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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指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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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指柔(一)

“這,這不是月姝妹妹的帕子麽?”土行孫瞠目結舌,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委實沒想到像雷震子這般敦厚的人,內心居然如此狂狂.野?

而雷震子此時正面如土色、窘迫得說不出話來。

見他如此,那便算是徹底驗證了心中所想。

土行孫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雙眼瞪得更大了些。

他當即擺出一副師兄該有的架子,語重心長道:“師弟啊!咱們修道之人最重禮義廉恥,清規戒律,你身為玉虛宮弟子,怎能覬覦兄弟的女人呢?”

說罷,他還嘆息著搖了搖頭,端的是滿臉的痛心疾首。

雷震子:“……”

怎的像是在賊喊捉賊呢?

當年在軍營裏,明目張膽覬覦月姝的,難道不是他土行孫麽?

這帕子雖是月姝的,可又不是他故意私藏的。

當年行軍途中,因資源短缺,月姝便是用這帕子替他包紮的傷口,後來,他另買了一塊新的還給她。

左右這帕子已經臟了,他留下作為念想有何不可?

雷震子皺了皺眉,起了幾分急躁,伸手一把奪了回來。

“什麽覬覦?師兄可別亂說!這叫傾慕,傾慕懂麽?”

像藏寶貝似的將秀帕塞回衣襟內,雷震子拔腿就邁出了門檻,催促道:“走走走,該去上早朝了!”

“哎——”

土行孫站在原地嘆了口氣。

說的也是啊!像月姝這樣的姑娘誰能不動心呢?

他搖了搖頭,邁步跟了上去。

淩霄寶殿,白玉砌成的臺階下雲霧繚繞。

明晃晃的日光自大殿頂部的琉璃瓦間傾瀉而下,照亮了殿內的飛閣流丹。

雄偉壯闊,肅穆威嚴。

有天仙在凡間飛升為金仙一事,整個天庭已經人盡皆知。

眾神各懷心思,誦讀奏章時速戰速決,只待揭曉謎底,以至於今日的朝會都不如往常那般熱鬧。

好不容易捱到三省六部奏事完畢,此時,端坐於禦座上的天帝沈聲道:“眾愛卿可還有要事上報?”

霎時間,在場所有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司命星君。

司命為南鬥六星君之一,獨立於三省六部之外,歸天帝直接統轄,平日裏掌管的便是天子壽命,相祿爵位一事。

這三界之中有誰飛升為仙,當屬其頭一個知曉。

司命星君手執玉笏,清了清嗓子,邁出一步道:“啟稟陛下,微臣有要事相奏。”

天帝:“講。”

“陛下,蓬萊女君動用了羲和女神傳予她的玄天靈力,助李天王家的三太子飛升為金仙了!”

朗聲甫落,猶如一道驚雷憑空炸開,驟然掀起一層無形的巨浪。

三太子不過五百歲有餘,這就踏入金仙之境了??

況且他還受了六道天雷,近乎封禁了所有的修為,女君的法力未免也太醇厚了吧??

滿朝文武面面相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咤飛升為金仙,於李家而言本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但他到底因何而飛升,縱使司命星君表述得委婉,眾人也無不心知肚明。

於是,李靖臉上的神色可謂是紅一陣白一陣,在驚喜與尷尬之間流轉得精彩紛呈。

這臭小子……

李靖低眉頷首,嘴角不自覺揚起,又極快地繃直,試圖表現得淡然若水、寵辱不驚。

巍峨的廊柱旁,身為殿前將軍的虛執持槍而立。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接連傳入耳中,他脊背上寒熱交加,簡直如坐針氈。

他真就想不明白了,這李哪咤到底是走的什麽大運?憑什麽既抱得美人歸又能原地飛升??

虛執五指攥緊,面色鐵青,一臉吃癟的神情。

他沈沈地吐息了好幾口氣,端的是懷疑人生!

再觀天帝,縱使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此刻面上也是難掩驚詫。

掃視滿殿人頭攢動,對上文武百官神色迥異的眉眼,天帝張了張唇,卻半晌未置一語。

太白金星身為禦前紅人,主打的就是一個善解人意。

見自己的頂頭上司欲言又止,似是有些無所適從。

他這便上前一步,沈聲道:“陛下英明,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陛下以雷刑磨煉三太子的身心意志,可謂是高瞻遠矚,用心良苦啊!”

