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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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近來的天兒總叫人捉摸不定，好比今天罷，灰蒙蒙的雲層沈甸甸地壓著檐角，偏縫隙裏又見縫插針穿出幾絲耀眼灼灼的陽光，一大早天色就時而亮得出奇，忽而又愁雲晦暝，逞怪披奇。
屋內的人分毫也沒受窗外詭異天象的影響，正抱著被衿打滾，嘴裏車軲轆話來回嘟囔，“我的好姐姐，求求你，你就應了我罷！”
沒舅姑侍奉也不用管家，翁月恒即便睡醒了也不肯起，讓春梅給她擡吃的到床上用，春梅勸她，她就賴在床上不肯起，十足無賴。
又不是病入膏肓了，人家的正經夫人哪兒有在床上用飯的道理！春梅也是愁得沒了主意，主子原本在閨中還算中規中矩，本以為嫁到這樣的人家，在婦德上能更上一層樓，沒想到姑爺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雖然和主子不算恩愛，但縱得她愈發落拓了。
窗外傳來的通傳聲正解了春梅的燃眉之急，“夫人，翁家正夫人來看您了。”
這下不用春梅硬拉了，翁月恒即時化身兔子，從床上一躍而起，“快快讓我換好衣裳，讓奶奶瞧見得罵人了。”
手忙腳亂地拾掇好了，翁月恒提溜著裙子一路小碎步往外院跑，到了正廳時深吸一口氣，怕汪氏揪耳朵教育她，斂了斂容，放滿了步子文文雅雅地走。
汪氏坐不住，正在琉璃照壁下焦急地來回踱步，看見她來了，汪氏淚如雨下，拉住了她就上下左右沒完地掂量，掖著帕子扯開嗓子長嚎，“我的兒，昨兒開宴前說你病了，我那個心焦啊！快讓奶奶瞧瞧，是哪兒不爽利了？”
昨日沒開宴就半途從宮裏跑了，總得有個說法，尹振臨大約是替她推了說身子不舒坦。翁樂恒忖了忖，要是真解釋起來沒準兒更能把汪氏嚇一跳，幹脆順著說下去，“也就是沒留神吹了風頭疼，現在已經大好了。”說著退後兩步甩著寬袖轉了個圈兒，“真的！奶奶您瞧，可好著呢！”
汪氏恨不得將每一縷頭發絲兒都揪起來瞅瞅，看她中氣十足才長長吐了口濁氣，緊繃高聳著的肩往下塌了塌，連連撫胸口道：“可駭死我了，一宿沒睡好。”
翁月恒挽著汪氏引進屋子裏坐下，親自倒了兩盞茶，又命春梅上了幾碟糕點，搬了個繡凳坐在汪氏眼前，側著頭挨著汪氏的胳膊，笑瞇瞇地撒嬌，“奶奶，您能來瞧我，我心裏真的特別歡喜。”
汪氏知道她身子大好著，懸了一夜的心落到了實處，也捧著茶盞呵呵笑，只是笑了兩聲想起了什麽便收斂了，瞧著四下沒人，眼角橫了一眼，沒好氣地道：“還好你昨兒沒去，不然再是珍饈也難以下咽了！那個什麽瓦虜公主，虧的生得是金枝玉葉的，簡直沒羞沒臊，敬碗酒人都要貼到尹提督身上去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居然問尹提督願不願意跟她回瓦虜，連我都替她臊得慌！”
翁月恒耳朵裏嗡的一聲，只覺耳鳴了聽不真切，徐徐直起了身子，隱沒了笑容，捏著帕子慢吞吞地問：“夫君怎麽說？”
汪氏拍拍她的手，“推說夫人性子嬌嫩，去了風沙大的地方難適應。唉，自打你攀了這門親事，我這心裏頭七上八下的，沒日沒夜，就不帶停的。”說完不等翁月恒提醒，自個兒就變了臉色，在尹府裏怪罪提督，豈不是太歲頭上薅一把麽，忙轉了口道：“小茶，你跟尹提督最近感情可好？”
