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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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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二)

蘇心禾疾步邁入了流心閣。

流心閣中燈火通明,官眷們個個打扮得光鮮亮麗,一片衣香鬢影,美女如雲。

其中不少人都認識蘇心禾,便紛紛向她打起招呼來,蘇心禾壓下心頭的焦急,面色如常地與眾人見禮,目光卻在眾人中逡巡,直到看見李惜惜,她才沖眾人道了聲“失陪”,徑直向李惜惜走去。

此刻的李惜惜,獨自一人坐在長案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蘇心禾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反應過來,“嫂嫂找我?”

蘇心禾見她神色有異,開口問道:“你怎麽了?”

李惜惜抿了抿唇,站起身來,將蘇心禾拉到了沒人的地方,壓低了聲音道:“那件事……我告訴菲敏了。”

蘇心禾一怔,“你方才說的?”

李惜惜無聲點頭。

蘇心禾暗道不好,連忙問道:“她不會直接去找駙馬對質吧?”

李惜惜眼神覆雜,言語中帶著失落,道:“她不會的……因為她根本就不信我。”

李惜惜糾結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將那日看到的一切告訴了曾菲敏,豈料,曾菲敏聽了她的話,卻罕見地對她發了脾氣,在半刻鐘前,便拂袖而去了。

蘇心禾卻道:“惜惜,我知道你在意菲敏的感受,但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方才見到了駙馬,他很不對勁。”

李惜惜聞言,擡起頭來,“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蘇心禾沈聲道:“幾日前,我在坤寧殿時,湊巧見到了張貴妃,張貴妃身上有種獨特的香氣……而方才,我在駙馬身上,也聞到了同樣的氣味。”

李惜惜一驚,便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駙馬可能和張貴妃私相授受?”

蘇心禾輕輕搖頭,道:“我也只是推測罷了,畢竟沒有證據,單憑著氣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此事若是我們多心,那便罷了,但若是真的……”

蘇心禾無聲地看著李惜惜的眼睛,道:“只怕今夜,不會太平。”

李惜惜聽了蘇心禾的話,心裏也跟著打鼓,小聲道:“嫂嫂,那我們該怎麽辦?”

蘇心禾十分沈著,她從容不迫地道:“馬上就要開宴了,我不便久留,你在官眷這邊好好坐著,盯著張婧婷,若她有什麽異動,第一時間告訴我。”

李惜惜認真點頭,道:“好,我記下了。”

和頌殿禮樂已起,蘇心禾面色微凝,道:“我得走了。”

她來不及與李惜惜多說,便轉身向和頌殿快步而去。

和頌殿雖然地方寬廣,但由於宴請的官員太多,無論是外殿還是內殿,都已經坐滿了官員,外殿的官員們多為各處的地方官,他們平時甚少有機會入京,此時能入宮參宴,自是百般珍惜這個機會,有八面玲瓏者,從開宴之前,便開始積極結交官場同僚;內殿則要安靜得多,高官們個個都自持身份,正襟危坐,只等著宣明帝聖駕來臨。

隨著太監一聲傳唱,宣明帝與皇後便出現在了和頌殿外,眾臣連忙起身,伏跪在地,高呼萬歲,宣明帝攜著皇後,氣宇軒昂地向高臺走去,待兩人一前一後,在高臺落座,眾臣在站起身來。

宣明帝見今夜星光璀璨,參宴的眾臣又精神抖擻,心情也好了幾分,他按照禮部的指引,先頒了聖諭,待眾人聆聽垂訓之後,宣明帝才道:“開宴罷。”

皇後遞了個眼神給蘇心禾,蘇心禾立即會意,便著手安排開宴。

絲竹之聲悠然而起,曲調歡快又祥和,仿佛聽著這曲子,便能聯想到繁盛的景象,宣明帝聽得滿意,便問皇後:“這是什麽曲子?”

