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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個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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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一夜。正午時分, 天空放晴, 空氣寒冽。

廟後綴滿了冰棱的枯樹枝上,已不見了烏鴉的蹤影。屋檐上積著厚厚的白雪,曜日經此一折射,暖熱的金光陡然帶了點冷意。

雖說大雪封山, 但好在,破廟到江州城二者之間修了官道,路況平整。而且一直是微微的下坡路。

斷裂的棄仙已被賀熠裝入劍鞘裏, 用布包裹著,懸在腰間。路上,他以眼盲為由, 一直把簡禾當做拐杖, 手掌搭住了她的異側肩膀, 從遠處看, 那叫一個形影不離、親密無間。

經過大約半小時,他們穿過了一片雪林, 便看到了一座銀裝素裹的古城靜立在了前方的谷地中。

江州城,在九州一向以“怪”著稱。它的地勢很低, 位於一個傾斜的凹谷中, 是無數河流的流經之地,湖澤眾多。且在飄雪的隆冬時節,此處的河流非但不結冰, 還會長出許多奇異的藥用植物。

城門口, 簡禾知道自己的胎記很好認, 在出發前特地往臉上抹了點臟東西,這才與賀熠一同進城。

如今世道紛亂,魔孽遍地,每天都能見到不少這種臟兮兮的流民。城衛見怪不怪,例行詢問了幾句,就放他們進城了。

入城,可見此地景致優美,河流縱橫交錯,河水清澈而冰寒,色若烏墨,水波澹澹。細長的扁舟晃晃悠悠地載著城民穿過橋洞。

沿岸的屋宇高低落錯,但無一例外,平臺都修得離水面很近。這是因為這裏的居民大多依靠河流來過活。夏季的時候,從這裏跳下水會特別方便。

只是,相對來說,若水中有異象,這兒就沒那麽安全了。

簡禾鬼鬼祟祟地往四處張望,沒看到仙門打扮的人,墻上也沒有貼著卞七的懸賞尋人啟事,默默松了口氣——看來白家還沒查到這裏來。

一陣香氣飄到了跟前,她轉頭一看,原來城墻根下,有個小販在賣熱乎乎的炒栗子。剛好摸到身上有閑錢,簡禾拉著賀熠,買了袋炒栗子,這才開始往裏走。

賀熠側首,彎起唇,親親熱熱地道:“對了,我剛才還沒問呢。姐姐是來江州城做什麽的呢,尋親?探友?”

“都不是。”簡禾斟酌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地道:“實不相瞞,我是因為不滿家中安排的婚事,才會輾轉來到此地,打算在這裏暫住一段時間,再作打算。”

話說完了,系統並沒有發出任何警報聲。

簡禾心中一陣暗爽——果然如她所料。在原劇本裏,卞七這個角色與賀熠的命運並沒有直接聯系。所以,就算她說話真假夾雜,系統也沒法以“故意規避結局”為由判定她違規了!

這樣一來,限制她的條條框框就少了很多了!

賀熠往口中拋了塊金黃金黃的栗子肉,悠悠道:“逃婚啊。姐姐真是性情中人。”

簡禾:“這個嘛,不提也罷。你呢?之前昏倒在雪地裏,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嗎?需要幫忙嗎?”

賀熠仿佛沒有聽到她的第一個問題,擡手隨意地撚掉了沾在唇角的栗子肉,甜絲絲道:“姐姐無須做些什麽。只要讓我在覆明前留在你身邊一段時間就好。”

簡禾表面波瀾不驚,理解道:“好說好說,當然可以。”

心底卻不解地問系統:“你說,他真的放心我?他就不怕我跟仙門告發他嗎?”

系統:“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而是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再說,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砍掉你是輕而易舉的事。”

簡禾:“……”紮心了。

系統:“總之,冤大頭的帽子戴好,別歪了。”

簡禾面肌抽搐:“請不要補刀,謝謝。”

系統:“叮!劇情任務【應聘采藥工】降落:請宿主在24小時內,抵達冬江亭臺,並在晏家處應聘職位‘采蓮女工’。任務完成後,將獲得豐厚的血條值獎勵,以及生活套裝獎勵。”

江州城裏水路比陸路還多。城民不僅出行靠船,連生計也大多是依靠河流的。

前面說了,城中河流連年不結冰,水面還會長出藥用植物。這些植物在冰水中開花,若不及時采摘,一兩個小時之後就會凍死,矜貴得很。

若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這些家夥枯萎之後,還會滲透出一種汁液,像瘟疫一樣,讓河面上的其餘植物一並死去。