想到昨日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和尹振臨長久以來模棱兩可的態度，翁月恒別著腳尖顛來倒去想了想，手裏的帕子搓來搓去打了好幾個結兒，“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汪氏漸漸擰緊了眉，慢慢放下了茶杯。
鬥彩茶盞擱在剔犀如意雲紋方幾上咯噔一聲響，順帶碰倒了邊兒上的金漆香箸瓶，翁月恒瞧汪氏的眼色不霽，連忙解釋道：“奶奶，其實夫君他不像外頭說得那麽壞。”
這是心底裏的大實話，翁月恒自問嫁過來以後就沒完沒了地在惹是生非，遇上事了就哭鼻子撒潑，尹振臨除了吹胡子瞪眼沖她幹發火以外，回回都替她兜底，從沒真呲噠過她什麽。
翁月恒微側著臉，眼珠子上翹小心翼翼地覷著汪氏，瞧這模樣汪氏還有什麽不懂的，才不到一月的時間，閨女就被尹提督迷了心竅了。她見過那位姑爺的相貌，皮囊的確是生得百裏挑一，也無怪翁月恒這麽快就一頭栽了進去。
但只要一想到那位是個太監，汪氏心裏就無論如何也舒坦不起來，她抓起翁月恒的手捏在手心裏，苦口婆心地勸道：“女人總歸還是有個孩子才算有了保障。你二舅父家生了三個哥兒，奶奶替你問過了，你舅父願意把二小子過繼給你。你尋個日子探探尹提督的意思，早早抱一個哥兒到身邊兒養才是正經，再長大了就難養得熟了。”
聽上去就不大對勁，但凡過得去的人家，哪兒有心甘情願認太監做家大人的。翁月恒心下奇怪，蹙著眉問道：“老爺也同意了？”
汪氏搖頭，“你老爺那個性子，我哪兒敢往他跟前提呀，橫豎只要你答應了就成。”
汪家早沒落了，二舅父極力想要搭上西廠這條道倒是不奇怪，只是二舅父家的二小子翻了年都八歲了，別說曉事認得爹媽了，放在成親早的人家再過五年都能養小的了，怎麽想都覺得其中有旁的思量。
翁月恒決定先安撫住了汪氏，“此事不急，奶奶先別應二舅父，我改日問問夫君的意思再議。”
汪氏還要再勸，“你可別嫌奶奶多事，雖說姑爺是位太監，可芯兒總歸還是個爺們兒，是爺們兒就沒有不花心的。你們剛成親新鮮一時，還能保證新鮮一輩子？依我看，這回這個外邦公主就還沒個完。”
像是要映襯汪氏的話似的，話音剛落，秋霜撩起門簾莽莽撞撞地沖進來了，瞧見汪氏也在，怔楞了一刻，才回過神來躬身向汪氏道了新禧。
秋霜性子喜鬧，最愛跟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要是讓她整日窩在正院裏和春梅大眼瞪小眼，不出兩日就能把她憋死。
也虧得是春梅精明能幹，翁月恒的起居被她一人就料理得明明白白，翁月恒就幹脆讓秋霜沒事待在外院，既圓了秋霜愛吵愛鬧的性子，況且現在翁月恒沒管家，也順帶能打探些消息回來。
翁月恒見秋霜神情慌亂，忙問她怎麽了。
秋霜覷了覷汪氏，帶著怨氣小聲回話道：“夫人，外院來了一夥人，領頭的自稱是什麽瓦虜國公主，但她也沒有遞名帖，就這麽直喇喇闖進來了。”
別看尹府的侍衛平時隱在暗處不哼不哈的，全都是從錦衣衛撥過來的人，能這麽任來人胡來，多半還真是那個什麽公主。翁月恒有了計較，囑咐秋霜道：“你先繞過人把奶奶送家去，我去瞧瞧看。要真是公主，沒得讓人說我們大宣人失了禮數。”
送走了汪氏，翁月恒讓春梅重新給她梳了妝換了衣裳，成親時尹振臨照著皇後殿下規制給她打的金釵珥簪全戴了上去，這才慢悠悠地往花廳去了。
花廳抱廈外一片園子向來是按尹振臨的喜好打整的，大多是常青的植物，四季青翠的松柏竹間穿插著大片假山石，冬日裏也顯得不那麽蕭條。
翁月恒閑庭信步，不疾不徐地走到那株通體三丈有餘的香柏葉前停了下來，漫不經心地撫了撫縱裂的紅褐樹皮。
那副慢條斯理的模樣看得春梅心焦，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夫人，公主還在花廳等您。”
