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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試捶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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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試捶丸

花團錦簇,牡丹芍藥爭奇鬥艷。

鮮花環繞綠草如茵的草坪上,安寧郡主和崔娘子各帶四名貴女,組成兩只隊伍比試捶丸。初時戰況還算激烈,引得眾人紛紛圍觀,漸漸的,局勢卻轉為一邊倒。崔娘子有意相讓,安寧郡主一隊屢屢得分,賽況便沒了看頭。

一炷香的時間,安寧郡主一隊連進五球,和崔娘子組隊的其他貴女心中不悅,卻也不好當面發作。

不一會兒,又輪到安寧郡主擊球,她動作矯捷力道精準,崔娘子沒能攔住,球分毫不差地滾進洞裏。

安寧郡主笑容明媚,細長的眉毛上挑,開懷笑道:“全京城的女眷,捶丸恐怕無人是我對手。崔娘子你們可得加把勁啊,別輸的太難看才是。”

謝家姐妹乃是謝太師的孫女,此番分在崔娘子的隊伍裏,一身捶丸技藝全因崔娘子放水無法施展,妹妹謝三娘性子直,方才一直憋著氣,此時聽見安寧郡主挑釁,本想當場反駁,被姐姐攔住,“別跟她們置氣。”

謝三娘撇了撇嘴,這捶丸不玩也罷。

“日頭太曬了,姐姐,我們去場邊休息吧。”

安寧郡主見姐妹倆撂挑子走了,好笑道:“喲,這是被打怕了,主動認輸了。”

“誰被打怕了。”謝三娘當即轉身,忿然道。

“沒被打怕,那倒是上陣啊。”安寧郡主亮了亮手裏的球桿,眼神挑釁。

謝三娘:“你……”她攥了攥拳,一時氣憤難當。

“郡主技高一籌,我們幾個不敵,玩了這許久也乏了,不如就此休息吧。”崔娘子看似說和,眼神卻往謝家姐妹身上瞟。謝二娘看清她息事寧人的意思,輕抿唇角,拉著妹妹走開了。

安寧郡主覺得沒趣,揮了揮球桿,朝那群貴女耀武揚威道,“真沒意思,誰敢出來與我一戰?”

“我來。”杜裊裊牽著妹妹杜柒柒的手,出現在場邊。

“你?”安寧郡主看清來人,不由嗤笑一聲,她揚起下巴,蔑視的目光落在杜裊裊的衣服上,“鄉下來的丫頭,也會玩捶丸?”

“略知皮毛。”杜裊裊微微勾唇,揚聲道:“不知有沒有哪位好心的姐妹願意將球桿借我一用。”

“連球桿都沒有啊。”安寧郡主往左右隊友望了望,哈哈大笑,險些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就你這樣,也配玩捶丸?誰會把球桿借給你啊。鄉巴佬。”

旁邊隊友也跟著大笑起來,“就是,這球桿也得好幾百兩銀子,借給你,若是弄壞了,你賠的起嗎?”

“我來借你。”謝三娘早看不過去,主動拿起自己的球桿,走到杜裊裊面前遞給她。

杜裊裊雙手接過,“多謝,如若弄壞了,我雙倍賠償。”

謝三娘仗義道:“不必,姐姐只管用便是。”

杜裊裊笑了笑,轉身看向安寧郡主,“球桿借到了,郡主可願與小女子單獨比試一場?”

安寧郡主漫不經心地拿起球桿,搭在自己肩上,“我跟你比,可以,不過你懂比賽規則嗎?”

圍觀的人又是一陣哄笑。

杜裊裊也不惱,慢悠悠道:“我方才看了一會兒比賽,想來應該是懂的。不過,兩個人的比試,不如規則定的簡單些,我們輪流擊球,一方擊球時另一方守壘,以一炷香為限,誰進的球多,就算誰贏。”

“好。來吧。”安寧郡主對自己的球技足夠自信,走上前做出準備的動作。

“等等。”

“怎麽了?”安寧郡主蓄勢待發,卻被杜裊裊陡然叫停,有些不耐煩道:“有話快說。”

杜裊裊:“小女子與郡主比試捶丸,得添些彩頭才是。如果小女子贏了,郡主需得為方才誤解我妹妹之事,向我妹妹致歉。”

“原來你是為你妹妹出頭來了。不過,你不可能贏。”安寧郡主白了她一眼,“要是你輸了,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學三聲狗叫,怎麽樣,還敢比嗎?”

