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天迎來了六月的最後一場雨。疾風，驟雨，一晃而過。藺焉掀開水藍色的窗簾，近在咫尺的巴黎鐵搭在雨後煥然一新，天空湛藍清明，嶄新的一天被雨水洗刷心靈，明凈的一塵不染。

驟雨初歇，電臺裏“滋滋”的電流聲漸漸消匿，傳來一段透徹空靈的音樂，伴著音樂，主播悠長婉轉的聲音娓娓道來。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Is not between life and death（不是生與死）

But when I stand in front of you（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Yet you don’t know that（你卻不知道）

I love you（我愛你）

主播念著《飛鳥與魚》中經典的一段，隨著背景音樂跌宕起伏。

藺焉恍惚盯著地面斑斑水汪中金燦燦巴黎鐵塔的倒影。忽然，電臺主播用法語問：“是否曾經也有那麽一個人，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卻不知道他愛你？”

藺焉拾起窗臺那張來自兩日前收到的明信片。紙張泛黃，字跡有些脫色，仿若歷經了半個世紀之久。

兩日前，藺焉看報時，無意之間她讀到一則某郵局刊登在法國《費加羅報》的道歉通告，讀到最後的‘TO 藺焉’那刻，大腦如同被按了慢放鍵，視線不耐其煩的在‘藺焉’兩個字上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生怕自己看錯。

這是法國，沒有藺焉，只有Moyra。

如果不是那鐵錚錚的白紙黑字，一字一畫刻著她名字的筆畫，藺焉還以為這是一場夢。

報紙底端落款處寫有郵局地址和電話。思忖後，藺焉撥通了郵局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說法語時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

“我是藺焉，看到報紙上你們的道歉通告，大惑不解，因此致電咨詢。”藺焉說法語時聲音會比說中文更加柔和，清脆悅耳。

“女士，您好，是這樣的，有件事情，需要您親自確認，不知您是否方便來郵局一趟？”

也許是對方語氣太過友好，又或許是冥冥之中，藺焉好脾氣的應下這個不清楚緣由的應約。吃過午飯便去了郵局，因為郵局跟她住的地方不在同一區，路程偏遠，藺焉是開車去的，約40分鐘的車程。

郵局地段有些荒僻，來往的人並不多，門外放置了一個大約一米高，60公分寬，明黃色的郵筒。藺焉推門而入，一名中年男子迎上，親切地用法語問候。藺焉說明來由，中年男子恍悟，領著藺焉進了一間辦公室。

中年男子從刷了紅漆的櫃子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藺焉，說：“麻煩您確認裏面的物品是否歸屬於你。”

藺焉拆開牛皮紙信封，從裏面掏出一張泛舊的明信片。從中國廣東寄來的。正面是一對學生的合影，他們穿著白藍相間、青春洋溢的校服，對著鏡頭笑的天真無邪。

藺焉再看的真切些，才發現這是她曾經所念高中學校的周年紀念版明信片。

“背面有留言。”中年男人好心提醒她。

藺焉點頭，翻轉明信片，留言很短，用詞非常簡潔。

TO：藺焉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From：牧泓繹

字跡熟谙，筆鋒蒼勁有力，力透紙背。

用冰涼的指尖去觸碰‘牧泓繹’這三個字，一滴睫毛無法承載的淚水從眼角滑落，順著她線條分明的臉龐，滴落在明信片 ‘愛你’兩個字上，瞬間模糊了字跡。

以下，是中年男人的敘述。

“崔迪波亞在郵局兢兢業業工作了23年，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工作松懈過。八年前，這是他人生中送的最後一封信，尚未送到指定地點便出車禍當場身亡。”

“警察當時將他身上所有物品都交給了他的家屬，家屬當時心情悲痛至極，無心整理崔迪的東西，便將他所有東西放在一起，鎖在了櫃子裏。”

“約是一月前，崔迪的家屬整理他遺物時發現了一個血跡斑駁的信封，上面完好無缺的郵戳證明這是一封未開的信件。於是，崔迪的家屬將信件歸還至郵局。”

“信封上的地址被血跡蓋住，迫不得已，我們私自拆了信件。為此，我代表郵局向您致歉。”

電臺主播靈動的聲音還在流轉，藺焉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將明信片上的三句話看了又看。

八年。

如此諷刺。

歷盡八年之久才送到她手上的明信片。

是的，她不知道。

曾經有那麽一個人就站在她的面前，而她卻不知道，他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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