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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139個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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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中不知朝夕, 更不知道外面現在怎麽樣了。

安靜了一會兒,整座城樓的震顫又再度襲來,灰塵沙沙地從天花板灑落。溫若流在角落辟出了一塊空地,將簡禾推到了自己身後。這樣一來, 若是有巨石砸下來,他們至少能有一塊空間喘息。

簡禾扒著他的肩膀,掩著口鼻, 心驚膽戰地想:“不會這麽倒黴吧?萬一這裏塌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們了!”

忽然之間, 溫若流悶哼了一聲, 用手撐住了墻, 身體晃了晃,差點撞到了簡禾的鼻子。她有了種不祥的預感,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背, 摸到了一片粘膩。

糟糕, 溫若流被砸傷了!

震蕩搖晃持續了快一個時辰就偃旗息鼓了, 這片小空間沒有坍塌。

“咳咳……咳!”

簡禾抖掉了頭發上的灰塵, 被嗆得咳嗽不斷。溫若流握住了她的手,臉色不是太好:“不要拍了, 一會兒也要弄臟的。”

簡禾一想也是。這裏根本就沒有一塊地磚是幹凈的,認命吧。

掃開了尖銳的瓦礫和石灰, 兩人在一塊稍微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溫若流被石頭砸到後背,浮出了一塊駭人的深紫色血淤。不幸中的大幸是這塊石頭並不尖銳,沒有紮破身體。

“疼嗎?”簡禾說完就覺得這是句廢話, 改口道:“有什麽是我能幫你的?”

“沒有大礙,讓我調息,可以將淤血揮散。”溫若流將衣帶系好,問道:“你沒有被砸傷吧?”

額頭的擦傷已經被簡禾忽略不計了:“沒有!我們現在,只能等他們來把我們挖出去了吧?”

“嗯。”

說完這句話,溫若流就閉目調息了。

雖說兵器庫裏沒有窗戶,但是他們進來的時間不長,估計還沒天亮。地下的溫度極低,堪比冰窟。

不到一個時辰,簡禾就有點受不了了。不敢打擾溫若流,她用衣服包住了頭,往手心呵氣,只可惜,每次呵氣,最多暖個兩秒鐘。

寒意寸寸縷縷沿著四肢的經絡爬向心臟,簡禾的牙關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小聲道:“溫若流,你覺不覺得有點冷?”

溫若流立即睜開了眼睛,簡禾沖他尷尬地笑了一下。

“過來。”

簡禾即刻滾了過去,縮成一團,挨著他,果然是暖了些。

“不是這裏。”溫若流轉過了身,將她困在了自己的雙腿之間,將全身最暖的地方挪給了她:“這樣還冷嗎?”

“冷倒是不冷……”簡禾結結巴巴道:“可是,我這樣不會妨礙你嗎?”

溫若流直言不諱:“有點。”

“餵!”簡禾不可置信地扭頭道:“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回答‘沒關系,不用管我’的嗎?書上都是這樣寫的!”

饒是落得了這麽狼狽的田地,聽到她的控訴,溫若流的嘴角忍不住揚了揚,嗤道:“看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書。”

簡禾總覺得自己被嘲笑了,莫名有點丟臉,悉悉索索準備爬走了:“算了,我還是滾出去吧,免得妨礙你。”

這一爬,沒爬走。溫若流環住了簡禾的腰,道:“是有點麻煩。不過,你凍出問題了更麻煩。坐著吧。”

琢磨了這句話兩遍,泛過心頭的不知是何滋味,簡禾哼道:“行啊,那我就給你個面子,叨擾一下吧。”

剛才是睡到一半被吵醒再逃命的,簡禾上半夜基本沒怎麽睡過,歇了一會兒,直到天亮以後溫度升高,自然地醒了過來。

第二天醒後,兩人商議後,一致認為——工匠在修築地下建築的時候,不可能只留一個出口,否則修著修著坍塌了,他們就會被活埋在裏面。安全起見,他們多會開辟一條緊急時逃生的後路。

抱著這個信念,兩人敲遍了地磚和墻面,果然發現一塊地磚的響聲尤其不同,這下面一定是空的!

