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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志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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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志成城

作為羌國蕭氏部族首屈一指的將領,蕭天澤熟知大頌武將的情況。

“你是杜裊裊?”他仰首問道。這般的年紀和容貌,眼眸中神采飛揚,又率軍來保陶玠,只有可能是大頌那位傳聞中的女監軍了。

杜裊裊氣定神閑地望著馬背上長相豪邁粗獷的男人,高大的身形還有絡腮胡子,一看就是土生土長的草原漢子。

“蕭將軍慧眼,竟然認識我。”

“杜監軍的名號,這一年來在羌國傳的神乎其神。比呼延瓚還要善用計謀,看來我得退兵了。”蕭天澤暗想,即便他們能闖過箭雨,中間還擋著頌軍特有的火炮,那山隘後萬一藏著伏兵……

說不定杜裊裊就是料定他會對陶玠窮追不舍,特意帶人埋伏在這,只等著他送上門,若是他折在這,那西京城豈不是不攻自破了。

嘶……

蕭天澤回過味來,他就說陶玠怎麽會只帶了四五十人就來襲營。原來事情竟是這樣。

杜裊裊爽朗笑道,“蕭將軍果然是個識時務的人,比羌國其他將領更能審時度勢,此時折返確是明智之舉。留侯父子不過是棄子爾,不值得將軍冒險來救。”

“全軍將士聽令,立時返回西京大營!”

蕭天澤不再猶豫,率先掉轉方向,生怕晚一秒,就被那個炮筒老長老長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武器當場留在這。

跟隨他的將士們面面相覷。

將軍只跟那個女人說了兩句話,竟然就下令撤軍,連陶玠也不追了。

這個女人真有那麽可怕嗎?

蕭天澤手握韁繩,馭馬如飛,若不是礙於顏面,恨不得一上來就將速度提到最快,他側眸一看,身邊的將士竟然拖拖拉拉,沒有完全跟上來,頓時臉色驟變,“幹什麽呢?還不快撤!”

眾將士渾身一凜。

“是。”

杜裊裊目送蕭氏輕騎兵撤離的背影,輕快地喊,“蕭將軍好走不送。期待西京戰場上正式與你交手。到時候我可不會心慈手軟了。”

立在她身側的安寧郡主和周圍的弓箭手不約而同的轉頭看過來。

無語的眼神出奇一致。

“監軍,咱們的重型火炮也就是裝裝樣子,連炮彈都沒運過來,你說話就別這麽囂張了。”安寧郡主凝眉,滿臉寫著無奈。

救命啊,誰懂,剛才那麽多騎兵,她握劍的手都是抖的。

雖然他們帶了幾千弓箭手,但蕭家騎兵的殺傷力遠近聞名。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底牌——那個看起來很嚇人的火炮,它填充的炮彈還沒運到前線……

知道真相的時候,安寧郡主人已經麻木地站在了山隘上,腿都軟了。

也就是監軍,明知道沒有炮彈,非說什麽拿來震懾敵人,就這麽讓人把火炮給弄到了山隘口,蹲在地上,完全是靠氣勢嚇人。

“以後再有這種充滿風險挑戰的事,就不必叫上我了。”安寧郡主認真道。她雖然想來打仗,但還不想立刻就送死。

杜裊裊揚起臉,“你可是要當女將軍的人,這麽點兒挑戰算得了什麽。”

這麽點……挑戰?

安寧郡主望了望已經看不到影子的蕭家騎兵,深吸一口氣。

行吧,威懾敵人,管用了就行。

安寧郡主:“不過說話回來,你怎麽猜到他不會帶人硬闖?”

