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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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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淚(五)

幾日後,黃昏,梓菱處理完公務來到廊下賞景。

天際鋪開桔紅色的晚霞,鷗鷺驚飛,翠鳥啼鳴,還有微風送來陣陣荷花香。

身處在這樣的景致裏,內心充滿愜意祥和。

活動了會兒脖頸,梓菱正想去庖廚瞧瞧今日的晚膳,擡眼便望見桑洇從院外走來。

他穿著一襲墨色雲袖,身形頎長挺拔,遠遠望去,恰如綠竹猗猗。

斜陽在他的衣袍上鍍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襯得那張臉英姿勃發,眉目生輝。

霞姿月韻,梓菱腦子裏倏爾冒出這四個字,只覺用來形容他非常合適。

桑洇長得清雋俊美,她一直是知道的,只不過從前,她並未這樣認真觀察過他。

長眉入鬢,鼻梁高挺,一雙鳳眼微微上挑,卻不覺陰柔,反而有了幾分冷肅之氣。

這樣的長相,倒也算合她心意。

步履輕盈地踏上臺階,那淡紅的薄唇輕啟,桑洇行禮道:“女君。”

梓菱莞爾一笑:“何事?”

“今日路過一線天時,正巧遇見有仙人以玉兔為籌碼擺比武擂臺,我想女君定會喜歡,便順手贏回來了。”

他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煦,讓人聽著很舒服。

大掌輕輕一握,他手裏多了個兔籠子。

毛色純白的小兔子窩在裏頭啃蘿蔔,大眼睛圓溜溜的,模樣嬌憨乖巧,很是討人喜歡。

玉兔乃九霄之上飼養的仙獸,亦是稀罕之物。

它的毛發柔順發亮,梓菱將其抱在懷裏,觸及滿手的毛茸茸,眼底暈染開一片和煦的笑意。

“女君不如給它起個名字?”看她如此歡喜,桑洇甚感欣.慰。

他願意慢慢等,一點一點取代那個人的所有,直到她完全放下。

撓了撓小兔子的腦袋,梓菱目光稍動,答道:“就管它叫嚶嚶吧。”

“嚶嚶……”緩緩點頭,桑洇微笑道,“嗯,很可愛。”同你一樣可愛。

垂眸註視著懷裏抱了兔子的妙人兒,他眼底盛滿如沐春風般的柔情。

夕陽斜照,將二人的身影暈染成彼此交疊的輪廓,遠遠望去,竟是透著幾分詭異的溫情蜜意。

盈蕊從庖廚內走出來,正想去院子裏摘幾朵茉莉花,冷不防撞見這樣一幅畫面,驚得雙眸驟睜,連忙頓步。

若不是聽見女君管手裏的兔子喚“嚶嚶”,她還以為女君這就移情別戀了呢?

你看兔子,我看你,多麽……和諧啊……

雖說她們都希望女君快些從感情的傷痛中走出來,但自從看了那本《朝天闕》,她總覺得,三太子也許還可以拯救一下……?

裝作什麽也沒瞧見的樣子,盈蕊埋頭走近,給二人行了個禮:“女君,護.法。”

隨即提起裙擺去了花圃裏。

這幾日下的雨帶了許多靈力進土壤裏,連花草都長得蔥蘢伶俐了些。

茉莉花潔白的花瓣兒隨風起舞,盈蕊湊過去嗅了好一會兒才舍得掐下一朵。

指間方“啪”的一聲響,耳畔倏爾傳來一陣嘹亮激越的鳴啼聲,驚得她顫了顫,險些把手裏的花籃丟了去。

“嗶——”

驚空遏雲,光聽聲音都猜得出定是仙鳥過境。

盈蕊擡頭,恰是瞧見一只青色的大鳥在空中盤旋。

翎羽鮮艷,氣勢雄渾,梓菱一眼就認了出來:“青鸞?”

“啊?青鸞不是在東岳麽?怎會跑來這裏?”盈蕊正納悶之際,院門外突然出現了一個顏色難辨的毛團子。

待看清來著何人時,她一雙眼睛又霎時瞪了老大:“額滴神啊!腓腓,你不是去雲樓宮了麽?怎會搞成這個樣子啊?!”