“姐姐。”杜柒柒聞言,拽了拽姐姐的袖子,輕輕搖頭,她不想姐姐為了她受人侮辱。

杜裊裊輕輕將妹妹的手拿開,“放心吧,我有數。”

她握住球桿,緩緩走進場內,雙腳分開,做出揮桿的姿勢。

安寧郡主見她準備就緒,也不磨蹭,叫道:“開始吧。”

“慢著。”旁邊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

安寧郡主皺了皺眉,將球桿撐在地上,無奈道:“又怎麽了。”

她側頭一看,原來是園子的主人王夫人來了,眾人紛紛行禮。

安寧郡主慢吞吞收起懶散的樣子,瞧在主人家的面子上,向王夫人見了禮。

王夫人走到杜裊裊面前,溫聲道:“府上婢女都跟我說了,真的要比試嗎?”

杜裊裊婉言道:“裊裊給夫人添麻煩了,只是妹妹年幼,我不想她平白受人詆毀。這個頭是一定要出的。”

王夫人點點頭,取下雲鬢斜插的蝶戀花綴寶石金釵,交給丫鬟放在托盤上,“既然要比試,我這枚金釵便添做彩頭,無論哪方取勝,這金釵便當作獎勵了。”

杜裊裊:“謝謝王夫人。”

她答得及時,便好像對取勝志在必得,特意感謝似的。

沒見識的小娘皮。

安寧郡主心裏不屑,眼神瞟過去,也低低道了聲謝。

這金釵雖是上品,但郡主自然是看不入眼的。

王夫人將安寧郡主的表情收入眼底,溫沈著臉色退到花廳中觀摩。

“這下可以開始了吧。”安寧郡主打了個哈欠,再不開始,她都要卸勁兒了。

“郡主,請。”

兩人各據一方,安寧郡主先行擊球,於她而言,這場地已然非常熟悉,球桿也使得極為順手,她按先前比賽時的力道,瞄準球洞方向擊出,以她的預期,球應當極其順暢的直接入洞,至於對手這個野包子嘛,能分清楚球會往哪邊滾都算不錯了。

要知道,她的球技便是連官家都誇獎過,京城那些紈絝子弟,愛玩捶丸的,也沒幾個能打得過她。

在這種心情下,當球丸鬼使神差地被杜裊裊的球桿擋住時,安寧郡主的眼球都驚愕地瞪大了。

怎麽可能?

她眨了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該我了,郡主。”杜裊裊擡眸,瞄準球洞,將球輕輕一推。

什麽輕飄飄的姿勢啊,難以入目。安寧郡主心想。

當球往她身畔滾過時,她壓根兒沒放在心上,以為步伐稍移必能攔住,那球近在咫尺,卻在她揮桿時不知怎的,比她預料的快了一瞬,將將從她球桿旁滑過,直直落入洞中。

“進了!”場邊謝三娘歡呼起來,謝二娘拉了拉妹妹,示意她不要公然跟郡主唱反調,但自己臉上也帶了解氣的笑意。

杜柒柒一直在旁緊張地站著,此時聽見進球,終於露出純真笑顏。

花廳中,丫鬟一邊打著扇,一邊伸長脖子張望。

王夫人端著茶盞,目光落在場中,好半天也沒低頭喝一口,此時見杜裊裊勝了一球,她周身嚴肅的氣場頓時為之一散,唇角淺淺上揚,低頭抿了口茶水,甘甜可口。

“剛才是我大意,接下來我不會再讓你了。”安寧郡主嚷道。

居然讓這鄉巴佬進了首球,她面子委實有些掛不住,接下來要好好發揮,讓這個小娘皮知道她的厲害。

杜裊裊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郡主請便。”

“瞧著吧。”安寧郡主嘀咕了聲,打起精神,一球揮出十分的力道,剛才她就是用這樣的速度和力量,打得崔娘子那隊節節敗退,防守不堪一擊。

圓球在力量的驅使下飛快旋轉,以漂亮的弧度繞開杜裊裊的面門,在快要進洞時,卻鬼使神差被球桿擋住,一記漂亮的擊球以偃旗息鼓而告終。

杜裊裊手起桿動,幾乎沒給安寧郡主反應時間,這一球雷霆萬鈞,當仁不讓地滾進球洞。

安寧郡主撲了個空,還險些摔了一跤,狼狽的姿勢被眾人看到,平日裏早看不慣她囂張氣焰的貴女們紛紛低頭掩笑。

“看什麽?球場之上有什麽可笑的。”安寧郡主感覺眾人的眼光火辣辣的,就連崔娘子瞧她的眼神,都帶了平日裏絕不可能出現的玩味。

“郡主,這位小娘子可是連贏兩球了。”謝三娘歡快道,“這柱香也燒了快一半了。”

