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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個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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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餘的幾盞燭火挨個滅掉,無聲寒夜,風雪飛舞,房間裏漆黑一片,帶著黏膩水聲的腳步聲擦過地面。窗外透入的黯淡冷光落在那東西的側面,走來的分明還是個人,可投射在墻壁的影子,卻已經是一只佝僂著背的怪物了。

簡禾心臟怦咚怦咚直跳,卻佯裝不知情,一手端著書看,另一只手則悄無聲息地放到了臺面之下,握緊了一個粗糙的東西——那是一把短劍,必要時可用以自保。

不過,她緊張歸緊張,倒沒有多害怕。畢竟以前還在用“封嫵”那個賬號時,獨自面對魍魎的情形也不少了。

就在這只剝皮怪走到了簡禾跟前兩米處、即將踏上矮桌前的坐墊時,簡禾心中有數,忽然擡頭道:“老夫人,您身上都濕了,不如我去屏風後找一件新的衣服讓您換上吧。”

剝皮怪站住了,吐著濕臭的穢氣,幽幽道:“我不想要新衣服。”

話音剛落,即有一絲濃郁的臭氣逸散在了空氣中。

近在咫尺的簡禾首當其沖,毫無防備之下吸了一大口,頓時被熏得眼白發綠。

臭成這樣,不用猜了——這只魍魎一定是正在脫下穿著的人皮。

要不然,在人皮密實的包裹之下,這種自帶的體味怎麽可能會冒出來。

簡禾捏了把汗,反問道:“那你想要什麽?”

剝皮怪思考了片刻,慢慢地沖她咧開了嘴。這是個十分瘆人的表情,全臉唯有口唇那一圈的肌肉在動,屍斑蔓延的臉部,宛如掛著發脹潮濕的腐肉:“我想要……你的皮。”

簡禾:“……”

就知道你要這麽說!

幾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骨節斷裂聲響起,眼前的“聶思茆”的脖子歪擰到了一側,屍體失重,趴倒在了地上。聶思茆怒睜雙眼,身體卻像是被吸走了精氣,瞬間消瘦,衣服也扁塌了。

與之相對,她平坦的後背被頂了起來,一個人臉般的凸起在皮下游走著。

刺啦——

惡臭的屍身皮開肉綻,從空殼中,鉆出了一只似人非人的怪物。如同蜘蛛與人的結合體,渾身發黑,雙眸無珠,往外隆起,正中心橫裂了一張橫跨全臉的血盆大口,動作如風,猛地撲向了她!

就是現在!簡禾迅速擡腳,蹬翻了前方的案幾,同時敏捷地往側面一滾。案幾砸在了魍魎的身上,把它砸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幾步。

就在這一瞬,原本黯淡無光的地板之下,倏地亮起了一圈暗紅色的符文,把剝皮怪困在其中——這竟是一個藏在了地毯之下的驅邪法陣!

當剝皮怪偽裝成人時,是無法觸發它的。只要誘它爬出了皮囊,法陣才會啟動。

剝皮怪痛苦翻滾數下,已經意識到自己上了當,然而已經被法陣裹挾住了,全身的爛肉開始往下掉落,如同被烈焰烤炙,痛苦哀嚎,聲音直刺耳膜。

大概是不甘心就此死去,倏地,它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怒嘯著往簡禾的方向撲來,似乎想把她也拖進法陣中。

簡禾:“!!!”

沒想到這東西如此頑強,在劇痛之中還不忘爬起來拖個替死鬼。簡禾敏捷地往旁邊滾去,卻倒黴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尖,霎時眼前一黑:“嗚……”

鏘——

幽暗的夜空被一道酷厲的寒光劃亮,簡禾捂著嘴巴,眼前一花,隱於暗處的姬鉞白已經閃電般地擋在了她身前,劍尖挽花,流轉著澄瑩之氣,刺穿了剝皮怪的額心。

“啊啊啊啊——”

剝皮怪尖叫一聲,頭顱轟然裂開。好在,炸裂出來的臟東西都被擋在了法陣上方透明的墻壁之外。

垂死的它倒落回法陣中,很快被紅光所籠罩,深紫色的邪氣在屋中暴漲,瘋狂湧動。

姬鉞白這才回頭,把眼前發黑的簡禾從地上拉起,急切道:“邇邇,有沒有事?!”