杜裊裊慢條斯理地說:“多疑唄。這山隘遮擋住視野,他不能確定背後有沒有伏兵,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冒險。”

安寧郡主瞪大眼睛,“你剛才還誇他會審時度勢,這會兒就成了多疑了……”

“那也不能當面損人啊。咱不是那樣的人。”杜裊裊表情一本正經,“以蕭天澤的腦子,羌國滅亡,他可能活不到最後。給他留點面子吧。”

安寧郡主:……

成功嚇退蕭家軍後,杜裊裊率大軍班師回營,趕上了留侯父子的審判大會。

楊世傑將軍的頭顱被找回,程招娣用大夫的針法細細縫合,總算給了逝者體面。陶蘊的身體恢覆了些,得知這些事情後,她悲慟的情緒有所緩解。

“終歸是亂來,你身為鎮國大將軍,怎麽能做出這等冒險之事。”事情雖然辦成了,但陶蘊還是忍不住責怪自家侄子。四五十人去闖羌營,想想就後怕,萬一出了事……

陶玠抿著唇,立在姑姑病床前,安心接受責罵。

杜裊裊:“夫人,您就別數落他了,若是他此次不去,怕是一輩子內心都不得安寧。”

陶蘊靠在床頭,蒼白的臉色有了幾分生機,瞥了眼從旁說情的杜裊裊。

“你也是,縱著他胡來。叫什麽夫人,該叫我姑姑了。”

杜裊裊:……

程姐姐的醫術果然了得,看來是沒事了,都有力氣數落人了。

留侯父子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跪在楊世傑的靈前,大大的黑白的奠字極具有視覺沖擊力,全身縞素的陶蘊、陶玠立在棺木旁,悲憤的目光怒視著他們,目之所及,周圍全是大頌的將領。

此情此景,姚安漣當場被嚇瘋,眼珠子瞪得像銅鈴,“哈哈哈,我一定是在做夢。我怎麽可能被抓回來……我明明還在羌營,怎麽可能有人抓得了我。”

“其實我根本沒有離開汴京,沒有去前線打仗,你們是誰……你們是誰……”他神神叨叨地站起來,腦袋不住地晃動,被人扇了幾耳光,一腳踢的他踉蹌地趴下。

“誰敢動我,我是留侯嫡子,惹了我,你們不得好死。”他被死死按在地上,嘴裏塞進了破布,而跪在一旁的留侯顯然比他兒子要心智堅定,飽經世事,不至於被嚇瘋,卻在對上楊世傑的棺木時,雙頰煞白,心虛驚恐至極。

怎麽可能?

陶玠再怎麽神武,又如何能把他們父子倆從重兵把守的羌營抓回來,還毫發無傷。

定是楊世傑被他害死,魂魄含冤不散,顯靈了。

“楊世傑,是楊世傑來索命了,冤魂索命,冤魂索命。”他念念低語,頹然癱倒下去,頃刻間像老了十歲。

等待他們的只會是非人的酷刑。

陶玠率軍搶回楊將軍屍首、抓捕留侯父子的消息傳回了汴京。頌景帝的反應與陶蘊如出一轍。

“這孩子,被我們寵壞了,居然膽敢做出此等以身犯險之事,朕要重重治他的罪,叫他長長記性。”皇後寢殿中,頌景帝語調高昂,氣急敗壞道。

老太監立在一旁,掀起眼皮瞥了眼,唇角幾不可查的勾了勾。

皇帝看著生氣,臉色卻並無真怒,甚至還摻了一絲欣喜。

陶皇後勸解道,“玠兒雖兵行險招,但終究帶兵全身而退,沒有釀成大禍。一片孝心,感天動地,楊將軍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能夠安息。”

頌景帝深深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是啊。確實了卻朕心頭一件大事。但是他這也太胡來了……”

陶皇後微微笑道,“官家莫動氣,小心氣壞了身子。玠兒帶兵的風格一貫如此,官家此前不還讚揚過嗎。”

頌景帝:“朕……之前怎麽能和現在相提並論,他這次只帶了四五十人,敵軍卻有數萬。”

真是越想越來氣。

陶皇後:“年輕人嘛,多少有些沖勁。”

頌景帝眼眸一瞪,“還有那個杜裊裊,身為監軍,就是這麽督查將帥的。明知不可為,還由著他去。”

陶皇後抿唇淺笑,“他們伉儷情深,不正是官家想看到的嗎。玠兒定是想著此事讓官家煩憂,這才親自實施抓捕,官家就看在他忠肝義膽的份上,功過相抵,饒過他這一回吧。”

正說著,殿外通傳太子駕到。

頌景帝心道來的正好,待太子請安後,他張口問道:“陶玠身為鎮國大將軍,枉顧大局,為一己之私跑去羌營犯險,太子以為當如何處置啊?”

