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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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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江氏和楊氏來到寺殿前,面對的是如蒼蠅般亂轉的下人。

才從慧燈大師那求得了個吉簽,結果卻聽聞:人不見了。

霎那間的心情仿佛從天上落在地面,碎了個透徹。

江氏視線一掃,“長九和芙蘭呢?!”

幾乎她話音一落,長九和芙蘭各自從殿宇的兩端跑來,慘白著臉色,“老夫人,夫人,寶殿周圍都不見少爺身影。”

“怎麽回事?!”

長九抹了把冷汗,渾身發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家少爺什麽都不懂,若是出了事,他也不想活了。

時間回溯到半盞茶前,除了長九和大丫鬟芙蘭貼身服侍。其餘的丫鬟和小廝各自散開,都離得不遠。

長九鼓起兩頰使勁吹氣一邊又用袖子抹去石頭上的灰塵,少頃,他過去扶他,“少爺你坐著。”

趙庭身上穿了件白色的衣袍,腳底和衣擺不知何時摻了香灰,坐下後,長九只見他家少爺兩眼盯著腳尖一動不動,雙手自然垂在一側,圈了五六圈的兩串佛珠順著白皙的手腕滑下。

長九低頭瞧了眼,順勢將他褶皺的袖口扯平,扯了幾下,發覺遮掩不住他手上的佛珠便放棄了。

“少爺,我們再等等啊。”他輕聲哄他。

至少要等老夫人和夫人回來,才能去到寮房休息更衣。

見他乖乖坐著不動,長九便面向著遠處的空地。

空地處,前方有懸著洪鐘的鐘樓,以及置有大鼓的鼓樓,再往前便是一座三足圓形香爐,一足在前,兩足後置,爐裏升起的香煙彌漫……

檀香襲來,寧靜悠遠,仿佛一身的煩躁和疲憊散去,也沒了心事。

一時所有人沈浸其中…………

長九那會兒只覺得一陣風襲來,煙霧卷起,空氣中的檀香味更濃了些。

他笑著轉頭,“少爺你看爐裏的煙像不像……”

結果石凳上哪裏還有趙庭的身影。

嚇得他當下腿都軟了。

因而當江氏和楊氏回來,他早就帶頭去找了一圈,只是不見其人影。

護國寺地勢平夷卻又險峻,平夷是因著它建立在一座廣闊的平地上,險峻則由於它的四周都是懸崖或者聳立的山峰,只有西面大山門前以及南門後山有可通行的道路。

知曉她兒是真的是不見了,楊氏壓根不敢往深了想, “找啊,趕緊給我找!”

護國寺不是將軍府,對他孫兒來說是陌生的,依著他傻楞楞的性子,哪怕是懸崖也只會往前撞,這才是最讓人擔憂的。

江氏硬是撐著口氣,袖口下的手抖了幾下,叫來餘嬤嬤,“去,先去守住南邊後門和大山門。”

“是,”

“還有,讓寺裏的師父幫忙找一找。”

從山門殿、大雄寶殿至法堂和各經樓,邊邊角角的地方不少,加起來的總面積與將軍府可以比擬。

於是這會兒,上香的香客只見有人著急忙慌地跑來跑去,他們一時慌張起來,“發生什麽事了這是?”

“是撫遠將軍府的少爺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

喊出來後才意識到此處是佛堂,忙閉上眼睛念了句阿彌陀佛,走出門來看熱鬧。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今日的鳥兒聲格外輕靈,松樹沙沙作響,撲簌簌往下掉著葉子。

靠近經樓的林子處,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在林中晃過,袖口拂過低矮的木叢,勾得樹葉飄落,驚擾了四處的蚊蟲,只一眨眼,他手臂上和臉上便起了紅點。