“什麽快一半,謝三娘你眼神不好就去看大夫。我看那香分明才燒了一小段,本郡主還有的是時間。”安寧郡主抖了抖手腕、腳腕,努力集中註意力,重新站好。

“再來,再來。”

“郡主好定力。”杜裊裊似笑非笑,當郡主推出的球滾到她周邊時,她一個虛晃,長桿將將偏過,球僥幸進了洞裏。

安寧郡主總算進了一球,長籲口氣,精氣神又回來了些,剛露出笑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如釋重負的感覺是怎麽回事,明明應該是自己給對方造成威壓,現實怎麽反過來了。

不過剛才,她確實懸著心,生怕自己又一個失手,連失三球,面上可怎麽也說不過去。那群女人背地裏還不知道會怎麽笑話她。

“好球。”杜裊裊讚了聲,“郡主小心了。”

她輕巧揮桿,將球推出,柔和推擊間球滑出曲折的軌跡,徑自繞開了安寧郡主,沒等她的桿夠著,便已滾入她身後的球洞裏。

“又進了。小娘子好厲害啊!”謝三娘已化身為杜裊裊的迷妹,毫不掩飾對她的欣賞。旁邊謝二娘也欣然淺笑,杜裊裊每擊出一球,她都恨不得奔到近處細細觀摩球丸的走勢。

這等技藝,精妙絕倫。

王夫人喝完茶,端坐在座椅上,眉目含笑,旁邊打扇的丫鬟看的屏氣凝神,都忘了動作,她也並未怪罪。

一位倒茶的丫鬟因看的過於投入,倒的茶水溢出了茶杯都渾然不覺,直到茶水流到地上,濺濕了旁邊小娘子的裙紗,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請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那小娘子見裙角沾濕不多,當下也顧不得計較,一把推開手忙腳亂替她擦拭的丫鬟,“別擋著我看球。”註意力很快又回到賽場。

杜裊裊接連進球,比分變成五比二,安寧郡主早已沒了原來的傲氣,在場上疲於應付,連揮桿的手都隱隱顫抖,額上更是汗漬涔涔。

杜裊裊每贏兩次,便會不著痕跡地漏掉一球,讓對手不至於太難看。但也鬧得安寧郡主的心時緊時松,心灰意冷時陡然迎來轉機,以為能逆風翻盤,卻又被迎頭痛打。

這些都要歸功於杜裊裊擊球技藝的嫻熟。

前世杜裊裊所處的公司,經常能接觸到一些高端客戶,為了拓展人脈,也為了提升自己,杜裊裊便花錢學了幾年的高爾夫。現代的高爾夫規則和細分的技巧與古時的捶丸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杜裊裊請了專門的教練,在辦公室也放置了練習的器材,她對自己一向要求很嚴,既然學了,必然用心,認真練習揮桿發力的要點,直至技藝趨於熟練。

高爾夫得心應手後,她又挑戰自我,學了擊劍和馬術,雖然這些運動每年的會費價格昂貴,但接觸到的層級背後的資源卻是不可小覷。現在也派上了用場。

一炷香燃盡,比賽以八比四結束。杜裊裊勝。

安寧郡主沒好氣地將球桿撇到一邊,悶悶不樂道:“你贏了。”

杜裊裊微微頷首,行禮,“多謝郡主承讓。”

“承讓什麽承讓,大家都看見了,我技不如你。現在你可以笑話我了。”安寧郡主抱著臂,白眼翻出天際,唇瓣嘟起撅得老高。

氣不過,還打不過,真是更氣了。

杜裊裊抿唇淺笑,郡主這個表情,有點子可愛在身上。

“小女子豈敢笑話郡主,郡主捶丸技藝之高有目共睹,小女子不過僥幸勝出。”

“我輸了你四個球啊,四個!你居然說是僥幸。”安寧郡主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恨的牙癢癢,又無可奈何,“行了,不必過謙了,不就是道歉嗎,本郡主也不是拉不下臉的人。”

她不情不願地走到杜柒柒面前,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飛快地輕聲道:“對不住。”