太子略顯稚氣的聲音對答道,“兒臣以為,兄長當重賞。”

頌景帝:“哦?為何?”

太子:“兄長於萬軍之中擒獲賊人,千裏不留行的事跡已傳遍民間,百姓們津津樂道,還編成了傳奇故事四處宣揚。留侯父子被抓回來軍法處置,揚我國威。我軍以數十人對敵數萬,全甲而還,沒有比這更振奮人心的事了。現在兩國交戰正值緊要之時,有這樣令軍民振奮的消息,難道不是好事嗎?兄長當然該重賞。”

頌景帝摸了摸胡子,展顏大悅。

“就依太子所言。”

天寧十三年,大頌東西路軍在譽州會師,一時間將星雲集,率領十幾萬大軍攻下西京城,羌國守城將領蕭天澤率殘部撤離途中被殲滅。

頌軍揮師北上,憑借新型武器的威力和兵力優勢,連破羌國七城。

天寧十四年春,頌軍逼近上京城,羌國皇帝匆忙間派人議和,稱願意割地賠款,以熄戰火。

議和的消息傳回汴京,是戰是和的爭論再度興起,朝野沸騰。

頌軍大營,杜裊裊正在收拾南歸的行囊。

在外領兵兩年,她都沒有回過汴京一次,是時候該回去一趟了。

厚重的帳篷被人撩開,晴朗的陽光透進來。

杜裊裊擡眸看見一襲戎裝的陶玠立在門口,溫聲道:“怎麽有空過來。不是正在商議攻城的要事嗎?”

陶玠走近,凜冽的氣息幽然襲來,“你明日便要走了,我過來看看你。”

杜裊裊彎眸淺笑,將攜帶的書籍一本一本裝進木箱。

“羌國議和,朝中那些大臣,此時定是爭論不休。打仗打了兩年,國庫也快空了。我得回去解官家之憂。”

陶玠緩步走到她身側,繾綣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路途遙遠,讓柒柒跟你回去吧。”

妹妹確實想家了,但這次並不打算跟她回京。

杜裊裊噙著笑,“柒柒做了將軍,有她自己的責任。我可左右不了她。她寫了一封信,讓我帶給阿琦。”說著她拿起信箋,眼裏閃著靈動的光,“你想不想知道裏面寫了什麽?”

陶玠的視線落在信箋的封皮上,很快挪開,凝在她秋水般的眸裏。

“我更想知道,你離開這麽久,有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杜裊裊心領神會。

“滅羌之戰不可半途而廢,否則養虎為患。”

果然是公事。

陶玠在心裏悠悠嘆了口氣,順著她的話茬接下,“攻城的計劃已經定下,只是會不會實施,還得看朝廷的意願。羌人狼子野心,此次北伐不除,日後恐再無機會。”

杜裊裊輕點頭,“我明白。我此去定會盡力說服官家。”

陶玠:“路上小心。”

他叮囑完,默了默,想著杜裊裊腦子裏大概除了正事還是正事,踟躕片刻,轉身準備離開。

“對了。”杜裊裊忽而想起,“我回京後,會去看望陶夫人和珊兒他們,你的近況我也會帶到。”

陶玠眼中希冀的光淡然斂下,“我前些日子剛給家裏去過信,你回京事忙,抽空過去就行。”

杜裊裊了然,上前張開雙臂,主動抱了抱他。

“我不在的這段時日,前線就仰仗你了。”