腓腓似乎受了傷,腿上帶著血,走路一晃一晃的。

除此之外,它身上還沾了許多泥垢,原本柔順的毛發東一撮、西一團地粘在一塊兒,形容十分狼狽,瞧上去就像是話本子裏的流浪犬。

“你爹虐.待你了??”盈蕊邁步靠近,簡直不可置信。

那廂梓菱站在廊下,也同樣傻了眼。

尚茗聽見動靜,忙不疊從後院跑了過來,可瞧見腓腓這副模樣,他深感大事不妙,又急忙調個了頭準備偷溜。

然梓菱已然瞧見他了,冷冷地一聲“站住!”甩進耳朵裏,驚得他頓時縮成了一頭鵝。

“你不是說已經將腓腓安全送至雲樓宮了麽?”轉頭望去,梓菱黛眉微挑。

尚茗垂首,連忙坦白道:“女君,我行至半路,腓腓突然跑了,我找了半天也沒找著,所以,我……”

“所以你就丟下它不管了?”眼底騰現怒意,梓菱厲聲道,“本君果然是對你太仁慈了,你竟就這樣敷衍本君交予你的任務?”

“女君息怒,尚茗知錯……我想您左右也是不想要它了,不如,不如就放它歸於山林,也,也挺好。”跪倒在地,尚茗試圖為自己辯解。

而梓菱聽了卻怒氣更甚:“腓腓是上古祥瑞之獸,若是無人飼養,離了霍山,它隨時可能被妖物附體,你知不知道?!”

意識到自己確實幹了件很缺德的事情,尚茗咽了口唾沫,惶恐道:“女君息怒,是我愚昧無知,是我有罪,是我錯了……”

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梓菱懶得再理他,只調轉視線去看腓腓。

身為上古瑞獸,腓腓通體仙氣純凈,自然能得到青鸞這樣的神鳥相助。

本以為它是讓青鸞送它回家的,可它卻未有任何想要靠近的意思。

小小的身子立在院子裏,它瞧上去很累,仿佛被風吹一下都會倒。

它似乎只是想知道娘親為什麽不要它了?

而梓菱此刻懷裏抱著玉兔,就同當時抱它的姿.勢一模一樣,腓腓眨了眨眼睛,像是什麽都懂了。

它轉過身,灑脫地邁開了步子,卻因體力不支,沒蹦兩步就滑倒在了水坑裏。

努力地爬起來,然後又倒下,再爬起……

甩了甩毛發上淌著的水,腓腓踉蹌著往外走,不帶絲毫留戀,只想盡快逃離。

它這副倔強的模樣,讓梓菱想起了承焱。

臟兮兮的身子,在大火裏皺成一團,他甚至都不知曉什麽叫做活著,脆弱的生.命就轉瞬即逝。

心頭緊縮,梓菱到底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玉兔,追了出去。

可才剛走下臺階,身後之人就驀然出聲道:“女君,你可知玉虛宮弟子祁陽是怎麽死的?”

梓菱頓住,不解地側過了頭。

“祁陽暴.斃,乃三太子刻意為之,其緣由便是祁陽想同您袒露當年之事。”

“女君若是留下腓腓,只會同三太子剪不斷理還亂,可他殘暴不仁,濫殺無辜,女君又怎能同這樣的人再有瓜葛?”

桑洇本不想將話說得這樣絕,但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這一天,絕不能容許她再心軟!

話音落下,卻遲遲未有回應,梓菱沈默地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盈蕊一頭霧水,懵懵地撓著頭,委實搞不清狀況。

見青鸞已停在草地上,她趕忙追出去道:“腓腓,你要去哪裏呀?”

“青鸞是上不了九重天的,你不要跟它走啊,哎,腓腓!”

尖喙一叼,青鸞把腓腓帶到了背上,又是一聲長唳,青鸞展翅,朝天沖去。

腓腓乖巧地坐著,疾風吹動它的毛發,像極了一位不畏艱險的孤勇者。

不過一會兒,二者的身影就在空中化為了一個小點。

梓菱捏訣,召喚來了自己的行雲。

“女君!”

