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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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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剿(下)

沈睡的中牟小縣城,安然又靜好,絲毫不知小城一隅的孔府裏,暗流是何等的洶湧。

層層封鎖的孔府,官差攻進,惡人歹人盡為昔日惡行付出了代價。

墨染的夜空,血染的殘月,半輪清秋。

官差攻進至孔府中圍的時候,煉丹房裏已經隱約能聽到外面庭院的廝殺聲。

已到窮途末路,孔老爺幹脆也撕破臉皮了,捂著鮮血淋漓的胸口,緩緩起身,暴起前夕,老眼沁出絲絲毒辣的精光:

“隱大夫,咱們雖然見面次數屈指可數,可老夫知道,能穿過開封府層層封鎖混入孔府的,必定是個聰明人。”……

“而聰明人都懂一個道理,好狗不擋道。”……

女子不說話,冷笑著,堵到了煉丹房唯一的出口前,神情之凜冽,既挑釁又妖冶,頗有幾分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意味。

意思很明顯,她就是擋他的道了,他能怎麽著?

她不僅要擋他的道,她還要斷他的生路。

她要在這嬰靈凝視的煉丹房中宰了這個人渣!

“隱大夫,你這是存心和老夫過不去啊……一介弱質女流,也敢擋老夫的道,當真是自不量力!你可知老夫退隱江湖前是做什麽的?!”

孔老爺一手捂著鮮血淋漓的胸口,一手擺了個標準的武學起手式,便瞧見對面的血衣女子神情變了幾許:

“你是江湖人?”

“不錯,老夫退隱效忠侯爺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九指飛狐童祿!”

她不是江湖人,對什麽飛狐大盜並不知曉,但也明白能在江湖上留下名頭的,必然不是可小覷的角色。這就好比官場上浮沈的官員的浩如煙海,但能在退隱後還在官場上留下名聲的,必然是極厲害的人物,

於是謹慎起來,卻並未放棄宰這九指飛狐童祿的打算。

這倒引得對面人的訝異了:“隱大夫,你沒有武功,跟老夫對抗,不怕死麽?”

等來的答覆依舊冷得掉冰碴:“我有腦子啊。”

誰都不肯放過誰,死屍滿地的煉丹房,註定要在最後兩個活物之間,開展一場新的屠殺。

對峙著的二人,生死線上兇性畢露,恰若兩頭獠牙畢露的野獸。

燭火忽滅,煉丹房再一次陷入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只聞搏殺間驟濃的血腥氣,兇性畢露的人類,以命互搏。

燭火再一次亮起時,煉丹房裏最後一個敵手也倒地了。

她有備而來,自然不可能輕易為孔老爺會武的變數亂了計劃。

長長地舒出口氣,丁隱側耳傾聽窗外的風聲,夜晚微寒的秋風裏攜卷著開封府包圍了煉丹房的廝殺聲,在中牟小縣城點開一點秋寒的波瀾。

“包圍煉丹房,封鎖一切出口,不得任何人進出!違者,斬!”

“是!……”

在官兵徹底封鎖煉丹房之前,還有那麽一丟丟的逃跑時間。

丁隱便趁著這點時間將尚還有活氣的孔老爺裝進麻袋,腳底抹油,扛上麻袋從隱蔽處跑路。

“好毒的丫頭!”

梁上君子不知已藏匿幾時,亦不知其名其姓。

只見其一身狂浪不羈的暗紅衣裳,衣袂飄飄,花蝴蝶般翩然落地,容顏妖冶,端得一個艷麗無雙。

對暗黑物種的警覺已讓丁隱全副戒備,像個炸毛的刺猬,一瞬間豎起了所有的尖刺。

“閣下……”

“小娘子不必慌張,我暫時還不會傷害與你。”話未說完,已被那人打斷,笑嘻嘻地瞅著她戒備的姿態,像是孩童發現了有趣的玩具。

這讓丁隱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覺,他藏了多長時間?將事情經過看去了多少?意欲為何,可是對她有謀害之心?

藏匿梁上如此之久而不被發現,足以見其武功的深不可測。

實力上的絕對壓制泯滅了一切銳氣,女子血衣微暗,黝黑的眸子中某一瞬間似有暗芒一閃而過,氣場卻慢慢妥協下來:“閣下是敵是友?”

那人笑道:“非友非敵,一浪人爾。”

明白面前這人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自己,丁隱小心翼翼地保持著沒有攻擊性的態度,繼續道:“既非敵,閣下何故攔去隱娘的去路?”