邇邇……

簡禾一楞。這似乎是姬鉞白第一次這麽喊她。平時調笑她時,總是漫不經心地叫她“夫人”,情急之下,喊的卻是真名。

簡禾搖搖頭,松開了捂住嘴巴的手,唇上已經滲出了一點血絲,但那都是舌頭被咬破流出來的。

瞧見她吐血,姬鉞白瞳孔微縮,簡禾一看就知道他誤會了,連忙打手勢,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咬、咬傷了。”

姬鉞白一楞。

說話間隙,簡禾又不小心碰到了舌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一臉倒黴相:“嘶嘶。”

姬鉞白:“……”

見狀,他似乎松了口氣,眼底還滑過了一絲無奈的笑意。

砰砰幾下,緊閉的房門被撞開了。以姬硯奚為首的幾個少年提劍沖了進來,鋥亮的光芒頓時照亮了一整個房間。

一個密封的房間裏,若有太多活人的氣息,就會被剝皮怪察覺。他們又不似姬鉞白那樣會隱藏氣息。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只能在遠處的樹下蹲守。看到有紫煙沖出,收到了訊號,才一窩蜂地沖了進來。

看到法陣中的魍魎已經溶解得只剩一灘血水了,滿天都是紫煙,眾多少年目瞪口呆,七嘴八舌道——

“好重的邪氣!”

“這煙也太濃了吧,這只魍魎殺過的人起碼在十個以上。”

“不不,絕對不止!我去年在虬澤游學時,就見過一只害了二十六口人的魍魎,邪氣冒得也沒這個厲害。”

姬硯奚繞著法陣的外緣走了一圈,納悶道:“可是,我們畫的法陣,也並沒有多覆雜。如果它真的吃了那麽多人的話,力量絕不僅於此,總不至於那麽快就被消解掉吧?”

“對啊,好奇怪。”

簡禾拉了拉姬鉞白的袖子,互看一眼,便一同在聶思茆的屍體前蹲下。

少年們也圍了上來,姬硯奚捂著鼻子,將聶思茆的屍體翻了個身,臉部朝上。果不其然,聶思茆的五官有些發皺。

簡禾心中一動,接過了一塊布巾,輕輕繞著她的耳後擦拭了一下,摸到了一根細線。輕輕一拉,便有一張輕薄的皮被扯了起來,露出了底下的另一張臉。

這具屍體上,竟然戴了好幾層的□□!

姬鉞白看了在場的少年一圈,淡道:“人肉易腐,偽裝得再好,也會與真正的活人有所不同。所以,魍魎奪舍後都會躲著活人生活。這次的魍魎,正是不斷地殺人取皮,定時更換,再以妝容偽裝,才不會顯露出腐肉的感覺。”

“只取皮,不食肉,所以這麽不經打。”

“也對。你們想想看,它奪的是老夫人的舍。‘老夫人’總不可能躲開活人去深山裏生活嘛。它也只能不斷剝皮,留在這裏,才不會惹人懷疑了。”

簡禾舌頭正疼著,無法說話,只能在心裏糾正:“不對,這只剝皮怪並沒有奪舍,而是被原本的聶思茆自動請上身的。如果不是正主給了機會,它也不可能越過重重障礙,與聶思茆融為一體了。”

一個少年恍然大悟道:“難怪老夫人這幾年看起來那麽年輕了。”

“你們看。”姬硯奚的劍出了半寸,劍光照亮了屍身露在袖外的手,上方的皮肉浮現出了中老年人才有的溝壑與斑點:“它一定是只剝臉部的皮,身上部分呢,就貪圖方便,平時用衣服遮著。”

“這些人皮都是誰的?”

“誰知道呢,它總有辦法弄得到。”

“真惡心,怕是已經殺了不少人了。”

……

少年們七嘴八舌片刻才消停。姬鉞白淡道:“今晚發生的事,不可與任何人提起。”

姬硯奚點頭,認真道:“嗯,我們知道分寸。”

等人動身把地上的屍身拖走時,簡禾忽然有了個奇怪的想法,道:“系統,你說,姬鉞白看到這只東西暗戀他,會有什麽感想。”

系統:“誰說是暗戀的?”

簡禾:“啊?它不是暗戀姬鉞白?那它為什麽想殺我?”

