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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無垠的雪花，鋪滿了失神後蒼白了的眼底。
謝白白仰起頭，定定地看著宛若神女的她。
莫名的情緒如山似海，翻湧而來，被他全部壓抑在墨黑色的眼底。
他不懂這種情緒叫做什麽，他只是忽然覺得空蕩蕩的心臟突然多了一些沈甸甸的東西，說不出來，有點酸澀。
柳若煙也靜靜看著他，所有的憤怒情緒已經被她整理藏起來。
她不可能把這個人類小孩丟在魔界，但她沒有拯救他的責任，一個謝無瑤就已經夠讓她頭大了，她只打算在自己最方便的時候，將這個小孩送回人間。
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剝皮殺人心理變態，都和她無關。
她救不了所有人，這麽說有點無情，但是這是事實。
謝白白的這種心理很難掰正回來，當他真的體會到了剝皮的樂趣，他就會覺醒了某種基因。
就像野外的熊，一旦吃了人，熟知了人的血腥味兒、人肉的味道，它就還想繼續。
它會潛伏著，在某時某刻，猝不及防地朝著人類再次發起攻擊。
如果不盡快殺死它，它就會一直將人類當做獵物。
她將自己在這個事情中擇得非常幹凈。
她已經做好了冷著臉面對謝白白，以後能不和他接觸，就不和他接觸。
只是，一出門，就看見他像是一條流浪的小狼，蹲在路邊。
寒風卷著寒雪刮過，一層薄薄的雪鋪在他的頭頂，因為溫度太低，雪一直未化。
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只有一只圓圓的小耳朵從薄薄的白色衣衫中露了出來。
柳若煙頓了頓，忽然察覺到他居然沒有穿她買的那條寬厚的大袍，就這樣在外面的大雪裏從中午待到了晚上。
她皺眉，慢慢走過去，靠近後，看到了他的腳邊寫了很多字，全是她的名字。
有些被雪蓋上一半，有些被手撥開一半，字倒是不醜了，不知道他到底練過幾遍。
不知道為何，明明已經堅冷的心，在看到那些名字的一瞬間，軟了幾分。
就是這麽幾分柔軟，讓她又問了下午一直問的那句話，“你知道錯了嗎？”
即使，她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是一個刺頭，一個徹頭徹尾不肯認輸的刺頭。
她凝望著他那雙黑色的眼睛。
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回覆。
果不其然……呵，他比雪下面的石頭還要硬。
隔壁樹上的纖弱樹枝撐不住厚重的白雪，忽然嘩啦啦落了下來。
砸到了謝白白的身後兩三米的地方，濺起了無數迷人眼的雪塵。
在折射著血紅的漫天塵光中，謝白白張嘴，聲音有些沙啞，“我不知道我錯在哪兒，你可以告訴我嗎？”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若是教了，他會改嗎？
柳若煙腦底飛快閃過這種荒誕的想法，又很快將自己否決。
即使這樣，她依然俯視著他，輕聲告訴他：“你不該剝皮的，其它也說不上到底是對是錯，但是剝皮這件事情，你就是做錯了。”
謝白白沈默不說話，她緊接著又問，“剝皮的時候……你有感覺到快樂嗎？”
他緩緩搖搖頭，卻說：“但也不覺得多麽痛苦，就是很順手的一件事情，我本來想看看那只狐貍身上的皮夠不夠做一件衣服的，剝完之後比劃了一下，不夠，才斷了它的尾巴，改做圍巾。”
柳若煙心臟猛地一震，蹲下來，認真地凝望他。
“真的只是這樣嗎？”難道是她太大題小做，驚弓之鳥了？
謝白白低低嗯了一聲。
覆雜的心情縈繞柳若煙心頭，她擡起手來，撥開了他頭上的清雪，“我現在知道了，對不起，我不該不問清楚就打你的。”
她的手攏到謝白白巴掌大的小臉上，手指輕柔地觸碰那紅腫的地方。
他低著頭，沒有去看她那雙眼睛，臉卻沒有扭開。
這麽近的距離，從前若是有人敢觸碰他，他定然會殺了對方。
在此刻，不知道是被她訓化了，還是那根筋沒有搭牢，他就想這樣待著。
夜裏的雪景很美，雪花卻冷到極致。
不過，她的手心，溫暖柔軟。
“那麽，你能和我保證，以後不剝動物的皮嗎？”柳若煙低聲問。
他掀眸，沈默了很久，才說：“你很在乎這個嗎？又不會剝你的皮，那只是一個動物而已，你說過，阿貓阿狗的命都沒有人金貴的。”
“我當然在乎！”柳若煙嚴肅的語氣軟了幾分，“我之前不是和你說，我來這裏找謝無瑤，是為了救他，也是為了救我嗎。這些話我從來不講給別人聽的，怕他們覺得我是巫女，怕他們對我的身份起疑，但是，現在我想說給你聽。”
“我有必死的命運，就在不遠的將來，我會死在謝無瑤手裏，在死前，他扒了我的皮，捏碎了我的喉嚨，將我拋屍亂葬崗。你不用懷疑事情的真實度，我就是為了改變命運而來。如果說我不在乎身邊的人是否是個冷血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你說不會剝我的皮，謝無瑤呢？不要成為他，好不好。”
謝白白眼中驟然黯淡了幾分光澤，他別過慌亂的眼，久久不說話。
是的，他有想過殺死她。
他想過扒她的皮，挖她的眼。
如果沒有陰差陽錯地與她待過一段時間，是否兩人的命運就如同她所說的那般，他殘忍地殺害了她。
殺了就殺了，他殺的人不計其數，怎麽會在意一個小小的人修。
可是……可是……她是柳若煙啊。
他為什麽心臟那麽不舒服，悶悶的，讓人快要呼吸不上來。
她叫他不要成為謝無瑤……
但他就是啊。
蒼白無力的手松了棍子，他轉過頭來，一字一句，一板一眼道：“他、他不會殺了你。”
他試圖去證明自己的決心，然後恍然發現，他什麽也證明不了。
柳若煙拍拍他的小腦袋，凝固的神色終於化開來，她微微一笑，“那你呢？”
“我……我喜歡你，也不會殺你。”他磕磕絆絆回覆道。
她說過，人對另外一個人只有兩種態度，要麽喜歡，要麽討厭。
他雖然有些不通人情，卻也稍微能分辨自己的情緒。
他感覺得到自己對她的在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對她的關註點就不只再是那一雙漂亮的眼睛了。
她的眉毛上挑的時候神情非常嬌俏，她的鼻子皺起來時會有可愛的紋路，她那張朱唇時常噙著淡淡微笑，明艷美好。
或許看久了，連那雙醜醜的手都變得順眼許多。
這種感情不就是她說的喜歡嗎？
柳若煙聽到他的話，微微一楞，後笑出了聲，“誰讓你說這個啊，我是說你以後還剝皮不剝皮了？”
她看到謝白白不點頭也不搖頭，嘆了口氣，“好吧，回去了，蹲在這裏要凍死了。”
她去拉謝白白的手，猛地摸到了一只宛若冰塊的凍得烏青的小手。
她震驚，“你這麽冷啊？”
急忙上下摸了一圈，她發現他整個人快要凍成石頭了。
急忙抱起他，將他帶入屋中。
他安安靜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
在柳若煙打算放開他，去生炭火時，他突然抓緊了她的衣擺，像是下定決心般，小聲道：“我會盡量忍住，不亂殺生的。”
柳若煙忙連聲道好，扯開他的小手，在屋中四角全部生上暖和的炭火。
謝白白看著她的背影，感到身子沈甸甸的，眼皮幾乎要垂落，他以為自己會和以前一樣，正常熬過去的。
可惜，謝白白的人類身軀抵擋不了這個雪季的寒冷。
他發了一場高燒。
從前經歷過許多的大雪，在村莊的破廟中，在瘴氣森林中，他以天為蓋地為廬，從來沒有發過燒。
沒想到，如今多了一個會關心他照顧他的人，他反倒是像柔弱的小草，一病不起。
在發燒的時候，他夢到了柳若煙說的未來。
高大恢弘的墨隱宮前，另外那個他，穿著一身暗奢玄色大氅，背著手站立在雪地裏。