“隱……娘。”那浪人咀嚼著這兩個字眼,忽又擡頭妖嬈一笑,“花某記住了。”

丁隱木僵著臉,她可一點都不希望被這種暗黑生物記住。

官兵封鎖煉丹房的聲音越來越近了,那浪人讓開出路,讓丁隱繼續跑路。

“隱逸者,與世無爭也。丫頭,這可不像是你這類血腥之人該有的名字。”

她取什麽名字,關他X事。

丁隱扛著麻袋專心跑路,後方男聲忽然揚起:“你適才趁燈滅屠殺孔府內部人員的行徑,依大宋律法來,屬於動用私刑罷???”

止住步子,扭頭,丁隱危險地瞇起眼眸,像野獸咧開了獠牙:“閣下要向開封府檢舉我?”

“不不不,你誤會了,”燈火熄滅,那浪人一瞬間抵達到了丁隱的面前,很近的距離,近到她能嗅到他身上微醺的酒香,“花某生平最討厭跟開封府打交道了,更勿論隱娘這種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花某怎舍得送到開封府大牢裏去?”

“展大人!”煉丹房外響起隱約的官兵匯報聲,“煉丹房已被屬下等層層封鎖,無一人進出。”

“嗯,做得很好。”

伴隨著越加清晰的腳步聲,丁隱神情已然緊張起來,偏偏黑暗中那浪人還不肯放過她:“展貓那小子,是你的戀人吧?你擅自對孔府動用私刑的事,他知道嗎?”

如果不是武力值不行,丁隱發誓,她一定將這浪人的嘴當場縫上!

那浪人不懷好意地火上澆油,調笑著:“他是正,你是邪,自古正邪不兩立。你跟他糾纏不清,就等同於玩火,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不若跟了花某,到江湖上做對逍遙的雌雄大盜?……”

丁隱抄起防身的匕首朝那人刺去。

手腕停在半空中,已然被那浪人捏住。

大概是看出她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上了,他譏誚地勾起唇角:“怎麽,戳到痛腳了???”

丁隱抿唇不語,內心已殺機四伏。

一具具屍體橫死在煉丹房中,濃郁的血腥氣飄散在渺渺青煙中。

那浪人忽又放開對她的鉗制,一襲暗紅的錦衣妖袍在黑暗中突然遠去,放肆地笑著,不見了。

幾乎是浪人消失的下一秒,開封府方面的武裝力量就已進入煉丹房核心。

“展大人,這……”

滿地的死屍,明明擺擺剛發生過一場大屠殺,連中牟縣孕婦連環被殺案的幕後主謀——孔府老爺,孔儒也失蹤了。

官兵們群臉懵逼,全副武裝的真刀真槍,卻已茫然不知所措:

“展大人,不是,這,兄弟們明明將煉丹房層層封鎖了啊,整一個孔府都在開封府控制下,閑雜人等進不了的……”

“報——”

遠遠地一傳信官兵縱馬奔來,在煉丹房外躍下馬,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包大人有要緊訊息告知展大人,展大人現在在那兒?!”

“煉丹房裏勘察現場呢,兄弟快進去吧!”……

然後展大人就知道了自家戀人甩開張龍趙虎馬漢三保鏢,暗中潛入孔府的消息。

煉丹房內的屠殺,是誰制造的,昭然若揭。

雖然武力不行,但以她中牟縣暗中保護者的詭譎智謀,有備而來的情況下,屠殺一煉丹房的武人並不是什麽難事。

而與此同時的另一方,隱大夫已沿預先計劃好的隱蔽路線,順利潛出孔府了。

“展大人,這兇手孔老爺的失蹤是……”

“被她抓走了。”展大人的俊臉已木成了一張鐵板。

“誰抓走的?”有官兵問道。

“不管誰抓走的,屠殺了一煉丹房的孔府武人,那都是動用私刑,得關進開封府大牢裏去!”另一個粗神經的官兵答道。

“那……展大人,咱們現在是……”有官兵小心翼翼問道,去老宅找嫂子要人?還是去抓嫂子進開封府大牢???……

星夜闌珊,幾叢喧鬧,幾叢安然,還有幾叢,是滿滿的幽靜。

初秋的月亮懸掛在高空上,俯瞰著,靜靜旁觀著世間百態。

青石巷坊區。

老宅。

“展大人?這大大半夜,你這時候來找隱娘作甚?”

門敲了一會兒便開了,老宅的主人一身素色裙裝,烏發散亂,睡眼惺松地倚在門檻上。

待到瞅清楚了一眾火把闌珊的官兵,又顯出幾分訝異的神色來:“展大人,你們這是……”

對於戀人的眷戀嬌憨陡然消散,轉而變成公事公辦的嚴謹:“不知隱娘所犯何罪,要教展大人如此勞師動眾地大半夜前來捉拿?”