拜托了,千萬要頂住啊,別出紕漏,不然系統的任務可就完不成了。

她心裏這般盤算著,忽然察覺被她抱住的男人身子僵了僵,她眼眸轉動,狐疑地仰起頭,偏著腦袋想看他的反應,粉嫩的唇瓣離他的下巴只有毫厘。男人眸子暗下來,倏然捧住她的臉,吻了上去,急促而熱烈。

熾熱的呼吸交換間,清冽的氣息環繞。

紊亂的思緒和心跳,像是萬千芳華同時綻放。

杜裊裊隱約聽見聲音——

“姐姐……”

“杜監軍……”

門外,杜柒柒、藺崇走在前面,身後跟著幾位將士,兩人剛一撩開門簾,神色巨變,表情動作神同步,飛快合上簾子回過身。

杜柒柒伸手就去推搡準備往裏進的將士,“我姐姐不在,諸位請回吧。”

藺崇長臂擋住沒能剎住車的,連咳了好幾聲,粗聲粗氣道,“都回吧都回吧。沒事別往這兒湊。”

眾將摸不著頭腦,“杜監軍……”

“監軍什麽監軍,人家忙著正事,我們晚些時候再來道別吧。”

汴京城,又是一年春草綠。

樊樓最好的包間,榮祿伯正與幾位朝廷要員品茗論事。

“羌國戰敗議和,時機剛剛好。如今國庫空虛,軍備每年的消耗驚人,官家應該沒有理由不同意和談了。”一位中書省的官員道。

另一位主和的官員附和,“若說兩年前羌國來犯,議和的條件不成熟,此時羌國大半江山都已在我們鐵蹄之下,大頌占據絕對優勢,也該輪到羌國向我們朝貢了。”

“是啊,若是每年收到羌國的供奉,國庫何愁不充盈啊。”

榮祿伯頻頻點頭,“諸位都是為大頌國運著想,此時是平息戰事的最佳時機。若是再打下去,窮兵黷武,怕是會受到戰爭的反噬,整個大頌都會被拖垮啊。”

他說完,緊接著拋出疑慮,“不過,聽聞杜裊裊要回京城,她一向主戰,此事該不會有什麽變數吧。”

兩年前,禦前論戰,迄今讓他記憶猶新。杜裊裊選擇在這個時間返京,不知是不是有官家授意。萬一如此,這仗怕是還要再打下去。

眾人聞言,忖了忖,各抒己見。

“榮祿伯多慮了。官家就是想主戰,戶部報上去的財政收支也支撐不了啊。”

“說的沒錯。羌國往北還有大片的土地,難道前線的武將還真想滅羌不成。”幾位文官哄笑道,“羌人世代居於北方,都有幾百年的積澱了,豈是隨隨便便就能滅的。即便官家下了決心,大頌也支持不了長久的戰爭。”

“這兩年仗打下來,我大頌立國以來歷經三世積攢的財富都花費的差不多了。官家不會再冒險了。”

“再打下去,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中,朝廷也不得安穩啊。”

榮祿伯聽下來,深覺有理,漸漸把提起的心放回肚子裏,只是按杜裊裊以往的風格,總會給人帶來意外。

他微皺起眉,揣摩道,“諸位所言,我都讚成。只是,這兩年杜裊裊借了陶家軍打勝仗的威風青雲直上,如今在朝野的地位,幾乎可比肩一國之相了,倘若她極力主戰,官家必會重視她的意見。”

“杜裊裊兩年前主戰,也不代表她此時就會反對和談。”一位頭發花白的官員道。“依老朽看,杜裊裊作為監軍,此次返京,正是釋放休戰的信號,否則她應該留在軍中行使監軍之責,現在無仗可打,她當然可以回京了。”

這個觀點倒是新穎,榮祿伯反覆琢磨,欣然道,“此言有理啊。”

若真如此,便可高枕無憂了。

這兩年戰火連天,武將的地位不斷攀升,民間參軍的人數較早年也翻了好幾倍,習武從軍已然成為一條快速的上升路徑,開國以來重文輕武的舊習遭到摒棄,簡直是世風日下,有違祖制。

