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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105個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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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室滿地狼藉, 黑暗之中,賀熠喊啞了,打累了,懨懨地躺在地上, 什麽也不想思考,也不想動了。

小時候,他將斷氣的母親拖到了濱陽野郊的一處荒地中埋葬。把泥土壓實以後, 他呆然地在這座簡陋的土堆前坐了很久,想不明白, 在不久前還活生生的人為什麽一眨眼就沒了。兩天之後, 他餓得眼冒金星, 知道再枯坐下去,就只有餓死一條路了。

因為年紀小,幾乎不識字, 在離開前, 他便在墓旁的一個矮樹墩上用石頭劃了個“賀”字, 以防自己以後回來找不著地方祭拜。

但還是沒用。後來的他重返故地, 莫說是樹墩了,就連那座墓也找不著了。

那天, 他埋首將濱陽的荒山翻了個底朝天,直到黃昏, 依舊一無所獲。罵罵咧咧跳腳一陣後,他脫力坐在地上,漸漸升上心頭的是一陣茫然, 好似天底下唯一能容他回去的地方也消失了。

時隔多年,他已經長大了,比以前高,比以前厲害,再也沒人敢欺負他。但此時此刻,時間卻好似倒退回了那一天的黃昏,讓他再一次嘗到了那種撕心裂肺的委屈感。

恍惚間聽見了有腳步聲在靠近。反正有柵欄擋在中間,不論來的是誰,說了些什麽,賀熠都懶得翻身,不想管了。

直到渾渾噩噩中,來者碰到了他的手臂,賀熠才一個激靈,意識這人居然進了他的囚室!

他怒不可遏地睜目,即將痛下殺手之際,來者已識破了他的意圖,大吼道:“我是簡禾!我沒有死!”

這一聲石破天驚的喊叫,讓賀熠動作凝固住了。

何止是凝固,他簡直是整個人都懵了。

下一瞬,一個馨香的身體撲上前來,撞了他一下。

簡禾被絆了一下,已經無暇管這是什麽混亂的姿勢了,跪在他身前,將渾渾噩噩的人摟入懷中,一遍又一遍地道:“你沒聽錯,我是簡禾,我回來了……已經沒事了,沒事了。”

賀熠木木地任她抱著,半晌才喃喃道:“簡禾……?”

“是我。”簡禾毫不猶豫且擲地有聲地道:“如假包換!”

唯恐他因為她聲音有異而不信,簡禾續道:“我可以證明的。你的事我都知道,你叫賀熠,你害怕打雷。我在江州城外撿到了你,我們一起采過蓮,一起煉過劍,一起去了天豈山……”

賀熠的喉嚨發出了一聲含混的咕嚕聲。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嚇著你了。”簡禾深吸口氣,放輕聲音,真心保證道:“這次實屬意外。我再也不會一聲不吭就跑了,不會再走了,這是最後一次。”

聞言,賀熠晃了一下神。

明明是第一次聽這樣的話,可他卻有種錯覺,仿佛很久前,也有誰對他做過同樣的保證,說過同樣的句話。回過神來時,他已握緊手心,不受控制地低低道:“……騙子,你走了以後,就不會再回來的了。”

這句話來得莫名其妙,更是咬牙切齒,頗帶恨意。

簡禾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不知他心中異樣,只以為是賀熠天性多疑,便道:“我的話是真的,我這個人也是真的。我沒有化骨,呸,我是真的化骨了,但是,我的魂魄沒有散掉……我還是原本的我,不信的話,你先看看我是誰。”

說罷,她稍微松開了手,想讓賀熠看看自己的樣子。誰知道,緊貼的彼此才分開些許,一直無動於衷的賀熠,突然一聲不吭地伸手,勒住了她的腰,重新把臉貼了上去,不讓她離開。

簡禾被勒緊得口吐青煙,卻沒有推拒他,任由他抱了一會兒,方道:“好了好了,出去再讓你抱個夠。趁現在,快跟我走!”