滿天鵝毛大雪也遮不住對方眼底的涼薄之色，他手裏拿著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嘴角微微勾起，滿臉愉悅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目光一轉，落到地上那個滿臉血紅赤肉的女人身上，他意興闌珊地哼了一聲。
謝白白，不，此刻的他也是大人的模樣。
與對方一樣，滿頭白發。
謝白白走上前，看著地上被捏碎喉嚨的屍體，第一時間就確定這是柳若煙。
“你為什麽要殺了她？”他怔怔問。
對面的他皺眉，“殺就殺了，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你憑什麽殺了她？”謝白白冷冷看向對方。
對方像是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捂住肚子震顫了幾下，還是沒忍住笑聲，“你在質問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我們就是同一個人。”
他慢慢靠近謝白白，饒有興趣地將柳若煙的面皮展開了給謝白白看。
那張唇被他完完整整剝了下來，還有可愛的鼻子……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這些東西的嗎？怎麽，才和她接觸了多久，你就變了性子，以為這樣自己就能從良啦？”他殘忍地微笑著，低聲道：“你就是謝無瑤啊，她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所以你連承認自己真實身份的勇氣都沒了，真是讓人感到可悲。”
謝白白手微微顫動，他咬緊了牙齒，沈默不語。
在對方再次靠近時，他猛地襲擊，一只手抓住了對方的喉嚨，望著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他反而感到心中有股扭曲的快感，像是可以親手殺死殘忍的自己那般。
謝白白冷漠道：“我們就是同一個人，不過可惜，你永遠不會活在現實裏，因為我不會變成你這個樣子。這些年來，你一直尋找美麗的東西，想要填滿自己空蕩蕩的心臟，可是，你真的填滿了嗎？這些東西帶給你的樂趣，真的能讓你開心起來嗎？”
對方被掐地騰空而起，他揚起下巴，雪光剛好鋪在他淩厲的下頜線與瘋狂而殷紅的眼眸上，“是啊，無論怎麽，都不快樂，心好像少了一塊，少了很重要的東西……”
“我現在找到了。”謝白白想到了某個令人感到柔軟的人，他勾起唇角，聲音透徹刺骨，“所以，你去死吧。”
他一把捏死了睡夢中的他自己，後大汗淋漓地睜開了眼睛。
“醒啦！”旁邊的稻青見他醒了，急忙大喊。
柳若煙在竈房裏聽到後，揚聲：“等會兒啊，馬上就好。”
雪後初晴，陽光跳躍著灑落在院子中，照亮了滿堂的青石綠苔。
微風襲來，清冷的雪味湧過來，沒有沖進暖和的屋子，卻惹得檐下雨鈴咣啷啷作響。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謝白白縮在被窩裏，露出兩只圓碌碌的眼睛，看向竈房方向。
他問稻青，“吃什麽？”聲音稍微好一些了，不像前兩日那般沙啞。
他在這裏已經躺了兩三日，每天都有吃的餵進嘴裏，模模糊糊的，他也記不清吃了什麽東西了，只記得有人很輕柔地對他講話。
不用多想，肯定不是小傻子。
他眨眼，聽稻青回：“姐姐，說煮、粥！”
不知道怎麽回事，小傻子的邏輯比以前強多了。
煮粥啊，他點頭，將期待的眼睛埋在被窩裏，又睡了會兒。
很快，柳若煙端著黑乎乎的粥進來了。
她有些心虛地自己先嘗了嘗，發覺還行，能入口，才敢出鍋。
謝白白今日醒了，就不能再給他餵前幾日的那種宛若豬食的流食了。
這雜糧粥就很適合大病初愈的人吃。
謝白白很給面子地吃完了，連稻青也嘩啦啦幹了三碗。
柳若煙這才徹底得意起來，“你們趕上了姐姐廚藝進步的好時候了！”
謝白白沈默，“其實有點生。”
柳若煙咳咳兩聲，裝作沒有聽到，又給他盛了一碗，遞給他的時候嬌俏地瞪了他一眼，“挑食鬼！稻青都沒說話呢。”
也不知道親人都死了，他是怎麽養成這種養尊處優的樣子的。
難不成是繼承的遺產有很多？
她胡亂猜測，自己拿出了烤雞，分給了稻青一半。
謝白白正在喝粥的嘴停了停，他瞇起眼睛，低聲問：“沒我的啊？”
“養胃。”柳若煙嘿嘿一笑，拉著稻青出去，不再他面前故意用食物誘惑他。
他哼了一聲，端起碗一口氣喝完，倒頭繼續睡。
兜兜轉轉，三個月時間過去。
柳若煙身上的寤寐思服的毒就快要煉化了，她有一種預感，毒煉化之後，她有可能會升金丹。
修為這塊兒速度倒是挺快的，但在尋找謝無瑤的蹤跡上，她是一點兒消息都沒獲得。
近幾日她非常暴躁，時常拉系統出來，對系統鞭屍，“你這個系統的破功能什麽時候可以修好啊！原著裏面謝無瑤的虛弱期就半年時間，我再找不到他，接下來就死翹翹了！”
系統一句話都不吭，任打任罵。
“墨隱宮附近的地區我已經全部找了一遍，一個白頭發的小孩，怎麽會找不到呢。就算他喬裝打扮了自己，按照他那殘忍的性格，肯定會動手殺了不少魔人，我一路之上也沒有聽說有哪個地區死亡大量魔人的啊。”
柳若煙有理有據推理，系統道：【宿主，有沒有可能您的方向找錯了，他不在魔界，去了人間啊。你看李青峰當初派人抓他，思路也是先去靠近魔界附近的人間抓小孩呢。】
她捏緊眉心，思考這個方向，後長嘆一聲，“只能如此了，我去一趟那個被屠村了的村莊吧，順道把謝白白和稻青送回去。”
想到謝白白和稻青兩個孩子，她心軟了片刻。
稻青越來越聰明了，雖然比不上正常的孩子，但是能更加言語清楚地表達他的意思。
這中間多虧謝白白願意陪稻青練習對話，雖然他日日都把不耐煩寫在了臉上。
“怎麽傻子說個話就那麽費勁兒呢。”見稻青磕磕巴巴的，瞥見柳若煙走過來，謝白白忍住自己想捏死傻子的心情。
“不要喊他傻子，就你聰明死了。”柳若煙一個巴掌拍在他腦門上。
他現在也不去捂自己的頭發了，面無異色繼續端坐著，冷哼一聲：“我小時候也不會說話，後來想說了，很快就學會了。”
“哇，好厲害呀，會說話牛死你啦！”柳若煙假惺惺拍掌。
謝白白無語，她最近學了他的一些語氣，也愛陰陽怪氣了。
“讓我來檢查一下你今日的功課做的怎麽樣了！”柳若煙推他進屋。
在他站起來的時候，她突然驚訝地用手比了比他的身高，“感覺你這三個月長高的速度很快啊，到我下巴了，不是小豆芽了。”
除了身高體修外，他體重也漲得快，病弱的身體被徹底養好。
瘦削的臉頰現在很飽滿，臉上的病態也消失不見。
謝白白皺眉，“我很高的。”他真的很高，雖然自己強調自己的身高很怪異，但他成年後的身高比她高了一個頭。
只是小時候營養不良，所以才看起來瘦。
柳若煙只是笑，進屋後翻看他今日練的字，“你是一個字都不願意多寫啊，太敷衍了吧。”
他哼了一聲，很快在她身邊坐下，拿起筆來，問今日要學點什麽字。
柳若煙寫了幾個，然後一擡頭，就看見他亮晶晶的眼睛。
“幹嘛？我臉上有字啊，看紙啊！”她挑眉。
“哦……”他長長拉著調子，突然道：“你不教我寫嗎？”
“我不是在教你？”
“不是，你不手把手教我嗎？”謝白白期待地看向她。
柳若煙：……
“你三歲小孩啊？自己寫！”她說完就走出去了。
只剩下謝白白一個人臉色沈沈咬筆頭，他開始考慮變成三歲小孩的可行性。
為了掰正謝白白的扭曲心理，柳若煙有意識地讓他接觸更多美好的事物。
白日裏下河摸魚，在撿來的鵝卵石上彩繪，夜裏坐在院中看血月滿月時滿天奇異的彩色極光。
她會在下雪的時候，帶著他一起看梅花綻放。
也會在喧鬧的魔人村莊中，帶著他去買下兩只寵物小兔。
稻青一只，他一只。
白白軟軟的兔子，長了一雙晶瑩剔透的紅色眼睛，可愛的生物。
她告訴謝白白，他的那一只小兔就取名叫做白白。
謝白白怔住，“為什麽叫和我一樣的名字？”
柳若煙笑著點了點兔子的小腦袋，“因為它和你一樣可愛。”
不，因為她的私心是讓謝白白更愛這只兔子。