只是,讓人倍感挫敗的是,他們找不到打開它的機關。又或者說,這地庫年久失修,不起眼的機關早就在昨天的震蕩中被毀壞殆盡。

靈力打不碎這厚如磐石的磚塊,唯有灌註了靈力的仙器可以將它劈斬開來。兩人的長劍都在下樓梯時被鎖在了狹窄的轉角。溫若流倒是帶著那把無名的長劍,可它劍靈不在,就是一把鈹銅爛鐵。

嘗試過無數種法子,都打不開它。簡禾氣急敗壞地拾起一塊碎石,扔向石板:“氣死我了,我真討厭坐以待斃!”

溫若流沒有阻止她發洩,神色頗為凝重。

沒有什麽會比生路就在一墻之隔後,卻抓心撓肺也過不去更讓人灰心喪氣。如今只能寄望於澹臺憐等人發現他們被堵在了這裏。

發現了以後,該如何定位,怎麽救人……都是難題。不能炸開,否則在救出人來前,這裏就會坍塌。用仙器開路挖掘,也需要一定時間。

這已經算是保留了希望的想法。

更壞的結果是,外面的人根本沒想到他們還活著,或者被引到了別的地方……

兵器庫中,看不出時辰流逝,辨不出日月變換。人體的生物鐘依據多年的作息而形成的規律,是不會因為短暫的變故而改變的。感覺到困乏時,估摸著就是一天過去了。

在地底無事可做,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就是三天。

這個世界,沒有辟谷一說。修道者的身體比一般人要強健很多倍。普通人一天不吃飯,就會餓得眼冒金星。修為高深的仙門之人,最高極限則可去到三日。三天以後才會覺得餓和口渴。

溫若流太過年輕,還遠沒有到達這樣的境界。到了第三天的白天,他已經感覺到了饑餓,只不過,這樣的饑餓尚可以忍耐。

只是,他可以忍,簡禾卻撐不了那麽久。

她的修為與他相比根本不夠看,從第二天的傍晚開始,她已經走出了靈力支撐的舒適區,空虛的胃部在輕微地抽動、痙攣。兩天不喝水,喉嚨幹裂而灼熱,吞下唾沫,越發幹渴。

系統消失以後,保護機制也隨之消失,饑寒以百分之百的真實感襲來。為了躲避饑餓,節省體力,簡禾強行將大部分的時間都拿去睡覺,勉強撐到了第三天的傍晚。

到了這個時候,她的狀況已經極為不妙。不管如何往她身體裏灌入靈力,摟住她保暖,都無補於事。

溫若流拍著她的臉,啞聲道:“簡禾,睜開眼睛,不能再睡了,你已經睡了很長時間了。”

簡禾沒反應,只有睫毛抖了幾抖。

其實她是聽得見溫若流喊她的。只是,他的聲音卻好像從很遠的水面上傳來。她的身體好像快不是自己的,身下明明是冷冰冰的石地,她卻有種不斷下沈、沈進水底的感覺。

快死了……

朦朦朧朧間,簡禾想。

要是在游戲裏死了,應該就會回到現實了吧。

然而,此刻真實得可怕的感覺讓她覺得——這裏就是真實的世界,她會死在這裏,永遠都回不去了。

忽然,一滴水珠落到了她的唇縫裏。簡禾怔然,艱澀地舔了舔。

不是幻覺,真的是水。

溫若流掩住了她的眼睛,嘶聲道:“來,喝點水,我找到水了。”

太久沒有水流滋潤過喉嚨了,就連喝水也很勉強。簡禾顧不得那麽多,猶如沙漠中久旱逢甘露的迷路者,急切而兇狠地吮吸著水源。這點難得的甘霖,終於將她從瀕死的邊緣救了回來。

不知喝了多久,神智恢覆過來,簡禾的動作不再那麽急切了。她咂了兩下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水,似乎過腥了點。

一個激靈,簡禾不知哪來的力氣,將溫若流捂住她眼睛的手扯開了,恰好望見了他來不及收起來的手,那虎口上正汨汨地流著暗紅色的血。

天靈蓋被重重地擊打了一下,簡禾整個人都呆滯了:“你……你餵我血?”

