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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手寫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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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手寫從前

這別離被瓶裝成秘密

這雛菊美的像詩句

還記得那年秋天說了再見

當戀情已走遠,我將你埋在心裏面

1.

藺焉選擇了一個牧泓繹永遠都不會出現的城市——巴黎。

這裏,沒有他的記憶,沒有他的身影,更加沒有他的氣息。

她已經忘卻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來到法國,她只知道即便時間過去了整整一年,她依舊無法向別人開口述說關於他的點滴。而他的姓名在藺焉的生命中成為了一個禁忌,這個禁區無人踏進。

因為在法國,沒有牧泓繹,沒有藺焉,只有Moyra。

每每當她一個人獨自走在街頭,看著一雙又一雙的情侶穿梭在霓虹燈照耀下的大街小巷,她仍舊會忍不住想起他。

多想站在他的身旁,輕聲說著:“看,霓虹燈亮起了,真漂亮,和星星一樣。”

夜空霓虹,都是我不要的繁榮

或許去趟沙灘,或許去看看夕陽

或許任何一個可以想心事的地方

情緒在咖啡館,被調成一篇文章

徹底愛上你如詩一般透明的淚光

六點。霓虹燈準時亮起。

絢麗多彩的燈光將她的孤獨照耀,狠心地拋在公眾眼前,赤裸裸地謀殺著她的想念。

在法國的日子很忙碌,有時候她都在慶幸,如此之忙,她便沒有時間想他。

可是……不!

她還是會在時間流走的夾縫中攝取關於他的點滴,一點兒也不肯放過,像是牧泓繹已經活在她的血液裏,將她侵噬。

有次藺焉發現,上班路上總能在公交上遇到一個男人,中國人。他個子跟牧泓繹差不多高,可就是沒有他帥氣,男人的眼睛很小,沒有他的靈動,鼻梁也不夠挺。只是話不多,有點像牧泓繹。

每次穿越大街小巷,只要是留著黑碎發高個子的中國男生,她都會多看幾眼,如果他話不多,她便會再看幾眼。只要有一點點地方像牧泓繹,她就會看著,一直看著……

有時候藺焉就會在想,會不會那樣看著看著,他就出現了。

可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次都沒有。

旁邊坐著的這個男人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跟藺焉同一部公交上班了。九點整,她總能等到這部公交車,每次男人總坐在窗邊的位置,他長得有幾分斯文,帶著眼鏡,穿著紅黑色的工作服。

其實,藺焉可以不選擇坐在男人旁邊的位置,可是她還是選擇了。對於近排熬夜寫稿的她,很適合在公交上短暫的補眠。男人跟她是同一站下車,確實是最好不過的選擇!於是,藺焉還是坐在男人旁邊的位置,靠著走廊!

這也避免了跟有些難聞味道或者極胖的人同坐,也免去上車下車要讓開的麻煩,也避免了別人對她的打擾。

當然,藺焉不是排斥這些人,而是大家素質不一樣……然後……其實吧……找個帥哥美女一起坐不好麽?實話說,她更愛跟素質好的人坐在一起,全身穿戴整齊,嗯……就像她這樣的,最好看上去消瘦一點,嗯……譬如她這樣的,或者斯文一點,幹凈一點,沒有口臭異味,嗯……類似她這樣的。

多希望這個時候牧泓繹會斜斜地睨她一眼,眼底蘊藏著一抹鄙視,然後一言不發的走掉。

呵!再也不會了。

那一次,正值七月,驕陽似火。藺焉又開始補眠了。

可曝曬的陽光刺得她難以安心入睡,藺焉真的很討厭一大清早就被陽光打擾的夏天。於是,她側轉身子,面向走廊,繼續睡!

可……下一秒,男人將窗簾拉過來了。

有些感激!

這樣的情景瞬間讓她怔楞,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腦子‘滋滋’的響。

好像那也是一個夏天,剛上高中不久,牧泓繹剛學會開車,便說要帶著她兜風。

可周六的藺焉總愛睡懶覺,每回牧泓繹都是跑到她家,二話不說地將藺焉弄醒,拎著她到洗手間,盯著她刷牙洗臉。

剛開始,藺焉不太敢坐牧泓繹的車,總是很狐疑地盯著他,再三地問他:“真的不會出車禍?”

而牧泓繹總是沒好氣的白藺焉一眼,一個字都懶得吝嗇給她,自徑拉開車門坐到駕駛座,然後帥氣的拉安全帶,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格外帥氣逼人。

牧泓繹不愛回答她的問題,藺焉也自討沒趣,幹脆鉆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反覆的叮嚀著:“你開慢點,我暈車。”

其實,她是怕坐快車。

牧泓繹痞笑了一聲,腳上故意的把油門一踩到底,白色的車子瞬間被他當做淩霄飛車一樣驅使。藺焉害怕的抓緊安全帶,一副視死如歸。

藺焉從小對車就有陰影,最怕就是車速突如其來加快。

細心的牧泓繹也發現一次雲霄飛車後,藺焉的臉色白如紙,他恍如初醒。

從那之後,凡是藺焉在他車上,他再也沒有開過快車。

藺焉喜歡按下車窗,讓風呼呼的吹在臉上,還經常把手放在車窗上,整個人趴在窗口看風景。

牧泓繹總是皺著眉頭不悅地開口,“把你笨腦袋收回來!”

幾次冷聲警告藺焉,“不知道危險嗎?”

她每次都是呵呵的應著,可沒有一次是聽話的。坐牧泓繹的車,她總愛把手搭出去,把頭放到手臂上。他也不厭其煩的冷聲警告她。

藺焉知道,如果她不這樣做,牧泓繹就不會跟她說那麽多話。

一次,藺焉跟牧泓繹撒潑鬧別扭,那個時候車還在國道上開著,也是夏天。藺焉扭著頭靠在副駕駛上沒理牧泓繹,假裝睡覺。熱辣辣的太陽光將她照的昏頭轉向,如果沒有跟他吵架,藺焉一定會喊著:“牧泓繹,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可冷戰的開始是藺焉,她性子倔強又好勝,自然不樂意先開口屈服。