鑒於此,一到冬天,江州城中的藥鋪或商戶都會在碼頭招收采藥者。工作很簡單,就是夜裏不睡覺,負責盯梢著那些植物,及時采摘。

冬江是城中最為寬闊的水道。來到江岸亭臺,江風濕潤,人頭湧湧,跟趁墟似的。系統指定的晏家的招人攤子前,更是排起了長龍。

棄仙才剛斷,賀熠元氣未覆,雖然一路沒說什麽,但簡禾發現他的面色已越來越蒼白。便把炒栗子往賀熠手中一塞,讓他在江邊坐著等一會兒。

賀熠自然答應了。

晏家是江州城中的采藥世家,店鋪規模大,員工工資高、福利好。同是采藥,他家開出的薪酬與休息時間都比別人多,所以才吸引了那麽多人來。

簡禾被一堆人擠著,排得滿身大汗,才被甄選上。轉頭看向江岸那邊,她隔得老遠,就看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在仰頭跟賀熠說話。

簡禾:“???”

江邊,賀熠身體前傾,單手托腮,嚼著栗子肉,百無聊賴地聽這小姑娘嘰嘰喳喳地訴苦,說自己養了兩年多的、向來疼寵有加的貓,在前幾天讓家附近的一個小孩強行抱走了,說“借”去玩玩。

這小姑娘人小腿短,追不上,只好惴惴不安地在他家門口坐著,等他把貓還給她。然而左等右等,到了晚上,回來的就只有對方一個人,她的貓不翼而飛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把貓帶到了冬江邊玩,玩著玩著,就把貓給淹死了。

彼此的父母都不覺得死一只貓是什麽大事。小姑娘哭得天昏地暗,卻別無他法。今天一早,她就帶了點吃的過來,想效仿給死人燒紙錢那樣,把食物撒進冬江給她的貓。

或許是想起了傷心事,她一來到就嚎啕大哭起來。賀熠正在津津有味地吃栗子,被這哭聲吵得腦殼生疼,就隨口問了一句。

這小姑娘見這哥哥長得好看,心生好感,就不設防地把苦水全倒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光在這哭有什麽用?把眼睛哭瞎了,你的貓也活不過來了。”賀熠興味索然,忽然想到了什麽,道:“我問你,那人家裏有沒有養什麽動物?”

“有的。他養了一只貓,兩條狗。”小姑娘揉揉淚眼,稚氣道:“怎麽了?”

“那豈不簡單?若我是你,哭完之後,我就會用石頭砸爛他的貓狗,然後把屍體丟到他家門口。”賀熠嗤笑一聲,難得大方地遞了顆栗子肉給她:“讓他也哭一哭,不是比你一個人哭更好麽?”

想象了一下那個情景,小姑娘打了個寒戰,臉色發白,栗子肉都不敢接,就嚇得跑掉了。

賀熠掌心合攏,捏住了那顆栗子肉,撇嘴道:“……暴殄天物。”

簡禾走近了。先前的對話她沒聽到,就看到那小姑娘忙不疊跑掉的背影:“那小姑娘怎麽了?”

“沒什麽,我逗她玩兒。”賀熠站了起來,面不改色道:“辦妥了麽?”

“不錯。之後的一段時間,估計都得暫時宿在船上了。”

系統:“叮!恭喜宿主完成劇情任務【應聘采藥者】。發放獎勵:血條值 300,實時總值:305點。獲得物品:過冬大禮包x1。”

既然要在江上摘花采藥,船只肯定是必需品。換言之,在隆冬結束以前,一艘小船就是他們的暫時住所。對於簡禾與賀熠這兩個在逃人員來說,恰恰是最完美的躲避之地。

住在船上,聽起來很狹窄。可實際上,這船兩頭尖尖,船艙裏十分寬敞,矮桌坐墊,一應俱全。系統送的冬裝大禮包裏,不僅有很多衣服,還包括了兩個類似於睡袋的被褥套裝,以矮桌相隔,分別鋪在房間的兩側,既保暖,又不會互相幹擾。

這樣的生活,轉瞬就過了一個月。

雖然不是在同一艘船上生活,但天天打照面,簡禾也與其他的采蓮工人混了個臉熟。

這天,從傍晚開始,天空又下起了大雪。

這樣的天氣無法出航,眾人只好從船上離開,來到岸上的屋宇中避寒,圍坐成一桌……涮火鍋。

天氣太冷,為了讓身體暖起來,大夥兒就跟不要錢似的,盡情地往鍋裏撒辣椒。

蒸汽中盡是麻辣的辛香氣息,湯面漂著一層紅彤彤的辣椒油,勾得人饞蟲大發。

這種時候,簡禾自然不可能把賀熠扔在船上,就把他也帶到了岸上。

在場的人裏,年齡層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不等。大家都知道,那個臉上長了一塊醜陋胎記的姑娘的船上,除了她自己外,似乎還有個少年,心裏也在嘀咕琢磨兩人的關系。只是,由於這少年很少出現在外面,他們一直看不真切。

