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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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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館

青州多高山,無窮山脈連綿至並州淩天宗便戛然而止,這是最崎嶇的地區。

繞過並州,朝西南而下,與揚州堪堪擦肩,兩人緊趕慢趕,可算是在中原站定。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坐落了無數城鎮,萬裏長風攜著金秋瓜果香,呼嘯而過。

入眼之處,陽光耀眼,人聲沸騰。

這裏便是中原最核心的地區——沐陽城,許多世家都聚集在此城內。

從傳送陣法中走出來,柳若煙好奇地看來看去,亦步亦趨跟著大師兄。

蕭楚流安靜地看著路邊的攤販,擡起下巴,沿著寬闊的天街往前而視,遠山小雨朦朧蘇潤,腦海中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

他的棕眸微微顫動,腳步也慢了幾分。

“啊!”柳若煙沒註意他停下的動作,虎頭虎腦地撞到了他的後背,她揉著自己發痛的鼻子,聲音柔軟問道:“師兄,你怎麽不走了?”

“走。”他露出幾分笑來,拉著她與自己並肩走,一邊走一邊指著周圍的建築給她介紹,“這些和我小時候的布局一模一樣呢,我以前可是這一片的孩子王,一呼百應,那些小夥伴就和我一起在這些巷道裏穿梭奔走……”

聽著他的話,柳若煙想象到了那個畫面。

五六歲的小孩,生著如玉一般的膚色,雙手叉腰,笑嘻嘻和朋友上躥下跳玩鬧。

因為他的家世,從來不會有人欺負他,他可以為所欲為,做所有小孩子都做的事情。

只是,後來的一切都毀了。

她的目光緊緊追隨著蕭楚流,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感傷。

可是沒有,他溫和笑著,踱步到一個烤紅薯的攤子上,挑了一個又香又軟的紅薯遞給她,“前面還有點路,小師妹先吃點墊墊肚子。”

城內無法禦劍飛行,兩人便在長街中慢步前行。

柳若煙東張西望,一邊采風富有美感的古代建築,一邊低聲嘀咕,“這裏怎麽有好多蕭家醫館?都是你家的嗎?”

“以前是,現在不是。”蕭楚流指著其中某一處蕭家醫館,解釋道:“十一年前,我家被滅了滿門,我沒有那個心力去守住家產,而且師父怕我待在中原會出意外,將我帶去了玉泉山。蕭家的資產被中原的其他世家瓜分殆盡,其他的鋪子他們想變就變,唯獨醫館,我不允許他們轉做別的行業。”

哦……所以現在只是掛名蕭家而已。

柳若煙拉了拉他的衣袖,揚長脖子,笑瞇瞇道:“師兄,我之前還以為你是個窮光蛋咧。”去無主秘境前買個清靈化毒丹,都要花費半數身家。

“沒想到,你以前這麽有錢!”她裝作震驚模樣。

“那只是以前,而且再怎樣,也不能比越宗主有錢啊。”他淡淡瞥了一眼小師妹,很快又將目光轉回去。

咳咳——柳若煙噎住片刻,她聞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錢嘛,夠花就行,和別人比來比去的,多累啊。”她幹笑兩聲,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位有錢的主,臉上笑容黯淡下來,“師兄,王師兄的家是在沐陽城吧,既然來了,有空和我去祭拜一下,可以嗎?”

“嗯。”蕭楚流才剛答應,就聽到一聲喧鬧的爭吵聲從剛剛他指著的蕭家醫館中傳出來。

兩人同時擡頭看過去。

冷風蕭蕭,一個年老的婦人被人從醫館中推搡出來,隨著她一起被扔出來的是一具年輕男性的屍體。

婦人急忙去抱住那屍體,揚起臉,陽光下滿頭頭發折射著灰白的光澤,她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天殺的啊,父老鄉親來評評理,這家醫館就是騙子!騙了我一千兩銀子,根本沒把我兒子治好!這就是在騙錢騙人感情啊……”她坐在地上,完全不顧形象,大聲指責。

百姓大圈小圈將蕭家醫館圍住,有的人吃瓜,有的人替弱者鳴不平,句句指責砸向醫館門口的人。

那人是老板,不耐煩道:“我就問你昨晚你兒子有沒有去找你?”

“找、找了。”婦人聲音小了幾分。

“好,按照最初的約定,一千兩銀子,我讓你再見到你兒子一面,我沒有食言吧?”老板架著手,冷哼一聲。

等婦人癡楞片刻,他冷笑道:“不用想了,我開門做生意的,能完成的事情我才收錢。你既然昨晚已經見到了你兒子,還來這裏和我鬧,是誰的錯,其他人自然會有論斷。”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什麽意思啊?我怎麽沒懂這老板在說什麽,她兒子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去找的她?”

婦人擦了擦眼淚,抱著自己兒子的頭大喊:“我不管,我以為你的意思是治好他……昨晚我以為他是已經活了過來,沒想到太陽一出來,他就死了,你還我兒子!”