密道口就開在了囚室裏,如今已經合上。顧不上賀熠在場,簡禾熟門熟路地在墻上敲敲打打,輕微的震動之後,石板重新敞開了。

賀熠的臉上已經不見淚水,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中疑惑,卻也知道不是糾纏的時刻。

不幸中的大幸,叢熙宗只沒收了他的棄仙,收繳了他所有叮叮當當的小瓶子,卻沒有在他身上下什麽禁咒,更沒有嚴刑拷打,甚至以為地下兵器庫足夠堅固,把他鐵鏈也拆了。故而在逃命之時,賀熠可毫無阻滯,行動自如。

“墻邊有個梯子可以爬下……”簡禾提醒的話還沒說完,賀熠已經當著她面一躍而下,穩穩落地,再將她抱了下去。

出去的路比來時要快得多。但這一次,簡禾帶著賀熠走的卻不是回南墻的路了,而是轉向了另一個岔道——那裏無須翻越城墻,即可離開潼關。

系統:“叮!【仙盟大會】劇情進展,鹹魚值—100,實時總值:400點。發放獎勵:【亡命天涯跑路小套裝】x1。”

灰塵撲騰,草枝散落,塵封多年的石板被挪開。賀熠警惕片晌,方一躍而上,俯下身來,托出簡禾的咯吱窩,將她抱了上去。

月光如水,起伏的沙丘仿佛銀光粼粼的大海。簡禾仰頭,前些時候,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容貌,也終於露了出來。

與身材瘦小、貌若無鹽的卞七年齡相仿,卻為兩個極端。面容無暇膚色若霜,氣喘籲籲時,雙頰浮現紅暈,讓人心馳神蕩。

卻也是這張叫人過目不忘的臉,瞬間喚回了賀熠在梼城時的記憶。

賀熠的瞳孔猛縮成細點,震驚道:“是你?!”

徹底脫馬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破罐子破摔了。簡禾幹笑道:“沒錯,就是我。所以我才讓你看看我是誰嘛。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賀熠:“……”

系統所發放的【亡命天涯跑路小套裝】就藏在了城墻的一塊石頭之後,和簡禾一開始想象的駿馬車夫、金銀財寶、仙劍法器均有所不同,它是埋在土裏的。

簡禾指著地上,鼓動道:“快快快,跟我一起挖。”

二人齊心協力,從地下挖出了一個匣子。裏面裝的只有一盒朱砂,一張薄紙,甚至還有幾個果腹的水果。

展開紙一看,上面竟是一個法陣的圖樣,繪紋詭異,看不出是何作用。

但既然說了是跑路小套裝,那肯定不會害了他們。挑了一塊稍微幹凈平坦些的地方,二人照著圖案畫下法陣。

尋常的法陣,在特定的“獵物”沒有踩進去時,是不會發出任何光芒的。而這個法陣卻相反,甫一畫好,已是流光隱隱,就等著他們踩進去了。

賀熠揀出一個梨子,懶得剝皮,隨便擦了兩下就開始吃了。呸地吐出混雜在果肉上的沙子,他盯著法陣的圖案,不滿道:“什麽玩意兒,看不懂。”

“我也……”

突然之間,高處的城墻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颯颯火光成片亮起。

驟然間的變故,讓兩人同時擡頭。

原來此刻子時已到。那邊廂,仙盟才下令,明日一早即問斬賀熠,這一邊,去收回瓷碗的修士便發現,那賀熠竟在插翅難逃的地牢中人間蒸發了,忙不疊將這個消息傳了上去,這便驚動了所有駐守城墻的人。

難怪要在子時前離開,因為子時就會有人去回收碗筷。難怪系統沒有備馬,因為就算有馬,在這種情形下也是跑不遠的!

如此一來,這個法陣是什麽用途,也就昭然若揭了。

“颯——”

數聲尖銳的破空聲從上空射落,賀熠一把將簡禾摟過來,流矢於距他們兩米遠處入地!

這個法陣自帶光芒,在夜裏太顯眼了。好在,那射箭者不過是個力道和準頭生澀的世家子弟,而非百發百中的神箭手,若不然他們腦袋早已開花。

賀熠雙眸森森,扔掉了梨子,下意識就抽出棄仙,大殺特殺,哪料腰間空空,他眉毛一抽,不由開始破口大罵。

此刻,又是一聲的“颯”。

簡禾道:“小心!”

箭矢劃過空氣,鋒利的箭頭勁道破風,沖向了二人命門!其殺傷力絕非方才的那幾支軟綿綿的箭可比!