“桑洇,本君知道你的好意,但本君在炎帝的殘魂面前立過誓,此生決不會拋棄腓腓,往日種種,皆是旁人的過錯,與它無關!”

語罷,她颯利地踩上行雲,追了出去。

立在廊下遙望她遠去的背影,桑洇眉宇愁郁成結。

真的只是因為這樣麽?

搖了搖頭,他眼底神色覆雜,覺得自己和這只被丟進籠子裏的玉兔一樣悲哀。

梓菱會去追腓腓,單純只是覺得自己錯了。

心情好時就抱抱它,不高興了就將它逐出家門,身為萬物女神怎麽做出這樣的行徑?

夜幕降臨的時候,梓菱帶著腓腓回到了蓬萊。

這小東西孤身在外飄蕩了幾日,好不容易才尋到離凡間最近的東岳花海,許是對天上的神仙感到失望,它一心只想回霍山去。

正因此,梓菱愈發覺得羞愧難當。

暮染煙嵐,月輝在遠山上落了一層連綿起伏的光。

羲和軒內燈火昱昱,夜風習習。

梓菱靠桌而坐,手上執了一支筆,望著虛裏發呆。

吩咐了盈蕊去給腓腓洗澡,不多時,被收拾幹凈的毛團子溜了進來。

它似乎還生著氣,一聲也不吭,徑直走去墻角叼走了自己睡覺用的軟墊。

紅緞的面料,盤金銀繡一幅鳳戲牡丹,是它爹在凡間花重金買的。

本以為全都丟幹凈了,沒想到還遺漏了這件。

做工精良的墊子本就重,腓腓腿上還有傷,好不容易才將其拖到房門口。

毛乎乎的身子頓了頓,它到底是回頭望了她一眼。

黝黑發亮的眼底含了一泡淚,像是一種無聲的控訴。

梓菱心口微縮,黛眉輕輕地蹙了起來。

她目光沈靜,註視著那小東西咬緊軟墊,費力地往外拽。

明明是眼淚汪汪的樣子,卻始終未落下淚來,執拗得令人心疼。

直到它帶著軟墊徹底消失在視線內,梓菱才起身去瞧。

柔煦的涼風回蕩在廊下,就像是縷縷絲絨拂過臉頰,清爽宜人。

腓腓就窩在窗臺下,整個身子罩在光影裏,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綴了灰色條紋的毛發在風中翩動,它闔著眸,睡顏很是乖巧。

許是很喜歡這塊軟墊,也一直記著它爹說過的話:“你要一直守在娘親身邊,賜予她福氣,知道麽?”

所以寧可睡在她的房門外,也不願去盈蕊那兒。

腓腓是個好孩子,可卻不知是倒了什麽黴,偏偏被他們二人領養。

若是傕汜道人知曉了,應當會很後悔吧?

窸窣的蟲鳴聲從花圃裏傳來,梓菱靠著門框蹲下,舉頭望月。

前世的回憶再度湧進腦海,她記得在桃源村時,每晚都會坐在秋千上仰望星空,心裏想著,他會不會也在天上看著他們母子呢?

前世的自己可真傻啊!

她在凡間日覆一日地等候,帶著那麽點兒渺茫的希望,盼著有朝一日能再見他一面。

可他呢?

或許在註定要拋下她那時起,就已經想好了再結新歡吧?