別扭了好一陣,車速慢慢降了下來,藺焉被太陽刺得特別不舒服,一會兒伸手擋一下,一會兒又不安分的扭動著身子。

最後,牧泓繹把車子停在一個陰影處,車內霎時安靜下來,只有呼呼的空調聲作祟。

就如旁邊的男人一樣,細心的拉上窗簾。

那個夏天,公司組織去海邊玩,要搭帳篷過夜,可藺焉不會。

帳篷,又讓她想起了牧泓繹。

初三暑假那年,他們集體去了汕尾,也是在海邊過夜。當時去的人有柳溪、柳睿、李炎源、沙輕舞、萊楚楚,牧泓演,牧泓繹和藺焉八個人。剛好四個女孩、四個男孩。

是李炎源讓司機開車走高速把他們這群人帶到汕尾的。剛到海邊時候,藺焉跟柳溪、楚楚和輕舞就對那裏的貝殼特別感興趣,撿了一下午,樂此不疲。

快下午三點的時候,搭帳篷便成了最重要的問題。要搭四個帳篷,男女各兩個,可幾個女生對這種東西一概不知。

牧泓繹跟柳睿看了說明書,率先有模有樣的幹了起來,藺焉跟柳溪一旁給他們兩個男的打下手。

而李炎源和牧泓演也陸陸續續開始,沙輕舞和萊楚楚給他們打下手。

就這樣,無意識的分成了兩組。

起初,藺焉這組搭的比較慢,好勝心一直很強的藺焉瞬間不甘心的嘟起嘴巴。明明是他們這組先開始,卻被萊楚楚隊領了個先。

藺焉不耐煩的催促牧泓繹,“哎呀,你手腳麻利一點,你看看人家泓演。”

牧泓繹擡了眼皮子看了一眼牧泓演搭著的帳篷,嗤了一聲從鼻子冷哼出來,不屑一顧。

可到了最後萊楚楚他們的帳篷還沒有搭好就已經先倒塌了。

“不會吧!”那是沙輕舞的悲嚎。

後來牧泓繹一本正經地教育著藺焉:“瞧,只要不著急,腳踏實地,你的帳篷一定是最牢固的。”

面對牧泓繹的說教,藺焉只是笑笑,沒有反駁,因為另一個帳篷還需要牧大男神的援手,等搭好了再跟他嗆聲也不遲。

帳篷搭好了都快要八點了,藺焉喊餓,大家這才陸陸續續將鍋碗瓢盆拿出來,準備來一個露天燒烤。

藺焉向來對廚房的事情沒有多大的天賦,最多可以簡單的來個水煮蛋。於是,藺焉撿了個閑,跟柳溪一旁起火煮水煮蛋,四個男生起了一個碳烤爐燒烤。

貪吃的藺焉探頭看了眼,接著指著玉米和雞翅說:“我要吃這個,你幫我烤。”

牧泓繹側目瞟了一眼雞翅跟玉米,二話不說烤了起來。當時藺焉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灌了一瓶礦泉水也不解餓,後來又吃了水煮蛋,還老是嫌棄牧泓繹,“水也喝了,蛋也吃了,你這烤好沒啊?”

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說:“再等等,要烤熟了吃。”

藺焉又是一個沒好氣的悶哼,特嫌棄牧泓繹,第一次那麽嫌棄他。“你五分鐘前就說過這句話了。”

可當事人卻一點兒也不著急,還閑悠閑悠地跟藺焉扯了起來。“要文火烤才好吃,慢工出細活,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我快要餓暈了。”藺焉撒氣般地坐在沙灘上,摸著癟掉了的肚子,“看,都扁成這樣了。”

牧泓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將他的水煮蛋丟給藺焉,“給你吃。”

藺焉拿起水煮蛋在手裏玩著,問:“你不餓?”

“吃吧,沒你餓!”認栽的語氣。

既然牧泓繹都這樣說,藺焉肯定就特別好意思的吃掉了他的水煮蛋,不用一分鐘她就消滅了食物,可玉米還沒有烤好。

藺焉又開始煩牧泓繹,“烤好沒?”

對於藺焉的屢次催促,最後牧泓繹都懶得理她了,覺得這只喳喳不停的鳥太煩。

藺焉仰天長嘆:“終於初中畢業了,也不知道高中會在哪個學校念,不過總覺得不會跟你同校了,我們成績相差太遠,隔著好幾條街呢!”

初中那會兒,藺焉不愛念書,成績就跟股市一樣時高時低,成績有時候連她的小心肝都承受不住。

牧泓繹烤著東西,默在一旁。

藺焉又說:“估計會跟泓演同校,他成績沒你好,一般他都是跟我同流合汙,狼狽為奸!”

他還是不說話,藺焉自顧說的很有感覺,就接著哀嘆,“也許過了一個高中,我就跟你玩不到一塊了,越來越覺得差距這個東西有點熟悉了。”

她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牧泓繹聽著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時而往烤翅上塗點醬料,修長的手指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好看。沒過多久,許是他受不了藺焉的嘰嘰喳喳,拿著煙盒往海面上走去。

藺焉喊住他:“去哪兒?”

“抽根煙!”

話至如此,她也不好攔著。

牧泓繹剛走兩步,回頭警告藺焉,“不準偷吃,這還沒烤熟!”

說的很鄭重其事。

“哦!”藺焉心不在焉地撇撇嘴應著。

牧泓繹再三囑咐:“真的不能吃!”

藺焉白了一眼,用得著反覆強調麽?不吃就不吃,極其沒好氣的說:“知道了!”

聽見她應了聲,牧泓繹才一手插在褲兜一手拿著煙盒揚長而去。

2.

是初三他學會了抽煙,還警告過藺焉不準告訴葉嵐。可葉嵐是何許人物,早就該知道牧泓繹偷偷抽煙的事了吧!

遙遙眺望而去,牧泓繹正赤著腳徒著步子,海水一浪又一浪的拍打著沙灘,偶爾會打濕他的腳面。

他踩著海水,從褲兜裏勾出火機,吧嗒一聲,眼前一陣明亮,點燃一根香煙,吸了一口,兩指隨意夾著香煙,吐出的煙圈藺焉有些看不清,隔太遠了。

藺焉把視線慢慢抽回來,發現一路走去他的腳印還殘留在沙灘上,一個一個特別清晰。

風呼呼地吹著,在煩悶的夏季多了一抹清涼。迎著風,她覺著特舒服。

視線終歸回到她的最愛,藺焉一雙眼睛吧嗒吧嗒的瞅著牧泓繹扔在烤架上沒熟的玉米,咽了咽口水,反覆提醒自己還不熟。

這個時候萊楚楚過來,看了眼烤架上的食物,連聲誇讚,“喲,烤的有模有樣的,小焉,看不出來啊!”

藺焉搖頭。“不是我的傑作。”

雖然萊楚楚那個讚美實在太誘惑,可她也不能搶了牧泓繹的功勞。

“不是你的?那是誰的?我能吃嗎?”萊楚楚連續問了三個問題,說著就伸出第三只手,嚇得藺焉立刻把食物一把攥在手裏,握著木質的叉柄,瞪了萊楚楚一眼。“不準!”

萊楚楚冷哼一聲,“不是你烤的,憑啥不準?”

藺焉指著站在海面上的牧泓繹還來不及開口,視線先被他挺拔的背影給奪去,每一個動作連接處都散發著讓她停滯的沖動。

他赤腳踏著海水,有一步沒一步的渡著,穿著淺灰色襯衣,黑色短褲,衣服被風呼呼吹著,嘩嘩作響。站的筆直,眺望著海面與天的交界處,淡淡的抽著煙。黑暗中,他兩指縫中閃著一簇煙光,盈盈亮著,如同螢火蟲般耀眼。

看著牧泓繹孤寂落寞的背影,藺焉有些微楞。牧泓繹從小話少,無論對誰都是一樣,葉嵐總說這是他的個性。藺焉想其實牧泓繹的心裏一定很孤寂,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而他不屬於那一類人。

有時候覺得牧泓繹的經歷跟她自己真的很相似,他們從小都沒有了父親,都是單親家庭。

萊楚楚見藺焉指著牧泓繹不吭聲,便很有自覺地問:“泓繹烤的?”