謝白白去拽了拽白兔的耳朵，撇嘴，“好吧。”
這醜東西哪裏可愛了，難道在她眼裏他就這樣子的？
困惑，不解。
三人一路往瘴氣森林的方向走去。
柳若煙還沒有來得及將自己的計劃告訴兩個孩子，半路上她們就遇到了許多帶著血腥氣味兒兇橫模樣的魔人。
她暗暗打聽了一下，原來這些魔人是從幽州戰場上逃回來的。
封魔之戰，修仙界慘勝，這群狼狽的魔人從幽州狼狽逃竄回魔界。
修仙界沒有更多的力量去絞殺魔族了，只能放任他們回去。
但是，封魔結界已經開啟，他們進入了魔界，以後再想出來，難如登天。
李青峰被玉泉劍尊打傷，下落不明。
柳若煙聽到這些消息後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越清桉和師父可以辦到的。
為了躲避這些魔人，她帶著兩個孩子藏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的二樓，慢悠悠吃下午茶。
忽然，聽到樓下有人在小聲談論妖族的事情，她悄悄一看，發現是三個同樣隱匿行蹤的修仙界人士。
“我們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她啊，她不在魔界吧？感覺我們被妖族的人騙了。”
“我也覺得，說什麽找到玉泉山的小弟子，就能送一枚突破修為的靈木丹。用腦子想想，玉泉劍尊他自己都不來魔界找他的小弟子，柳若煙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另一個人氣憤。
第三人還算冷靜，分析了一下，“消息應該不會錯，三個月前淩天宗派了一只精英小隊進入魔界救出了很多修士。那些修士就說柳若煙在魔界……再找找吧，畢竟靈木丹可遇不可求，妖族肯大出血拿出這種懸賞之物，也是下了狠心想要找到她吧。”
哦？木妖一族在找她？
柳若煙皺眉，莫非是竹玉憐醒了？
可是系統告訴她竹玉憐還昏迷著，他的生命健康值一直維持在警戒線之下。
那木妖一族的其他人找她做什麽？
她心微動，扭過頭來對兩個孩子道：“你們等我一下，我下去一趟，馬上回來。”
謝白白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淡淡落在樓下那三個人修身上，眼底劃過一抹厭惡。
柳若煙將自己的臉用面具遮住，來到三個人修身邊，低聲問：“你們在找柳若煙嗎？我剛好知道她的消息。”
那三人看到黑色的袍子，以為是魔人，嚇了一跳，仔細看去，發現是同道中人，才拍著胸脯問：“真的嗎？請問這位姑娘，柳若煙她在何處？”
柳若煙裝作為難的模樣，“剛剛聽你們說有靈木丹，我最近卡在瓶頸期，也想弄一顆來——”
“這沒問題啊！木妖一族給出的懸賞就是靈木丹，聽說他們準備了五顆，我們四人，一人一顆，足夠了。”三人急忙回。
“我有個問題，為什麽木妖一族要找玉泉劍尊的小徒弟啊？啊，我就是先前被關在地牢的那批修士，遇見過柳若煙，據我所知，她和木妖一族沒有聯系啊。”柳若煙隨口胡謅。
“這你就不知道了，木妖一族找到了他們的小太子，但是聽說那個小太子的魂玉在柳若煙身上，木妖的那些老頭哭哭啼啼說他們的小太子沒有幾天活頭了，不找回魂玉，就沒有辦法救活快死的小太子。”三個修士侃侃而談。
柳若煙眼皮一跳，臉色蒼白了幾分，“他……小太子快死了嗎？”
“唔，他們木妖一族極其擅長治療，族中聖手都說他活不到這個月月底了。保佑我們快一些找到柳若煙，這樣才能賺到靈木丹。”
柳若煙晃神搖擺了下身軀，她迷茫地看著竹玉憐的那短短的生命健康值。
該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道友，所以柳若煙在哪裏呢？”三人問。
她隨口道：“她回修仙界了，你們也快些回去吧。我、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
三個修士震驚，立刻拍桌子道：“打道回府！”
她晃晃悠悠上了樓，無力地擡頭，就看到面無表情的謝白白正在看著她。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們……回家吧。”
謝白白手握緊了筷子，差點將筷子給按斷，他聲音沈沈：“謝無瑤呢，你不找了？”
“不找了，放棄了，也許是沒有緣分吧。”柳若煙垂眸。
她必須要去妖族一趟了，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竹玉憐死在妖族。
“不是沒緣分。”謝白白勾起嘴角，似乎是在嘲諷，“根本就是你覺得他不夠重要，不值得繼續留在這裏找而已。”
柳若煙坐在椅子上，恍惚道：“重要的事情太多了，你不懂，那個小太子他是為了救我，才重傷快死的。他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謝白白垂眸，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回過神來，去看他，“你怎麽了？”
“我不想回去，就留在這裏，好不好？”他低聲問。
“謝白白，你心裏有重要的人嗎？”她輕聲問，目光望向空中，似乎在看虛無世界，“如果有一天，他快要死了，你也會破除萬難，奔赴向他的。”
他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氣氛沈沈，沒有說話。
“我會先把你們送到修仙界靠譜的修士手裏的。”柳若煙道。
“你是不是……愛他？”謝白白這時候才擡起頭來，臉色有些慘白，“我問你愛誰的時候，你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是誰？”
柳若煙怔住，她忽然笑了一下，“人小鬼大，不要亂猜，我不愛他。”
“那是誰？是你大師兄？”謝白白執著的，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搖搖頭，眉頭皺起來，“剛剛誰都沒想。”
“那以後這個時候，你要想起我。”他語氣十分霸道，抓緊她的手還沒松開，“你說以後會有人來愛我的，其實沒有，別說十年，就是很多年之後，都沒有人愛過我。你可不可以，把我看做最重要的……”
“你怎麽知道以後沒人愛你，別擔憂這些啦。”柳若煙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摸他的頭。
“就是沒有人愛過我。”他道，眸光黯淡。
柳若煙嘆口氣，這個小屁孩，年紀小小就老是討論愛不愛的。
不過，他真的缺愛，她也不在意用語言安慰他一下。
“現在有小兔子愛你，有稻青愛你，有我愛你，你就是我們三個心中最重要的。”她笑。
謝白白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沈默著不說話。
說要回修仙界，那就要立刻回去。
柳若煙動作很快，帶著兩個小孩翻山越嶺、禦劍飛行，很快就到了結界附近。
天色黑了下來，她不得不在附近的荒山野嶺中安營紮寨。
布下玄天域，三人進去安眠。
這個夜晚尤其黑，正是一輪新月。
柳若煙趴在桌子上計算距離月底還有多少時間。
——二十五日。
越快將魂玉歸還竹玉憐越好。
她心中著急，半夜睡不著，剛想坐起來修煉，就聽見了結界被攻擊的聲音。
怎麽回事？
這三個月只有一次遇上了魔人巡山，其他時候從未遇上魔族攻擊。
怎麽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被魔人發現了。
她急忙叫醒兩個孩子，看著岌岌可危的結界，決定先跑為上。
撐開赤練傘，她拉著兩個孩子，往側門跑。
忽然，她察覺到一陣魔氣波動，距離極近，結界立刻如同玻璃碎片，碎裂開來。
