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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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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淚

柳若煙頭腦懵了幾秒,“啊,是,我是來找你的……”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隨口胡謅了個理由,“剛剛謝謝你幫我撿錢袋。”

“無事。”蕭楚流了然,微微頷首,轉身,朝著顧深走去。

他的聲音壓低了幾分,“你事情多,我就不多叨擾了,等有空你再抽時間去辦那事吧。”

柳若煙見他似乎要走,往前小跑了兩步,躊躇道:“那個,我聽說你是蕭楚流,我有一件困難的事情,想尋求你的幫助。”

“何事?”旁邊的顧深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這小姑娘身份著實可疑,明明會的是淩天宗的法術,修為又在煉神之上,衣服卻如破舊寒酸,渾身上下只有一個錢袋子,連把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還和蕭楚流求救……越看越不對勁兒。

“我有一個兄長,他前些年被縱雲山脈的某個長老收去做了徒弟,這些年家中一直無他的消息,最近忽聞青州魔人又起,家裏人擔心,便讓我來尋——”柳若煙在系統的提醒下飛速編著謊話。

“哪個長老?”顧深架著手,又問。

“呃……”柳若煙楞了片刻,顧深這廝怎麽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樣。她編得那麽差?

“自然是張長老。”她信誓旦旦,“就是我也不清楚是哪個山峰的。蕭道友曾是玉泉山弟子,一定可以幫我的,對嗎?”

“這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歷了。”顧深嗤笑,話鋒急轉,“你說你兄長去了縱雲門派,你自己又是一身淩天宗法術,怎麽,一家人修仙還天南海北各奔東西呀。”

柳若煙:……

這家夥真的是可惡啊!

“好了。”蕭楚流出聲制止顧深的盤問,他對她道:“我現在和玉泉山也沒什麽關系了,你若是要尋兄長,剛好清虛門掌門會派一隊弟子去縱雲山脈,你可以跟著一起。”

他這次來青州就是托顧深派人去看看玉泉劍尊的,她若是要去縱雲山脈,確實順路。

柳若煙:?

等等,他的意思是他不去?

她此番目的就是將蕭楚流帶到玉泉山啊,看看有沒有機會解開大師兄和師父之間的矛盾。

現在他不去,光她去做什麽!

“我想請你帶我去!”她伸手攔住了他,貝齒咬著下唇,見他冪籬微動,腦子一抽,將腰帶上的錢袋取下來,遞到他面前,目含水光,低聲請求,“我把我所有的錢,還有四百九十多兩,全給你,可以嗎?”

“抱歉。”他拒絕得很果決,也很禮貌。

柳若煙眼睜睜看著他離去,身若清風,白衣翩翩。

“小姑娘,還去嗎?”顧深似笑非笑問道,言下之意是她這個騙子騙不到蕭楚流,肯定不會去什麽縱雲山脈的。

他的行徑簡直和年少時一樣讓人牙癢癢,想要痛扁一頓。

柳若煙咬牙,擠出一個笑來,“我自己去!”

她也離去了。

朝著城中的傳送陣法的方向趕去。

系統說竹玉憐現在在春滿樓裏常年飲酒奢靡,醉生夢死,剛好揚州和青州離得近,她打算去看一眼到底是怎樣一個情形,再以圖救贖。

一路之上,入眼皆是討飯的流民,街頭有人支起了送粥的大棚,仔細一看,居然是剛剛她吃飯的那家酒樓的老板。

清虛門是青州的最大的門派,顧深此次出山門估計也是要聯合城內鄉紳一起救援這座飽經磨難的城池吧。

到了修仙者聯盟的地界,有許多修士湧在傳送陣法前,偌大的院子中有許多物資,柳若煙擠都擠不進去。

隨便找了個修士打聽,原來是因為青州發生了千年難見的洪澇災害,淩天宗緊急下令從其他九州籌集物資,從傳送陣法運輸至青州,以緩解災民的困境。

傳送陣源源不斷啟動傳送物資,還有前來救援的修士醫修以及大夫。

所以,現在她想要出青州,怕是走不了傳送陣了。

柳若煙目光落到流民身上,嘆了口氣,“沒事,出去買把鐵劍,我飛去揚州,也不遠。”

青州城地勢偏高,等她禦劍飛行出去,才發現周圍已經是一片烏泱泱的水域。

在高一些的樹上,有人死死抓著枝幹,苦苦等待救援。

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有十幾個孩子站在較高的巨石上,或坐或躺,一個個嘴唇都是死皮,面色呆楞,他們沒有進食已經有一些時辰了。