頌軍戰勝的次數越多,倒越顯得當初他們這幫主和派看走了眼。

榮祿伯緩緩沈下一口氣,還是得和平局面,才能彰顯他們文官的才德啊。

四月下旬,某個春光明媚的早晨,杜裊裊和安寧郡主帶著一隊女兵回到汴京城。

街邊的百姓忙著出攤,賣炊餅、包子的,白花花的煙火氣蒸騰。

吆喝聲、叫賣聲中,眾人忽然聽到得得的馬蹄聲,紛紛頓住手頭的活計仰首望去,一隊身穿盔甲披風英姿颯爽的女兵,騎著俊美健碩的戰馬,策馬揚鞭列隊整齊地從大街上經過,一路十分吸睛。

眾人看直了眼。

“是邊關的將士回京了嗎?為何都是女兵?”

“女將軍,當然帶的女兵。”

“咱們大頌有帶女兵的將領嗎?”

“我知道了,是杜監軍回來了。”

“杜監軍啊,走走走,咱們快去迎接。對了,把竈上蒸的包子也帶上,她們一大早就進了城,肯定還沒用過朝食。”

“聽說杜監軍帶兵進城了,大家夥兒都去看了,我們也趕緊去送定勝糕吧。晚了就擠不進去了。”

“我才不送糕點呢,我要把親手栽種的杜鵑花送給杜監軍。她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回城的隊伍路過光化坊,剛走到州橋,就被夾道歡迎的百姓熱情圍住,杜裊裊和安寧郡主面面相覷,兩人連同跟隨的女兵,被投擲的鮮花扔了滿身。百姓們挎著裝滿特產糕點的籃子,一個勁兒地往她們的戰馬上送,被婉拒後,幹脆塞進馬匹兩側的布袋子裏。

這種待遇,杜裊裊也就是剛當上官策馬游街時遇到過,不過這次百姓似乎更熱情,隊伍走了快一個時辰,才從鼎沸的人群中通過。

杜監軍回京的消息很快傳遍京城,接下來的大朝會,主和的官員們蓄勢待發,有人連打了三版腹稿,有人通宵達旦準備,不管到時候杜裊裊搬出什麽樣的理由主戰,勢必要把她辯得啞口無言。

皇城,巍峨肅穆。

拾級而上層層疊疊的臺階,代表著皇家的莊重威嚴。

百官們身穿寬大的朝服,佩戴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茍,三三兩兩結伴往大殿上走。

杜裊裊一襲紅色朝服,走過朱紅色高大的宮門,立在寬闊的廣場上環視四周,仰望天穹。

天高雲淡,宮殿垂脊上的屋脊獸形象各異,古樸神秘。

再度邁入這裏,最能感受到的是眾人對她態度上的變化。

從杜府馬車到達宮城開始,門口的禁軍守衛,再到引領的內侍,無不對她尊崇之至,舉止言行畢恭畢敬,無微不至,唯恐怠慢了。

及至大殿,百官列隊站在兩側,她微微撩衣邁過高高的門檻,緩步行至隊伍最前,在百官的註視禮下,站到幾乎與中書令、參政知事齊平的位置。

整個大殿的官員,唯這一位女子,卻讓任何人不敢輕視。

眾人審視打量的目光沒持續多久,皇帝至,大朝會正式開始。

此次的議題圍繞著是否接受羌國的議和,百官輪番上陣,表達己見。

榮祿伯等人率先上奏,唯恐失了先機,言談中將接受議和的好處細分成各個方面,又各自分為若幹細節,論了個徹底透徹。旁征博引,借古論今,從廟堂到江湖,有的沒的扯了一籮筐。

朝會過了大半個時辰,頌景帝慢悠悠,仿若不經意地問,“杜愛卿以為呢?”