年輕的男子容貌清秀,眼神卻是呆滯,似乎前方有某物吸引著他,步伐只知往前邁,黑色的靴子被露珠打濕,鞋面顏色深一處淺一處。

也不知躲避,腳下已經絆了好幾下,一條枯樹藤劃過,打在他的手背上,一道紅痕落下。

哢嚓,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忽然,林中傳來動靜。

“什麽人?!”是女子警惕的聲音。

窸窸窣窣,叢林處,劉婉瑩餘光瞧見人影,紅潤的臉色忽然慘白,迅速推了一旁的青衣男子一把,男子拉著她躲在樹後,還有心思捏了捏她的小手,爾後在她的推拒下壓低了身形逃去。

沒有聽見回聲,不確定那人有無看見她的臉,劉婉瑩慘白著小臉,慢吞吞地扶著丫鬟的手出來,幾乎將手中的帕子絞碎。

幾息功夫,她已經想好了理由:和丫鬟在林中迷路了。

只是不曾想到,從大樹一旁繞出來後,見到的會是撫遠將軍府的那個傻子。她還不知外頭的人正在找他的事,甚至不知他也來護國寺了。

她認得他是有緣由的,老劉氏曾經給她看過畫像。

傻子,應該不懂事吧?

隱秘的心思從心底浮起。

緊張後怕的情緒未散,她心跳得厲害,努力鎮定著心神,咬了咬唇,她想確定一下,於是便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

“趙?趙庭?”她溫聲細語喊他,因著緊張,聲線還有些發顫。

聽到自己的名字,趙庭腳下停住,只是依然低著頭,眼中木然。

劉婉瑩差點以為外界傳言是假的,唬得她咯噔一下。

見她還要往前,綠衣丫鬟攔住她,“小姐。”

原本替小姐守風,她已經夠提心吊膽的了。

劉婉瑩推開她的手,搖頭示意她別出聲。

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在細致觀察之中,她發現這個傻子是真的沒有反應,叫他停著,他便真的停在那一動不動。

劉婉瑩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早就被汗水打濕了,猛地一松懈下來,回想起方才竟然被個傻子嚇著了。

綠衣丫鬟低呼一聲,似乎才反應過來,“小姐,他怎麽呆呆的沒反應啊?他不會是你說的那個誰吧?”

“他怎麽一個人跑這裏來了啊?!”

“你問我,我又怎知。”劉婉瑩視線不曾從他身上移開。

忽然一道光閃過,刺得她移開視線,她瞇著眼前看向他的前方,只見有一塊磨得發光的石頭堵在那,離他不過三步距離。

擡眼看見他臉上和手上蹭來的傷痕,真是傻得沒救了,想起他剛才把她嚇成那樣,劉婉瑩起了逗弄的心理,說道,“算了,你繼續走吧。”

一如飯前聽到張嘴的指示,先要默數三下,趙庭這才擡步往前走。

一步、兩步、三步。

噔——鞋尖撞上石塊,身形晃了晃,也不知變通。

劉婉瑩這下是真的確定,無論方才發生了什麽,這人也不會說出去。

她松了口氣,唇角上揚。

方要說些什麽,忽然咚地一聲,前面的身影似是被人猛地摜倒,落地之前,腳下一絆,後腦勺撞到了左側的石頭,鮮血湧出。

幾乎是一眨眼功夫,誰都沒意料到的事。

“啊——”

劉婉瑩當場嚇得呆滯。

“小姐,血,流血了!”綠衣丫鬟指著地上的趙庭。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哪裏知道他傻成這樣?”她著急忙慌地後退兩步,已然忘記他倒下的姿勢不對,當下起了逃意。

丫鬟膽子大,上前一步,忽然對上了一雙深色的瞳孔,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丫鬟唬了一跳,再次看過去,人已經暈了, “小姐,他,他沒事,還活著。”

就在這時,林子深處傳來找人的聲音,而這聲音,仿佛四處縈繞著。

她們無論從哪邊出去,都有可能碰到人。

劉婉瑩慘白著臉色看了眼地上躺著的人,極力讓自己冷靜,“等,等會我們喊人過來,就說他,他自己摔了,不,他本來就自己摔的。”

“還有,回,回去後不要告訴任何人,反正他什麽都不懂。”

不管是私底下見心儀之人,還是故意喊趙庭的名諱,又或是無意害他受了傷躺在地上。

“好,”

“來人啊!這裏有人受傷了!”