賀熠眼疾手快,飛起一腳,靴尖一把挑飛了倒在地上的木匣子!

“喀拉”幾聲爆裂的脆響,沈重的木匣子在半空中四分五裂!

利箭被這一撞,偏離了方向,擦著朱砂的邊緣直插入沙中。

簡禾驚魂未定,卻見城墻高處,一名紅衣男子挽弓而立。身後是驚慌失措的各家子弟,有人在遞箭給他。

難怪準頭會那麽高,要死不死,前來支援的人是最擅弓箭的姬鉞白!

他不知道她在下面,更不知道剛才那一箭差點殺了她。

身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擋的武器了,不管前路如何,能離開這裏就行。賀熠抓過簡禾,一同朝法陣中心滾去。

甫一入陣,法陣的光芒更甚,刺目萬分。城墻上的人都忍不住用手擋了擋眼睛。放下手時,城墻下哪裏還有賀熠的蹤影,只餘下了一個法陣的殘形。

最先趕到城墻之上的,都是不用參加議事會的各家小輩,其中亦有姬家的少年。不多時,姬鉞白聞訊而來,那名屢屢射不中的少年擦著汗將弓箭遞給了他,方有開始的那一幕。

等諸多小輩爭先恐後地趕到下面時,朱砂也已經被吹散了。

“人呢?!哪去了?!”

“總不可能一閃就不見人了吧?”

“又讓他逃了!我就知道這個惡胚留還有後招!”

“我早就說過要盡快殺掉他的了!是你們家不聽!”

……

姬鉞白反手持弓,踏月而來。數名爭執得面紅耳赤的少年見狀,紛紛見禮,惴惴不安地退到了一旁,露出了人群中心的姬硯奚。

姬硯奚蹲在朱砂邊上,看見姬鉞白來了,忙起身道:“家主,賀熠滾進這個法陣就消失不見了……”

姬鉞白沈默一陣,道:“傳送陣。”

“傳送陣……不是失傳已久了嗎?他居然連這個也會?”姬硯奚大感驚奇,不小心踢到了腳邊的那個碎成幾瓣的木匣子。

孰料,這一踢,木匣之下的泥中,有個東西微微一閃。

二人同時低頭,意外地發現——那竟是一支……被匆忙落下了的姑娘家的金釵。

簡禾頭暈腦脹地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壓在賀熠的心口上,二人齊齊藏在了一個草垛中。

賀熠已經醒了,卻沒有看她,正側過頭去,看著草垛之外,似乎在警惕著什麽。

這裏已經不是潼關了。

那個法陣,是一個傳送陣。

據傳某本古籍有記載它的各種演變與畫法。但到底是哪本古書,卻無人知曉。所以,眾人對它的了解,也只有一個名字而已。

系統給她的就是正確的畫法。只可惜……簡禾捏了捏手心,不意外地發現,掌中的那張皺紙已經消失了。

他們到底被送到哪裏去了?

簡禾稍微一動,賀熠即刻察覺了她的意圖,壓下眉毛,捂住了她的唇。

二人對視半晌,屏住呼吸。須臾,空氣中傳來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片刻後,龐大的黑影在頭頂閃過,一陣腥臭的呼吸呼得簡禾眼白發綠。

“啪嗒”一下,那東西松了口,一具血淋淋的屍首從空中砸落在了草垛上。

簡禾渾身一抖,這才看見,就在草垛的另一邊,正堆積著如山的人屍。

大開大合的殘暴食法,龐大的體型,腥臭濕熱的口氣……

簡禾:“……”

她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

他們被送到了一個魔獸的巢穴裏!

野生獨行的魔獸靈智未開,絕無可能靠自己捕食了那麽多的人類後,還不被仙門發現、剿殺。

換言之,這頭魔獸是有主的。

這些人肉,正是它的主人扔給它、囤積下來的。

用生人來哺食自己的魔獸,是一百多年前的魔族人做得比較多的事情。在魔族式微的今日,能殘暴猖狂至此的魔族人,已經很少見了,居然也能讓他們碰上!這是何等的狗屎運!

簡禾:“……”

同樣是手無寸鐵,一時之間,她竟是無法比較“當魔獸的口糧”和“被箭射成篩子”哪邊比較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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