忽然,有山洪從遠處的山坡上沖了下來,以勢不可擋的趨勢將山腰上的樹林沖垮,連帶著那十幾個小孩也被沖進急湍的水流裏。

柳若煙無法坐視不管,只能用法術將他們一個個撈上來。

可是周圍沒有落腳的安全地方,她只能將這群孩子放在搖搖欲墜的樹枝上。

孩子們嚇壞了,發出了急促的哭泣,大顆大顆眼淚落下來。

“別怕別怕,我去找找有沒有救援船啊。”柳若煙手足無措。

她四處找了一圈,還真讓她看見一只船晃晃悠悠蕩過來。

她高興地飛去,看到船頭坐了幾個濕漉漉流民,心中更是一喜,看來是專門搜尋落難的災民的。

“請問一下,這個船的船長是——”她話才剛吐出幾個字,就看見了一只白皙的手掀起麻布簾子,天光晃晃,那雪色冪籬從裏面探了出來,好似一道江風。

“蕭道友?”柳若煙驚喜,心中疑惑他居然還沒離開。

哦對,他沒法術,傳送陣法走不了,只能靠船了,那肯定沒她禦劍飛行快。

蕭楚流頓了頓,輕笑,“姑娘不是要去縱雲山脈嗎?”這個方向可不是去縱雲山脈的方向。

柳若煙尷尬笑了一下,擺手,“先別管這個,那邊有十幾個小孩,可以過去接他們一下嗎?”

那十幾個孩子全部被接上了船,噙著淚跟在柳若煙身後。

他們父母沒有逃過洪水,只因為他們個頭小,能裝在木桶裏,依靠在水中漂浮才活下來性命。

如今變成了孤兒,完全不知道未來該怎麽辦了。

“不回城嗎?”柳若煙見船一直往前行,便問。

“青州城內流民數量眾多,食物的壓力很大,不如將他們放到外面地勢更高的城鎮。”蕭楚流掌舵,風吹起冪籬上的白紗,露出他下面俊朗的面孔,比兩岸青山更清逸大氣。

只是柳若煙站在他身後,無法窺見那景色。

到了一處和緩的岸邊,蕭楚流將地圖拿出來,遞給柳若煙,溫聲:“你幫我看看,這周圍是不是有城鎮。”

柳若煙楞了片刻,很久才回神,馬上去接那地圖。

今天一天相處下來,她幾乎沒有感覺到他是瞎子,他耳力靈敏,很多事情比用眼睛看還要準。

但是此時此刻,她明顯地體會到——大師兄真的看不見了,這些年他是怎麽走過來的啊。

心裏酸酸的,她努力裝作不在意,“往西二十裏就有一個城鎮,離這裏三裏的地方有座廟,天色也黑了,我們可以先帶著他們過去修整。”

一行災民在兩人的帶領下上了岸,往西走了三裏多路,果然見到了一座廟。

是破廟,無人居住,院內鐘都破了,連屋頂上的瓦片都掉了不少。

但總能遮風擋雨。

推開破廟的門,一聲如鬼魅出場般又長又尖的“吱——”嚇得流民往後退了一步。

接著又是兩只野貓從裏面躥了出來,有小孩直接被嚇哭了。

柳若煙回頭安撫,“沒事的沒事的。”

蕭楚流已經拔出了玉劍,推開門,用玉劍將周圍一圈的蜘蛛網給劃開。

經驗十足,柳若煙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經常露宿在這種破廟裏了。

忽然,她見到蕭楚流前方有一塊兩掌高的石頭,見他走過去,她心裏一驚,急忙伸手抓住了他玉劍的劍柄,疾聲:“師兄小心!”

蕭楚流停住步伐,整個人都楞住了。

他察覺到那只小手握著他手中玉劍的劍柄,此刻與他的手緊緊相貼,心猛地劇烈跳動,他轉過身,似乎怕聽不清她的話,撩起半邊冪籬白紗,側過耳朵,顫聲問:“你喊我什麽?”

“呃,蕭師兄小心?”柳若煙尷尬松手,心中大喊不妙,立刻解釋:“我這人嘴快,喊別人容易漏掉姓名……你這個年紀和我師兄的年紀也差不太多。”

“哦……”他垂下頭,手也垂下來,白紗重新遮住了他的面孔,輕笑聲傳來,“是我大驚小怪了,抱歉。”

不是大驚小怪,柳若煙心中默默地想,剛剛他那失望的神色,即使沒有眼睛,也完全可以從他臉上看出來。

是她太不謹慎了。

她心情悶悶的,上前兩步將那石頭踢到角落去,安排身後的流民進來。

很快打掃好了,蕭楚流芥子中有一些被褥和吃食,他拿出來分給大家,同時道:“我出去找找柴火,夜裏冷。”