藺焉聽見萊楚楚的聲音,這才慌措回頭, “啊?呃……嗯!”

她忽然變得有些無措,像是做了壞事被發現一般。

萊楚楚裝腔作勢的擼不存在的袖子,“既然是泓繹烤的,那我可不客氣了。”

說著,她就要來搶藺焉手裏的食物,藺焉忙著躲開她。幾番爭鬥下來,藺焉跟萊楚楚紛紛都倒在沙灘上,又是一場搏鬥,兩人互不相讓。

最後藺焉幹脆一口咬在玉米上,接著把雞翅也咬了一口,樂滋滋的看著萊楚楚,揚著幾分得意,“我都咬過了,你還要嗎?”

萊楚楚看著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模樣,不屑冷哼一聲,“藺焉,無恥的可以啊!”

其他的藺焉都可以讓給萊楚楚,就算牧泓繹喜歡的是萊楚楚她也認了。可這是牧泓繹為她烤的,藺焉絕不能讓給任何人。

萊楚楚從沙灘上爬起來,拍著沙子,瞧著藺焉滿臉臟兮兮的模樣,嗤嗤地笑了一聲,然後伸手也將藺焉從沙灘上拉了起來,一邊特沒好氣地拍著她身上的沙子,說:“又沒人跟你搶,吃那麽快做什麽?”

藺焉一邊狼吞虎咽的吃著,心裏還忍不住冷哼一聲,滿嘴塞滿了雞肉,含糊不清地說:“你就跟我搶了!”

“德行!”萊楚楚白了她一眼,“要是真跟你搶,還輪到你吃?”

藺焉冷哼一聲,不再開口說話,咬著食物奮戰到底。

等牧泓繹抽完煙回來後,發現只有兩個叉子被藺焉嫌棄地丟在一旁,叉子旁還有一個玉米渣和兩條雞骨頭,彰彰的罪後鐵證。

見狀,牧泓繹眉心一擰,叫藺焉名字,“藺焉!”

這樣不悅的語氣藺焉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熟悉致命。

她努努嘴,沒有自覺地,“怎麽了?”

“我有沒有說過沒烤熟?”牧泓繹的表情儼然嚴肅起來,音道也冷然幾分。

剛開始沒覺得有什麽,可當藺焉看向牧泓繹時,被他那雙猝冷的眼眸嚇了一跳,藺焉立刻伸手扯住她背後的柳溪,躲了躲,搖頭。“我不是故意吃的。”

藺焉道了歉,可牧泓繹的臉色卻更黑了,冷聲低吼著,“我說了幾遍沒烤熟不能吃,你耳朵去哪裏了?”

柳溪轉過頭,也被牧泓繹生氣的模樣嚇了一跳,自覺地將藺焉往後塞了塞,調和著,“哎呀,吃都吃了,別生氣了。”

“就是啊,吃進肚子裏了,難道你還要我吐出來?”藺焉從柳溪背後探出一個腦袋,死不悔改。

牧泓繹瞪了執迷不悟的藺焉一眼,疾言厲色,“那就吐出來!”

聲音冷的有些懾人,一陣海風吹來,差點把藺焉凍僵在沙灘上。牧泓繹冰魄般眼眸瞪著她,似乎欲要將她看穿,藺焉被他看的有些發毛,抖了抖。

見藺焉依舊沒有任何悔意,牧泓繹的聲音越發陰冷起來,“我看你就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給點顏色就開染坊,權將我的話做耳邊風是吧?”

說話間牧泓繹就伸手來撈躲在柳溪身後的藺焉。

藺焉知道柳溪靠不住,立刻拉住柳睿,求救,“救命啊,牧泓繹要殺我!”

柳睿見狀,伸手將藺焉擁在背後,攔下牧泓繹,一邊勸著,“小焉就是一個吃貨,你沒看住食物,怨不了她!”

牧泓繹聽了,瞪直眼睛,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連連點頭,“對!怨不了她,只能怨我自己沒看住!”

牧泓繹的語氣有些陰陽怪異,藺焉聽不太懂他的情緒,只知道躲在柳睿身後是安全的,因為相比這一群人,牧泓繹除了藺晨以外,就柳睿的話能聽進去幾分了。

見藺焉死活不肯從柳睿身後出來,牧泓繹奈何不了她,冷漠地彎腰撿起沙灘上的煙盒,一言不發的往寂靜深處走去,背影還是那麽冷漠,讓藺焉看著不由心輕輕一顫。

見牧泓繹走遠了,藺焉才敢膽小的從柳睿身後跳出來,摸著小心肝,“嚇死了!”

柳睿立刻教訓,“素日就你最聽泓繹的話,怎麽今天那麽鬧心?”

藺焉嘟著嘴巴,一臉不滿,“他今天抽風!”

柳溪不客氣地一手拍在藺焉頭上,沒好氣地說:“我看你才抽風!”

藺焉瞪了柳溪一眼,撅嘴。

柳溪一個眼神都沒給她,直徑拿了一根烤好的玉米在藺焉眼前瞎晃,彰彰地威脅。藺焉本想開口據理力爭,可如今只能憋著,一句話都不敢說。

“你說你,沒事惹牧泓繹幹什麽?”於是,柳溪便拿著玉米在藺焉眼前晃著教訓她。

藺焉低著頭,聞著玉米的香味只能乖乖聽著。

“要真是餓了就吃來我們這邊,他不讓你吃是為了你好,你看看這荒郊野嶺的,到時候你鬧個腸胃炎什麽的,痛死也找不到醫院,到時候有你哭的!”

藺焉當時還在心裏腹誹柳溪這句話的錯處,可誰會想到,烏鴉嘴也有靈驗的時候。

柳溪見藺焉眉目扭曲,一副根本不怕人教訓模樣,無奈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向來他的話你言聽計從,今天你如此膽大包天忤逆他,當然生氣給你看了。”

“做錯事不知悔改,還敢上房揭瓦,你說哪家的娃有你這麽鬧心的。”

“去,道個歉,玉米就歸你。”

藺焉轉身,瞟了一眼坐在石頭上一手撐著石面,一手夾著根煙悶頭抽著的牧泓繹,抿著唇很難做決定。

柳溪見藺焉光看著,並沒有半點行動,恨鐵不成鋼地往藺焉屁股上踹了下,然後斜瞪著藺焉,一臉黑,警告味很重,“去不去?”

藺焉盯著柳溪手裏的玉米,輕擰眉,思忖著,那就去?