她聲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杜柒柒卻聽的極清楚,白潤的臉蛋露出清甜笑意,“沒關系。姐姐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姐姐,姐姐,你就仗著你姐姐。”安寧郡主見她看不見,朝她做了個鬼臉,又超快地轉過身,心道,我怎麽就沒這麽個姐姐替我出頭。

哼,真是氣煞。

小時候她被養在宮中,跟柔嘉公主還一群皇子做玩伴,她總是被欺負的那一個,大家夥兒玩捶丸,她個頭小身子弱,總是被擠兌,那時候她就很想有個姐姐或是兄長來護著她。柔嘉雖比她大幾歲,可她不欺負自己就不錯了,哪裏會照顧她?

從那時起,她便暗下決心,凡事要爭過別人一頭,絕不讓自己受委屈。久而久之,也養成了刁蠻任性的習慣。

別人受傷總好過她自己受傷。

她從場上退下來,眼看著王夫人親切地給杜裊裊戴上金釵作為獎勵。

不就是鑲了寶石的簪子嘛,她家要多少有多少,小娘皮至於這麽開心嗎。

她視線圍著慶賀的杜氏姐妹打轉,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喝了口,剛才這場比試可真是費了她好大勁兒,渾身都虛脫了一般。

貼身的丫鬟打小便跟著她,很熟練地給她捏著胳膊,湊到她耳畔低語道:“郡主,方才奴婢看見是崔娘子撞到的郡主,並不是眼盲的丫頭。”

“哦?”安寧郡主喝茶的手一頓,眼神往崔娘子那邊眺望過去,只見崔娘子正左右逢緣的與另外兩位高門貴女攀談。

她輕哼一聲,扯出了笑,“崔氏前朝舊臣,世家裏早就沒落的,好不容易出了一門雙星,位極人臣,家中女眷便有點鬧不清自己的位份了,連我也敢欺瞞。終究是上不得臺面。”

花廳另一側,杜裊裊扶著妹妹在長桌邊坐定,桌上放著冰皮點心,她挑了一塊送到妹妹嘴邊,“甜的。”

杜柒柒就愛吃甜的,笑瞇瞇地接過來,又成了貪吃的松鼠。

“杜姐姐,聽王夫人說,你和柒柒妹妹是杜禦史家的千金。”謝三娘從杜裊裊下場後就一直圍著她打轉,眼神裏放著光,“我們祖父、父親與杜禦史都是舊識。”

杜裊裊和善道,“家父過世後,我們姐妹久居滑縣,前些日子剛到京城。剛才多謝妹妹仗義相助,不然我連球桿都沒有呢。”

她言語風趣,謝三娘嬉笑道,“杜姐姐別客氣,那球桿我就送給你吧,我再送你一筐球丸,你能教教我捶丸嗎?”

“三妹妹,那球桿也用了些時日,要送也得送把新的,才配得上杜姐姐的球技。”謝二娘道。

“瞧我。還是二姐姐想的周到。”謝三娘一拍腦門,“杜姐姐,你喜歡什麽材質的球桿,只要你肯教我,款式隨便挑,都記我賬上。”

杜裊裊很喜歡個性率真的謝三娘,她來這賞花宴本也存了與京城貴女結交之心,當即從善如流地應下。

“我也有一些禮物送給二位妹妹。”

她拿出馥香閣新進研制的胭脂水粉,“這些香膏、胭脂,二位妹妹看看可有喜歡的,都是馥香閣還未上架的款式,妝盒是匠人特別定制,雍容華貴,別無二家,二位妹妹若有喜歡的,盡管挑了去。”

女子哪有不愛美的,馥香閣的脂粉本就備受追捧,此番杜裊裊帶來的是全新的高級定制版,謝家姐妹看著這些做工精巧、樣式繁多的脂粉,眸光流轉,大開眼界。

“杜姐姐,這些唇脂竟還有雕花,這麽精致的唇脂我還是第一次見,看著都賞心悅目,哪裏舍得用。”謝二娘欣喜道。

杜裊裊彎彎眼眸,無非是雕花口紅而已,這次上的新品,尤三娘聽取了她的建議,在妝品的精致程度上大做文章,要的就是這種看上去巧奪天工的效果,做出來的成品,她帶出來了些,想借這次賞花宴調研一下高端市場。