柳若煙心疼得將玄天域塞進芥子裏，這群天殺的魔人，不是自己的寶貝毀起來不心疼啊？
往後一看，六七個魔人拎著砍刀就追上來。
她顧不上罵罵咧咧，擡腿就跑。
可是，畢竟有兩個小拖油瓶呢，她沒辦法跑快來，眼見著那砍刀就要砍破她的傘了。
她將赤練傘往謝白白手裏一塞，囑咐他一定要照顧好稻青。
她披上大黑袍，持劍殺上去。
一刀一個，血腥，殘忍，和砍豆腐一樣……
等等，怎麽殺得這麽容易？
柳若煙震驚，就這實力的魔人，能毀了她的玄天域？
終於殺完了眼前最後一個魔人，她松了一口氣，還沒轉頭呢，就聽到謝白白的驚呼聲。
她扭頭一看，一個魔人偷偷越到她後方，一掌將兩個小家夥給拍飛了……
小垃圾你搞偷襲，你不要臉啊！
柳若煙怒，一劍刺死那個魔人。
兩個小家夥被拍到樹下，還好是在樹下。
柳若煙跑過去，扶起謝白白和稻青，卻見謝白白嘴角是血。
“你受傷了！”她手足無措地去探他的經脈……很好，她不懂經脈怎麽看。
但總歸他樣子看起來不太好。
剛剛他似乎擋在了稻青前面，替稻青擋了一掌。
小稻青淚眼汪汪去摸謝白白的胸膛，“痛痛。”
謝白白推開他，冷聲：“這傻子，還不如被殺了呢。”
柳若煙沒管他說什麽，她正著急找丹藥，隨便給謝白白吃了一些可以化血止淤的藥。
她嘆口氣，“完蛋了，沒有玄天域，今晚睡在哪兒啊。”
要找個能遮住血月的地方才行。
她將受傷的謝白白背在背上，撐著傘，拉著稻青，漫山遍野尋找。
好巧，讓她找到了一處狹窄而幽深的山洞。
她帶著兩個孩子進去，然後將赤練傘遮在洞口，又布下了防魔氣的簡易結界，才進去打地鋪。
反正只剩下後半夜，她便隨便弄了弄，搞了個大通鋪出來，受傷人員睡在中間。
黑乎乎的山洞裏沒有一絲月光照進來，安靜至極。
柳若煙摸摸兩個孩子身上的被子，確認蓋好，自己才躺下來。
她靠在謝白白身側，問：“你胸口還很疼嗎？”
黑暗中，謝白白睜著眼，視線失焦地落在空中，他面無異色道：“很疼。”
嘶——這小屁孩挺會騙人哈，疼是這副表情？
柳若煙無語片刻，問：“要不要再吃點止疼丹藥？”
“我感覺我明天上不了路了，能不能晚幾天，等我治好傷再走。”謝白白頭微微向她這邊靠了靠。
在夜幕中，他的手慢慢往她這邊摸索，很準確地在衣物中摸到了她的手。
他抓住她的手，臉靠在她的肩上。
“不行，明天我們就能到修仙界了，我找人給你治療，總不能讓你這樣耗著，我又不會治病，萬一疼死你了怎麽辦？”她語氣中帶點揶揄，“你居然也會攔在稻青身前了，嗯……做得不錯。”
“我不想走。”他擡起臉來，唇恰巧碰到了她的耳朵。
滾燙的唇貼在她的耳垂上，驚得柳若煙往後撤了撤。
“你靠這麽近幹什麽！嚇死我了。”她嘟囔一聲。
“太黑了，看不見，對不起。”謝白白神色淡淡，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
旁邊的稻青動了動，柳若煙推了推謝白白，“快睡。”
謝白白這才重新躺正。
稻青反倒是坐了起來，揉著眼睛道：“姐姐，渴。”
柳若煙急忙拿出水來，隔著謝白白遞給他。
稻青也看不到，手接過了水，結果不小心弄撒了，全部灑在謝白白的頭上。
柳若煙又拿出了水，重新遞給稻青，回過頭來，一眼看到了躺在身側的人滿頭的白色。
她屏住呼吸，四肢冰冷，渾身僵硬，似乎下一刻身體就要四分五裂。
大腦一片空白，她感到無法呼吸，一柄無形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寸一寸磨著她的大動脈。
謝白白看過來，用那雙失焦的眼睛。
她知道他看不到，但是，她卻覺得那雙眼睛正在上上下下打量著她，評判著如何殺死她。
她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平穩呼吸，安靜躺下來。
謝白白頭發被水淋濕，他皺眉，從身上找了塊布遮住頭發。
確定旁邊兩人都睡著後，他摸索著往外走去。
小心翼翼穿過柳若煙設下的結界，他來到大盛月光下，隨手變出一塊鏡子，又拿出懷裏的染料，細致地將自己的頭發全染上黑色。
染好後，他又摘下護體珠，吸收了許久魔氣。
沐浴在血月中，他宛若游魚進入了深海，滿臉享受與自由。
他曬到月光根本不會受傷！
柳若煙藏在洞中黑暗的陰影處，眼神驚恐地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
她的表情不亞於《畫皮》中男主原配看到狐貍小唯畫皮時那種震驚、仿徨、無措。
這個畫面恐怕這一輩子她都忘不了了。
誰懂哇，養了三個月的娃，居然是魔界令魔聞風喪膽的白發魔尊。
誰懂哇，她簡直比稻青還要傻！她還傻乎乎和他說了很多謝無瑤的壞話。
現在柳若煙恨不得穿回三個月前，狠狠將腦抽的自己暴打一頓。
做什麽善良的人。
這善良還不如餵進狗肚子！
趁著謝白白沒回來，她快速回去躺好，這時腦海才平靜了一些，快速思考對策。
第一，不能讓稻青留在這裏了。剛剛他說小傻子還不如死了，指不定他心裏就在策劃殺死稻青呢！
第二，她必須要去妖族，現在沒辦法留在這裏給謝無瑤搞救贖。得想個辦法甩開他，但是又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記，這樣下次再來魔界，她就可以快速找到他。
該如何做，才最好呢？
她左思右想，不得其法。
謝白白進來了，她快速閉眼假眠。
謝白白鉆進被窩裏，帶來了一些涼氣。
他貼近柳若煙，手摸索半天，找到了她的手，抓緊她的手才安心睡著了。
柳若煙僵硬，胸膛裏戰鼓被打響。
她又開始思考今晚所遭遇的一切了，那麽詭異，憑空冒出幾個魔人，還破了結界，傷了他。
他怎麽可能會輕易受傷……
柳若煙不得不陰謀論一番，他為了讓她留下來，居然連苦肉計都做得出來。
不寒而栗。
柳若煙回想到剛見面的第一天，他說她眼睛好看。
完蛋！
又想到很久之前，他迷戀地望著她的嘴巴，說她嘴巴好看。
救命！
又又想到偶爾他握著她的手，說突然發現她的手也沒很醜。
他大爺的！
這一次謝無瑤看上的不只是她的面皮，還看上了她那麽多器官。
她頭皮發麻，心裏罵了系統幾萬遍，“謝無瑤就在我身邊你檢測不出來？”
系統咳咳兩聲，電子音道：【我還在想這個孩子怎麽每晚都要出門一趟，宿主你也知道，太細節的東西我監測不到，我以為他出門上廁所呢。】
“你！”柳若煙要被氣死。
“你是老天爺派來懲罰我的吧？”她欲哭無淚。
系統安慰：【宿主，不要緊的，你的目的不是救贖他嗎？現在也救贖了呀，他起碼沒殺人嘛。】
“你以為他想盡辦法留我在魔界是為了幹什麽？同人文裏怎麽寫的？我要真放下心來，我就是重蹈覆轍的大笨蛋！”
【呃，那事實上，他還沒真的動手，一切未可知。宿主你要對你的救贖抱有信心，這些日子你對他的好，是個人都能感受到。】
“請問他是人嗎？”柳若煙微笑，“好，我就假設他稍微被我感動了一下，請問救贖進度線怎麽還是0%呢？”
系統沈默，說實在的，它現在還沒檢測到謝白白就是謝無瑤，根本無法開啟任務線。
無法開啟任務線，救贖再多，救贖進度也不會變的。
柳若煙長長嘆口氣，不過，也不必如此憂慮了。
好歹現在找到了他，好歹……她有好好地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除了殺戮，還有別的事情。
雖然，自己的小命又被搭進去了，這次，讓她稍微逃快一些吧。
等救活了竹玉憐，她再來面對這恐怖的一切。
謝白白的小臉在她肩頭蹭了蹭，他香甜睡著，白日裏小臉上冷冰冰的臭表情在此刻全部融化。
他小聲夢囈一聲，好像在喊她的名字。
柳若煙淚目。
您對待獵物，就是在夢裏面也要想著如何將她扒皮拆骨嗎？