可一想起牧泓繹剛剛那番不留情面就來氣,咬咬牙,堅決道:“不去!”

萊楚楚一旁看著,好半晌才蹭了蹭鼻子,一邊主動承認錯誤一邊安慰藺焉,“其實都是我不好,不該跟小焉搶,誰知道她那麽餓,就吃了。不過也沒有關系啦,小焉,吃都吃到肚子裏了,就別那麽生氣了,你跟泓繹一向最好,去跟他道個歉,不然待會可沒人給你烤東西吃了。”

藺焉冷哼,誰稀罕牧泓繹烤的東西了。

極其骨氣地說:“說不去就不去,不吃就不吃!”

說著,藺焉就憤憤然地鉆進帳篷裏,“咻”的一聲拉上帳篷拉鏈,一副傲骨。借著火光,她隱約看見一抹倩影往她帳篷上走來。藺焉知道那是沙輕舞,因為只有沙輕舞喜歡在腦袋上綁個炸彈。

還未等沙輕舞來勸她,藺焉先聲奪人,“唰”的一下拉開帳篷拉鏈,沖外面喊了一句,“誰都別鳥我,說不去就不去,我今晚一個人待一個帳篷,你們愛咋辦咋辦!”

說完,藺焉又很憤恨的拉上帳篷,兩耳不聞窗外事!

帳篷裏放了兩張毯子,藺焉抱著毯子,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那個時候藺焉真的很恨牧泓繹,一群人當中,就數柳溪最寵著她。無論錯事對事,柳溪都是站在藺焉的隊營,永不背叛。可今天柳溪叛變了,居然倒戈於牧泓繹,跳出了她的戰營,讓藺焉感覺十分憋屈。

一整天藺焉就吃了兩水煮蛋,一瓶礦泉水,外加半根不熟的玉米和一個小雞翅,這些食物早就消化掉跟牧泓繹置氣去了,鬧了半天,餓的要命,最主要的是她怕黑,一個人待在帳篷裏,聽著外面風呼呼作響,她就會腦補一大堆畫面。

藺焉沒想到,他們一個個居然真的如此狠心不理她,被她轟過一次後,就再也沒人搭理藺焉了。

柳溪他們大概鬧到十二點,全部才收場進帳篷休息了,火光滅了,藺焉更加不敢睡了。

這還不是最壞的,最壞的是半夜。

半夜藺焉肚子忽然一陣絞痛,真是痛的她肝腸寸斷,一陣冷汗一陣冷汗往外沁。她又倔強的不肯叫人,只能自己幹幹的痛著,最後越痛越不對勁,痛的她一陣暈黑一陣暈黑地,耳邊時而有聲時而無聲。

她強忍著,拉開帳篷拉鏈,爬了出來。沙灘上空無一人,只有昨晚大家奮戰後的骨頭渣子,還有四個帳篷。

拖著要暈不暈的身子往右邊的石頭堆裏走去,一步比一步虛浮,月光下藺焉獨自前行,甚是孤獨。

還沒走到石頭堆裏,她人就先倒下,因為肚子痛的真的沒有力氣站起來,就在她以為自己要痛死沒人理會的時候,牧泓繹忽然從後面跑過來,伸手抓住藺焉的肩膀,柔聲問著:“你怎麽了?”

聲音裏全然沒有了生氣時候的冷漠,更多的是關切。

“牧泓繹?”聽見他的聲音,藺焉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晃著腦袋,看真切牧泓繹幾眼,確定是他無疑,立刻撲到他的懷裏,嗚嗚聲地哭了起來。

“你怎麽了?”牧泓繹反手抱著藺焉問。

“肚子痛!”那一刻,她真的哭了,是因為沒聽牧泓繹話肚子痛了之後他還理會她。

於是,藺焉就毫無壓力地哭了。

躺在醫院病房時候,個個都不敢責備藺焉,每個人輪番安慰了一遍。

等牧泓繹上場的時候,藺焉以為他會像昨晚一樣疾言厲色的吼她。畢竟,結局真的如此糟糕,有了充分的論據。

可是牧泓繹沒有,只是和平時一樣,默不作聲。

“我……”藺焉瞅著他,動了動白如紙的唇,想要跟他道歉,可大家都在場,她沒拉下臉說那句話。

牧泓繹籲出一口綿長的氣,認栽,“我就知道會是來醫院的下場!”

藺焉聽了,更加無地自容,拉上白色的被子,遮住半張臉。

“我還要回香港呢,待會車來了,我就先走了!”萊楚楚打了一個頭陣,接著個個紛紛找了借口走了。

寂靜。

病房就剩下她和牧泓繹兩個人。

隔著輕薄的被子,藺焉很清楚的聽見他的呼吸,柔柔的,總讓人掛念。

“躲到什麽時候?”牧泓繹不帶任何感情地率先出聲。

藺焉悶在被子裏,一雙眼睛溜來溜去,最後拉下被子,略微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誰讓你兇來著。”

她還真是過河拆橋!牧泓繹像是早就習慣一般,冷哼一聲,詛咒著,“怎麽昨晚沒疼死你?”

藺焉哼的一聲,死鴨子嘴硬,“我也想疼死,可是老天不收我!”

“你就嘚瑟,跟你說,沒有下次!”牧泓繹冷著一張臉警告她,有些鄭重其事。

藺焉又是冷哼哼兩聲,雖然十分不滿,卻不敢再接嘴。

上一次進醫院也是因為肚子疼,吃壞東西。上上次也是因為吃了不幹凈的東西……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醫生說她腸胃不好,生冷的少吃,半生不熟的最好別吃。

牧泓繹記住了,可藺焉卻不愛記著,總犯忌。

初戀是整遍,手寫的從前

紙上的彩虹,用素描畫的鐘

我還在修改,回憶之中你的笑容

該怎麽去形容,為思念醞釀的痛?

3.

那個時候,同事幾個也搭起了火堆燒烤,還問藺焉想吃什麽,她瞟了一眼袋子上的食物,居然第一眼還是看見玉米和雞翅。

默了許,藺焉自嘲開口,“烤的東西我不能吃,我自己弄個火堆煮點開水吃泡面就成!”

同事們瞧著她,笑了笑。“你也是個怪毛病,每次聚餐吃燒烤,你都不吃!”

“醫生讓我禁著,這個禁忌印象太深刻,我總是記在心裏。”藺焉說。

是啊,能不記著嗎?

不是不能吃燒烤,而是不能吃半生不熟的燒烤。可藺焉不敢吃,一吃,就是他的回憶毫無征兆的湧入大腦,占據心扉。一吃又是一場回不去的過去。

藺焉一旁煮著開水泡泡面,同事們吃著燒烤,漫不經心地說起了初戀。

一個男同事說:“我那會兒喜歡我同班的一個女生,可不清楚她喜不喜歡我,於是我每天都給她買奶茶,結果她這一天天喝著奶茶就胖了,然後我就不喜歡她了。”

話落,一場爆笑,有人說他移情別戀,有人說他外貌協會。

一個女同事說:“你那是暗戀!哪是初戀?”