至於這二人之後又發生了些什麽,她並不關心。

不過是一場情劫罷了,沒什麽好值得追究的。

梓菱的內心很平靜,並沒有因為這些往事而驚起波瀾。

只不過,她放不下承焱,因為她的自私,讓那個無辜的孩子成了犧牲品。

她這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

收回思緒,梓菱緩緩起身,去把腓腓抱了起來。

被人摟在懷裏的感覺甚是久違,小東西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神情有些迷茫。

對方身上的味道是一如既往的好聞,可是氣息冷冷清清的,一點兒也不像它認識的那個娘親。

還說著一些它聽不懂的話——

“腓腓,娘親的承焱沒有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娘親只有你了。”

“從今往後,娘親再不會拋棄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站在房內,梓菱像哄嬰兒似的將腓腓抱在懷裏,晃啊晃,晃啊晃。

這個動作她曾經演練過上百次,以至於此刻尤為嫻熟。

她溫言細語地說著,眼淚不自覺淌了下來,也不知是為誰而流。

水洗葡萄似的大眼仰著,腓腓楞了楞,忙用自己的小腦袋去蹭淚,想告訴娘親,它不生氣了,娘親別哭……

可它愈是乖巧,梓菱的內心便愈發酸澀。

像是想要尋求那麽些安慰,她臉頰貼近,摟緊懷裏的小東西,淚如雨下。

靜夜沈沈,窗外疏星淡月,斷雲微度。

而此刻的凡間卻正值白晝。

五行山一如既往群峰聳立,怪石嶙峋。

頭頂繁茂的枝葉遮擋了烈日,望著呆坐在面前的人,悟空納悶道:“你小子這個月都來仨回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借著出征的功夫跑來他這裏摸魚,每回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若非土地老兒八卦靈通,他們倆的事兒連他都有所耳聞,他還以為這人魔怔了呢!

過了好半晌,哪咤才幽幽出聲,一副不是很想說話的模樣:“吃你的桃兒,別吵。”

“嘿——”悟空瞪直了眼,天知道他是怎麽將自己的暴躁脾氣給壓下去的,“你不說出來,俺老孫怎麽替你出謀劃策啊?”

難得他有如此樂於助人的時候,可這人卻敬酒不吃吃罰酒,居然轉過頭,朝他投來一種“你有何用”的眼神。

悟空:“……”

這人絕對是欠收拾,居然敢瞧不起他?活該被人踹!

很是不爽的癟了癟嘴,悟空無語道:“所以你來爺爺這兒作甚啊?觸景傷情是不是?”

“行,你瞧,你仔細瞧,爺爺這頭還是你媳婦兒剪的,這麽久了,都沒舍得讓土地老兒破壞造型!”

伸手戳了戳自個兒的腦袋,悟空滿臉皆是挑釁,隨即翻了個白眼,別過頭去啃桃子,懶得再理他。

哪咤單純只是想找個地方安靜會兒,可腳踏行雲走在茫茫人世間,放眼望去,無一不讓他感到滿心荒蕪,於是走著走著,就來了這裏。

許是覺得同是天涯淪落人,看著對方比自己更慘,能尋得幾分慰藉?

當然,這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

沈默良久,哪咤嘆了口氣,道:“大聖,為了她,我甘願受六道天雷,我連命都可以不要……可縱使我竭盡全力彌補,她還是恨我入骨,甚至捅了我一劍……”

“所以,我們二人,終究還是逃不過這場情劫的命中註定麽?”

他如是訴說,聽著像是想要尋求些許開解,但說完之後,便又兀自出神。

畢竟對方僅是只猴子,不過就是聽個熱鬧罷了。

可悟空卻神色認真地看著他,詫異道:“你居然會信命?”

“從前不信,”哪咤悠悠轉眸,“但我現在信了。”

“我無法逆天改命,五百年前負了她,我們之間便徹底結束了。”

他音色清昶,雖緩但沈,透著一股濃濃的哀戚,仿佛當真已經徹底向命運低頭。

雖說與其交情不深,但自打交手那日起,悟空便覺得對方也是敢翻江倒海、闖天門的同道中人。

是以,眼下聽他說出這樣的話,悟空頓時有些懷疑自己的眼光。

“別說笑了小子,”悟空輕蔑一笑,“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天命,只有自己的不作為!”

正所謂天生反骨,什麽天命所歸,全都是屁話。

目及他眸中放出的精.光,哪咤內心觸動,但眼底仍舊浮著一層迷茫:“她絲毫不顧今世的情分,對我嫌厭至此,我還能怎麽辦?”