下一章變大（顫抖，進度有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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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無垠的雪花，鋪滿了失神後蒼白了的眼底。
謝白白仰起頭，定定地看著宛若神女的她。
莫名的情緒如山似海，翻湧而來，被他全部壓抑在墨黑色的眼底。
他不懂這種情緒叫做什麽，他只是忽然覺得空蕩蕩的心臟突然多了一些沈甸甸的東西，說不出來，有點酸澀。
柳若煙也靜靜看著他，所有的憤怒情緒已經被她整理藏起來。
她不可能把這個人類小孩丟在魔界，但她沒有拯救他的責任，一個謝無瑤就已經夠讓她頭大了，她只打算在自己最方便的時候，將這個小孩送回人間。
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剝皮殺人心理變態，都和她無關。
她救不了所有人，這麽說有點無情，但是這是事實。
謝白白的這種心理很難掰正回來，當他真的體會到了剝皮的樂趣，他就會覺醒了某種基因。
就像野外的熊，一旦吃了人，熟知了人的血腥味兒、人肉的味道，它就還想繼續。
它會潛伏著，在某時某刻，猝不及防地朝著人類再次發起攻擊。
如果不盡快殺死它，它就會一直將人類當做獵物。
她將自己在這個事情中擇得非常幹凈。
她已經做好了冷著臉面對謝白白，以後能不和他接觸，就不和他接觸。
只是，一出門，就看見他像是一條流浪的小狼，蹲在路邊。
寒風卷著寒雪刮過，一層薄薄的雪鋪在他的頭頂，因為溫度太低，雪一直未化。
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只有一只圓圓的小耳朵從薄薄的白色衣衫中露了出來。
柳若煙頓了頓，忽然察覺到他居然沒有穿她買的那條寬厚的大袍，就這樣在外面的大雪裏從中午待到了晚上。
她皺眉，慢慢走過去，靠近後，看到了他的腳邊寫了很多字，全是她的名字。
有些被雪蓋上一半，有些被手撥開一半，字倒是不醜了，不知道他到底練過幾遍。
不知道為何，明明已經堅冷的心，在看到那些名字的一瞬間，軟了幾分。
就是這麽幾分柔軟，讓她又問了下午一直問的那句話，“你知道錯了嗎？”
即使，她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是一個刺頭，一個徹頭徹尾不肯認輸的刺頭。
她凝望著他那雙黑色的眼睛。
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回覆。
果不其然……呵，他比雪下面的石頭還要硬。
隔壁樹上的纖弱樹枝撐不住厚重的白雪，忽然嘩啦啦落了下來。
砸到了謝白白的身後兩三米的地方，濺起了無數迷人眼的雪塵。
在折射著血紅的漫天塵光中，謝白白張嘴，聲音有些沙啞，“我不知道我錯在哪兒，你可以告訴我嗎？”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若是教了，他會改嗎？
柳若煙腦底飛快閃過這種荒誕的想法，又很快將自己否決。
即使這樣，她依然俯視著他，輕聲告訴他：“你不該剝皮的，其它也說不上到底是對是錯，但是剝皮這件事情，你就是做錯了。”
謝白白沈默不說話，她緊接著又問，“剝皮的時候……你有感覺到快樂嗎？”
他緩緩搖搖頭，卻說：“但也不覺得多麽痛苦，就是很順手的一件事情，我本來想看看那只狐貍身上的皮夠不夠做一件衣服的，剝完之後比劃了一下，不夠，才斷了它的尾巴，改做圍巾。”
柳若煙心臟猛地一震，蹲下來，認真地凝望他。
“真的只是這樣嗎？”難道是她太大題小做，驚弓之鳥了？
謝白白低低嗯了一聲。
覆雜的心情縈繞柳若煙心頭，她擡起手來，撥開了他頭上的清雪，“我現在知道了，對不起，我不該不問清楚就打你的。”
她的手攏到謝白白巴掌大的小臉上，手指輕柔地觸碰那紅腫的地方。
他低著頭，沒有去看她那雙眼睛，臉卻沒有扭開。
這麽近的距離，從前若是有人敢觸碰他，他定然會殺了對方。
在此刻，不知道是被她訓化了，還是那根筋沒有搭牢，他就想這樣待著。
夜裏的雪景很美，雪花卻冷到極致。
不過，她的手心，溫暖柔軟。
“那麽，你能和我保證，以後不剝動物的皮嗎？”柳若煙低聲問。
他掀眸，沈默了很久，才說：“你很在乎這個嗎？又不會剝你的皮，那只是一個動物而已，你說過，阿貓阿狗的命都沒有人金貴的。”
“我當然在乎！”柳若煙嚴肅的語氣軟了幾分，“我之前不是和你說，我來這裏找謝無瑤，是為了救他，也是為了救我嗎。這些話我從來不講給別人聽的，怕他們覺得我是巫女，怕他們對我的身份起疑，但是，現在我想說給你聽。”
“我有必死的命運，就在不遠的將來，我會死在謝無瑤手裏，在死前，他扒了我的皮，捏碎了我的喉嚨，將我拋屍亂葬崗。你不用懷疑事情的真實度，我就是為了改變命運而來。如果說我不在乎身邊的人是否是個冷血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你說不會剝我的皮，謝無瑤呢？不要成為他，好不好。”
謝白白眼中驟然黯淡了幾分光澤，他別過慌亂的眼，久久不說話。
是的，他有想過殺死她。
他想過扒她的皮，挖她的眼。
如果沒有陰差陽錯地與她待過一段時間，是否兩人的命運就如同她所說的那般，他殘忍地殺害了她。
殺了就殺了，他殺的人不計其數，怎麽會在意一個小小的人修。
可是……可是……她是柳若煙啊。
他為什麽心臟那麽不舒服，悶悶的，讓人快要呼吸不上來。
她叫他不要成為謝無瑤……
但他就是啊。
蒼白無力的手松了棍子，他轉過頭來，一字一句，一板一眼道：“他、他不會殺了你。”
他試圖去證明自己的決心，然後恍然發現，他什麽也證明不了。
柳若煙拍拍他的小腦袋，凝固的神色終於化開來，她微微一笑，“那你呢？”
“我……我喜歡你，也不會殺你。”他磕磕絆絆回覆道。
她說過，人對另外一個人只有兩種態度，要麽喜歡，要麽討厭。
他雖然有些不通人情，卻也稍微能分辨自己的情緒。
他感覺得到自己對她的在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對她的關註點就不只再是那一雙漂亮的眼睛了。
她的眉毛上挑的時候神情非常嬌俏，她的鼻子皺起來時會有可愛的紋路，她那張朱唇時常噙著淡淡微笑，明艷美好。
或許看久了，連那雙醜醜的手都變得順眼許多。
這種感情不就是她說的喜歡嗎？
柳若煙聽到他的話，微微一楞，後笑出了聲，“誰讓你說這個啊，我是說你以後還剝皮不剝皮了？”
她看到謝白白不點頭也不搖頭，嘆了口氣，“好吧，回去了，蹲在這裏要凍死了。”
她去拉謝白白的手，猛地摸到了一只宛若冰塊的凍得烏青的小手。
她震驚，“你這麽冷啊？”
急忙上下摸了一圈，她發現他整個人快要凍成石頭了。
急忙抱起他，將他帶入屋中。
他安安靜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
在柳若煙打算放開他，去生炭火時，他突然抓緊了她的衣擺，像是下定決心般，小聲道：“我會盡量忍住，不亂殺生的。”
柳若煙忙連聲道好，扯開他的小手，在屋中四角全部生上暖和的炭火。
謝白白看著她的背影，感到身子沈甸甸的，眼皮幾乎要垂落，他以為自己會和以前一樣，正常熬過去的。
可惜，謝白白的人類身軀抵擋不了這個雪季的寒冷。
他發了一場高燒。
從前經歷過許多的大雪，在村莊的破廟中，在瘴氣森林中，他以天為蓋地為廬，從來沒有發過燒。
沒想到，如今多了一個會關心他照顧他的人，他反倒是像柔弱的小草，一病不起。
在發燒的時候，他夢到了柳若煙說的未來。
高大恢弘的墨隱宮前，另外那個他，穿著一身暗奢玄色大氅，背著手站立在雪地裏。