男同事不同意,反駁,“誰說的,暗戀也算是初戀。”

女同事笑笑,敷衍著,“算,給你算上!”

男同事問女同事,“你初戀呢!”

說起初戀,女同事就遺憾的嘆了一口氣,“我初戀在高中,人家都說校園戀愛走不出校園,我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高考完後,我選擇本市念書,他北上了,意見不同,當時一畢業大家的心都散了,受不了一點抨擊,然後就散了。”

男同事呵了一聲,說了句“老套”,接著問藺焉,“Moyra呢?”

正聽著入神的藺焉忽然被點名,楞了片刻,然後輕聲笑笑,低嘲自諷,“我的初戀還沒開始就被扼殺了。”

是的,扼殺了,如此硬生生的,從此她便再也沒有初戀這兩個字了。

男同事哈哈笑了幾聲,說:“和我一樣,暗戀!說說唄。”

藺焉昂起頭,看了一眼星空,星星很寂寥,沒有幾顆,不像縣城,總可以看見很多星星。

“他跟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小學,一起上初中,一起上高中。”忽然,藺焉輕聲開口開始述說。

男同事一聽,來勁了。“看不出來啊!Moyra你還是個癡情的妹子。”

藺焉“呵”的一聲笑,難得自戀,“當然,我可是世界上最癡情的人。”

這句話,很真心,可因為藺焉帶著玩笑味道說出來,頓時惹得眾人哄笑一堂,都說她的臉皮可以媲美防彈衣。

好像牧泓繹也說過這句話。

應該是高一暑假,那天藺焉跟萊楚楚一起逛街,買了一條碎花裙子,剛好在膝蓋上面一點。當天就洗了,第二天就穿,剛好去牧泓繹家蹭飯。

牧泓繹瞧見了,便說:“我說瞅著那麽眼熟,原來昨天奶奶也穿了同款。”

藺焉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立刻附和著,“是啊,奶奶的是買家秀,我的是賣家秀!”

當時的牧泓繹似乎沒想到她會見招拆招,輕呵了一聲,說了句:“你的臉皮最適合做防彈衣了。”

跟藺焉同為暗戀的男同事又問:“那後來呢,你沒告白?”

“後來啊......”藺焉拖著綿長的長音,略微無奈地說,“後來我就發現他喜歡我的好朋友,然後我就沒有告白。”

“好可惜!”男同事遺憾的說到。

“不過我跟他的記憶很多,從我記事以來,他就在我的回憶裏。”

其實那時候的藺焉覺得自己比萊楚楚幸運,因為她和牧泓繹的記憶是萊楚楚的好幾倍好幾倍。

也許,以後陪伴牧泓繹度過餘生的人會是萊楚楚,可她仍舊感覺到滿足。

那些過去,無人可以參與,只屬於她和牧泓繹。

女同事比較八卦,“我比較好奇Moyra的初戀是什麽樣的人?”

談起牧泓繹,藺焉的話雖然不多,可卻也止不住了。

她低著頭,略思忖半分,手裏滾動了下一口未動的泡面,淡柔開口,“他比較沈默,少話,可聲音很好聽,清冷帶著磁性。”

“長得帥嗎?”

藺焉點頭。“嗯,很帥!身高高中畢業那會兒估計180了,鼻子很挺,眼睛特好看,嘴巴很薄,總是抿著一張唇,不愛搭理人!”

“啊......”女同事意味深長一聲,挑著眉說,“原來是這種拽酷範呀!也是啦,上學那會兒最喜歡這類型的了。”

男同事插話,“那學習成績呢?按照一般套路,這樣耍帥的男孩子學習都不好!”

藺焉笑笑,搖頭,很遺憾地告訴他,“相反的,他學習成績一直很好。”

不但好,而且是位居首列。

“不會吧,怎麽遇上的?”女同事羨慕極了,“怎麽電視劇的男主角讓你遇上了。”

藺焉揚著唇笑著,遠遠眺望而去。

黑暗中,有人側身看著海面,翻開煙盒,兩指從煙盒裏捏了一根煙出來,叼在嘴裏,用手擋著風,火石摩擦一聲響,小小的火苗在掌內竄起,被竄進指縫的風吹了下,一條火苗搖擺著,最後香煙點燃,男人深吸一口,吐出的煙圈被黑暗吞沒。

藺焉就這樣呆楞地看著,直到男人回頭,才恍然抽神。

抽煙的是外交部的組長,他朝藺焉點點頭,藺焉扯著嘴角回應。

女同事見狀,回頭瞟了一眼,然後說:“那不是程源嗎?Moyra跟他很熟?”

藺焉搖頭。“不熟......”只是給她發過一條‘我喜歡你’的微信。

女同事笑了,然後頷首問藺焉:“再說說你初戀吧,總覺得你初戀太帥氣了。”

藺焉笑,剛剛看見程源抽煙,便想起了牧泓繹抽煙模樣。

牧泓繹和程源不一樣,不愛耍帥,他抽煙時候總是很安靜,相當地安靜,只是兩指夾著煙淡淡抽著,默不作聲的。

“他愛抽煙,初三就學會了,可他抽煙的模樣不帥氣,很斯文,跟他形象不符。”

“愛抽煙,學習好,長得帥,打籃球一定很棒吧?”女同事已經開始對牧泓繹有了一個輪廓的幻想了。

藺焉遺憾搖頭,“他從不打籃球,可是很會做飯......”

說到做飯,藺焉的手幾不可察的顫了顫。

“哎呀,不會打籃球呀,這樣會少掉很多幻想的。”女同事略微遺憾。

藺焉也跟著重重嘆了一口,似是惆悵,“是啊,如果只會打籃球,該有多好。”

只會打籃球,她便沒有那麽多記憶了。

沒有和牧泓繹打游戲的記憶,沒有和他一起去釣魚的記憶,沒有和他到處混的記憶。

“後來呢?高中之後你們上大學還在一個學校嗎?”女同事越來越感興趣,一步步深入追問。

藺焉垂著眸,點頭,“我們報了同一所大學,我也很意外,當時錄取通知書來的時候,我真的意外......”

真的好意外,牧泓繹會選擇在本市的醫學院念書。

她一直以為牧泓繹會北上念書,畢竟他的成績很好,清華北大都不在話下。

可他的第一志願便是本市第一重點大學醫學院的中醫系。

“你選擇學醫是從始至終嗎?”藺焉窩在牧泓繹的胸膛上,問他。

月光皎潔,映襯著一道光輝,牧泓繹黑亮的眼睛盈盈一閃,沒有回答藺焉這個問題。

他學醫也許是從始至終,但冥冥之中是藺焉牽引著那條敏感的神經。

因為她說:“如果你當醫生一定會拯救很多人。”

4.