來了來了,這一幕又來了。

榮祿伯不自覺地擦了擦還不存在的汗,直勾勾盯著杜裊裊,連她每個動作都瞧得仔細。

杜裊裊輕巧地邁步出列,端正施禮,“回稟官家,臣以為方才百官所言,皆各有道理。此時議和,確實利國利民。”

“哦?”頌景帝大感意外,“愛卿不是一貫主戰嗎?”

杜裊裊略微頷首,“臣並非主戰,而是以家國天下為大,以百姓福祉為首。倘若議和更利於國家百姓,臣自當主和。”

頌景帝點點頭,“既然眾臣皆主張議和,那便派人去與羌國和談。”說到這,他頓了頓,“和談的人選,朕自有主張。”

眾臣長舒一口氣。

而此時杜裊裊的腦內,系統著急地大喊,“宿主,你怎麽改成主和派了?你忘了你的任務了,必須取得對羌國的絕對勝利,系統才會判定任務完成。你這麽一說,皇帝真支持議和了。”

杜裊裊唇線輕揚,“我沒忘。羌國派人議和,是真的想和嗎?我帶兵和羌國打了這麽久的仗,很了解他們,事情不如這些人料想的那般簡單,等著看吧。”

系統:“羌國不是真想和,難道他們還想打嗎?”

杜裊裊:“羌國尚武,輸了這麽大場戰爭,他們會甘心?骨子裏的血統不會輕易改變。羌人定會想盡辦法洗刷恥辱。”

系統:“那你這是曲意逢迎,讓主和派放松警惕?”

杜裊裊:“算不上。我說的也是實話,作為臣子,我的建議必須站在國家和百姓的角度。如若議和是當下最好的決定,我完不成任務,也沒有什麽。只可惜,羌人包藏禍心,不會真的甘於和平。”

大朝會結束後兩日,皇帝選定了議和的人選。

鎮國大將軍,陶玠。

這個結果讓主和派眾人始料未及。

但轉念想想,陶玠出身禮部,曾任禮部尚書,精通多國語言,又有豐富的談判經驗,作為頌國的常勝將軍,對羌人有絕對的威懾力,由他代表頌國和談,確實無可厚非,放眼大頌,也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了。

和談嘛,無非是商定停戰後羌國每年向頌國朝貢多少金銀珠寶、馬匹、糧食。

主和派壓根兒沒想過這事還會出什麽變故。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場名義上的和談,實則是羌人設下的陷阱,趁著和談之際,朝頌軍發動奇襲。

好在陶將軍觀察仔細,和談當場洞察了羌人的意圖,在羌人動手之時,當機立斷斬殺了佯裝議和的羌國王爺和使臣,隨即率軍義勇突圍,免遭羌人的毒手。

雖然頌軍損失不大,但遠在京城的頌景帝得到消息後仍是止不住勃然大怒,百官震驚。

羌國給臉不要臉,大頌誠心誠意和談,羌人卻耍詐,想要謀害陶將軍。

這仗必須打啊。非打到底不可。

只是,這打仗的錢從哪兒來。

在給陶玠寄出第二封密信後,杜裊裊進宮面聖,提出了迅速充實國庫支援戰爭的諸項建議。

不久,頌國的貪官汙吏受到嚴查,每查處一樁,拔出蘿蔔帶出泥。

貪墨稅款、私設賭坊、中飽私囊的貪官奸佞們紛紛落馬。

戶部尚書看到查抄充公的銀錢時,都傻了眼。

先是刑部辦了幾個大案要案,查抄出四五十萬兩白銀的贓款,接著查處的範圍隨著新浮出水面的線索逐漸擴大,牽扯出一樁樁一件件震驚全國的貪汙案件,充公的銀錢數額逐漸增加到了一百萬、一百五十萬兩。