“不是‘捉拿’,只是問幾個必要的問題。”男人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這雙黑黝黝的眸子,似要從中搜尋到什麽痕跡,“阿隱,今夜亥時至子時期間,你在哪兒?”

自是在孔府制造屠殺。

女子面不改色:“自是在家中睡覺。”

“誰人可作證?”

“姑娘家獨身在家睡覺,自是無人可作證。”

後方一個舉著火把的官兵上前來,張張嘴,想說什麽:“展大人,包大人……”

展昭擡手將其屏退:“包大人的命令我曉得,無需提醒。”

於是原本騷動的官兵隊伍安靜下來,火把靜靜地燃著,秋月靜靜地俯瞰著,旁觀著事態縱橫。

這種令人窒息的沈默沒持續多久,終在開封府展大人的一聲命令中打破了:“你、你,還有你,你們幾個,進去搜吧。”他隨意指了幾個開封府的官差,不動如山的樣子,仍然是開封府方面最盡忠職守的展大人,“務必將孔儒尋出,帶回開封府接受三堂會審。”“是!”“是!”……

“哎——等等!”幾個官差剛提刀欲進,便被那素衣女子攔在老宅門前。這樣是別人他們早就一刀砍過去了,可展大人的戀人……幾個官差面面相覷,將求助的視線投向自個兒的頭兒:“展大人,這……”

展大人已經和那素衣女子對峙起來了。

女子慵懶地笑著,已寸土不讓地堵在老宅入口處:

“展大人,便是要搜查老宅,也該先出示隱娘犯罪的證據吧?否則,依大宋律法,你們這叫什麽來著……這叫擅闖私人領域,侵擾民宅!”

她犯罪的證據?自是沒有。

依她中牟縣暗中保護者的詭譎智謀,怎會留下一點可落人把柄的證據?

她的謹慎,她的縝密,都是有史以來所有罪犯望塵莫及的巔峰。

其實對於隱娘子設局屠殺孔府煉丹房,開封府並無實質性的證據,連她喬裝潛入孔府,也只是公孫先生驚鴻一瞥後所下的猜測。

沒有十足十的把握,只有一個模糊的論斷。

也因此,展昭的心中其實還是存著那麽一絲僥幸的。

萬一,萬一她沒有做呢?……

動用私刑可是重罪,要受牢獄之災的……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公事與個人感情糾纏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格外棘手。

一方面,他不該讓步,因為這是開封府執法機構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另一方面,面前的女子,是他的戀人……

晚秋安然的冷夜,僵局持續中,忽聞一聲虛弱的呼救聲:“救、救命!……”

某一瞬間,開封府的官差老爺們都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那聲呼救是從老宅深處傳出的,極虛弱,卻也極堅強,像是落入虎口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乘著晚風,那呼救一聲接一聲,越發清晰了。忽然有官差反應過來:“等等……俺怎麽聽著,這呼救聲像是王朝大人的呢?”

失蹤許久,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王朝王校尉,原來被困在了老宅中!

巷子遠處又縱馬來幾個開封府方面的人,聲如霹靂驚雷,正是十萬火急趕過來的張龍趙虎馬漢三人。

他們是來救自己的同伴的。

尤其馬漢,馬漢和王朝是十幾年的老搭檔了,兄弟情義深厚。

王朝夜探老宅神秘失蹤後,馬漢是食不下咽夜不寢,如今孔府一幹歹賊伏法,馬漢終於壓抑不住內心對於同伴失蹤的憂慮了。

“展大人,王朝在她手裏!快救王朝!”

老宅深處再次傳出王朝虛弱的呼救聲:“展大人,救命……”

這下什麽都不用說了,一幹官差烏拉拉地沖進門,老宅頃刻間被開封府的武裝力量層層封鎖。

中牟縣,繼孕婦連環被殺案告破後,再次掀起一個驚天大波瀾。

清秋月光籠罩了女子修長的體態,女子的臉卻隱在陰暗中。庭院裏,人血澆灌成曼陀羅華徐徐盛開著。

“展大人,這……”

王朝被兩個官差架了出來,人高馬大的漢子早已餓得面黃肌瘦只剩半條命。

他是聰明人,知道依女子冷血的性情,心慈只是一時,遲早得滅他的口。才拼命逃出地下室,逃到老宅外圍呼救。

可巧了,他呼救的時候,正趕上開封府來封鎖。

死裏逃生,這對於王朝來說是件天大的好事,對於丁隱來說,卻是……

她靜靜地立在樹蔭下,幾叢月光熙微地撒下斑駁,幾個開封府的官差已經有意無意地圍成了個包圍圈。她是罪犯,他們不能讓她逃了……

那身著紅色肅重官袍的男兒郎已走到她的面前,披著銀水的般的月光,神情頗為覆雜:“……帶走吧。”“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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