高三寒假,除夕夜,大家都去放煙花,牧泓繹一個人在藺焉家小院的石凳坐著,閑心地抽著煙。藺焉使著壞,跑到他身後,猝不及防地將牧泓繹兩指間的煙抽走,摁滅在石桌上。

牧泓繹慵懶地瞟了惡作劇的藺焉一眼,沒說話。

“嘛呢?”藺焉踢了下他的腳。

牧泓繹低頭看了一眼她腳上的靴子,嗤了一聲,“長高了就別穿個高跟鞋,不知道的還以為腿粗。”

藺焉懶得理他,自徑坐在牧泓繹對面的石凳,兩手拖著下巴,看牧泓繹,又問:“你幹嗎一個人在這裏?”

“清凈!”牧泓繹好吝嗇地給了她兩個字。

藺焉“切”地一聲,鞭炮聲連連,煙花還在空中未曾散開,眾人的聲音一個比一個喧鬧,哪有清凈一說。

那次,是牧泓繹最主動找她談話的一次,他問她:“高考志願選什麽系?”

藺焉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接著呵呵笑了笑,耍著寶,“就不告訴你!”

牧泓繹不在意的點點頭,又從口袋掏出煙盒,藺焉眼疾手快搶了過來,翻開煙盒拿了一根煙出來,叼在鼻子下聞著。

牧泓繹沒作話,凝視著藺焉,一雙烏黑的眼睛如墨。

“這東西有那麽好?”藺焉揚著煙盒,問他。

雖然牧泓繹抽的不多,可藺焉看的出來,他挺愛抽煙的。

牧泓繹懶懶地“嗯”了一聲,說:“因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喜歡,所以才抽煙。”

“你怎麽知道自己喜歡?”藺焉不以為然,沒抽過煙又怎會愛上,肯定有第一次的經驗,嘗試過才覺得喜歡。

牧泓繹低笑,“如果不喜歡,我不會碰!”

“啥意思?”藺焉手賤地將他的煙掰碎,殘黃色的煙草落在石桌上,她捏在手裏,認真觀詳。

牧泓繹也伸手過來,修長的手指捏著一點煙草,問藺焉:“你知道煙裏面有什麽嗎?”

“尼古丁!”藺焉很有常識的回答。

他點頭。“對。”

得到牧泓繹的肯定,藺焉立刻得意的揚著眉,一副‘我很聰明’的樣子。

“還有呢?”牧泓繹接著問。

“還有?”藺焉蒙圈了,搖頭,“不知道!”

“還有焦油、一氧化碳、放射性物質、苯並芘、金屬鎘、氯乙烯、亞硝胺......”

牧泓繹很有耐心,一個接著一個學名地說著,說話時候語速平緩,每說一個學名停頓一下,似乎是為了讓藺焉方便區別。

最後,藺焉實在沒有興趣研究這些,打斷他,“你沒事研究煙做什麽?”

牧泓繹不以為然地從她手裏煙盒抽出一支煙,淡淡放在藺焉面前,說:“因為喜歡才去研究!”

“可難道你不知道煙有危害嗎?”藺焉揚著下巴,對於香煙這種東西不屑一顧。

牧泓繹自然是點頭,“是個人都知道香煙的危害吧。”

“那你還抽的那麽帶勁!”藺焉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牧泓繹又是一聲低笑,難得的跟藺焉談論一個虛幻的話題,“女人常常把愛情比作罌粟花,對男人來說,愛情就是尼古丁。”

聽著牧泓繹說起他從來都沒談論過的愛情,藺焉立刻來興趣了,一手撐在下巴上,兩眼吧嗒吧嗒的瞅著他,問:“何解?”

“尼古丁的毒性很大,用一根香煙,裏面尼古丁的含量就可以毒死一只老鼠。”牧泓繹也學著藺焉一手撐在下巴,看著她說。

今年的除夕不太冷,可藺焉覺得聽完他的形容,覺得陰冷陰冷的,難免地縮了縮身子。

牧泓繹好整以暇地盯著藺焉,挑了挑眉,似乎再問:還要我繼續嗎?

“呃......”藺焉無奈地給他回應,示意他往下說。

“可一旦沾染尼古丁,人對它便回產生一種很強烈的依賴,就像是愛情裏的男人,明知道女人是毒,可還是沾染,沾染過後就離不開這個女人了。”

牧泓繹說話時候,眸子凝視著藺焉未動半分,很認真。微薄的唇一張一合,偶間又會捏著煙草有一下沒一下的丟在石桌上,慢慢的,石桌就被摧殘變成煙草集聚地。

藺焉看著他認真的瞳眸,總覺得他有另一層想要表達的意義,想問可又沒問。

慢慢地,藺焉學著他拿著煙草丟著,還惡作劇的丟在牧泓繹臉上。

牧泓繹斜眼瞅著她,沒吭聲,藺焉便問:“那罌粟何解?”

“鴉片戰爭知道吧?”他問。

藺焉點頭。“當然。”

“鴉片的主要成分就來自罌粟花。瑪咖,海洛因皆來源於罌粟。從罌粟裏提取的化學成分,可止痛和催眠。正好如女人的愛情觀,在她們的眼裏,愛情是一場夢,她們要的是舒適,在愛情裏沒有痛苦的甜蜜,可一旦貪心,沾染太多也就上癮了,如果她的男人變心了,那個女人一定會很痛苦,可當那個男人回到她身邊,她就會忘記痛苦,安心入睡。”

藺焉不得不說,當時跟她談論愛情的那個牧泓繹的確很迷人,聲音總是清冷富有磁性,語速輕緩,融入她的耳際就像手裏的尼古丁,一點一點的侵蝕。

牧泓繹一大通理論敘述完畢,藺焉默著看他,風微微揚過,將她幾縷烏黑的發絲揚起,潑的她滿臉都是頭發,她煩躁的撥開。

牧泓繹正臉睨著她,如星辰般的瞳孔有她的倒影。

她全神貫註的瞅著他眼瞳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牧泓繹伸手將她臉頰上還有幾根發絲輕輕勾到耳際。臉頰在寒風中忽然熱了起來,嬌眸含羞地看著他。

藺焉實在不明白,當下如此浪漫,氣氛那麽暧昧,他怎麽就會那麽不解風情地問她一句:“如果是你的愛情,你會選擇尼古丁還是罌粟?”

藺焉臉紅了一陣,接著又白回去了,沒好氣地嗤了聲,“反正到最後都是要毒發身亡,又何必在乎自己是怎麽被毒死的。”

“可尼古丁的毒性比較緩慢,可以活久一點。”牧泓繹很好心地提醒她。

藺焉又翻了一個白眼,對於他忽然轉移話題十分不滿,“左拖右挨的最後還是要死掉。”

反正都要死掉,管那麽多!

牧泓繹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淡淡地勾起唇角,似乎對自己的傑作很滿意。悠悠地,他低沈而魅惑的聲音從冷氣中傳遞而來,“我選尼古丁。”

藺焉沒擡眼皮子,盯著石桌被他們玩的一塌糊塗的煙草絲,問:“為什麽?”

