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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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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吻

月白風清,夜幕靜幽幽地鋪在兩人對視的視線中。

“你不是剛剛還說不回去嗎?不行,不回去,我們去摘海棠花。”柳若煙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拉著他的半截袖子,往垂絲海棠樹的方向走去。

他安靜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反抗,沒有拒絕,順從地隨著她來到他與她院子中間的那棵樹邊。

隨著他們的到來,簌簌落下的海棠花又湧出了更多的花苞,爭相綻放出粉嫩的花朵來。

這個季節,山頂溫度很低,正常的海棠花根本不會開放。

可是幾乎每一次她來,都會看到這裏花團錦簇,鮮色.誘人。

柳若煙揚起如花瓣一般的臉,一邊欣賞花朵,一邊言笑晏晏道:“越清桉,你喜歡哪支?我摘給你啊!”

那氣勢頗有一種你喜歡那顆星星,我摘給你啊的那種豪邁感。

她扭過頭,見越清桉黑黑沈沈的星眸閃爍著碎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不曾擡頭去看那些花。

這人真是,不懂風趣!

她揮了揮手,不再等他的答案,自己哼哧哼哧爬到樹上,完全顧不得自己時常提醒自個兒的淑女姿態。

這邊的海棠開得又濃又密,她挑了半天,才從中選出自己最中意的一小支。

小心翼翼將其折下來,她沖著站在清冷月色下的他招招手,“過來,這支給你。”

越清桉慢步走近,伸出手來去接那枝花,卻見她壞笑著將花給收到背後,“再靠近一點。”

他不明,依然上前了一步,下一秒,那一支鮮嫩的海棠花就被插入了他的鏤空銀冠中。

露珠碎在幾縷細小的花蕊上,十幾朵海棠花垂落著腦袋,正好搭在他的頭發上。

柳若煙忍俊不禁擺弄著那花枝,眼神中滿是得意,“我就猜你戴花會好看,霞姿月韻,冰心玉壺,人間的探花郎定然比不上你。”

他無言,擡著頭,看她笑看她鬧。

她又在尋找下一枝好看的花朵,似乎打算在走前將整個海棠樹給折禿。

越清桉的發冠在好幾枝花枝插進來後,終於徹徹底底固定在了他的頭發上,笨拙地當了花托。

她笑,前仰後俯,差點要從樹上栽下來。

還好他伸出手來撐住了她的肩膀。

柳若煙心驚膽戰地抓緊了他的肩膀,借著他的力量整個人半趴在樹枝上,確定不會摔下去,才松了口氣。

“下來,我接著你。”越清桉低聲道。

“不要,我今晚就在這裏睡,花樹下面做個美夢,就不用面對那麽多事情了。”她撅著嘴,頗為任性。

“什麽事情?”他問,又緊接著補了一句,“無論是什麽,我幫你。”

柳若煙沈默,這句話,她已經無數次從他的嘴中說過了。

此情此景,或許是冷風吹得人眼睛疼,她眼眶紅了一圈,扭過頭去,聲音帶著極易察覺的顫抖。

“越清桉……不要對我這麽好,真的,我不值得的……”

帶著目的的靠近,依靠信息差茍且刷男主救贖進度,到最後又要離開這個地方。

和光明磊落的他比起來,她是如此不堪。

她將自己那可笑而又微小的感情當做完成任務路上的絆腳石,從來不敢多加觸碰。

可是,一次次被他堅定地選擇、保護、幫助,她不是冷石心腸,不可能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

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她從沒覺得自己這般無恥。

他仰著頭,伸手扭正了她的脖子,迫使她看向自己,一字一頓,認真鄭重道:“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只是,我不是最好的,最適合你的,僅此而已,沒必要哭泣。”

他的另一只手輕柔地擦拭著她紅通通眼角的碎淚,濕潤的溫熱沾染了指腹,淅淅瀝瀝的,好像一場連綿不絕的春日薄雨。

手掌之中,是她白皙細膩的皮膚,不小心觸碰到的朱唇又軟又燙,他的手掌默默往旁邊移動了一寸。

許是酒氣作祟,淚水越擦越多,柳若煙哽咽,“你這樣,我以後怎麽忘得了你。”

是她太貪心了,是他太美好了。

“那就不要忘記,想我了就托夢給我……或者像神鳳神女那般回來……”他捧著她的臉,眼中的柔光散著一層光暈,安靜地落在她的眼睛上,聲音卻帶著一絲祈求意味,祈求神明的垂愛。

下一刻,又立刻保證了,“我會盡快修煉,飛升去找你的,不讓你等太久。”

他的表情如此克制又隱忍,祈求與誓言卻說得像情話。

幾息之間,她便不由自主地淪陷入他溫柔的眸水中。

“越清桉……”她帶著哭腔呢喃。

她多想說她辦不到托夢,也辦不到下凡,更辦不到等他。

可是,一切殘忍的話語都淹沒在他猛然貼近的清香中。

他微微側過頭,一寸一寸,緩慢地靠近她的臉頰。

他沒有等她的答案,或許他已經心如明鏡,答案不是他說得那般。

昏暗的月光下,他半斂眼簾,睫毛顫抖,薄仞的唇微微張開來,慢慢地貼近。

如同知道結局的飛蛾,依然燃燒生命,撲向了燭火。

清冽的氣息入侵一般浸染了她的鼻尖,柳若煙怔怔看著那越來越近的清俊臉龐。

海棠花瓣,旋轉著飄落,風聲靜謐在此時此刻。

他的鼻息已經噴灑在她的臉頰上,柳若煙被燙得回過神來,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神情閃爍,耳朵上鮮紅的彩霞一寸寸印染到臉頰上,手下方的臉滾燙得要命。