翁月恒半晌沒說話，一開口就洩了底，面上的雲淡風輕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她惡狠狠地攥了一片稀螺旋樹葉使勁搓揉，“昨兒我沒在也就罷了，還敢登門來個下馬威，這不是踩鼻子上臉是什麽，當我是死的麽！我恨就恨在下三濫的汙糟話會得不多，怕待會兒罵不過她。”
僅有的幾句還是在集賢樓聽墻根兒聽來的，書到用時方恨少，到時候罵不罵得出口都說不準。
秋霜眼睜睜看著那雙嫩白柔胰被折磨得泛起了片片紅，恨鐵不成鋼地勸她，“您在這兒摧殘花木也不頂事兒，您就放心大膽地去罷！要真打起來了，奴婢一準沖在您前頭，絕不讓您吃虧。”
真是位舍身大義的好姑娘，翁月恒含淚拍拍秋霜的背，“好樣兒的！就擎著你了！”
“夫人能撂下客人獨自在此賞景，原來這就是你們大宣女人的待客之道。”
酸餿餿的挑釁從身後傳來，吐字不準，倒是音聲如鐘。
敵人來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是高響的戰鼓，迎風搖曳的樹尖兒是揮舞的戰旗。
翁月恒渾身炸了毛，勉力端出了一副不鹹不淡的神情慢慢轉身。
石徑盡頭立著那位瓦虜公主，相比漢人女子要高挑上幾分，膚色稍稍黝黑，頭戴彩邊翻檐尖頂帽，身著大紅長袍服外搭光板皮坎肩，腰帶前系繡花褡褳，高靿皮氈靴，整個人由內而外透出一股子幹脆利落雷厲風行的勁兒。
若不是要和她搶夫君，翁月恒幸許還能欣賞欣賞她，現在就只能剩下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了。
翁月恒微頷首算行過了禮，“公主殿下官話說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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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的天兒總叫人捉摸不定，好比今天罷，灰蒙蒙的雲層沈甸甸地壓著檐角，偏縫隙裏又見縫插針穿出幾絲耀眼灼灼的陽光，一大早天色就時而亮得出奇，忽而又愁雲晦暝，逞怪披奇。
屋內的人分毫也沒受窗外詭異天象的影響，正抱著被衿打滾，嘴裏車軲轆話來回嘟囔，“我的好姐姐，求求你，你就應了我罷！”
沒舅姑侍奉也不用管家，翁月恒即便睡醒了也不肯起，讓春梅給她擡吃的到床上用，春梅勸她，她就賴在床上不肯起，十足無賴。
又不是病入膏肓了，人家的正經夫人哪兒有在床上用飯的道理！春梅也是愁得沒了主意，主子原本在閨中還算中規中矩，本以為嫁到這樣的人家，在婦德上能更上一層樓，沒想到姑爺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雖然和主子不算恩愛，但縱得她愈發落拓了。
窗外傳來的通傳聲正解了春梅的燃眉之急，“夫人，翁家正夫人來看您了。”
這下不用春梅硬拉了，翁月恒即時化身兔子，從床上一躍而起，“快快讓我換好衣裳，讓奶奶瞧見得罵人了。”
手忙腳亂地拾掇好了，翁月恒提溜著裙子一路小碎步往外院跑，到了正廳時深吸一口氣，怕汪氏揪耳朵教育她，斂了斂容，放滿了步子文文雅雅地走。
汪氏坐不住，正在琉璃照壁下焦急地來回踱步，看見她來了，汪氏淚如雨下，拉住了她就上下左右沒完地掂量，掖著帕子扯開嗓子長嚎，“我的兒，昨兒開宴前說你病了，我那個心焦啊！快讓奶奶瞧瞧，是哪兒不爽利了？”
