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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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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傷

夜靜月冷,山風簌簌。

樹葉垂落下的黑影耷拉在謝白白的臉頰上,他的眼睛也隱藏在黑暗中,黑黑沈沈中全是困惑。

柳若煙瞧得清清楚楚,她微微勾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上來,我們回家。”

回家……

謝白白停住,哼了一聲,那個破地方她也能待得樂呵呵的,和傻子一樣,莫名其妙的樂天派。

不過,他什麽也沒說,默默趴到柳若煙瘦削的背上,手臂環住她的脖子。

她的烏發上插了一根金色的蓮花簪子,簪子上的小金珠子垂落,剛好蹭著他的耳朵。

隨著她的步伐,小金珠一動一動,看得他心癢癢。

他便伸出手抓住,還沒扯呢,就被她給喊住:“你幹嘛!”

“好看,我想要。”他淡淡道。

柳若煙挑眉,“不行,這是別人送我的,我剛剛是怎麽和你說的,你想要別人的東西不能直接上手搶,要問我的意願。”

“那你給我嗎?”謝白白手沒有松開,還在漫不經心挑撥著花蕊中那幾顆金豆豆。

“當然是——不給啊!你一個小男孩要女生戴的簪子,幹嘛?”柳若煙拒絕。

在拒絕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送她簪子的人,不知道竹玉憐現在到底如何了,系統說他一直沒有醒過來……如果當時她再果決一點,最開始的時候就用魂玉控制他離開戰場就好了。

那樣,他、他就不會被炸得鮮血淋漓,他就不會到現在還昏厥不醒。

想著想著,她心情低落下來。

謝白白不是那種特別敏感的人,他對別人的感情變化感知特別慢,有冷血的緣故,也有從小到大沒有被別人付出過真心的原因。

可是,就在此時,在赤練傘的陰影中,他敏銳察覺到柳若煙的惆悵與傷感。

“這是你師兄送你的簪子?”他問,問的時候,手直接將簪子上的珠子給扯下來。

速度很快,快到柳若煙都無法反應。

“你這小孩怎麽這麽手欠?”柳若煙生氣地大喊,她兩只手都沒得空,只能用托著他腿部的那只手重重拍他的屁股,以示懲戒。

謝白白渾身一僵,瞇起眼,惱羞成怒的情緒在心底翻湧了幾個來回,終於,他還是忍了下來,而且,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有趣的秘密。

“你師父說你師兄為了和你在一起,跪在雨夜裏一整夜,我不過拔了幾個小金珠子,你又這種態度,唔,簪子就是你師兄送的……你們師門戀啊。”

他揚起了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對凡人那些為謂的情感,他一向是抱有最大的惡意和冷漠的。

柳若煙臉色微紅,低聲反駁,“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這個簪子是另一個朋友送的。”

“哦,不是你大師兄送的,是不重要的人送的,給我又怎麽了?”他理直氣壯。

柳若煙:……

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這個小屁孩說了這麽多,目的只有一個,要她的簪子。

按照她對他的了解,估計等下他就要上手搶了,這支簪子歷經風雨,可再也不能接受他的魔爪了。

她飛快將謝白白放到地上,然後將簪子抽出頭發,塞進芥子裏,她嚴肅道:“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你別打它的主意。”

謝白白嗤笑,“唔,誰對你都是很重要的人,你上次還說謝無遙對你也很重要呢……你的感情真是一件廉價的東西。”

“你個小孩子,怎麽說的話那麽喪氣。”柳若煙拍他的頭,“就是很重要啊,不重要我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留在魔界了。”

她重新將他背在背上,腳步穩健地往回走。

重新將鼻子埋在柳若煙散發著淡淡香氣的脖子秀發中,謝白白沈默了好一會兒,才一邊把玩她的發絲,一邊輕聲道:“你們都沒見過面,為什麽你說他重要?只是因為想要扶持他重登魔主之位然後幫你對付李青峰嗎?”

似乎在夜裏,人更容易放下心防。

柳若煙柔柔一笑,回他:“那些理由也是有的,當然,別的理由也有很多。其中最大的一個理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甚至,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關乎他的未來,他的命運,如果我不來這裏,我會死,他也會死。”

謝白白沈默,側過頭來認認真真打量這個女孩。

她表情如此真誠,有那麽一瞬間讓他以為她說的是真的。

可是,她口中說的那個人是謝無遙。

她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甚至他本人都不了解自己。

怎麽會有人有這種自大到自負的想法?

“你了解他什麽?”他忍不住問出來。

以前,他從來不在乎自己在別人口中的形象。

他們說他殘酷無仁,確實,因為他殺遍身邊人,

他們說他暴虐無情,不錯,他真的沒有在周圍的人和事情上留太多的心思。

不知道今夜是怎麽了,他非常想探究自己在這個女孩的嘴中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腦海中的謝無遙,難道不是冷漠絕情的嗎?

