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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本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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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本無歸

九出十三歸,是古時常見的一種計息方法。

說白了就是,貸出去一萬,上來就先收個砍頭息,只真正給人九千,一個月到期後要歸還一萬三,到期必須得還錢,不然第一期的利息算入第二期的本金中,利滾利越滾越多,將傾家蕩產永遠還不起。

用現代的數學計算,這種計息方法折算年化利率為383.89%,而現代銀行一年期貸款基準利率也才百分之三點多,對比之下可謂天差地別。

杜裊裊慢悠悠將九千兩銀票點清,先花四千兩把鋪面買下來,房契、地契、買賣的契書、借條都核對無誤,店鋪的事兒總算是落定。

店家承諾,收拾好東西,一個時辰後就搬出去。杜裊裊也不是錙銖必較的人,揣著剩下五千兩銀票灑脫地走了,剩下時間都留給店家,她明日再來收房。

演完戲的趙甲見人走遠了,收起裝腔作勢的派頭,畢恭畢敬走到屏風後,躬身行禮,“太傅,事情辦妥了。”

趙太傅品著禦用的建茶,擡眸道:“她只有五千兩銀子,想還上錢,必會鋌而走險,選賺錢快的方式投機,你派人盯緊她,切記,無論她做什麽,都萬不可讓她賺足銀子。”

趙甲謹記:“是。”

建茶古已有名,立朝後一直作為皇家禦用貢品,有詩雲“天下之茶建為最”(1),茶香四溢清新雅致,回甘無窮。

趙太傅品了口,瞇縫著眼,回想杜裊裊娉娉婷婷立於鋪中,有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婉約瀅澈,恰似這清茶,勾人回味。

待到一月後,她還不上銀錢,便以身相抵唄。

趙太傅輕笑一聲,悠悠嘆道:“如此好茶,當納為己用。”

且說趙甲奉命盯著杜裊裊,但他露過面,不好直接行事,便囑咐趙乙守在店鋪周圍,每日觀察杜裊裊的舉動。

趙乙得了囑托,恪盡職守地在店鋪周邊蹲守,連著守了幾日,每天看著杜裊裊忙著收拾鋪面,叫人來安置家具,敲敲打打的,也沒看出什麽異樣。

他如實匯報,趙甲納悶道:“不應該啊,一月到期,她要還的可是一萬三千兩,斷不可能無所作為。”

趙乙分析道:“難道她有銀子。”

趙甲很快打消這種推斷,“不會,她若有銀子又怎麽立下借據,同意接受如此高額的利息。定是哪裏不對,此女子能讓趙總管吃虧,必不簡單,咱們萬不可大意。你回去盯著,有任何風吹草動,隨時來報。”

“是。”

又過了兩日,趙乙火急火燎趕來,“不好了,那姓杜的小娘子瞞著我們,買了大量的絲絹。”

“絲絹?”趙甲身為趙府一等仆從,平時跟隨趙太傅左右,也算見多識廣,他很快明了,“她是想囤貨?”

趙乙:“囤絲絹做什麽?”

絲絹在古代算是硬通貨,由於官府鑄造銅錢、白銀的能力不足以支持市面上的金融流通,絲絹在一定程度上便起到了和銅錢一樣作為等價物的作用,官家封賞官員,經常是銅錢、絲絹並齊,官員們雇傭挑夫擡著封賞的絲絹,一路行來,可以直接用於購買物品,店鋪對於絲絹都是收受的,和銀錢無異。

在這種背景下,杜裊裊囤絲絹,便類似於現代社會買賣黃金、外匯,若是升值,囤的這些出手,可以小賺一筆。

不過趙甲很快意識到,杜裊裊賺的可能不是一筆小錢。

短短幾天,絲絹的價格竟然水漲船高,上漲了五六成之多。

“怎麽會這樣?”趙乙無比驚異。

不過是最常見的絲絹而已,有什麽理由瘋漲到這種地步。

打探之下才知道,生絲的產量大幅下滑,經過一段時間的傳導,在這段時日顯現端倪。

物以稀為貴,生絲價格上漲,連帶著絲絹的定價也跟著漲了上去。

趙乙:“這杜娘子怎會知曉絲絹會在這段時間漲價?真是神了啊。”

他不自覺的讚嘆在趙甲的死亡凝視中自動噤聲,捂了捂嘴。

“現在當務之急是稟報太傅。”趙甲道,“你去盯著她,務必要拖住不讓她出手。”

絲絹價格會漲,杜裊裊當然不是憑空判斷。

京城商戶分門別類,系統會不時地推送行業消息,杜裊裊平時也會瀏覽,但認真研究還真是拿到銀子之後。

前世她積累財富多起來,如何打理讓財富保值增值,也讀過幾本入門的金融書籍,多少知曉些常識,這些知識擱在現代是勉強夠用,擱在金融關系簡單的古代,則是綽綽有餘。

絲絹價格關系重大,事關民生,問題愈演愈烈,朝廷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其中一項解決方案便是從平民手中以相對適中、比炒的最高價稍便宜的價格收購絲絹,並且從外地調貨,以均衡京城絲絹的價格,再慢慢推導到周邊州縣。

於是乎,當趙乙奉命趕來阻撓時,杜裊裊已經以支援朝廷的名義,把手頭囤的絲絹都賣了,五千兩銀子,變成了七千五百兩。

趙乙垂頭喪氣的把事情稟報上去,趙甲的臉瞬間成了鐵青色。

趙太傅此時覺得手裏的茶也不香了,不過事情還不至於太糟。

“賺了五成又如何,她本錢低,離一萬三千兩銀子還差的遠,接下來的時間,不可再有閃失。”