昨日沒開宴就半途從宮裏跑了，總得有個說法，尹振臨大約是替她推了說身子不舒坦。翁樂恒忖了忖，要是真解釋起來沒準兒更能把汪氏嚇一跳，幹脆順著說下去，“也就是沒留神吹了風頭疼，現在已經大好了。”說著退後兩步甩著寬袖轉了個圈兒，“真的！奶奶您瞧，可好著呢！”
汪氏恨不得將每一縷頭發絲兒都揪起來瞅瞅，看她中氣十足才長長吐了口濁氣，緊繃高聳著的肩往下塌了塌，連連撫胸口道：“可駭死我了，一宿沒睡好。”
翁月恒挽著汪氏引進屋子裏坐下，親自倒了兩盞茶，又命春梅上了幾碟糕點，搬了個繡凳坐在汪氏眼前，側著頭挨著汪氏的胳膊，笑瞇瞇地撒嬌，“奶奶，您能來瞧我，我心裏真的特別歡喜。”
汪氏知道她身子大好著，懸了一夜的心落到了實處，也捧著茶盞呵呵笑，只是笑了兩聲想起了什麽便收斂了，瞧著四下沒人，眼角橫了一眼，沒好氣地道：“還好你昨兒沒去，不然再是珍饈也難以下咽了！那個什麽瓦虜公主，虧的生得是金枝玉葉的，簡直沒羞沒臊，敬碗酒人都要貼到尹提督身上去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居然問尹提督願不願意跟她回瓦虜，連我都替她臊得慌！”
翁月恒耳朵裏嗡的一聲，只覺耳鳴了聽不真切，徐徐直起了身子，隱沒了笑容，捏著帕子慢吞吞地問：“夫君怎麽說？”
汪氏拍拍她的手，“推說夫人性子嬌嫩，去了風沙大的地方難適應。唉，自打你攀了這門親事，我這心裏頭七上八下的，沒日沒夜，就不帶停的。”說完不等翁月恒提醒，自個兒就變了臉色，在尹府裏怪罪提督，豈不是太歲頭上薅一把麽，忙轉了口道：“小茶，你跟尹提督最近感情可好？”
想到昨日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和尹振臨長久以來模棱兩可的態度，翁月恒別著腳尖顛來倒去想了想，手裏的帕子搓來搓去打了好幾個結兒，“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汪氏漸漸擰緊了眉，慢慢放下了茶杯。
鬥彩茶盞擱在剔犀如意雲紋方幾上咯噔一聲響，順帶碰倒了邊兒上的金漆香箸瓶，翁月恒瞧汪氏的眼色不霽，連忙解釋道：“奶奶，其實夫君他不像外頭說得那麽壞。”
這是心底裏的大實話，翁月恒自問嫁過來以後就沒完沒了地在惹是生非，遇上事了就哭鼻子撒潑，尹振臨除了吹胡子瞪眼沖她幹發火以外，回回都替她兜底，從沒真呲噠過她什麽。
翁月恒微側著臉，眼珠子上翹小心翼翼地覷著汪氏，瞧這模樣汪氏還有什麽不懂的，才不到一月的時間，閨女就被尹提督迷了心竅了。她見過那位姑爺的相貌，皮囊的確是生得百裏挑一，也無怪翁月恒這麽快就一頭栽了進去。
但只要一想到那位是個太監，汪氏心裏就無論如何也舒坦不起來，她抓起翁月恒的手捏在手心裏，苦口婆心地勸道：“女人總歸還是有個孩子才算有了保障。你二舅父家生了三個哥兒，奶奶替你問過了，你舅父願意把二小子過繼給你。你尋個日子探探尹提督的意思，早早抱一個哥兒到身邊兒養才是正經，再長大了就難養得熟了。”
聽上去就不大對勁，但凡過得去的人家，哪兒有心甘情願認太監做家大人的。翁月恒心下奇怪，蹙著眉問道：“老爺也同意了？”
汪氏搖頭，“你老爺那個性子，我哪兒敢往他跟前提呀，橫豎只要你答應了就成。”
汪家早沒落了，二舅父極力想要搭上西廠這條道倒是不奇怪，只是二舅父家的二小子翻了年都八歲了，別說曉事認得爹媽了，放在成親早的人家再過五年都能養小的了，怎麽想都覺得其中有旁的思量。
翁月恒決定先安撫住了汪氏，“此事不急，奶奶先別應二舅父，我改日問問夫君的意思再議。”