“我……我還沒喝醉呢。”她在點上次他趁她喝醉親吻她的事情。

看到越清桉停了下來,用那種受傷的目光看著她,她黏黏糊糊道:“不,不能親,我不想讓你難過。”

再進一步,對於他或者她來說,都是邁入了深淵。

除非她再傷害他一次,不然兩人都沒辦法走出深淵。

他抿唇,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壓抑著從唇齒中擠出了幾個字,“我不怕難過。”

他一只手攏著她的後脖子,另一只手則顫抖著覆上她的眼睛。

於安靜而長久的黑暗中,他沈默著。

柳若煙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慌亂感。

下一刻,手背上炙熱的親吻印證了她的第六感。

昏暗中,她沒有視覺,其它感官的感受全部被放大。

唇,熾熱且軟,齒,克制又瘋狂。

沒有骨頭的唇齒,帶著液態潮濕的欲.望,流連在她的手背上,流連在僅僅隔了手掌的嘴唇的位置上。

沒有形狀的氣息,宛若燥熱的夏日竹林,浸滿了一身高溫,惹得她心臟狂跳,

吮.吸,舔.舐,懲罰性的撕.咬,手背卻沒有一絲痛意。

反而是他的那種毫不掩飾的喘.息聲讓她心驚肉跳、臉色通紅。

她似乎完全被脖子上的那張手掌掌控了,被眼睛上的手掌給蒙蔽了。

她能感覺到脖子上他的手指正在摩挲著她的皮膚與頭發。

黑暗之下,她的靈魂,她的一切,如浮萍一般,在欲.望的海洋中起起伏伏,她操控不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停下了親吻。

她的手背上涼颼颼的,心底卻泛起了莫名其妙的酥癢,如浪情緒在她合起來的眼眸中翻湧。

她不知道對面他的神色,也如她那般,汗津津,眼睛濕漉漉的。

滾燙的氣息沿著耳朵闖進心裏,他嘶啞的聲音又輕又柔,“松松手,好不好?”

松手幹嘛?親嘴啊?

柳若煙臉色更紅了,她羞惱地搖頭。

“不親了,松松手,相信我。”他靠近她的耳畔,低聲哄誘著,同時松開了放在她脖子上的手。

激蕩的心情在他的聲音中晃蕩得厲害,柳若煙猶豫很久,提著心臟,慢慢松開了唇上的手。

心中七上八下的,她又聽到了他說:“張開嘴。”

她聽到這種無理的要求,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忽然,有什麽東西碰到了她的唇,她耳朵立刻紅透了,臉蛋像是秋日裏的蜜桃,這時她才察覺應當是吃食。

“啊——”越清桉像哄小孩兒一樣哄著她。

她猶豫地張開嘴,牙齒咬住他送來的吃食——是塊糕點。

細膩香甜的糕點入口即化,味蕾得到了滿足,連著周圍都泛起了糕點的味道。

整個口腔中都是甜津津的,這份甜直直滲透到了心底。

她舔著牙尖,心情覆雜地又吃下了一塊他投餵的糕點。

“雖然沒有你娘親的蜂蜜水好喝,但是現在胃裏稍微舒服一些嗎?”他松開蓋在她眼睛上的手,默默凝視著她。

“我知道沒有娘親的滋味,你回去吧,如果你真的要忘記我……沒關系,我記得就行了。”

空蕩蕩的心臟在“我記得就行了”那句話下,宛若被白若雪光的閃電劈中,滔天巨浪撲打過來,將她淹滅。

她顫抖著,一遍又一遍道:“誰要你記得,你不準記得!我不準你記得我……你就當我死了,也別當越靈玉那種癡情種,你過好自己的生活,完成你自己的理想大業,這就是對我當初救你最好的回報了。”

越清桉抿唇,定定看著她,沒有說話。

“你聽到沒!”柳若煙喊了一聲,“越——”

話音硬生生卡斷在這裏,她被召魂,軀體陷入了沈睡。

越清桉見她一下子睡著了,合攏了眼簾,掩蓋中眸光裏的絕望與痛苦。

她最近這樣突然睡著的次數太多了,叫也叫不醒。

也許某一天,她就這樣安安靜靜睡著,靈魂悄無聲息離開,再也醒不來了。

垂落在袖子中的手握成了拳頭,頭低下來的那一瞬間,發冠終於不堪其重,從他的頭發上落到地上。

十幾枝她為他插上的海棠花落在地面上,與其他的粉嫩花朵融為一體。

悲壯的宿命仿佛也是這般,以美好的事情開始,又以不得不接受的結局結束。

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只能選擇放手,給她她想要的幸福。

但是,他也知道,他松開的遠遠不只是她。

他將她從樹上抱下來,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滿路荒涼月色,身後海棠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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