滿天鵝毛大雪也遮不住對方眼底的涼薄之色，他手裏拿著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嘴角微微勾起，滿臉愉悅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目光一轉，落到地上那個滿臉血紅赤肉的女人身上，他意興闌珊地哼了一聲。
謝白白，不，此刻的他也是大人的模樣。
與對方一樣，滿頭白發。
謝白白走上前，看著地上被捏碎喉嚨的屍體，第一時間就確定這是柳若煙。
“你為什麽要殺了她？”他怔怔問。
對面的他皺眉，“殺就殺了，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你憑什麽殺了她？”謝白白冷冷看向對方。
對方像是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捂住肚子震顫了幾下，還是沒忍住笑聲，“你在質問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我們就是同一個人。”
他慢慢靠近謝白白，饒有興趣地將柳若煙的面皮展開了給謝白白看。
那張唇被他完完整整剝了下來，還有可愛的鼻子……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這些東西的嗎？怎麽，才和她接觸了多久，你就變了性子，以為這樣自己就能從良啦？”他殘忍地微笑著，低聲道：“你就是謝無瑤啊，她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所以你連承認自己真實身份的勇氣都沒了，真是讓人感到可悲。”
謝白白手微微顫動，他咬緊了牙齒，沈默不語。
在對方再次靠近時，他猛地襲擊，一只手抓住了對方的喉嚨，望著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他反而感到心中有股扭曲的快感，像是可以親手殺死殘忍的自己那般。
謝白白冷漠道：“我們就是同一個人，不過可惜，你永遠不會活在現實裏，因為我不會變成你這個樣子。這些年來，你一直尋找美麗的東西，想要填滿自己空蕩蕩的心臟，可是，你真的填滿了嗎？這些東西帶給你的樂趣，真的能讓你開心起來嗎？”
對方被掐地騰空而起，他揚起下巴，雪光剛好鋪在他淩厲的下頜線與瘋狂而殷紅的眼眸上，“是啊，無論怎麽，都不快樂，心好像少了一塊，少了很重要的東西……”
“我現在找到了。”謝白白想到了某個令人感到柔軟的人，他勾起唇角，聲音透徹刺骨，“所以，你去死吧。”
他一把捏死了睡夢中的他自己，後大汗淋漓地睜開了眼睛。
“醒啦！”旁邊的稻青見他醒了，急忙大喊。
柳若煙在竈房裏聽到後，揚聲：“等會兒啊，馬上就好。”
雪後初晴，陽光跳躍著灑落在院子中，照亮了滿堂的青石綠苔。
微風襲來，清冷的雪味湧過來，沒有沖進暖和的屋子，卻惹得檐下雨鈴咣啷啷作響。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謝白白縮在被窩裏，露出兩只圓碌碌的眼睛，看向竈房方向。
他問稻青，“吃什麽？”聲音稍微好一些了，不像前兩日那般沙啞。
他在這裏已經躺了兩三日，每天都有吃的餵進嘴裏，模模糊糊的，他也記不清吃了什麽東西了，只記得有人很輕柔地對他講話。
不用多想，肯定不是小傻子。
他眨眼，聽稻青回：“姐姐，說煮、粥！”
不知道怎麽回事，小傻子的邏輯比以前強多了。
煮粥啊，他點頭，將期待的眼睛埋在被窩裏，又睡了會兒。
很快，柳若煙端著黑乎乎的粥進來了。
她有些心虛地自己先嘗了嘗，發覺還行，能入口，才敢出鍋。
謝白白今日醒了，就不能再給他餵前幾日的那種宛若豬食的流食了。
這雜糧粥就很適合大病初愈的人吃。
謝白白很給面子地吃完了，連稻青也嘩啦啦幹了三碗。
柳若煙這才徹底得意起來，“你們趕上了姐姐廚藝進步的好時候了！”
謝白白沈默，“其實有點生。”
柳若煙咳咳兩聲，裝作沒有聽到，又給他盛了一碗，遞給他的時候嬌俏地瞪了他一眼，“挑食鬼！稻青都沒說話呢。”
也不知道親人都死了，他是怎麽養成這種養尊處優的樣子的。
難不成是繼承的遺產有很多？
她胡亂猜測，自己拿出了烤雞，分給了稻青一半。
謝白白正在喝粥的嘴停了停，他瞇起眼睛，低聲問：“沒我的啊？”
“養胃。”柳若煙嘿嘿一笑，拉著稻青出去，不再他面前故意用食物誘惑他。
他哼了一聲，端起碗一口氣喝完，倒頭繼續睡。
兜兜轉轉，三個月時間過去。
柳若煙身上的寤寐思服的毒就快要煉化了，她有一種預感，毒煉化之後，她有可能會升金丹。
修為這塊兒速度倒是挺快的，但在尋找謝無瑤的蹤跡上，她是一點兒消息都沒獲得。
近幾日她非常暴躁，時常拉系統出來，對系統鞭屍，“你這個系統的破功能什麽時候可以修好啊！原著裏面謝無瑤的虛弱期就半年時間，我再找不到他，接下來就死翹翹了！”
系統一句話都不吭，任打任罵。
“墨隱宮附近的地區我已經全部找了一遍，一個白頭發的小孩，怎麽會找不到呢。就算他喬裝打扮了自己，按照他那殘忍的性格，肯定會動手殺了不少魔人，我一路之上也沒有聽說有哪個地區死亡大量魔人的啊。”
柳若煙有理有據推理，系統道：【宿主，有沒有可能您的方向找錯了，他不在魔界，去了人間啊。你看李青峰當初派人抓他，思路也是先去靠近魔界附近的人間抓小孩呢。】
她捏緊眉心，思考這個方向，後長嘆一聲，“只能如此了，我去一趟那個被屠村了的村莊吧，順道把謝白白和稻青送回去。”
想到謝白白和稻青兩個孩子，她心軟了片刻。
稻青越來越聰明了，雖然比不上正常的孩子，但是能更加言語清楚地表達他的意思。
這中間多虧謝白白願意陪稻青練習對話，雖然他日日都把不耐煩寫在了臉上。
“怎麽傻子說個話就那麽費勁兒呢。”見稻青磕磕巴巴的，瞥見柳若煙走過來，謝白白忍住自己想捏死傻子的心情。
“不要喊他傻子，就你聰明死了。”柳若煙一個巴掌拍在他腦門上。
他現在也不去捂自己的頭發了，面無異色繼續端坐著，冷哼一聲：“我小時候也不會說話，後來想說了，很快就學會了。”
“哇，好厲害呀，會說話牛死你啦！”柳若煙假惺惺拍掌。
謝白白無語，她最近學了他的一些語氣，也愛陰陽怪氣了。
“讓我來檢查一下你今日的功課做的怎麽樣了！”柳若煙推他進屋。
在他站起來的時候，她突然驚訝地用手比了比他的身高，“感覺你這三個月長高的速度很快啊，到我下巴了，不是小豆芽了。”
除了身高體修外，他體重也漲得快，病弱的身體被徹底養好。
瘦削的臉頰現在很飽滿，臉上的病態也消失不見。
謝白白皺眉，“我很高的。”他真的很高，雖然自己強調自己的身高很怪異，但他成年後的身高比她高了一個頭。
只是小時候營養不良，所以才看起來瘦。
柳若煙只是笑，進屋後翻看他今日練的字，“你是一個字都不願意多寫啊，太敷衍了吧。”
他哼了一聲，很快在她身邊坐下，拿起筆來，問今日要學點什麽字。
柳若煙寫了幾個，然後一擡頭，就看見他亮晶晶的眼睛。
“幹嘛？我臉上有字啊，看紙啊！”她挑眉。
“哦……”他長長拉著調子，突然道：“你不教我寫嗎？”
“我不是在教你？”
“不是，你不手把手教我嗎？”謝白白期待地看向她。
柳若煙：……
“你三歲小孩啊？自己寫！”她說完就走出去了。
只剩下謝白白一個人臉色沈沈咬筆頭，他開始考慮變成三歲小孩的可行性。
為了掰正謝白白的扭曲心理，柳若煙有意識地讓他接觸更多美好的事物。
白日裏下河摸魚，在撿來的鵝卵石上彩繪，夜裏坐在院中看血月滿月時滿天奇異的彩色極光。
她會在下雪的時候，帶著他一起看梅花綻放。
也會在喧鬧的魔人村莊中，帶著他去買下兩只寵物小兔。
稻青一只，他一只。
白白軟軟的兔子，長了一雙晶瑩剔透的紅色眼睛，可愛的生物。
她告訴謝白白，他的那一只小兔就取名叫做白白。
謝白白怔住，“為什麽叫和我一樣的名字？”
柳若煙笑著點了點兔子的小腦袋，“因為它和你一樣可愛。”
不，因為她的私心是讓謝白白更愛這只兔子。
謝白白去拽了拽白兔的耳朵，撇嘴，“好吧。”