事實證明現代美妝業玩過的花樣,屢試不爽。

謝二娘的驚呼聲,很快吸引了其他貴女的註意,這種光是妝盒、雕工就足夠吸引人的美妝產品,幾乎沒幾個妙齡少女能夠拒絕。

“杜姐姐,這馥香閣的新品胭脂,市面上都還沒有,你這為什麽會有?”謝三娘好奇道。

杜裊裊:“我在馥香閣入了夥,算是東家之一。”

“杜姐姐原來是馥香閣的東家啊。”謝三娘對她更為佩服。

眾人聽聞,心想那貨品定是保真了。

有大膽開朗的貴女問,“杜娘子,謝家姐妹挑完的胭脂,能不能贈予我們一些。”見者有份,她們也想沾沾光。

杜裊裊落落大方道:“各位若有看中的,只管拿去,若用的好,多多照顧我們馥香閣的生意。”

“太好了,多謝杜娘子。”

謝家姐妹見杜裊裊給足她們面子,讓她們最先挑選,心裏更是歡喜,一人挑了三樣,其餘的被貴女們一擁而上,場面堪比黑色星期五(購物節)。

少女們挑到心儀的物品,三三兩兩聚在一塊說笑,輪流試用手裏的胭脂水粉,七嘴八舌地向杜裊裊請教這些款式的特別之處,杜裊裊耐心溫柔地講解,也趁機結識了一圈。

安寧郡主看她們實在熱鬧,忍不住往那邊瞟了瞟。

什麽破爛東西,本郡主才不稀罕要呢。

眼見包裹裏的東西被挑揀的差不多了,杜裊裊驀地擡頭,正巧對上安寧郡主有些好奇又傲嬌隱忍的目光,後者飛快的移開視線,還掩飾性地低頭喝起了茶。

杜裊裊走到一旁,從另一個錦袋中摸出包裝精美的禮盒,這是她特意準備送給王夫人的,她做事向來妥帖,為防紕漏,便備了兩份,登門時送了一份給王夫人,餘下這份她拿在手裏,腳步輕移,走到安寧郡主身側,打開妝盒雙手呈上。

“郡主萬安,這是我們馥香閣新近研制的香膏,名為雪玉香蘭,是用古法萃取玉蘭花、雪蓮、晚香玉、忍冬的精華制成,花香濃郁,觸感柔滑,溫和親膚,長期使用能起到白嫩膚色的效果,這外盒清新雅致,采用鏤空窗格的設計,高貴典雅,正適合像郡主這樣身份尊貴的貴人,還請郡主笑納。”

安寧郡主狀似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面上雖端著,心裏卻暗喜。

小娘皮,還算你知趣。

她從杜裊裊手中接過香膏聞了聞,是她喜歡的甜美花香,她示意丫鬟沾了一點塗抹在手背上,低頭仔細瞧了瞧,果真滋潤柔和,清新純凈。

“東西不錯,本郡主收下了。”

杜裊裊躬身行禮,“多謝郡主賞識。”

不過收下一盒香膏而已,哪談得上賞識。安寧郡主擺了擺手,懶得糾正她,打發她下去了。

貴女們熱火朝天地試妝還在繼續,崔娘子見眾人的目光都被杜裊裊吸引過去,好半天都無人搭理她,她也不想放下身段過去搭訕,無趣地待了一會兒。

此時,賞花宴邀請的男客們也陸續到場。

崔娘子散漫的視線不經意望過去,意外地觸及到朝思暮想之人。

陶玠,他怎麽來了?

之前淑妃娘娘舉行的春日宴,規模甚大,京城皇親貴胄家的年輕男女悉數到齊,陶玠都未曾現身,這小小的尚書府賞花宴,他竟親自過來。

不止是他,平日比陶玠更少出席此類宴會的盧三公子盧靈均,竟也邁入了王家的大門。

自那日下定決心要參與爵位之爭後,盧靈均已連續做了許多他之前絕不會做的事,來這類宴會應酬,便是其中一件。

好在此次他與陶玠同往,倒不至於太過不適。

陶玠也不是孤身前來,他是陪同她的妹妹——陶珊。

進到宴會廳與主人家寒暄後,三人來到花廳,盧靈均一眼瞥見杜裊裊,頓時神色一喜,“杜娘子竟然來了。”

陶珊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向陶玠問道:“兄長,那就是姑母信中提到的杜娘子嗎?”