“因為可以慢慢中毒。”說著,牧泓繹又撿起煙草絲丟到她臉上。

藺焉鄙視而又嫌棄地瞪了牧泓繹一眼。

對於藺焉過度的鄙視牧泓繹全然不理,權當做沒看見,又撿起煙草絲丟她臉上,風淡悠悠地將煙草絲吹到她的衣領上。

當時藺焉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衛衣,很容易粘毛,很快煙草絲被衛衣領子粘住,米白色衣領沾了跟殘黃色的煙草絲極其明顯。

藺焉不悅地瞪了牧泓繹一眼,他倒是很自覺的曲著手在我衣服領口處彈了彈,須臾間,說話,“有些事情需要慢慢來,急不得,這樣修成正果的時候才不會覺得恍然!”

藺焉冷哼一聲,“怎麽覺得你像是打著愛情的招牌跟我宣傳香煙的騙子呢?”

就像是路邊給人瞧手相的江湖騙子,額頭上貼個黑色圈點,再戴個不符合牧泓繹形象的道士帽,再往街邊一坐,何嘗不是一條美麗的風景線。

他慵懶地擡著眸,好整以暇瞟了藺焉一記,“你怎麽不覺得我是借著香煙表達自己愛情觀的情場浪子呢?”

藺焉斜了他一眼,一點面子都不給牧泓繹,“你渾身上下都寫著騙子兩字!浪子跟你沾不上!”

“難道沒寫著專家兩個字嗎?”牧泓繹揚眉。

“專家?”藺焉睨著他,很想要把牧泓繹往專家上沾邊,可又覺得難度太大,最後還是找了一個合適他的詞,“什麽專家?騙子專家?”

牧泓繹:“……”

藺焉覺得當時的牧泓繹一定想要吐一口老血,然後再把她丟到荒山野嶺餵野獸。

果不其然,他從石桌上撿起一根煙毫不客氣地扔在她臉上,沒好氣地,“解毒專家!”

此名詞一出,藺焉立刻瞪圓眼睛,渾身上下掃了牧泓繹一眼,“解毒?解什麽毒?”

明明抽著毒,還好意思說解毒。

牧泓繹似是聊的太久,無聊了,從口袋掏出打火機,點了一根煙,在藺焉面前轉了幾圈,才悠悠地開口,“解你身上的毒啊,難道不知道吸了二手煙比直接吸煙更容易中毒嗎?”

看著裊裊升起的煙,藺焉忽然想起他之前說一根香煙可以毒死一直老鼠,後怕的猛地一驚,接著瞪了牧泓繹一眼,伸手將他手裏的煙搶了過來,扔到地上踩滅,怒吼:“知道會中毒,還點!”

牧泓繹懶洋洋地擡了一下眼皮子,“你不中毒,我怎麽解?”

藺焉又是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牧泓繹嗤笑,把火機也扔給藺焉,語氣冷淡,“自己中毒去吧!”

藺焉拿著火機在手裏把玩著,眨著眼睛回想著他剛才那番話,忽然想起牧泓繹成為中醫的夢想。

她說:“如果你當醫生一定會拯救很多人。”

“哪兒來的謬論?”牧泓繹翹著二郎腿不以為然。

藺焉嘟了嘟嘴巴,然後一通解釋,“一個人放任自己去中毒,才知道該怎麽解毒,你這種以身試毒的雄心壯志不做醫生不是浪費了嗎?”

牧泓繹嗤的笑了,還是說:“謬論!”

藺焉據理力爭。“哪裏是謬論?你很適合做醫生啊!再說了,你的夢想不是成為一名中醫嗎?我覺得做醫生很好啊,造福百姓,順便積積陰德。唉!要不你去做外科醫生吧,等哪天我躺在手術臺的時候,看的是你這張迷惑眾生的臉,死在你刀下,我也認了。”

牧泓繹笑。“真的?死在我刀下,認了?”

明明不正經的一句話,但牧泓繹笑的時候很正經,唇角輕輕揚著,露出皓白牙齒,唇紅齒白特別好看,如星辰般的眼睛彎了下,與平時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截然不同,柔和的仿佛寒日裏明媚陽光,格外動人。

那一刻,藺焉春心倏然一動,脫口而出來了一句隱形告白,“反正這輩子被你吃定了。”

聞言,牧泓繹略微認真點了下頭,很‘謙虛’地,“彼此彼此!”

藺焉:“……”

真想要一腳把牧泓繹踹回外婆家,真是拽炸天了!

5.

初戀說完了,一幫同事就覺得沒啥叨叨,又問:“要不組織玩狼人殺吧?”

狼人殺也是回憶裏的過往。

狡黠的月色有些蒼白,浮於海平面漸漸變得深沈。藺焉撿起沙灘上的一塊石子,拿在手裏漫不經心地拋著,拒絕了,“不了吧,沒幾人。”

藺焉部門就這五六個人在她這邊紮堆,湊不了狼人殺。

一女同事笑了,“要人還不簡單,把程源喊過來,還不得一大幫妹子往我們這堆裏鉆。”

藺焉陪著笑,無奈地搖搖頭。

公司的同事都不知道她跟程源之間有點小尷尬,自從他上次發了那條‘我喜歡你’的微信後,藺焉便有意無意的躲著程源。

當時藺焉看見那四個字,在想,如果她當初也這樣給牧泓繹發微信,他會不會也像她這樣躲著。

“算啦,狼人殺有啥好玩,繼續初戀這個話題唄!”男同事格外的汙,說到‘初’字,他就跟著談,“聊初吻吧,聊完初吻聊初……”

省略的那個字,誰都知道,是夜。

女同事砰的一下臉紅了,踹了男同事一腳,暴吼,“你好汙啊!”

“不汙不丈夫啊!”男同事洋洋自得。

可後來,還是聊到了初吻。

說起初吻,男同事還一邊回味著,“我初戀女友的唇可軟了。”

“汙!”女同事沒好氣地鄙視了男同事一通。

而後,女同事說:“我初吻是個悲催,全校都看見了。”

男同事立刻八卦:“咋啦?在開學典禮把男神摁在地上吻了?”

女同事捂臉,嬌羞羞地,“不是,是有人把我當女神,摁在地上吻了。”

不知是真是假,他們這樣說著,藺焉的手便自覺的放在唇上,輕輕的蹭著,回想著那個初吻。

牧泓繹一定不知道,他的初吻是被她拿下了吧?

高二暑假,牧泓繹一個人在家發高燒了。藺焉剛好想去他家蹭飯,可是牧泓繹的奶奶要回娘家,讓牧泓演開車送她回去。

葉嵐那會兒應該還在增城出差,藺焉去他家時候發現一個人也沒有,敲了好半天的門,牧泓繹才有氣無力的從二樓房間慢騰騰下來給她開門。

瞅了藺焉一眼,慣性皺眉。“今天沒人做飯!”