這醜東西哪裏可愛了，難道在她眼裏他就這樣子的？
困惑，不解。
三人一路往瘴氣森林的方向走去。
柳若煙還沒有來得及將自己的計劃告訴兩個孩子，半路上她們就遇到了許多帶著血腥氣味兒兇橫模樣的魔人。
她暗暗打聽了一下，原來這些魔人是從幽州戰場上逃回來的。
封魔之戰，修仙界慘勝，這群狼狽的魔人從幽州狼狽逃竄回魔界。
修仙界沒有更多的力量去絞殺魔族了，只能放任他們回去。
但是，封魔結界已經開啟，他們進入了魔界，以後再想出來，難如登天。
李青峰被玉泉劍尊打傷，下落不明。
柳若煙聽到這些消息後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越清桉和師父可以辦到的。
為了躲避這些魔人，她帶著兩個孩子藏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的二樓，慢悠悠吃下午茶。
忽然，聽到樓下有人在小聲談論妖族的事情，她悄悄一看，發現是三個同樣隱匿行蹤的修仙界人士。
“我們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她啊，她不在魔界吧？感覺我們被妖族的人騙了。”
“我也覺得，說什麽找到玉泉山的小弟子，就能送一枚突破修為的靈木丹。用腦子想想，玉泉劍尊他自己都不來魔界找他的小弟子，柳若煙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另一個人氣憤。
第三人還算冷靜，分析了一下，“消息應該不會錯，三個月前淩天宗派了一只精英小隊進入魔界救出了很多修士。那些修士就說柳若煙在魔界……再找找吧，畢竟靈木丹可遇不可求，妖族肯大出血拿出這種懸賞之物，也是下了狠心想要找到她吧。”
哦？木妖一族在找她？
柳若煙皺眉，莫非是竹玉憐醒了？
可是系統告訴她竹玉憐還昏迷著，他的生命健康值一直維持在警戒線之下。
那木妖一族的其他人找她做什麽？
她心微動，扭過頭來對兩個孩子道：“你們等我一下，我下去一趟，馬上回來。”
謝白白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淡淡落在樓下那三個人修身上，眼底劃過一抹厭惡。
柳若煙將自己的臉用面具遮住，來到三個人修身邊，低聲問：“你們在找柳若煙嗎？我剛好知道她的消息。”
那三人看到黑色的袍子，以為是魔人，嚇了一跳，仔細看去，發現是同道中人，才拍著胸脯問：“真的嗎？請問這位姑娘，柳若煙她在何處？”
柳若煙裝作為難的模樣，“剛剛聽你們說有靈木丹，我最近卡在瓶頸期，也想弄一顆來——”
“這沒問題啊！木妖一族給出的懸賞就是靈木丹，聽說他們準備了五顆，我們四人，一人一顆，足夠了。”三人急忙回。
“我有個問題，為什麽木妖一族要找玉泉劍尊的小徒弟啊？啊，我就是先前被關在地牢的那批修士，遇見過柳若煙，據我所知，她和木妖一族沒有聯系啊。”柳若煙隨口胡謅。
“這你就不知道了，木妖一族找到了他們的小太子，但是聽說那個小太子的魂玉在柳若煙身上，木妖的那些老頭哭哭啼啼說他們的小太子沒有幾天活頭了，不找回魂玉，就沒有辦法救活快死的小太子。”三個修士侃侃而談。
柳若煙眼皮一跳，臉色蒼白了幾分，“他……小太子快死了嗎？”
“唔，他們木妖一族極其擅長治療，族中聖手都說他活不到這個月月底了。保佑我們快一些找到柳若煙，這樣才能賺到靈木丹。”
柳若煙晃神搖擺了下身軀，她迷茫地看著竹玉憐的那短短的生命健康值。
該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道友，所以柳若煙在哪裏呢？”三人問。
她隨口道：“她回修仙界了，你們也快些回去吧。我、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
三個修士震驚，立刻拍桌子道：“打道回府！”
她晃晃悠悠上了樓，無力地擡頭，就看到面無表情的謝白白正在看著她。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們……回家吧。”
謝白白手握緊了筷子，差點將筷子給按斷，他聲音沈沈：“謝無瑤呢，你不找了？”
“不找了，放棄了，也許是沒有緣分吧。”柳若煙垂眸。
她必須要去妖族一趟了，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竹玉憐死在妖族。
“不是沒緣分。”謝白白勾起嘴角，似乎是在嘲諷，“根本就是你覺得他不夠重要，不值得繼續留在這裏找而已。”
柳若煙坐在椅子上，恍惚道：“重要的事情太多了，你不懂，那個小太子他是為了救我，才重傷快死的。他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謝白白垂眸，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回過神來，去看他，“你怎麽了？”
“我不想回去，就留在這裏，好不好？”他低聲問。
“謝白白，你心裏有重要的人嗎？”她輕聲問，目光望向空中，似乎在看虛無世界，“如果有一天，他快要死了，你也會破除萬難，奔赴向他的。”
他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氣氛沈沈，沒有說話。
“我會先把你們送到修仙界靠譜的修士手裏的。”柳若煙道。
“你是不是……愛他？”謝白白這時候才擡起頭來，臉色有些慘白，“我問你愛誰的時候，你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是誰？”
柳若煙怔住，她忽然笑了一下，“人小鬼大，不要亂猜，我不愛他。”
“那是誰？是你大師兄？”謝白白執著的，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搖搖頭，眉頭皺起來，“剛剛誰都沒想。”
“那以後這個時候，你要想起我。”他語氣十分霸道，抓緊她的手還沒松開，“你說以後會有人來愛我的，其實沒有，別說十年，就是很多年之後，都沒有人愛過我。你可不可以，把我看做最重要的……”
“你怎麽知道以後沒人愛你，別擔憂這些啦。”柳若煙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摸他的頭。
“就是沒有人愛過我。”他道，眸光黯淡。
柳若煙嘆口氣，這個小屁孩，年紀小小就老是討論愛不愛的。
不過，他真的缺愛，她也不在意用語言安慰他一下。
“現在有小兔子愛你，有稻青愛你，有我愛你，你就是我們三個心中最重要的。”她笑。
謝白白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沈默著不說話。
說要回修仙界，那就要立刻回去。
柳若煙動作很快，帶著兩個小孩翻山越嶺、禦劍飛行，很快就到了結界附近。
天色黑了下來，她不得不在附近的荒山野嶺中安營紮寨。
布下玄天域，三人進去安眠。
這個夜晚尤其黑，正是一輪新月。
柳若煙趴在桌子上計算距離月底還有多少時間。
——二十五日。
越快將魂玉歸還竹玉憐越好。
她心中著急，半夜睡不著，剛想坐起來修煉，就聽見了結界被攻擊的聲音。
怎麽回事？
這三個月只有一次遇上了魔人巡山，其他時候從未遇上魔族攻擊。
怎麽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被魔人發現了。
她急忙叫醒兩個孩子，看著岌岌可危的結界，決定先跑為上。
撐開赤練傘，她拉著兩個孩子，往側門跑。
忽然，她察覺到一陣魔氣波動，距離極近，結界立刻如同玻璃碎片，碎裂開來。