地面上斜斜地落著那把無名的仙劍,剛才溫如流就是用它來割開傷口的。

在簡禾的瞪視下,他用布條纏住了自己的手,沒有正面回答,嘆道:“你先躺回去。”

“我不!你怎麽可以餵我血!”簡禾又急又氣:“你不用管我的啊!你真的不用救我!我……”

系統失靈,這個游戲的劇情線也估計出了問題,很難擔保溫若流的主角光環還有沒有用。不管如何,她還有退路,“死了”以後游戲還可以重來。她不想連累溫若流……

雖然有些對不起簡禾,但是,被她擔心的感覺真的不錯。就連虎口的傷口都可以忽略不管了。溫若流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跡,彎唇開玩笑道:“怕什麽,至多就一起死。你死在我前面,我還得對著一具屍體坐個幾天,還不如一起死。”

這話並沒有逗笑簡禾。

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臉頰上水光漣漣。

溫若流:“……”

他僵住了。

生平第一次看見姑娘哭,也是生平第一次有姑娘為他哭。他坐直了身子,想碰她又不敢,不知所措道:“你……你哭了?”

簡禾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她沒那麽容易哭,也不是因為溫若流說的那幾句笑話戳中她心事才哭。只是,連續三日以來,又冷又餓又無助的絕望滋味,肉體已經承載不住了,遇到了一個豁口,就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不止如此,進入任務以來,遇到的所有委屈都在瞬間放大了,簡禾吸了吸鼻子,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溫若流錯愕至極。

……要命,怎麽越哄就哭得越大聲?

他長長一嘆,沒轍了,道:“我說錯話了,你別哭了。”

“誰管你說什麽,我又沒有那麽小心眼!”簡禾一邊嚎一邊打嗝:“我就發洩一下不行嗎?不許吵,讓我哭!”

溫若流:“……”

看著她抽抽搭搭、憋得通紅的臉,他的心忽然柔軟得不可思議,溫柔地將她的頭摁在了自己肩上:“別哭了,像只猴子。”

豈有此理,簡禾一邊在他衣服上使勁地擦眼淚,一邊掐了他的腰一下,怒道:“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話嗎?”

痛痛快快地發洩了一輪,簡禾平靜了不少,撐著兩只紅腫的眼睛,拾起了地上的劍,遞給了他,道:“喝自己的血肯定下不去口,你喝我的吧,我現在可精神了。”

“看得出來,剛才哭得那麽大聲,我的衣服都能擰出水來了。”溫若流用二指將那把劍推開了,道:“不過,不必了,這才第三天,我還行。”

簡禾說不過他,只得作罷,餘光看見纏著他手的布條又有些滲血:“你的傷口滲血了。”

“只是幹了的血。”

簡禾靠墻坐下。

已經是第三天的晚上了。

第四天,就是溫若流的體力極限,之後就會一路走下坡路。如果明天找不到辦法離開,又沒人來救,那就等於宣判了死刑。

遭人一箭穿心的死法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生生地耗到死。

興許是想到了同樣的地方去,溫若流忽然道:“害怕嗎?”

問得沒頭沒腦的,簡禾卻知道他在說什麽,低落道:“當然害怕啊。我還有好多事情都沒做過呢。”

沒活夠,沒游歷過世界,沒談過戀愛……簡禾心底忽然一動,側過頭去,執起了溫若流的手,端詳著他的無名指。

當年,在屠雪城外,溫若流為了遮掩他們兩人的行蹤,被碎石在手指上劃了一道,結痂掉落後,留下了一環淺淺的傷痕……好似戴了個一個婚戒。

“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想起了我們家鄉的一個風俗。”簡禾的心跳越來越快,反手在磚縫裏折了兩根幹草,搓啊搓的,卷成了一個粗糙的指環:“看好了。”

在溫若流的註視下,她將這個指環推上了他的無名指指根:“好了!”