“什麽信?”盧靈均收回目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陶珊頗有深意又機敏的視線在盧靈均和自家兄長之間逡巡,見陶玠眸色微沈,面無波瀾,心裏樂了樂,小樣兒,你就裝吧。

她適時岔開話題,“沒什麽。兄長,我去那邊看看。”

“去吧。”目送妹妹去女眷那邊,陶玠側過身,見盧靈均又盯著杜裊裊看,黑眸劃過晦暗不明的情緒。

“盧兄,好久沒有對弈,不如手談一局。”

盧靈均回過神,“請。”

陶珊與謝家姐妹交好,兩家都是書香門第,家學底蘊深厚。謝家姐妹一見她,樂得拉住她的手,給杜裊裊介紹:“杜姐姐,這位是陶家嫡女,陶侍郎的妹妹陶珊。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呢。”

“我哪裏是什麽才女,謝姐姐的才華可比我強多了。”陶珊謙遜道。

杜裊裊一聽陶家,下意識往廳那頭望了望,果然見到陶玠和盧靈均下棋的身影。

“原來是陶小娘子,久仰久仰。”

眼前的小娘子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嬌美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夏夜睡蓮,自有一種恬淡優雅的氣質。

杜裊裊眼底含笑,視線從陶珊的簡歷落回到她身上。

“陶小娘子來的晚了些,我帶來的馥香閣的胭脂都已贈完,不過我這裏有一本《輿地廣記》,是我托人尋來的孤本,小娘子如不嫌棄,這本書便送做見面禮吧。”

陶珊與尋常貴女不同,對於胭脂水粉不感興趣,對古書卻尤為癡迷。杜裊裊原本帶著這本書,是怕宴會上無聊,拿來閑看的,但她瀏覽完陶珊的興趣愛好一欄,動了投其所好的念頭。

陶大人的妹妹,可不得抱大腿搞好關系嗎。

陶珊果然心動,迫不及待接過古書翻閱,越看越有興趣,只覺滋味無窮。

另一邊,崔娘子見陶家好不容易現身,沒過一會兒,陶珊竟也被杜裊裊給收買了。這個杜裊裊究竟有什麽魔力。

宴會進行到此時,恰有些乏味,有貴女便提議玩投壺。

謝三娘指了指院中立著的幾個高高的金屬制壺,“杜姐姐,我們去玩投壺吧。”

她原以為杜裊裊擅長捶丸,應當專於力道控制,投壺也該不差。誰知興高采烈地拉著杜裊裊到院中一試,竟然連投兩次都沒中。旁邊的謝二娘倒還投進了大半。

崔娘子走過去,含笑道:“投壺乃君子六藝的射藝演變而來,杜娘子久居鄉野,怕是對投壺不甚熟悉吧。”

杜裊裊坦言道:“確實不太熟。”

現代誰玩這個啊,但練一練應當不難。

崔娘子聽她這麽一說,越發來勁,“想來杜娘子也是可憐,父親被貶謫滑縣,全家都跟著遠離京城,投壺這樣最基本的技藝都生疏了,不像我們,自小受風雅熏陶,耳濡目染。”她說著,手中投矢輕輕一擲,正中壺心。

她剛才的話綿裏藏針,謝三娘哪能聽不出來,“杜姐姐剛玩,投不進去也是正常,等她熟練了,肯定能玩的跟捶丸一樣好。”

話音未落,杜裊裊學著方才崔娘子的手法也投了一次,帶著羽毛的投矢從壺口擦過,彈落在地上。

謝三娘:……

謝二娘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心直口快,雖然說的話是好意,卻也給杜裊裊戴了高帽,越發給人嘲笑的話柄。她悄悄拉了拉妹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多嘴。

崔娘子見杜裊裊又沒投進,抿唇輕笑,心裏嘲諷一聲“東施效顰”。

“投壺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觀人。(1)杜娘子經營香粉鋪子,身上商賈氣重了些,投之不中,也在情理中。投壺之道在於中正,既不能過之,也不能不及,四平八穩方為正道,萬不能有貪欲雜念。”

她這一番話,借題發揮,將杜裊裊屢投不中歸咎於她的商賈身份,說杜裊裊心思不正,只想著營利,嘲諷她這個落魄千金射藝不精,已經不配與上流貴女為伍。

這話謝家姐妹都聽不下去,本以為杜裊裊會因此羞惱,卻見她恍若未聞,心無旁騖地繼續投擲,壓根兒沒受影響。倒是陶珊聽不下去,合上書走過來,“商人怎麽了,我大頌朝鼓勵經商,若沒有商人,你穿的衣裳、鞋履,你的珠釵首飾乃至一日三餐,都會受影響,若你府上的家丁婢女出門買不到任何東西,你在家中只能白白餓肚子。”