系統:“魍魎是沒有感情的。只不過,它跟聶思茆以融合的狀態過了不短的一段歲月。所以,才會把自己對食欲和□□的渴求,與人類的一些情感混淆,但歸根結底,跟人類的‘喜歡’不是一個層面的。如果姬鉞白到它手了,難保它會不會看上他的臉。”

簡禾:“……”原來如此。

系統:“叮!主線劇情【雙生子的詛咒】完成。鹹魚值—200,實時總值:2400點。”

現在想想,這個副本的名字其實是十分直白的。當初,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詛咒”,既指姬家關於雙生子的不詳預言,也是在暗示姬鉞白身上的咒烙。

其實,某種程度上,“雙生子弟弟會招致不幸”的預言是成真了的。姬鉞白雖然是抱養回來的,但自從他來了後,上任家主早死,前老夫人發了瘋,後一位老夫人不得善終,姬大公子被自己人所害——真正流有姬家血液的人都死光了。蝶澤的一大仙門世家,居然落入一個外姓人手中。

簡禾:“……”

無語凝噎。

要是上一任家主能看到這一切,搞不好會後悔得吐血三升,棺材板都壓不住了吧。

迄今不到一個月時間,鹹魚值就已經過半了。大概是因為她來到姬鉞白身邊的時機太巧了,剛嫁過來,就被迫卷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重要分水嶺——掃清通往家主之位的障礙。

之後的400點,就沒那麽容易解決了。

姬家老夫人死因並不光彩,只好對外宣稱因急病去世,姬氏滿門鎬素。

據稱,在這個消息傳出的那一天,曾有看姬鉞白不順眼的姬家老頭子沖上了歲邪臺,大發雷霆。

簡禾不知姬鉞白是如何解決的,但她知道並不需要為此擔心。

畢竟,在印象中,姬鉞白這個位置是坐得很穩當的——上一輩子,在距今的十年以後,簡禾親眼所見,每個姬家人都把他奉若天神,要是說難聽點,就是老鼠見了貓。沒人再提他的出身,亦無人敢像今天那樣對他指手畫腳。

估計,是在坐正位置之後的那幾年立了威。

喪事告一段落後,也終於到了簡禾與姬鉞白回玉柝的日子了。

玉柝與蝶澤相距甚遠,而喬家父母又無法拋下家業遠度而來。所以,按照習俗,在成親的一個月以後,簡禾就要與姬鉞白一同回門,拜見父母。

雖然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但好在,並沒有耽擱這個時期。

原本嘛,聶思茆那一輩的老人都死了,姬鉞白即將坐上家主之位,鐵定是很忙的。但姬家的歷任家主,都是在二十四歲後才能入姬氏宗祠點燈繼任。也就是說,姬鉞白雖然已在慢慢攬過實權,但卻要在幾年後才能名正言順地被喚上一句“家主”之名。

故而,他現在反倒很閑。

一個月後,兩人帶著隨行的家仆數人,坐上了前往玉柝的馬車。因為喬家父母在那邊盼著,所以游山玩水之類的活動,只能留到回來的時候做了。

十天後的一個夜裏,眾人在玉柝之外的一家酒館中落腳。其實,現在驅馬車過去也是來得及的,但姬鉞白道:“夜裏拜訪,難免要驚醒一府的人。還是等明日一早再上門去吧。”

簡禾點點頭:“也對,反正也不差這一天半天了。”

這酒館很小,也只能提供十多個房間的住宿。好在並沒有多少客人,姬鉞白一行人湧入,就把大堂坐滿了一半。掌櫃好久沒看到一次過有這麽多的客人來了,連瞌睡都不打了,分外熱情地給他們擦拭椅子。

再看看這行人的打扮——腰間佩劍,華衣綬帶,氣度不凡,一看就是仙門的大老爺們。連忙偷偷掐了把小二的腰,讓他去後堂把廚師叫醒,準備起來幹活,千萬別怠慢這些客人。

看出了簡禾二人是主子,掌櫃熱情道:“兩位客官想吃些什麽吶?”

簡禾翻開了桌子上的菜單。這兒已經離玉柝很近了,上面寫的菜式,都是喬邇從小到大常吃的。玉柝人口味偏辣,蝶澤姬家的飯雖然好吃,但還是缺了點兒刺激。受身體的記憶影響,簡禾都有點兒饞了,一連點了十多個菜,興致勃勃道:“我點的這些呢,都是玉柝特別好吃的。”

看到她如數家珍的模樣,姬鉞白笑道:“夫人喜歡吃辣?”