“小心點!”柳若煙朝著他背影喊。

他往外的腳不著痕跡地又頓了頓,握著玉劍的手摩挲著劍柄,獨自一人消化突如其來的情緒。

——他很久沒有遇到和小師妹這麽像的人了。

柳若煙將食物分給他們,那幾個已經成年的流民吃了後就躺下了。

身邊十幾個小孩一邊吃一邊哭,哭累了倒在她懷裏也不睡,抽噎著。

他們最小的也才五六歲,實在是可憐極了。

柳若煙輕輕拍著他們的背部,給他們唱安眠曲,唱山歌,唱沒有詞兒的山野調子,以此來哄他們睡著。

吳儂小調,溫聲糯語,像是夢幻中的天籟之音。

外面背著柴回來的蕭楚流聽到她的歌聲,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墻外面站了許久,寒風沾染他的清衫。

山月鋪在他挺直的背影上,落在地上,影影綽綽的長影晃動。

他擡手摘下了冪籬,微微揚起下巴,面上沒有笑容,只有兩行血淚。

察覺到了血腥的味道,他找帕子擦了擦臉,平靜地換了一條絲綢帶子束在眼睛上。

後,手攥緊了脖子上的玉玦,唇抿著,眉頭舒展。

歌聲停,他踏著皎潔月色進入廟門。

面無異色,笑容又掛在了臉上,“找了許多柴,就是濕了,還需要姑娘幫忙烘幹一下。”

柳若煙恍然擡首,廟中葳蕤燭光照亮了站在面前的青年,她也在千年後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臉龐。

大抵是常年帶著冪籬,他真的白到發光,臉較少年時變化不算太大,也許是因為遮住了眼睛的緣故。

“你怎麽……”她做了一下摘帽子的動作,忽然想到他看不到,連道:“把你的冪籬給摘下來了?”

“有些礙事。”他回,放下背上的柴。

柳若煙用了烘幹的法術,順道點燃了柴火。

夜裏的倒春寒一下子消散了,柳若煙搓了搓手,突然想到了什麽,小心翼翼朝著蕭楚流走過去。

最後在他的身旁坐下,與他挨得極近,他居然也沒有制止。

柳若煙倒不覺得有多奇怪,她現在滿心想的是大師兄沒修仙了,一整天沒吃飯,現在肯定會餓。

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還好剛剛她留了一個饅頭,滿心歡喜地從懷中將饅頭拿出來,放在火邊烤熱,期待地遞到大師兄手裏。

“剛剛分的時候特意給你留的,吃點墊墊,還有一晚上要過呢。”

蕭楚流摸著發燙的饅頭,並沒有直接將其送進嘴裏,思考了會兒,他從芥子裏拿出了一盤糕點,遞給她,“給你。”

柳若煙:……好家夥,原來大師兄還偷偷藏了吃的!

她端著糕點,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吃了,明天給他們當早飯吧。”

“我還有。”蕭楚流將芥子丟給她,她往裏面探查了一下,震驚了。

靈石,食物,衣服,數不勝數,就連束眼睛的帶子,都有無數條。

她端著盤子默默啃著糕點,心中和系統道:“大師兄他和以前兩袖清風的時候比起來,判若兩人。”

他常年行走人間,多備一些物資,也屬正常。

蕭楚流慢條斯理地吃完饅頭,他側耳聽到她宛若小松鼠一般一刻不停地往嘴裏塞著糕點,嘴角微微勾起。

實在是太好吃了,只有在這裏才能吃到這種糕點,在現代她逛了很多甜品店都沒看到過。

柳若煙內牛滿面,拿著一塊糕點放進他手裏,有福同享嘛。

誰知他沒抓牢,糕點掉了。

柳若煙頓了一下,飛快將那掉了的糕點撿起來,吹了吹灰,塞進自己肚子裏,笑瞇瞇道:“不幹不凈,吃了沒病。”絲毫不讓他因為殘疾感到任何傷感。

還剩最後一塊,她親自送到他唇邊,“啊——”

蕭楚流猶疑著微微張開嘴,甜膩的糕點就被送進來了。

細膩灼熱的指腹蹭過他的唇,很快又抽離,像是小貓的尾巴滑過。

癢癢的,亂了他所有的註意力。

他聽到她拍了拍手,松口氣道:“好了,我要睡覺了,蕭道友,你自便啊。”

接下來是被褥摩挲的聲音,很快,香甜的呼吸此起彼伏。

她睡著了。

蕭楚流坐在地上,靠著柱子,舌尖劃過齒尖,甜絲絲的味道縈繞不絕。

他察覺到臉上又有兩行溫熱,慌亂站起身,走出破廟。

周圍好像有跳蚤,柳若煙睡到半夜,不得不睜開眼睛抓身邊小孩身上的跳蚤。

火堆的火還沒熄滅,蕭楚流靠在火堆前的柱子上,似乎睡著了。

處理完跳蚤問題,柳若煙睡不著,光明正大看大師兄棱角分明的臉頰。

她真的好想看看他的眼睛……

系統描述得固然恐怖,但是她不怕!

她只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傷口。

猶豫了很久很久,她貓步靠近大師兄,蹲在他身邊,手指慢慢摸向那根白色的絲綢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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