她一番話說的崔娘子啞口無言。

崔娘子側眸往陶玠那邊瞥了瞥,耐著性子垂首道:“陶妹妹所言有理,是我一時狹隘了。”

聽到這裏,杜裊裊已完全篤定,崔娘子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她將手中的投矢往前一扔,直直落入壺中。謝三娘驚喜叫道,“投進了,杜姐姐投進了。”

崔娘子扭頭看去,還真進了。她扯了扯嘴角,輕嗤道:“不過投進一枚,也值得高興成這樣。”

杜裊裊練了這半天,也算小有心得,隨意拍了拍手,“這投壺看起來也不是很難,練練就能精進。”

崔娘子細眉輕挑,似是不可置信杜裊裊說的話,面上帶著看鄉下人進城時揶揄的笑容,“杜娘子這才練了多久,便這般輕狂,果真是粗鄙無禮,要知道投壺之藝,講究甚多,有初、連中、貫耳、散箭、全壺(2)各有不同。杜娘子只中一枚,有何資格評論。”

“禮者,敬人也。真正有禮儀之人,又怎會在宴會之上咄咄逼人。”陶珊眼神清亮,“崔姐姐這般,可不是禮儀之道。”

謝二娘:“說得好。”

要擱在平時,崔娘子定不會與陶珊當面沖突,甚至還會阿諛奉承,但此時陶珊為了杜裊裊與她爭鋒相對,不免讓她胸中氣悶,她正欲揚起音調爭辯一番,旁邊有位小娘子悄言道:“崔姐姐,算了吧。杜娘子她父母早亡,沒人教她這些,你便不要難為了。”

崔娘子與這位小娘子素來交好,小娘子剛才收了杜裊裊的胭脂,此時便替她說話,崔娘子只覺心中更氣。

“好,我們不談禮儀,只談投壺。杜娘子既然覺得投壺簡單,那便請戰吧。”言下之意便是要與杜裊裊一決高下。

崔娘子:“聽聞杜娘子父母早逝,無甚教養,我便讓你三矢,免得被人說我欺壓於你。”

她看似大方,實則又將杜裊裊的家境拿出來編排一番。

杜裊裊被她在耳邊挑釁這許久,此時若是畏縮,只怕越發漲了她的氣焰。

“投壺嘛,風雅之事,我只是覺得長久練習,必能有所精進,並無小視之意,但崔娘子若執意要比試,我想家妹可以勝任。”

她將杜柒柒扶進場內,長長的綴著羽毛的投矢交到妹妹手中,走到院裏敲了敲壺身,“柒柒,投這。”

杜柒柒側耳聆聽,懵懵的模樣看起來似懂非懂。

崔娘子見狀怒極,“你叫一個瞎子來辱我。她也配玩投壺?”

杜裊裊面色凝重,透著隱隱薄怒,“家妹為何不能玩投壺,還有,不要再叫她瞎子。”

小娘皮生氣了,看起來還有點嚇人。

安寧郡主被院中的爭執聲吸引了註意,直起身子,頓時腰腿也不疼了,搭著丫鬟的手湊過去圍觀。

院中,崔娘子嗤了聲,“我不叫,她便不瞎了嗎?”

她言語中譏諷過於尖酸,謝三娘聽不下去,氣得當場就想擼袖子,旁邊幾位貴女也同時皺了皺眉。

杜柒柒聲音嫩嫩的,卻充滿底氣,“瞎子也能贏你。”

她軟軟糯糯的臉蛋透著股堅定,雙指捏著羽矢,朝著姐姐敲擊的方向略微用力一擲——

投矢不偏不倚以最為標準的角度落入壺中。

“柒柒好樣的!”杜裊裊眸子亮晶晶的,她就知道妹妹能成。連揍人都不費吹風之力,投個壺算什麽。

眾人本以為杜柒柒只是尋常盲女,沒想到卻一鳴驚人,旁邊滿滿站著的圍觀賓客皆交頭接耳。

“還真能投中啊。”

“奇人也。”

杜裊裊走到妹妹身側,“崔娘子還比嗎?”