“不只是我喜歡,玉柝人的口味比較偏辣,還有酸的也喜歡。我們有一家老字號,就盛產一種辣醬。”簡禾說了半天,忽然醒悟過來,訕訕道:“對了,姬鉞白,你吃不吃辣?我讓掌櫃做多幾個不辣的給你吧。”

“無妨。我也想試試看夫人喜歡吃的東西。”

“好啊,不過你要是吃不下,不用勉強,我不會笑話你的。”簡禾抽了兩雙筷子,遞給了姬鉞白,道:“玉柝雖然沒有蝶澤那麽繁華,但也有很多好玩兒的地方。明天見到我爹娘之後,有空了我就帶你挨個去看、挨個去吃,你一定會喜歡的。”

“聽起來,夫人以前經常上街玩耍。”

簡禾的笑容一僵。

喬邇確實是經常上街玩的,但想也知道,喬家父母肯定不會放她自個兒出去。所以每次,她那個便宜弟弟喬瑛都會充當護花使者,陪著她滿大街跑。

簡禾:“……”

次奧,她居然把喬瑛這個大麻煩給忘到腦後了!

這位大兄弟當初還做出過搶婚的舉動——好在,那天,見過現場的人要麽死了,要麽就逃了,她又一句話都沒提過,姬鉞白應該是不知情的。

簡禾頭疼了起來。

這次回家,八成還會見到這位仁兄。雖然她能理解喬瑛的悲憤之處——“自己養的白菜被豬拱了”。然而,姬鉞白絕非好惹的主,但願這位兄弟別做出什麽過激舉動,阿門。

發呆的時間已經超過兩秒,簡禾回過神來,幹笑道:“這個嘛,也不算經常出去吧,每次都會帶著侍從一起去。這次就不帶別人了,就我們兩個去。”

姬鉞白柔和道:“好。”

掌櫃寫好了菜單,小二接過,轉身離去,前往廚房。這時,堂後步出了一個半老徐娘,懷裏抱著酒壇子,對掌櫃嬌斥了一聲:“好重,相公,還不來幫我拿。”

“來了,娘子。”掌櫃涎著臉,道:“放著讓我來就好了,這麽重,我舍不得你搬呢。”

……

遠方掌櫃夫妻打情罵俏,你儂我儂,姬鉞白托著腮,若有所思地望了片刻,眼珠輕輕瞥向了簡禾。

簡禾道:“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姬鉞白輕嘆一聲,道:“不過是有點羨慕罷了。”

羨慕?

納悶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那邊的掌櫃夫妻的互稱,已經從“相公”、“娘子”變成了“死鬼”、“甜甜”了。

簡禾嘴角一抽,腦補了一下自己這麽喊姬鉞白,雞皮疙瘩抖落一地。

偏偏,姬鉞白幽幽道:“成婚那麽久了,夫人還是對我連名帶姓直呼。”

簡禾:“……”

其實姬鉞白說的話倒是提醒她了。仙門世家跟尋常家族沒什麽不同,結了婚就會互稱“相公”、“娘子”。在蝶澤時也就罷了,地方大,跟其餘姬家人一天也碰不上一次面,她愛怎麽叫怎麽叫。

可這趟回家,難免會跟喬家父母朝夕相處。要是再連名帶姓直呼姬鉞白,就太生分了。

簡禾道:“可我家父母都是以名字相稱的。”

姬鉞白好整以暇:“嗯,邇邇。”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簡禾道:“我也喊你名字吧,現在就給你取一個昵稱吧。”

姬鉞白微笑道:“好。”

“讓我想想看,昵稱啊……嘿,可還別說,你的名字念起來讀音是‘月白’,還挺像姑娘家的。”簡禾說著說著,不正經道:“要不就小白?”

“夫人是在喚狗麽?”

“好吧,你不喜歡。那就小鉞?鉞兒?不行,有點像‘月兒’,太像女孩子了。”簡禾叨叨了一會兒,忽然突發奇想,拍桌狂笑起來:“我想到了,就叫‘小姬姬’,小姬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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