柳若煙心疼得將玄天域塞進芥子裏，這群天殺的魔人，不是自己的寶貝毀起來不心疼啊？
往後一看，六七個魔人拎著砍刀就追上來。
她顧不上罵罵咧咧，擡腿就跑。
可是，畢竟有兩個小拖油瓶呢，她沒辦法跑快來，眼見著那砍刀就要砍破她的傘了。
她將赤練傘往謝白白手裏一塞，囑咐他一定要照顧好稻青。
她披上大黑袍，持劍殺上去。
一刀一個，血腥，殘忍，和砍豆腐一樣……
等等，怎麽殺得這麽容易？
柳若煙震驚，就這實力的魔人，能毀了她的玄天域？
終於殺完了眼前最後一個魔人，她松了一口氣，還沒轉頭呢，就聽到謝白白的驚呼聲。
她扭頭一看，一個魔人偷偷越到她後方，一掌將兩個小家夥給拍飛了……
小垃圾你搞偷襲，你不要臉啊！
柳若煙怒，一劍刺死那個魔人。
兩個小家夥被拍到樹下，還好是在樹下。
柳若煙跑過去，扶起謝白白和稻青，卻見謝白白嘴角是血。
“你受傷了！”她手足無措地去探他的經脈……很好，她不懂經脈怎麽看。
但總歸他樣子看起來不太好。
剛剛他似乎擋在了稻青前面，替稻青擋了一掌。
小稻青淚眼汪汪去摸謝白白的胸膛，“痛痛。”
謝白白推開他，冷聲：“這傻子，還不如被殺了呢。”
柳若煙沒管他說什麽，她正著急找丹藥，隨便給謝白白吃了一些可以化血止淤的藥。
她嘆口氣，“完蛋了，沒有玄天域，今晚睡在哪兒啊。”
要找個能遮住血月的地方才行。
她將受傷的謝白白背在背上，撐著傘，拉著稻青，漫山遍野尋找。
好巧，讓她找到了一處狹窄而幽深的山洞。
她帶著兩個孩子進去，然後將赤練傘遮在洞口，又布下了防魔氣的簡易結界，才進去打地鋪。
反正只剩下後半夜，她便隨便弄了弄，搞了個大通鋪出來，受傷人員睡在中間。
黑乎乎的山洞裏沒有一絲月光照進來，安靜至極。
柳若煙摸摸兩個孩子身上的被子，確認蓋好，自己才躺下來。
她靠在謝白白身側，問：“你胸口還很疼嗎？”
黑暗中，謝白白睜著眼，視線失焦地落在空中，他面無異色道：“很疼。”
嘶——這小屁孩挺會騙人哈，疼是這副表情？
柳若煙無語片刻，問：“要不要再吃點止疼丹藥？”
“我感覺我明天上不了路了，能不能晚幾天，等我治好傷再走。”謝白白頭微微向她這邊靠了靠。
在夜幕中，他的手慢慢往她這邊摸索，很準確地在衣物中摸到了她的手。
他抓住她的手，臉靠在她的肩上。
“不行，明天我們就能到修仙界了，我找人給你治療，總不能讓你這樣耗著，我又不會治病，萬一疼死你了怎麽辦？”她語氣中帶點揶揄，“你居然也會攔在稻青身前了，嗯……做得不錯。”
“我不想走。”他擡起臉來，唇恰巧碰到了她的耳朵。
滾燙的唇貼在她的耳垂上，驚得柳若煙往後撤了撤。
“你靠這麽近幹什麽！嚇死我了。”她嘟囔一聲。
“太黑了，看不見，對不起。”謝白白神色淡淡，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
旁邊的稻青動了動，柳若煙推了推謝白白，“快睡。”
謝白白這才重新躺正。
稻青反倒是坐了起來，揉著眼睛道：“姐姐，渴。”
柳若煙急忙拿出水來，隔著謝白白遞給他。
稻青也看不到，手接過了水，結果不小心弄撒了，全部灑在謝白白的頭上。
柳若煙又拿出了水，重新遞給稻青，回過頭來，一眼看到了躺在身側的人滿頭的白色。
她屏住呼吸，四肢冰冷，渾身僵硬，似乎下一刻身體就要四分五裂。
大腦一片空白，她感到無法呼吸，一柄無形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寸一寸磨著她的大動脈。
謝白白看過來，用那雙失焦的眼睛。
她知道他看不到，但是，她卻覺得那雙眼睛正在上上下下打量著她，評判著如何殺死她。
她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平穩呼吸，安靜躺下來。
謝白白頭發被水淋濕，他皺眉，從身上找了塊布遮住頭發。
確定旁邊兩人都睡著後，他摸索著往外走去。
小心翼翼穿過柳若煙設下的結界，他來到大盛月光下，隨手變出一塊鏡子，又拿出懷裏的染料，細致地將自己的頭發全染上黑色。
染好後，他又摘下護體珠，吸收了許久魔氣。
沐浴在血月中，他宛若游魚進入了深海，滿臉享受與自由。
他曬到月光根本不會受傷！
柳若煙藏在洞中黑暗的陰影處，眼神驚恐地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
她的表情不亞於《畫皮》中男主原配看到狐貍小唯畫皮時那種震驚、仿徨、無措。
這個畫面恐怕這一輩子她都忘不了了。
誰懂哇，養了三個月的娃，居然是魔界令魔聞風喪膽的白發魔尊。
誰懂哇，她簡直比稻青還要傻！她還傻乎乎和他說了很多謝無瑤的壞話。
現在柳若煙恨不得穿回三個月前，狠狠將腦抽的自己暴打一頓。
做什麽善良的人。
這善良還不如餵進狗肚子！
趁著謝白白沒回來，她快速回去躺好，這時腦海才平靜了一些，快速思考對策。
第一，不能讓稻青留在這裏了。剛剛他說小傻子還不如死了，指不定他心裏就在策劃殺死稻青呢！
第二，她必須要去妖族，現在沒辦法留在這裏給謝無瑤搞救贖。得想個辦法甩開他，但是又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記，這樣下次再來魔界，她就可以快速找到他。
該如何做，才最好呢？
她左思右想，不得其法。
謝白白進來了，她快速閉眼假眠。
謝白白鉆進被窩裏，帶來了一些涼氣。
他貼近柳若煙，手摸索半天，找到了她的手，抓緊她的手才安心睡著了。
柳若煙僵硬，胸膛裏戰鼓被打響。
她又開始思考今晚所遭遇的一切了，那麽詭異，憑空冒出幾個魔人，還破了結界，傷了他。
他怎麽可能會輕易受傷……
柳若煙不得不陰謀論一番，他為了讓她留下來，居然連苦肉計都做得出來。
不寒而栗。
柳若煙回想到剛見面的第一天，他說她眼睛好看。
完蛋！
又想到很久之前，他迷戀地望著她的嘴巴，說她嘴巴好看。
救命！
又又想到偶爾他握著她的手，說突然發現她的手也沒很醜。
他大爺的！
這一次謝無瑤看上的不只是她的面皮，還看上了她那麽多器官。
她頭皮發麻，心裏罵了系統幾萬遍，“謝無瑤就在我身邊你檢測不出來？”
系統咳咳兩聲，電子音道：【我還在想這個孩子怎麽每晚都要出門一趟，宿主你也知道，太細節的東西我監測不到，我以為他出門上廁所呢。】
“你！”柳若煙要被氣死。
“你是老天爺派來懲罰我的吧？”她欲哭無淚。
系統安慰：【宿主，不要緊的，你的目的不是救贖他嗎？現在也救贖了呀，他起碼沒殺人嘛。】
“你以為他想盡辦法留我在魔界是為了幹什麽？同人文裏怎麽寫的？我要真放下心來，我就是重蹈覆轍的大笨蛋！”
【呃，那事實上，他還沒真的動手，一切未可知。宿主你要對你的救贖抱有信心，這些日子你對他的好，是個人都能感受到。】
“請問他是人嗎？”柳若煙微笑，“好，我就假設他稍微被我感動了一下，請問救贖進度線怎麽還是0%呢？”
系統沈默，說實在的，它現在還沒檢測到謝白白就是謝無瑤，根本無法開啟任務線。
無法開啟任務線，救贖再多，救贖進度也不會變的。
柳若煙長長嘆口氣，不過，也不必如此憂慮了。
好歹現在找到了他，好歹……她有好好地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除了殺戮，還有別的事情。
雖然，自己的小命又被搭進去了，這次，讓她稍微逃快一些吧。
等救活了竹玉憐，她再來面對這恐怖的一切。
謝白白的小臉在她肩頭蹭了蹭，他香甜睡著，白日裏小臉上冷冰冰的臭表情在此刻全部融化。
他小聲夢囈一聲，好像在喊她的名字。
柳若煙淚目。
您對待獵物，就是在夢裏面也要想著如何將她扒皮拆骨嗎？
下一章變大（顫抖，進度有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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