,若是還想要這地方能繼續聽命於朝廷,只能換人。

可換誰呢?

而今日早朝時,幾方相持不下的,也正是這嶺南五府經略使的人選問題。

“不知幾位有什麽好想法?”

“依臣愚見,這經略使的位置,自然要選一個當機立斷的人,即使魯莽些也無妨,不然即便去了嶺南,在那些宗族勢力的重壓之下,想必也施展不開。”冷相率先開口。

“那是自然。”

“臣以為,既要選當機立斷的,那便不能選年歲過大的,不然總是瞻前顧後,也不堪大任,所以,不如從年輕人中間挑選一二,也好給他們一個歷練的機會。”葉相也跟著一唱一和。

“嗯,有些道理。”

吳長勍卻已然看出這兩人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陛下,臣卻有些其他的想法。”

“說罷。”段淞雖萬分不喜他,但畢竟要商討正事,總還是不能偏聽偏信,兼聽則明嘛。

“在臣看來,這嶺南經略使的關鍵,是要敢為,那這敢位的背後,與個人的年齡性格如何,關系並不算大,還是背後要有所倚仗,才能施展拳腳。”

“嗯,繼續說。”

“所以臣以為,最合適的人選有二,要麽直接從兵部選人,要麽,便從散騎長侍中挑選,他們本就是世家子弟,那嶺南宗族便是再猖狂,總要掂量一二他背後的世家。”

“萬萬不可啊陛下!”

冷相與葉相二人齊齊出聲制止。

“哦?”段淞挑眉,頓覺現下這場面有了幾分意思,“二位這又是何出此言啊?”

“陛下,兵部掌管兵籍軍令,便是小小的令史,都多少了解些軍中機密,這其中事關重大,如何能隨意調動,臣以為此事不妥。”冷相言之鑿鑿,憂國憂民,語氣甚篤。

“陛下,散騎常侍確實出身世家,可若是因此當真在嶺南道出了些意外,京中世家如何能罷休,就為了圖這個方便,豈不是因小失大。”葉相的語氣雖緩和,但其中的威脅之意,並不比冷相少。

段淞全程聽下來,面不改色,未置可否。

“那你們覺得,誰才是更合適的人選呢?”

“微臣愚見,中書侍郎便不錯。”冷相甚至沒有思考,便丟出了他的提議。

“臣也這麽認為,那齊侍郎年少有為,臣記得他還是探花出身,當下正是需要歷練的年紀,何不讓他去嶺南走這一遭,也好為將來攢一攢資歷。”葉相忙接上,對這位侍郎早有耳聞似的。

這兩人配合得這般默契,顯然是事先商量好的。吳長勍看得出,段淞自然也看得出。

“陛下明鑒,中書侍郎資歷尚淺,不堪此任,還請陛下另尋他人。”

齊越澤可是吳長勍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兩個老不休竟還想將其支走,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松這個口。

“嗯——”

段淞單手撐在圈椅扶手上,托腮沈思,很是為難的模樣,“其實諸卿說得都有理,容朕再考慮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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