皇後笑了笑,道:“這是平南侯府三公子所作,喚作‘民安調’”

“民安調?”宣明帝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低笑了聲,道:“平南侯之前還說,自己的小兒子文不成武不就,朕倒是覺得,若他真能作出此曲,當是個靈氣逼人的孩子才是。”

宣明帝話音落下,便見宮女太監們端著托盤,魚貫而入。

這第一道菜,便是油多肉滿的“炮豚”,俗稱——烤乳豬。

烤乳豬乃是‘’八珍”菜式之一,乳豬被烤制過後,通體油潤光亮,仿佛是一顆醬色的琥珀,在宮燈也月光的照耀下,泛著滋滋的油光,一上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宣明帝適時舉杯,說了幾句感念賢臣良將的辛苦之詞,群臣也連忙跟著擡臂舉杯,高唱萬歲。

第一杯酒飲下之後,隨著宣明帝宣布開席,眾人才落了座。

一旁的宮女主動上前,為大臣們分割烤乳豬,這道菜成名於嶺南,不但要選用上乘的豬仔,且烹飪技法十分考究,並非人人都食用過,有大臣乍見到全須全尾的烤乳豬,心生忌憚,便不敢嘗試,但見旁邊的人吃得正香,才勉力夾起一塊,送入口中。

這乳豬的外皮,已經烤得酥脆無比,牙齒一咬,便發出了脆生生的“嘎吱”響,再嚼下去,便能嘗到絕妙的豬肉葷香,這股葷香與生俱來,仿佛不摻半點雜質,又醇厚,又酥嫩,叫人欲罷不能。

眾臣面上露出滿意的神情,席間氣氛更酣。

蘇心禾原本該坐官眷席,但因她是宮宴的主事人,故而皇後特意為她安排了一席,就在歐陽如月的下首。

蘇心禾上次舉辦游園會時,積攢了不少經驗,為了確保這一次宮宴不出問題,她便提前參與了所有菜肴的烹飪,想借此了解大臣們對宮宴的評價,待桌上的烤乳豬消滅殆盡,大臣們的心聲便如潮水一般湧入了蘇心禾的腦子裏。

【這烤乳豬可真好吃啊!還是禦廚厲害,若能入京當官就好了……】

【我方才吃了一塊,隔壁的禮部老兒就吃了三塊,哪裏有半點禮部的風範?】

【這些人出手也太快了,最後一塊烤乳豬,非我莫屬!】

【下一道菜還沒來,眼前這盤烤乳豬空了也不大好看吧?】

蘇心禾低聲對一旁的宮女道:“去催促一下,讓他們快些上菜。”

宮女應聲而去。

青梅立在蘇心禾身後,忍不住道:“小姐,這烤乳豬聞著好香啊……”

蘇心禾瞥她一眼,笑道:“這時候還敢眼饞?”

青梅小聲嘟囔,“奴婢總不能把鼻子堵上吧……”

四周的宮女聽了,想笑又不敢笑,便只得小心翼翼地憋著。

不過,此刻的蘇心禾卻並沒有心思惦記吃食,她不但得註意禦膳房出菜,還得關註著張貴妃和駙馬的一舉一動。

烤乳豬過後,禦書房送上了第二道菜——拔絲芋頭。

“芋”通“玉”,有珍貴之意,但食材卻算不得貴重,恰好能表達宣明帝愛重臣子的心意,卻又不鋪張浪費。

拔絲芋頭外表被糖殼鍍上了一層金色,簇擁在一起,堆成了一座金黃的小山,散發著甜絲絲的味道。

拔絲芋頭不但味美,吃起來還頗有趣味,需要趁著菜熱之時,迅速拔起糖絲,若糖絲相連不斷,便要過一道清水,方能安然入口。

曾樊似乎想為歐陽如月示好,於是,他便伸出筷箸,夾起一塊拔絲芋頭,可卻怎麽也擰不斷絲,一時尷尬不已,歐陽如月便讓他將芋頭放下,自己為他做了個示範,又將斷好絲的芋頭放到了他的碗裏。

曾樊展露笑顏,仿佛很是受用,他一臉珍惜地夾起芋頭,便往嘴裏送,那芋頭外殼酥脆不已,甜蜜的滋味流淌在唇舌之間,又沿著喉嚨滑入胃裏,舒服至極,內裏的芋頭軟糯清香,恰好中和了方才的甜意,即便多吃幾塊,也不會覺得膩味。

曾樊吃完了芋頭,便在誇獎這道菜時,順便奉承了歐陽如月的賢惠體貼,歐陽如月掩唇輕笑,但這畫面落到蘇心禾眼中,卻有些刺眼。

若是她不知道曾樊那些齷齪事,只怕看了這般場景,也會覺得駙馬對長公主一往情深。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張貴妃站起身來。

她本來坐在宣明帝下首,見酒過三巡,便優雅地端起酒杯,對宣明帝盈盈一拜,道:“臣妾祝陛下千秋萬代,國運昌隆!”