“你現在這個樣子,當真是配不上你這身衣裳。”悟空挑眉,雙臂抱懷,已然有了幾分瞧不起。

濃烈的陽光下,金甲反射出的光芒璀璨耀眼,他一身戎裝烈烈,英明神武,本該天不怕地不怕,卻坐在這裏自怨自艾,畏首畏尾。

說實話,連哪咤也有些瞧不起自己。

他就像一條失魂落魄的喪家犬,哪裏還有中壇元帥該有的雄風?

喉頭哽咽,哪咤劍眉攢攏,在情緒的海洋裏掙.紮,神色愈發糾結。

像悟空這樣說幹就幹的性子,當真是看不下去了。

他嘆了口氣,幹脆道:“你自己數數你睡了人家多少年?你哪怕死皮賴臉,也得把人家追回來啊!”

“若是因她的悔婚和羞辱,你就躲得遠遠的,那你不僅是負心漢,還是個懦夫,算是俺老孫看走了眼!”

輕哼一聲,悟空不耐煩地別過了頭。

山風陣陣,四面八方響起了沙沙的樹葉聲。

偶有落葉卷過哪咤暗紅色的衣擺,他手臂搭在膝蓋上,因這些話,不由想起朝天闕內自己在天牢裏的那番心理鬥爭。

比起死,他更怕她被旁人奪走……

漸漸地,那股子濃厚的占有欲又回來了。

大掌緊握成拳,哪咤面頰微繃,眼底有孤註一擲的決意湧現。

對,他必須要對她負責。

她是他的,哪怕賠上這條命,她也只能是他的!

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蕪雜的思緒霎時清明。

哪咤咻的一聲跳起身,沈聲道:“多謝大聖!”

他動作向來極快,悟空這才剛轉過頭,眼前這道暗紅色的身影就跑遠了。

“這就溜了?”悟空愕然,“哎,你小子不陪爺爺聊聊天啊?”

“哎,”搖了搖頭,悟空自我寬慰道,“罷了,導師就該有導師的風度,不能同這樣的臭小子計較。”

隨手撈起一個桃子,他咬了幾口,砸吧砸吧了嘴。

“哎呀,沒想到俺老孫不僅能當猴子猴孫的人生導師,還能當癡男怨女的情感導師啊!”悟空一面賞青山綠水,一面感慨。

雖說這小子不太厚道,但送的這桃著實是甜啊,咬下一口,還滋啦冒水。

悟空心滿意足地笑了:“真不錯,美味!”

中壇元帥擒拿深淵魔蛟有功,天帝賞賜紫金琉璃瓶一只,仙丹靈藥若幹……

為了盡可能不引起女君註意,雲苒絞盡腦汁,才在天幕一角塞下這則邸報。

她這廂剛收起法訣,就有小仙子從房門外跨了進來,稟道:“護.法,有九重天給女君的贈禮。”

雲苒有些納悶,不料一轉頭正是見對方手裏捧著個琉璃瓶,紫色的,還泛著金光。

黛眉稍斂,雲苒問:“這是紫金琉璃瓶?”

“正是。”小仙子神情擰巴,顯然也覺得很頭疼。

嘆了口氣,雲苒起身道:“走吧,隨我去見女君。”

羲和軒,梓菱正在房內處理公務。

聽了這話,她頭也沒擡,毫不猶豫道:“丟了便是。”

“……”雲苒面露無奈地提醒:“女君,這是仙器。”

亂丟仙器,若是被邪祟之物撿到了,會出亂子的。

梓菱這才停.下筆,說了句正經話:“送回去。”

“是。”小仙子應下,步履匆匆地出了羲和軒。

可沒過多久,那只紫金琉璃瓶竟是自己又回到了房裏。

此間二人正在議事。

見到這詭異的情景,她們楞了楞,秀眉一同皺了起來:“……”

小仙子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委屈巴巴道:“女君,這瓶子應當是被下了禁制,我無法將它送出蓬萊。”

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拍案而起,梓菱起了幾分怒意:“管它是否仙器,砸了!”

雲苒:?