崔娘子瞪著她:“比,如何不比。來人,拿羽箭來。”她就不信,她還比不過一個瞎子。

“每人八只羽箭,我們輪流投擲,壺設為三口壺,兩邊耳大,中心口小,貫耳,積兩籌,雙耳,積六籌,依桿,積十籌,兩方羽箭全部投完,積籌多者為勝。”崔娘子說完,得意地朝杜裊裊揚了揚下巴,她故意說的很快,意在讓杜氏姐妹聽得淩亂,也顯示她熟識規則。

方才杜氏姐妹玩的都是單口壺,簡單,此時她刻意讓人換成三口,看她們還怎麽玩。

下人們依言將銅壺換成了三口,兩邊的羽箭準備完畢,杜裊裊仍是走過去,敲擊了銅壺的各個部位,告訴妹妹雙耳、中心都在什麽位置。

杜柒柒認真傾聽,問道:“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崔娘子見到了她的實力,絕口不再提讓三矢之事。她將羽箭拿在手裏,意在先聲奪人,不等杜柒柒反應,搶白道:“我先來。”她一舉貫耳,就是要殺殺對手的威風。

“崔娘子,積兩籌。”

杜柒柒從姐姐手中接過羽箭,微微側了側臉,周遭安靜下來,都屏氣凝神的等著,在眾人的註目之下,她伸手一投,羽箭正中壺心。

“依桿,十籌。”有人大聲叫道。

“依桿啊,上來就正中核心。”

“這依桿難度極大,除非被逼到急迫之時,一般人不會輕易冒險,這小娘子上來就投出依桿,還真沒見過。”

崔娘子本欲給杜柒柒造成壓力,沒想到被人反將一軍,這一輪便落下了八籌。

她深吸一口氣,拿過兩只羽箭。

“快看,崔娘子準備投雙耳了。”

崔娘子心臟跳的極快,但好在她也見多了大場面,心態很快平穩下來,鎮定自若,奮力一投。

“雙耳,六籌。”

“哎呀,這麽快就追上來了。”旁邊的看客越圍越多,就連男客們都湧上來圍了一排,密切註視著院中的較量。

“精彩,實在精彩。”

“崔娘子雖投出六籌,那也還差了兩籌呢。”

“這你就不懂了,投壺越往後較量,就越是有趣,偶爾一次投中,往後卻不見得次次都能中。”

壓力又給到杜柒柒這邊,但只是眾人以為的。

這位小娘子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表情,娃娃臉雖青澀,卻不動如山,冷靜沈著,羽箭在她手中也格外聽話,她接過兩只箭,很快也投出了雙耳。

“又一個雙耳。太精彩了!”人群爆發出讚嘆喝彩聲。

崔娘子心慌起來,剛才那個雙耳她已是盡了全力,眼下卻只有投出依桿,才能迎頭趕上。

她瞄準銅壺正中心,右手陡然扔出,壺口恰巧攔住了羽箭,箭頭彈在邊緣上,“噔”的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音。

“哎呀,可惜了,沒中。”崔娘子這邊的看官紛紛頓足發出懊惱聲。

“有點冒進了,這次該投雙耳的,穩紮穩打才是取勝之道。”

崔娘子聽著他們的議論,緊張的心更加紛亂了。

反觀杜柒柒這邊,依然是沒甚反應,她接過杜裊裊給的箭,凝神靜聽了一會兒,待眾人嘈雜聲平息,她再次擲出。

羽箭從空中劃過,落入壺中,就在眾人以為又是一個依桿時,細小的反彈聲傳來,羽箭被彈出。

“可惜了,怎麽也失手了……”

崔娘子低落的心隨著眾人的嘆息剛揚起來,那羽箭像被施了法術一樣,竟又從場院再次彈起,落回到銅壺正中。

眾人:……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有反應過來的人激動地大喊:“驍箭,驍箭,十八籌!”

崔娘子手裏潔白的羽箭“噠”的一聲落地,手指微微顫抖著,吶吶道:“我認輸。”

(1)這話是司馬光說的,司馬光為了讓投壺正規化,專門寫了一本《投壺新格》。來源百度百科。

(2)這些都是司馬光定的投壺方式,“有初”(第一箭入壺者)、“連中”(第二箭連中)、“貫耳”(投入壺耳者) 、“散箭”(第一箭不入壺,第二箭起投入者)、“全壺”(箭箭都中者)、“有終”(末箭入壺者)、“驍箭”(投入壺中之箭反躍出來,接著又投入中者)。來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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