宣明帝含笑接了這酒,道:“愛妃說得好。”

於是一飲而盡。

張貴妃莞爾一笑,道:“這次中秋宮宴,多虧了皇後娘娘操持,臣妾沒有幫上忙,實在心生歉意,故而特意安排了一出歌舞,為陛下與諸位大臣助興,不知陛下與娘娘意下如何?”

皇後聞言,微微一楞,目光下意識看向了蘇心禾。

蘇心禾無聲搖頭,她也不知道張貴妃有這一出安排,但直覺上覺得不妥,希望皇後不要答應。

但當著眾人的面,皇後也不好拂了張貴妃的面子,便問:“是什麽歌舞?”

張貴妃道:“都是西域來的舞姬,各個都是頂尖兒的人才,其中一人還能作鼓上舞,輕盈曼妙,柔弱無骨,臣妾看過一次,便印象深刻,故而想請陛下、娘娘與諸位大人同賞。”

一旁的禹王世子便忍不住道:“當真能在鼓上跳舞?”

禹王見自己的兒子喝得滿面通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宣明帝見有人感興趣,便道:“那好,你讓她們演舞罷。”

張貴妃聞言一喜,便對蘿絹使了個眼色。

蘿絹會意,連忙退下去安排了。

張貴妃姿態婀娜地坐了下去,她把目光從宣明帝身上收回,又若無其事地看了曾樊一眼,曾樊的目光也恰好向她望來,四目相對一瞬之後,又各自移開。

張貴妃:【你最好不要忘了本宮的要事,不然,本宮要你好看】

曾樊面上依然保持著笑意,但心頭卻道:【張貴妃這等姿色,時常獨守空房真是可惜!等幫她辦好了事,定然要找個機會,把這份人情從她身上討回來!】

蘇心禾聽到這話,心頭微微一動。

張貴妃和曾樊果真準備搞事情!?

蘇心禾正思索著這些話的意思,和頌殿中的宮燈,便忽地暗了一半。

眾人好奇地擡頭,卻見一列衣著鮮艷的西域女子,面戴薄紗,腳踝系鈴,在和頌殿外跳起了舞。

樂曲逐漸起勢,鼓點歡快而密集,舞姬們踩著節奏,從殿外跳到了殿內,在昏暗的燈光下,她們的舞姿顯得格外動人,舉手投足間鈴鐺輕響,吸引了不少人的註意,現場的氣氛也逐漸熱烈起來,觥籌交錯間,大臣們開始談笑風生,把酒言歡。

曾樊見歐陽如月也饒有興趣地看著舞姬們跳舞,便站起身來,隨口道了句“我我去轉轉”,便離開了席位。

曾樊沿著外圍,繞到了對面,他先是看了張貴妃一眼,張貴妃對他輕輕點頭,他才握緊了手中的酒杯,向啟王歐陽頌臨走去。

歐陽頌臨正坐在長案前不徐不疾地品酒,他雖然也在賞舞,卻不像歐陽旻文那般神色癡迷,若有大臣端酒來敬,便禮貌地接應。

曾樊勾起一抹笑意,來到歐陽頌臨面前,溫言:“啟王殿下。”

歐陽頌臨見曾樊一人前來,似是有些意外,他淡淡笑了下,問道:“姐夫怎麽一個人過來了?皇姐呢?”

曾樊隨口道:“公主還在對面看歌舞,便沒有同我一起過來。”

歐陽頌臨“嗯”了聲,並未多言。

他一貫不大喜歡這位姐夫,故而從未深交過。

曾樊見歐陽頌臨不語,便主動端起了手中的酒杯,道:“啟王殿下常年領兵作戰,護佑社稷有功,我敬你一杯!”

歐陽頌臨聞言,也不好拒人於千裏之外,便道:“該本王敬姐夫才是。”

兩人說著,正要碰杯,卻聽曾樊道:“哎呀,我正是糊塗,酒杯都空了……”

歐陽頌臨便道:“本王為姐夫添酒。”

曾樊眼疾手快地奪過了歐陽頌臨的酒壺,笑道:“哪裏能勞動殿下添酒?我自己來。”

室內光線昏暗,曾樊以寬大袖袍相遮,趁歐陽頌臨不備,便將藥粉一同倒進了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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