誰知,她根本沒打算回他。

“你問這麽多謝無遙的事情幹嘛?講多了他,等下晚上你該睡不著覺了。”柳若煙將他往上托了托,抱得更緊了。

呵,話裏話外還是說謝無遙恐怖嘛。

謝白白敷衍“哦”了一聲,手指頭在她的後背心臟的位置上轉圈圈。

他腦海中開始慢慢幻想殺死她的情形。

必須要在墨隱宮前,要在大雪紛飛的白日裏,大盛天光照亮她美麗無瑕的面龐,照亮她閃爍著晶體光澤的眼睛。

然後,他是先掏了她的心臟呢,還是先掏了她的眼睛呢?

好難抉擇啊。

看嘛,這才是真正的他。

他是讓修仙界眾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又不是玩過家家的小屁孩。

她對他好又如何……她分明是對所有人都好。

而且他不在乎別人對他的好。

他這樣想了一會兒,就聽到柳若煙問:“是不是困了?你先睡,快到家了。”

聲音溫柔至極,有些像六歲時父母找到他,要哄騙他走入瘴氣森林時,那種誘拐祈求的語氣。

不過,還是很不一樣的。

她的聲音帶著甜蜜糕點的氣息,裏有一種很神奇的力量,居然真的讓他開始困了。

人類小孩的身軀就是這麽差,連這點困意都擋不住。

他緩緩闔上眼簾,掩蓋住眼底淩冽的寒光,在幾乎不可察覺的顛簸中緩緩睡去。

柳若煙快走到玄天域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不遠處有十幾個魔人朝著她的方向湧動而來。

她驚住,急忙躲藏在巨大的樹後,小心觀望著。

原本以為這個山旮旯還算安全的,誰知道大晚上的會有魔人到這裏巡山啊!

不過還好,只有十幾個魔人,她尚且可以攔住。

如果不攔,她怕這群魔會直接沖進玄天域裏,裏面還有稻青呢。

沒有時間讓她思考嚴密了,她放下謝白白,輕聲拍醒了他。

謝白白懵懵地看著她“噓——”

她把赤練傘塞到他的手中,一臉嚴肅與謹慎,小聲道:“外面有魔人,你就躲在這後面,不要出去,等我什麽時候喊你,你再出來。”

謝白白感受到魔氣在迅速移動過來,他靜靜看著她,“那你呢?你不用傘嗎。”

“你比我更需要。”柳若煙將赤練傘盡量收縮起來,她則躲在曬不到月光的陰影中將黑袍寬大的帽子戴在頭頂。

不再猶豫,抽出冰跡刃,她欺身而上。

十幾個魔人發現了她的蹤跡,紛紛湧上來,將她圍成一圈,顯然是打算合攻。

“這裏居然還有一個人類修士!殺了她!魔主說三千魔域不允許出現任何一個人修。”領頭的魔人一聲令下,其餘的魔人抽出兵器就和柳若煙打作一團。

那些魔人的修為不高,但是人數眾多,柳若煙打得很吃力,尤其是當她的全身被黑袍束縛住的時候。

行動不便,連霜斷訣使出來都少了幾分力度。

當她被幾柄刀刃困住時,在她沒看到的角落,一片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她手臂上的黑袍。

刺啦一聲,衣服赤.裸裸露出了一個大口子,冷風嘩嘩往裏面刮,與之而來的還有血色的月光。

原先隱藏在黑袍下方的白嫩皮膚一下子就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紅得嚇人,也疼得不行。

額頭細密的汗滾成了黃豆大小,沿著她卷翹顫抖的睫毛方向落了下來。

她唇色慘白,目光落到傷口上,眸底劃過一絲決絕與瘋狂。

她嘩啦一下撕開手臂上的布料,釋放了自己的雙手。

即使,手臂上的每一寸皮膚都接觸到月光,每一寸都像進入了沸騰的鐵水裏。

可是,只要為了贏,為了活下去,她可以放棄一切。

極致的疼痛讓她越發冷靜與清醒,她的腦海中瘋狂閃過霜斷訣的後面幾重的劍法。

劍隨心動,手起劍落,劍融於身,渾然一體。

冰跡刃上寒光大起,她於幽幽血月中揮劍,光輝在她的周身散出淡淡光暈來,朦朧得不像是在魔界。

她好像來自天上的神女,似水柔情全然消散,現在只剩下淩厲的氣勢蕩氣回腸。

容貌不是她身上最美麗的東西,那種堅定的信念與不顧一切的勇氣才是。

謝白白站在樹後,靜靜看著她。

看著她用生命在和那些魔人戰鬥。

她為了保護誰?

手中赤練傘的傘柄上還有她剛剛留下來的餘溫,暖暖的,足以慰藉深秋魔界中的夜寒露重。

他沈默的看著,不動聲色,沒有動作。

下一刻,一個魔人發現了他,拿著刀朝他殺來。

他眼睛眨也未眨,背後的手卻匯聚起了魔氣。

只是——

柳若煙先魔人一步,來到了他身邊,快得像是一道閃電,似乎她一直都在註視著他的安危。

她緊緊抱住了他,溫暖席卷上他全身的那一剎那,寒風刺骨已離他千裏之遠。

他心臟於起伏的深海中猛地收縮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連手中的魔氣都忘記打出去了。

長刀劃破了她的後背。

血色在他眼底颶風般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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