現在簡禾堂堂正正地把人帶到他們跟前,眾人才發現這少年居然是個瞎子,心中一陣惋惜——相貌如此俊俏,實在是可惜了。

吃了一半,眾人覺得光是聊天太過乏味,就談論起了仙門最近發生的大事。

這個說:“你說那公孫氏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居然一夜之間就被人滅門了!我還以為仙門不會出這種亂事呢。”

簡禾心臟悄然加快。

那個道:“嘿,這些仙門家族表面風光,背地裏說不準沒少幹缺德事。不然怎麽不燒別的宗派,就燒公孫氏?”

一個男人放下筷子分析道:“你們不覺得事有蹊蹺麽?那些大老爺們,整天禦劍飛來飛去的,現在著個火而已,他們不能飛出來麽?怎麽就都困在裏面給活活燒死了?”

“我反倒比較想知道是誰幹的,居然連三歲小兒也不放過,簡直是喪心病狂。說歸說,大人的恩怨,與小兒又有什麽關系呢?”

賀熠輕輕挑眉,慢條斯理地把一塊沾滿辣椒油的肉片放入嘴裏。

在場的人都非仙門中人,今晚所說都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最終也沒個結論。終於,有人提議結束了這個令人不安的話題。

不知不覺,話題就轉到了在場一個男子身上。他的夫人身懷六甲,最近老做胎夢。眾人頭頭是道地分析了一通,認為這是祥兆。

“胎夢……說起來,我以前聽說過一個類似的故事。”賀熠微微一笑,開口道:“十多年以前,九州虬澤,有個出身名門的姑娘。她與一個仙門世家的天之驕子兩情相悅。所到之處,人人都稱他們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和這個姑娘成親以後,這個天之驕子好似受到了上天眷顧,過得越來越好,在家族中平步青雲,甚至有望能當上下任的家主。”賀熠漫不經心道:“一年後,這位夫人懷上了身孕。”

說到這裏,賀熠就停下了。

前面說得如此順暢,卻在這裏戛然而止,大夥兒都有幾分意猶未盡之意,追問道:“後面呢?後來怎麽樣了?”

賀熠徐徐道:“這就是結局了。”

眾人以為他有心作弄,笑成一團。有人嘀咕:“這故事是挺美滿,不過這跟胎夢祥兆並沒有關系啊?”

“就是啊。”

“我知道了,後面就是——這夫人懷有身孕的時候,胎夢見吉兆,最後生出了另一個天之驕子,光耀門楣了吧?”

……

賀熠笑容不變,只是嘴角微微下拉,帶了幾分諷刺。

旁邊的簡禾越聽越覺得耳熟:“我沒記錯的話,這是賀熠沒出生前的事情吧?”

系統:“不錯。他只說了相對美好的一段。”

系統:“叮!額外突發數值變動:賀熠心情值—500,舊恨 500,報社沖動 500。”

簡禾扶額。

看來賀熠也是個抖M無誤了。

明明很不愉快,還要自揭傷疤、自翻舊賬,何必呢?

系統:“突發任務降落:請宿主在5分鐘內,把賀熠的心情提高回原位。”

簡禾一怔。

系統這次沒說要怎麽做才行。

她苦思冥想,瞥到桌面,頓時有了主意。

一會兒的功夫,眾人的話題又轉到別處去了。

賀熠伸手,優哉游哉地在桌面摸索了片刻,如往常一樣摸到了筷子,捧起了碗。

整個晚上,他吃東西的動作都與常人無異,從未夾偏過。可這一回,卻有點心不在焉,夾偏了兩三回。

說了那麽久的話,碗中的肉本該早已變涼了,觸到嘴唇後,沒想到是熱的。

把肉咬進嘴裏,賀熠的動作一頓。

——碗中方才還全都是辣椒油,肉片亦是麻辣的。現在卻好像被人用清水涮過了,只剩一點微不足道的麻意。

簡禾折起袖子,繼續往他碗裏放不辣的肉,道:“虬澤人應該吃不得辣吧。”

“虬澤人?”賀熠訝然:“那個故事是我編的,你以為我在說自己嗎?”

“真的?”簡禾無奈一笑,溫柔而不失強勢地把他那只拿著碗、卻在下意識閃避的手給拉到了桌面上,溫和道:“不管是不是編的,你身體未好,今晚就到此為止吧。一會兒給你買蔥花餅。”

賀熠沒做聲。

半分鐘後,簡禾聽到了系統的聲音:“叮!賀熠心情 500,與宿主親近感 500,人物覆雜度 200。宿主女子力 200,機智 300。綜上:血條值 50,實時總值:6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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