這些人怎麽敢的啊。

戶部尚書百思不得其解。

不僅大官貪,小官也貪,比如江南路一個富裕些的縣城縣令,居然都能貪汙十萬白銀。

就連祖上立下過功績、衣食無憂的榮祿伯,私下裏都勾結奸商,妄作明目,偷侵商稅,贏掠厚利,法辦之後,在他家的閣樓、密室乃至書房的窗格裏,共查抄出價值三十萬兩的財物。

林林總總,國庫一下多了近兩百萬兩的現銀。

除了嚴辦貪贓枉法、偷稅漏稅的官員、奸商,朝廷還鼓勵民間富商進行捐贈。

但凡戰爭能用到的物資,糧食、棉布、銅鐵、木材,富商們可以自發購買捐獻,朝廷收到捐贈的物資後,會對有貢獻的富商頒發象征榮譽的令牌,並修建牌坊,以彰其功德。

對於捐獻數額多的,還會令能工巧匠專門到當地刻碑記錄,歌功頌德。

這項政策一出,京城之中,會仙酒樓和智能直聘率先捐了一萬兩白銀。

朝廷派人敲鑼打鼓昭告街坊,當著眾人的面送上榮譽,立下牌坊,牌樓上的大紅稠花格外耀目,這兩家得了官府頒發的榮耀,也是大辦特辦,店鋪門口彩旗飄飄,舞獅子、秋日宴,辦的熱熱鬧鬧。

緊隨其後的是馥香閣。

秋季面市的新品,一律優惠出售,賣出貨品所收的銀錢全部用於購買物資送往前線。包裝精致的香膏、香粉,盒子上還寫著用心設計過的“北伐紀念款”,新品活動剛一開啟,銷量火爆,極受歡迎。

手頭有些富裕又愛國的小娘子、世家千金、夫人們紛紛慷慨解囊,把對前線將士的敬意和喜愛,都換成了款式新穎好用的胭脂水粉,既裝飾了容貌,又為前線戰事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意義極好。

隨後,陶家名下所有商鋪,亦是舉辦各類愛國活動,籌集到的銀錢用來給軍隊捐款或是購買物資。

京城其他富商一看,這風向標必須得跟上啊,與其被查出問題,不如自己先把錢財給散了,別傷經動骨的就行,還能博個好名聲,有了這份名譽,日後說出去家族也有榮光。

就在全國上下齊心協力,為戰爭大力籌集物資時,一向獨善其身曲高和寡的文藝界出手了。

起因是極富盛名一畫難求的禦前畫師孟希,新近創作了一幅《壯士北征圖》。

孟大師之前的山水畫名動一時,而這些年,他在人物肖像上的造詣顯然有了質的飛升。

這幅《壯士北征圖》,以極其鮮明的色調,呈現了頌軍北伐慷慨激昂的畫面,畫中每個士兵都眼神堅毅,手裏拿著武器,在將軍的號召下,向著一個方向堅定地前行。

即便沒有上過戰場的人,看到這幅畫,也能感受到戰爭的宏大、蒼涼,與戰士們必勝的決心,畫面感染力極強,意境高遠,壯士們視死如歸的精神,可歌可泣。

孟大師的這幅新作,受到了官家的高度讚賞,在書畫界掀起一股颶風。

以北伐、戰爭為主題的詩詞歌賦,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出來。嶺南的兩位才子一連寫下三首詩詞,表達對北伐勝利的信心,讚揚頌國軍民眾志成城的熱烈場面。

其他文人舉子寫詩相和,掀起一陣又一陣主戰的熱潮。

茶樓酒坊裏的說書先生也都說起了戰場上的那些英雄事跡。

就連坊間流傳的曲調,都由溫柔艷曲,換成了鏗鏘有力的戰歌和破陣曲。

這一波操作下來,軍民齊心,國庫充盈。

頌景帝直接下達了滅羌的最高指令。

十數萬雄獅直撲上京城。

在頌國將領高超的戰術和軍事指揮下,僅用一月,大軍便攻破了上京城,緊接著挺軍北上,一直打到了漠北之北的松河。

天寧十四年秋,羌國亡。

下午還有一更,完結。

本來想合一起發的,字數太多了,還是拆成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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