懸崖處,無風而動的松樹終於停了動靜。

**

聽聞找到了人,江氏和楊氏二人匆匆忙忙過來了。

趙庭的後腦勺傷口處已經由寺裏的僧人幫忙止了血,只是白色的衣袍上免不了沾了血,尤其是肩膀兩側,像是胡亂塗抹的畫作一般。

長九和芙蘭當下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磕得額頭紅腫。

看見躺在那一動不動的孫兒,江氏差些沒暈過去,腿腳一踉蹌,找到便是萬幸,她看向最近的那個僧人,急切問,“聖僧,我孫兒如何了?”

楊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都不敢碰他。

床上的人緊閉著雙眼,膚色慘白,嘴唇泛著白,垂在兩側的手還有深淺不一的紅痕,活脫脫一副遭了大罪的模樣。

僧人往前一步,“阿彌陀佛,二位女施主,貧僧已經幫這位施主止了血,只是山上條件不便,為了讓施主早日痊愈,還請施主早日帶他下山醫治。”

江氏聞言,心口吊著的那股氣不敢松懈,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多謝這位師父。”

她扶著餘嬤嬤,趕緊命令小廝過來。

長九已顧不得太多,帶了幾個小廝上來,將木板擡起。

門口處,劉婉瑩縮著身體靠近丫鬟,視線不經意往木板床上瞥了眼,心跳得厲害,又趕緊移開了視線。

她咬了咬唇,在楊氏經過過時,喊住她,欲言又止,“楊伯母,”

楊氏滿心思都是兒子,心裏亂得很。

就這一眼看過去,她匆匆點頭,腦袋嗡嗡的,卻又什麽也沒聽見,跟上江氏離去。

他們離開的時候匆匆,不多時,來上香的香客都知道趙遠昌的兒子受傷不醒,皆一片唏噓。

馬車裏墊著厚厚的一層褥子。

顛簸之中,二人身上都沾了血,回到府中便匆匆忙忙叫太醫過來了。

趙遠昌聽到兒子出了事,嚇得心跳驟停,幾乎是背著劉太醫回到府中。

一進屋,便被血腥味沖得臉色一變,一把拖著劉太醫進來,“劉太醫!”

江氏始終提著心吊著膽,聞言,“太醫呢?是不是劉太醫來了?”

一個猛勁一拉,劉太醫幾乎趴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生怕他再拖一回,他忙爬起身,走過去查看他的傷口,又掀開他的眼皮,爾後他抹了把額頭汗水松口氣道,“失血過多,止了之後便無大礙,只要醒來了便沒事了。”

江氏松了口氣,“那,那我孫兒多久能醒來?”

“少則一個時辰,多則一日……”劉太醫保守道。

楊氏方坐起來,聞言再次坐下,才發覺後背早被冷汗打濕。

隨後,劉太醫抓了藥讓他們給趙庭餵下。

趙遠昌摸著兒子冰冷的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才多久的功夫。

話音一落,下人嘩啦啦跪下。

然而這些人下跪,壓根不能平息楊氏後知後覺的怒火,她顫著聲音講述了寺廟裏發生的事。

“還要多虧了劉婉瑩那姑娘找到庭哥兒。”

趙遠昌視線不離兒子,只叫那些人滾出去跪著。

緩了半晌後,察覺到兒子的手慢慢熱乎起來,他繃緊的身形緩緩松下來,看向江氏,“娘你身體受不得累,劉太醫也說了只要庭哥兒醒來便好了,這裏有我和瑾娘看著,我先扶你回去休息。”

江氏正小心翼翼替他手上的傷口上藥,聞言拒絕了。

三人守著他不肯離去。

只是,之後的一日,趙庭並未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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