“胡攪蠻纏,不過,你要是還能交一千兩,今晚在和你兒子見面也沒問題啊。”老板誘惑道。

“哪裏有那麽多錢啊,老天爺,為什麽要帶走我的孩子!”婦人嚎啕大哭。

“弄到最後,是老人家你自己沒弄清楚啊,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兒呢,散了散了。”周圍吃瓜的人作鳥獸散。

蕭楚流在旁邊皺著眉看完了,他沒有上前為婦人發聲,也沒有順著大流指責婦人,而是默默記住了這裏的位置,準備回去查一查這裏是哪個世家接手的蕭家資產。

柳若煙則對那些對話中的內容感到一絲熟悉。

夜晚屍體回來見親人,第二天依舊是死亡狀態,那不就是……屍體挨到了月靈草嗎?!

原著中寫過蕭家藏著一株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月靈草,只要給將死之人或者死人服下,那麽該人會在月亮出來的時候,回到他最想要回的地方,月出而現,月落而消。

當年只有一株月靈草,結果被李青峰種滿了血月之淵,現在在沐陽城一個普通的蕭家醫館中也發現了它的蹤跡。

月靈草已經如此爛大街了嗎?

她也沒有上前去幫助那個婦人,而是拿了些碎銀兩,找了幾個小廝,叫他們幫忙去將那屍體擡回婦人家。

大師兄似乎對月靈草這東西不敏感,居然沒有聯想到。

想來也是,作為他家一直藏著的禁草,他小時候應當沒接觸過。

兩人心中各懷心思,又走了近半個時辰,手中的烤紅薯早吃完了。

柳若煙往肚子裏面填到第三塊糖糕的時候,蕭楚流忽然站定,手搭在俊朗的眉骨上。

微風清淺,他白衣翩翩,快步而上,站在一處紅色的大門前,持劍而立,扭過頭來,嘴角噙笑。

蕭府兩個燙金大字牌匾已經沾上了灰塵,正好掛在蕭楚流的頭頂。

柳若煙懵逼擡頭看著眼前的恢弘建築。

蕭家故園占地近百畝,雖然不大,但是修建工藝極高,墻檐屋腳獨具一格,十分軒峻壯麗,只是看著外面,便令人眼花繚亂。

她剛開始還以為這裏修建了一個特大號的花園呢!

“師妹,我們到家啦。”蕭楚流推開門,伸出手來,邀請柳若煙進來。

家?

柳若煙頓住,心間五味雜陳。

關於這裏的悲傷回憶,這些年一直在折磨著他。

她不信他心間沒有任何波瀾,可是他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他裝作沒有任何事情的模樣,拉著她走進蕭家故園。

等徹底走進去後,看清楚了裏面的一切,他的腳步才停下來,聲音不覆剛才的輕快,而是偏向於沈重,“師妹,你可以自己逛逛嗎,我……我不想在這裏了。”

柳若煙看去,發現他面色有些慘白,雙目失神望向園中的每一個角落。

就是在這個漂亮的院子裏,他親眼目睹了親人七零八落的屍體四處擺放著。

這是宣判了死亡的墓園。

能撐到現在,他應該用了很多力氣去忍耐吧。

柳若煙站在他面前,伸出手來捂住他的眼睛,輕聲安慰:“師兄,沒事的,不想看就不看了,我和你一起出去。”

她引著他慢慢往外走,等出了門,她才嬉笑一聲,“噔噔噔,你的師妹閃亮登場!”

眼前的手松開,昏暗被光明吞噬,院中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切都風景都好似消失一般,眼前唯一剩下的只有師妹的臉,真實的,靈動的,讓人想要觸碰又不敢玷汙。

大師兄抿唇凝視著她,不知道為什麽,鼻尖一下子就酸了。

他真的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站在這裏。

他真的做好了心理建設穿了最害怕的白衣回到了夢魘的地方。

他真的一遍遍告訴自己,他能克服的,他修煉這麽多年,不就是為了回來報仇的嗎?

可是,他好像還是不敢多看。

在院中的小橋上,他最親近的玩伴被挖了心臟踩碎了腦袋;在檐下,他的娘親被捏碎了喉嚨,胸膛上有大大小小無數血洞;在屋內高椅上,他的父親被挖心分屍……

一場場一幕幕,狂風怒號,暴雨如註,沖刷不了那血腥的味道。

如今院內恢覆了鳥語花香,可血淋淋的畫面無時無刻不在閃現。

他還是這樣懦弱,不敢面對那可怕的一切。

“師妹,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我這樣會不會讓師父也失望?”他斂起眸,垂著頭。

柳若煙眨眼,語氣認真,“師父他我不知道,但是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的。”

他沒有說話,眼中明顯表達了他的困惑——為什麽永遠不會失望。

瞧著他迷茫的模樣,柳若煙忍俊不禁,“笨蛋師兄,那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和你曾經見到的的完全不一樣。你會失望嗎?”

他頓了會兒,點了點頭,“會。”

柳若煙:……等等,這個劇本和她想象中的差別有點大。

“我會失望是不是我自己太差了,如果我再強一些,師妹就不需要在我面前偽裝了,我可以為師妹掃蕩一切困難。”他解釋。

柳若煙凝固的笑容解凍,臉色有些微紅。

什麽嘛,千錯萬錯不會是她的錯?

大師兄你在自我P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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