汪氏還要再勸，“你可別嫌奶奶多事，雖說姑爺是位太監，可芯兒總歸還是個爺們兒，是爺們兒就沒有不花心的。你們剛成親新鮮一時，還能保證新鮮一輩子？依我看，這回這個外邦公主就還沒個完。”
像是要映襯汪氏的話似的，話音剛落，秋霜撩起門簾莽莽撞撞地沖進來了，瞧見汪氏也在，怔楞了一刻，才回過神來躬身向汪氏道了新禧。
秋霜性子喜鬧，最愛跟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要是讓她整日窩在正院裏和春梅大眼瞪小眼，不出兩日就能把她憋死。
也虧得是春梅精明能幹，翁月恒的起居被她一人就料理得明明白白，翁月恒就幹脆讓秋霜沒事待在外院，既圓了秋霜愛吵愛鬧的性子，況且現在翁月恒沒管家，也順帶能打探些消息回來。
翁月恒見秋霜神情慌亂，忙問她怎麽了。
秋霜覷了覷汪氏，帶著怨氣小聲回話道：“夫人，外院來了一夥人，領頭的自稱是什麽瓦虜國公主，但她也沒有遞名帖，就這麽直喇喇闖進來了。”
別看尹府的侍衛平時隱在暗處不哼不哈的，全都是從錦衣衛撥過來的人，能這麽任來人胡來，多半還真是那個什麽公主。翁月恒有了計較，囑咐秋霜道：“你先繞過人把奶奶送家去，我去瞧瞧看。要真是公主，沒得讓人說我們大宣人失了禮數。”
送走了汪氏，翁月恒讓春梅重新給她梳了妝換了衣裳，成親時尹振臨照著皇後殿下規制給她打的金釵珥簪全戴了上去，這才慢悠悠地往花廳去了。
花廳抱廈外一片園子向來是按尹振臨的喜好打整的，大多是常青的植物，四季青翠的松柏竹間穿插著大片假山石，冬日裏也顯得不那麽蕭條。
翁月恒閑庭信步，不疾不徐地走到那株通體三丈有餘的香柏葉前停了下來，漫不經心地撫了撫縱裂的紅褐樹皮。
那副慢條斯理的模樣看得春梅心焦，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夫人，公主還在花廳等您。”
翁月恒半晌沒說話，一開口就洩了底，面上的雲淡風輕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她惡狠狠地攥了一片稀螺旋樹葉使勁搓揉，“昨兒我沒在也就罷了，還敢登門來個下馬威，這不是踩鼻子上臉是什麽，當我是死的麽！我恨就恨在下三濫的汙糟話會得不多，怕待會兒罵不過她。”
僅有的幾句還是在集賢樓聽墻根兒聽來的，書到用時方恨少，到時候罵不罵得出口都說不準。
秋霜眼睜睜看著那雙嫩白柔胰被折磨得泛起了片片紅，恨鐵不成鋼地勸她，“您在這兒摧殘花木也不頂事兒，您就放心大膽地去罷！要真打起來了，奴婢一準沖在您前頭，絕不讓您吃虧。”
真是位舍身大義的好姑娘，翁月恒含淚拍拍秋霜的背，“好樣兒的！就擎著你了！”
“夫人能撂下客人獨自在此賞景，原來這就是你們大宣女人的待客之道。”
酸餿餿的挑釁從身後傳來，吐字不準，倒是音聲如鐘。
敵人來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是高響的戰鼓，迎風搖曳的樹尖兒是揮舞的戰旗。
翁月恒渾身炸了毛，勉力端出了一副不鹹不淡的神情慢慢轉身。
石徑盡頭立著那位瓦虜公主，相比漢人女子要高挑上幾分，膚色稍稍黝黑，頭戴彩邊翻檐尖頂帽，身著大紅長袍服外搭光板皮坎肩，腰帶前系繡花褡褳，高靿皮氈靴，整個人由內而外透出一股子幹脆利落雷厲風行的勁兒。
若不是要和她搶夫君，翁月恒幸許還能欣賞欣賞她，現在就只能剩下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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