“女君,不是您自個兒說的,男人可以不要,錢財不能丟麽?”雲苒小聲勸。

梓菱有些無語,過了好半晌才發出聲來:“你說得對,男人臟了,丟了便是,他愛送就讓他送吧,收到府庫去!”

“是,女君。”

小仙子抱著琉璃瓶去了府庫,而雲苒和盈蕊則站在房內意味深長地對了個眼神。

臟了,是什麽意思?

二人大為震驚,卻又不敢對此細問。

不是吧??

盈蕊有那麽點兒抓狂:若是那樣的話,三太子還是不要救了,這鐵定是救不回來了啊!!!

九重天,雲樓宮。

哪咤一散值便又溜進了自家府庫裏,今日,他挑了個纏枝花卉鎏金琺瑯熏爐。

出門往自己的西苑走,不料,竟是撞見李靖在半道兒上等著他。

“父王。”

“為父的和田玉還有白瓷雙耳印方立鼎呢?”捋了把黑色胡須,李靖臉色有些難看。

哪咤摸了下鼻子,答得很是坦然:“送給青兒了啊。”

“你!”神情冷肅,指著他手裏的熏爐,李靖揚聲道,“你這是想把為父的積蓄搬空不成?”

“父王怎麽這樣說?”俊眉微挑,哪咤不以為然道,“這些不遲早都是要給兒子娶妻用的。”

“她是妻嗎?”

聽了這話,李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悔你的婚,還當眾羞辱你,你身為一個八尺男兒,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

抻袖在後,李靖橫眉冷對,只覺他這個兒子簡直是丟盡了李家的臉!

許是早已習慣了這般眼神,哪咤仍舊無所謂道:“本就是我負她在先,我活該。”

李靖:?

“父王該去用膳了,兒子先行告辭。”不願再多費口舌,哪咤轉身就溜。

“你,你這個逆子!”擡手指著他的背影,李靖肺都要氣炸了,“沒出息的東西!”

“福元!”

“天王。”管家福元躬身道。

負手在後,李靖怒聲道:“把府庫看好了,若是再讓他從裏頭拿東西,本王打斷你的腿!”

“是……天王。”福元老腿一顫,忙不疊應下。

雲樓宮對公子戒嚴的同時,蓬萊每日都有不同的寶貝送來。

然梓菱連看都懶得看,全都讓人丟進了府庫裏。

是日傍晚,梓菱正坐在院子裏聽桑洇匯報工作之際,盈蕊遞了一份請柬過來。

“女君,珊瑚海出現了兩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景,龜丞相親來送帖,說西海三公主想請您前去觀賞。”盈蕊言簡意賅道。

翻看了一下請柬,梓菱擡眸道:“本君與其不過一面之緣,她何故如此熱切?”

盈蕊斟酌了會兒,直抒己見道:“龜丞相最是體貼女君,許是覺得您需要散散心,所以才借公主之名邀請您?”

“散心?”梓菱斜眸一瞥,泠然道,“本君瞧上去心情很不好麽?”

您成日冷著個臉,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難道還能心情很好麽??

沒敢應聲,盈蕊只給了個戰戰兢兢的眼神,讓其自行體會。

理了理雲袖,梓菱站起身來道:“行,去替本君多謝龜丞相的好意。”

往事如過眼雲煙,她確實不能再被其幹擾自己的生活。

堂堂蓬萊女君,豈能被外人看了笑話?

擡頭去瞧矗立在身旁的高大男子,梓菱沈冷的面色頓時消散,莞爾道:“桑洇,後日,你隨本君去西海。”

眼如秋水橫波,眉似遠山含黛,哪怕僅是隨意一笑,都能將人的魂勾了去。

桑洇楞了下,有那麽些受寵若驚,忙回過神來,溫聲笑應:“是,女君。”

不得不說,這俊男美女的組合,站在一塊兒,確實還蠻登對的。

掃了眼他們兩相對視的目光,盈蕊忍不住心下揣測——

所以……女君這是想昭告眾人,自己已經有新歡了???

“疏星淡月,斷雲微度。”出自宋.張元幹《賀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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