兩人臉色發白,躬身答應,“是。”

有了絲絹的前車之鑒,趙甲也顧不上等著二手消息了,親自上陣,恨不得起早貪黑地跟著杜裊裊,全身上下的心眼都用來洞察她的一舉一動。

這小娘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絲絹上大賺一筆,又開始打“度牒”的主意。

度牒是朝廷官方開具的用來證明僧道的身份文書。由於僧道的戶籍可以免除賦稅徭役,還可提高社會地位,持有者可免於刑罰,所以度牒的價值要高於其可以免除的賦稅徭役的價值,這樣一來,便具有了有價證券的性質。

有頭腦的商人,會買賣度牒,官方定價為一百一十貫,市面上的價格波動,時漲時跌,平時大約兩百貫,最高時可以炒到八百貫一份。

趙甲發現杜裊裊四處打探,似乎在猶豫是否要入手度牒,顯然是想故伎重演。

“這次,我們千萬不能讓她得逞。”趙甲覺得自己跟隨太傅走南闖北,積累的技能也許就為了這一刻,“既然度牒價格要漲,我們何不搶在她前頭大量收購,把價格打上去,待她高價買入,我們再拋售,讓她賠個血本無歸。”

趙乙聽的不是很懂,本能認為這個主意需要大量金錢,“是不是要請示太傅,這麽多銀子……”

“哎,你懂什麽,這種事情就是要快。”趙甲把握十足,“太傅把事情交給我做,便已知會了賬房讓我支取銀錢。要是再砸了,你我的飯碗也該跟著砸了。”

趙乙哆嗦了一下,“都聽你的。”

另一邊,程招娣將采購的大量度牒交給杜裊裊,狐疑道:“裊裊,你換這麽多度牒是要做甚?”

杜裊裊微微一笑,“程姐姐,你看著就知道了。風很快就要起了。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京城各大商行最近發現有人在積極收購度牒,似乎是想囤貨大賺一波。

“度牒要漲啦!”這條小道消息不脛而走。

“聽說了嗎?有人在大量收度牒,怕不是有何計策,要拉擡價格。”

“千真萬確的消息,我剛剛收的度牒,都沒捂熱,就被高價收走了。”

“這麽容易出手,看來消息是真的。趕緊買。”

趙甲渾然發現,這收購度牒的價格怎的一日比一日高。

“我說度牒要漲吧。”

趙乙深以為然,“還是你聰明,下手早。咱們再買多些,到賣的時候,才能夠勁兒。”

兩人分頭行動,致力於為擡高價格添磚加瓦。

當度牒的價格飆升到七百貫,已經接近歷史高點時,杜裊裊非常順暢地把手裏的存貨全部拋出,一下便有了兩萬六千多兩銀子。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接近尾聲,趙甲趙乙縱橫頌朝金融圈,做了一回風口浪尖的弄潮兒,最後被潮水濺了一身,險些溺水沈底。

度牒漲到七百五十貫時,突然調轉勢頭,跳水式向下,跌幅之快殺的兩人目瞪口呆,連賤賣都措手不及,每天都在含淚出貨,越賣越跌,越跌越急著賣,以此惡性循環。花了近十萬兩本錢收購的度牒,最後只收回來三萬兩的成本。

兩人被現實重重扇了一耳光,想著那七萬兩的窟窿,想死的心都有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帶著那三萬兩銀子卷款潛逃。

趙太傅好幾日沒見二人來稟報,這才後知後覺出不對勁,讓人滿城搜捕,兩人早已逃出京城。氣煞他也。他傳話下去,如若找到兩人,格殺勿論。

趙鈺聽聞此事,驚得從座椅上站起來,那可是十萬兩啊!居然就這麽沒了。杜裊裊這個賤貨簡直就是掃把星,專克他們家。

趙府雞飛狗跳中,一月之期到了。

趙太傅想到雖然沒看住杜裊裊,讓她借機賺了一萬多兩銀子,但她好歹還欠著錢,總得償還。

於是乎,他派了新的隨從拿著借據去找杜裊裊還錢,杜裊裊對著來人左看右看。

【姓名:趙丙,職位:二等仆從。】

“這位公子,這借據怎會在你的手裏,借給我錢的分明另有其人。”

趙丙抖了抖借條,“杜娘子,我和借你錢的趙公子乃是舊識,他將借條轉給了我,你把銀子給我便是。”

杜裊裊挑了挑眉,“小女子雖沒讀過多少書,卻也知道欠誰的債,便還誰的錢,借給小女子銀錢的人不是公子,這借條上簽字畫押的人也不是公子,公子拿著別人的借條,怎有讓小女子還錢的道理?”

趙丙:……

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他拿著借條又回了趙府。

“她真這麽說?”趙太傅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喝茶的心情,肝火旺盛。

趙丙:“小的是原話覆述。”頓了頓,他見趙太傅沒有言語,試探著追問,“太傅,接下來怎麽辦?”

“怎麽辦?還不快去給我找人!把人活著給我帶回來。”趙太傅怒氣沖天,對著趙丙就是一個橫踹。

趙丙被猛地踹翻在地,趕緊爬起來往外跑,後面跟著桌椅茶碗摔碎的聲音。

趙太傅嘶吼道:“找不回來人,這一萬多兩也別想要回來。你們全都去給我挨板子!”

(1)出自北宋周絳《補茶經》。

以後更新時間大概在晚上十點左右,早的話就九點發,晚的話可能會到十一點,寶子們可以第二天看,愛你們。感謝所有灌營養液、評論的小天使們,作者非常感動,會努力加油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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