藺焉小氣地踢了他一腳,口是心非,“我又不是來蹭飯的。”

牧泓繹擡眼看了一下墻上的掛鐘,冷哼,像個偵探似的說:“十一點多,不來蹭飯來做什麽?”

牧泓繹聲音啞了很多,藺焉聽出了不對勁,問他:“你聲咋啦?”

牧泓繹沒理她,上樓。

藺焉跟上。

忽然,在某層樓梯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居高臨下看著藺,“都說沒人做飯!”

藺焉瞪大眼睛盯著牧泓繹那張略微疲倦的臉,有一種想要踹他一腳的沖動,難不成她就那麽無恥嗎?難不成她來他家除了蹭飯還是蹭飯嗎?

“你不是人啊!”藺焉憤恨一句,推開他,自徑上樓。

牧泓繹撫著額,一副頭痛的模樣,跟了上來。

藺焉跑到二樓,二話不說推開他的房間門,接著往沙發上一倒,順手拿起床頭櫃的游戲機,開機玩游戲。

牧泓繹皺著眉頭看了她一下,沒吱聲,倒頭繼續睡覺。

藺焉玩著游戲機起勁,游戲背景聲很吵,加上她嘴裏還絮絮叨叨的喊著殺啊打啊的,吵出了天際。

牧泓繹煩躁的坐起身,將她手裏玩的正起勁的游戲機搶了過去。

看著空無一物的手心,藺焉驚愕的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搶。

奈何,牧泓繹把手擡高,果斷秒殺藺焉這個矮個子。

“還給我!”藺焉不服氣地挑戰他的權威。

牧泓繹瞟了她一眼,微蹙眉,然後將游戲機丟給藺焉,她還沒來得及接住游戲機,人就被牧泓繹往前一拉,整個人栽進他的床上,驚呼一聲,“牧泓繹,你幹嗎?”

“你太吵!”他用被子把藺焉捂住,低低地說著話,“別吵,就半個小時!”

說完,他就睡了過去,等藺焉掙紮出來的時候,牧泓繹已經睡的不省人事了。

藺焉沒好氣的用腳踹了他一下,不動。

她當時想:裝死裝的太像了!

於是藺焉又惡作劇的去找了雞毛撣子,咬著牙,閉上眼睛,一手捂住耳朵,掩耳盜鈴地把雞毛撣子往牧泓繹臉上抖啊抖啊抖。

都準備好他忽然跳起來暴跳如雷地看著她,然後將她手裏的雞毛撣子搶過去,往她屁股上甩兩下!

可事不如藺焉所料,牧泓繹始終一動不動的躺著,沒有忽然跳起來將她狠狠批評一頓。

藺焉狐疑,扔下雞毛撣子,俯身去看他,一靠近牧泓繹便發現一股熱氣在身上升騰,手驚愕的碰上他額頭。

好燙。

發燒了?

藺焉推著牧泓繹,喊他名字,“牧泓繹,你起來!”

床上的人無動於衷。

他額頭真的太燙了,藺焉怕他燒死在家裏,別人說是她把他謀殺的,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對勁,奈何葉嵐出差了,思前想後藺焉給文芳打電話。

“老媽,不得了了,牧泓繹渾身滾燙滾燙的,如今家裏就他一個人,我叫不醒他。”

相比起來,文芳就比藺焉平靜多了,依次吩咐:“去藥箱找點退燒藥給他,還有泓繹阿司匹林過敏,別餵他吃這個。”

“哦。”

“拿點被子蓋他身上,捂出一身汗來。”

“哦。”

“接盆冷水,給他反覆擦臉。”

“哦。”

文芳吩咐後,藺焉照做。

從牧泓演房間抱來了被子,連牧泓繹衣櫃裏的棉被她都翻騰出來了。

中間,牧泓繹迷迷糊糊醒了一次,看著如山一般高的被子,伸手要扯開,被藺焉阻止,他睜著半開的眼睛,一額頭的汗彰彰在目,虛弱開口,“熱死了。”

“你發高燒了,要捂出汗才會好!”藺焉堅持文芳的交代,硬是阻止牧泓繹不讓他扯被子。

牧泓繹一雙眼睛含霧瞅著她,看起來淚眼汪汪的,帶著一點小任性,“可是我熱!”

藺焉摁住被子兩端,堅決不讓他掀開,可嘴裏卻關切的安慰,“你別動,我給你找點涼的。”

藺焉望了眼兩條毯子外加一條棉被,牧泓繹整個人被我裹成了粽子。

雖說正值七月酷暑的夏天把牧泓繹裹成這樣是有些不厚道,可這是文芳交代的,藺焉只能堅守到底了。

為了讓牧泓繹沒那麽難受,藺焉又急忙的把臉盤的冷毛巾擰起,輕柔的擦著他乖戾的臉蛋,他這才舒適的舒展眉心。

因為發燒,牧泓繹整張臉都紅彤彤的,有點像是喝醉了一般。

藺焉纖細的中指不聽話的去碰他的額頭,然後是一雙濃郁的劍眉,接著是高挺的鼻子,而後是嘴唇。

望著他性感致命的嘴唇,藺焉忽然一陣舌幹口燥,一個邪惡的念頭從她心頭閃過——她想吻牧泓繹!

想法還在腦袋茁壯生長,藺焉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嚇的後退了好幾步,驚愕地瞪圓眼睛,嘴巴張張合合像是做了何等罪不可恕的忤逆之事。

看著安靜躺在床上的牧泓繹,藺焉拼命的搖頭,想要將腦門那邪惡的想法甩掉,可只要她一看牧泓繹性感的薄唇,它又萌生了。

幾番思想鬥爭下來,她的理性輸給了感性,顫顫的靠進牧泓繹,中指又不聽話的去碰他柔軟的唇瓣。

就一次。

藺焉在心裏告訴自己:就一次,她就冒犯牧泓繹這一次,如果註定以後他不是她的,她就放任自己一次。

俯身,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唇碰上他滾燙的薄唇,一秒、兩秒、三秒……

每一秒跳動,藺焉都告訴自己,可以了,可是唇間像是上了502,如同兩極的磁鐵,它們自己不肯離開。

直到一只手忽然伸起,放在她腦袋上。藺焉這才驚的推開牧泓繹,站在他的床邊,粗著氣,眼睛瞪的老大盯著床上的人兒。

是,醒了嗎?

可牧泓繹被她推了之後,仍舊沒有反應,藺焉這才呼呼的調整心率。

那是她的初吻偷走了他的初吻。

藺焉晃著神,手還在唇邊,回憶全灌滿了思緒。

最後,她顫著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點M,想要撥打卻沒有勇氣和力氣。

他聽不到,聽不到她的真心。

想,聽你,那邊的空氣

有,什麽,精彩的話題

會,很會,偽裝我自己

你,不該,背我的秘密

世界若是那麽大,為何我要忘你無處逃

世界若是那麽小,為何我的真心你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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