溫若流揚眉:“這是什麽意思?”

簡禾眨了眨眼:“就是……互相祈福的意思。”

溫若流將手翻過來,端詳了片晌,評價道:“稀奇古怪。”

“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嘛,其實金指環才最正式。”

溫若流道:“再編一個給我。”

簡禾一怔,將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草戒指遞給了他。溫若流照樣畫葫蘆,將它推到了她的無名指上,擡頭沖她勾唇道:“這樣?”

他的臉上沾滿了血汙,淺灰雙瞳熠熠生輝,歪頭沖她笑的模樣又俊又靈,讓人心動不已。

簡禾的手指蜷縮了起來。

偷偷做了件壞事,欺騙一代巨巨在這個簡陋的地方跟她結了婚……唉,怎麽看都是她占了便宜啊。她摩挲著簡陋的戒指,一邊虛偽地內疚著,一邊在偷笑。

明日就是極限,不能再睡下去。簡禾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和溫若流一起清醒地坐到明天了。誰知就在這時,一直躺在地上的那柄無名的長劍,劍鞘竟然亮起了光來。

兩人俱是精神一振。

天無絕人之路,劍靈修覆多日,居然在這時候回來了!

溫若流從懷中取出了那幾圈的弦絲,剛一脫手,它便龍蛇舞動般游了過去,靈活而柔軟地纏了上去。褪盡繡色,暗紅如血的劍鞘上,如有生命地盤旋著一道金色的流光,神秘而詭異。

劍柄下兩寸處,隱約浮現了兩個古樸而妖異的文字。

——藏鋒。

簡禾高興道:“這一定就是它的名字!這下我們有救了!”

溫若流擡手,長劍飛入了他的手中,虎口上的鮮血浸潤到了劍身之上,點血認主。轟然之間,靈氣暴漲,尖銳的獸類長嘯幾乎要將耳膜刺穿。近在咫尺下,溫若流的長發與衣裳猛烈地飛舞,簡禾更是差點被升起的颶風掀飛!

她抓穩了溫若流的手,卻驚懼地發現——這片兵器庫抵受不住這陣劇烈的沖擊,終於要塌了!

天花石瓦成片地砸下。有了藏鋒在手,輕而易舉就能破開那塊石板。下面果然有一條路!溫若流先行躍入,反手將簡禾抱下來。豈料這一刻,連入口邊緣的石頭也要塌了,一塊巨石砸上了簡禾的後背,劇烈的疼痛瞬間攫取住了她的神經。簡禾失去了意識。

……

昏迷了好一陣子,簡禾悠悠轉醒,立刻就被胸膛附近密密麻麻的痛楚而刺得倒吸了一口氣。

黑暗中,響起了溫若流的聲音:“別亂動,你的肋骨斷了兩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聲音……似乎頗為僵硬,並不像是看到她沒事了如釋重負的語氣。

簡禾喃喃道:“我還以為這次肯定沒命了,斷就斷了吧,撿回一條命就好。我們現在在哪裏?”

等了一會兒,沒人回答她。

溫若流似乎在發楞。

“怎麽了,咱們逃出生天了,你也不用高興成這樣吧?”

藏鋒已經歸鞘了,然而劍鞘的金弦仍有幽光發出。簡禾微覺奇怪,正想看看他什麽表情,溫若流卻轉過了頭去,將臉藏進了黑暗裏,逃避了和她對視。

須臾後,他回答道:“我們在兵器庫下的地道裏。”

因為擔心肆意搬動她會加重傷勢,所以他才會在這裏等她醒來,再繼續往前走。

如今簡禾醒了就好辦了。溫若流將她背了起來,慢慢地朝前走。路上,兩人都很沈默。簡禾是因為辛苦才不想說話,溫若流卻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他背上迷迷蒙蒙地睡了兩輪,兩人終於看見了前方有一道石梯上去。

出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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