這一番話,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金咤站在武將前排,忍俊不禁,委實是對太白金星的巧舌如簧佩服得五體投地。

還得是您啊!

以受雷刑博得女君憐愛,可不就是一招妙不可言的“苦肉計”麽?

金咤忍不住提了下.唇角,隨即端正神色,邁步而出道:“恭賀陛下喜得金仙武將!”

他音色清朗醇厚,落在殿內如敲冰戛玉般蕩開。

旋即,像是群龍終於有了首一般,滿朝文武緊隨其後道:“恭賀陛下喜得金仙武將!”

眾神異口同聲,皆拱手俯身,聲音在大殿內回響著,連綿不絕宛若奔騰的潮水。

位高權重者,最喜被人頂禮膜拜。

俯視著玉階下的盛世之景,天帝那張臉明顯染上了幾分怡然之色。

待喧囂褪.去,天帝目光落在著黃白錦袍的青年身上,沈聲喚道:“大太子。”

金咤擡眸一瞥,連忙應道:“臣在!”

“此去玉虛宮給元始天尊慶生,”天帝目光微動,緩緩吩咐道,“你順道將虎符交還給三太子罷。”

話音甫落,金咤鄭重頷首:“臣領旨!”

元始天尊六千歲誕辰在即,於天庭而言也是一件大事,除了司禮監替天帝準備賀禮外,其餘與玉虛宮有交情的神仙也在私下備禮。

而更加忙碌的則是玉虛宮弟子,今日天剛亮,太乙真人便啟程回了玉虛宮,前去張羅講學與比武等事宜。

卯正三刻,熹微的晨暉照進洞內,於床尾灑下一片細碎的光亮。

梓菱撐起頭來,看向正穿鞋下榻的男人,問:“你真要帶本君回玉虛宮?”

“嗯,”穿好錦靴,哪咤回頭道,“怎麽,女君不想去?”

“唔,那倒不是,”梓菱眨巴了下眼睛,抱著軟枕趴下道,“本君只是在煩擾該送什麽賀禮?”

紅唇微抿,纖長的羽睫輕輕翩飛,瞅著她這副犯愁的小模樣,哪咤不自覺揚起唇角。

“你們蓬萊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他伸手刮了下她的瓊鼻,星眸裏蘊著柔光,滿眼皆是寵溺。

“那倒也是,”梓菱欣然一笑,對這話很是讚同,旋即頷了頷首,道,“那行吧,讓雲苒好生準備一下。”

語罷,她又蜷了下.身子,將夾在身前的那床鵝絨毯擁得更緊了些。

身姿裊娜,腰臀曼妙,一雙玉足裸.露在外,白得欺霜賽雪,令人移不開視線。

哪咤喉頭輕滾,眸色不易覺察地暗了下去,問道:“今日不晨練了?”

“練啊!”梓菱隨口道。

“那……還不起?”略一歪頭,哪咤挑眉道。

此時梓菱坐起身來,朝他張開雙臂,俏皮道:“自然是在等三太子替本君寬衣呀!”

聞言,哪咤不由失笑。

俯身湊近她耳畔,男人幽邃的眼底瞬間騰起暧.昧,勾唇道:“我如今是金仙了,女君要請我寬衣,不給點好處怎麽行呢?”

正所謂,飲水不忘掘井人。聽了這話,梓菱真想罵他一句“白眼狼!”

毫不留情地瞪了過去,梓菱圈住男人的脖頸,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道:“這好處三太子可是滿意?”

“不夠。”哪咤慢悠悠開口,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春風得意。

大掌在那圓潤的桃尻上輕輕一捏,他笑意風.流道:“得親十下。”

臭不要臉!

梓菱心下腹誹,擡手便朝那張仗臉行兇的厚臉皮上揪了去。

然對方眼疾手快,驀就往後一躲,順勢擒住了她一雙皓腕。

薄唇貼近,男人周身的熱烈瞬間裹挾而來,緩緩傾覆,將她壓倒在了被褥間。

那滿頭烏黑濃密的秀發如流雲般鋪灑,泛起柔亮的光澤。

唇舌糾纏,肌膚相貼。

梓菱發間的馨香清純幽雅,伴著晨風,直直地竄入哪咤的鼻腔,肆意流淌,飽含引.誘。

他的呼吸愈漸急促,心跳聲顯而易見地亂了。

因著感受到了那股子洶湧的欲.望,梓菱用力推開他,輕聲道:“你的腰好了?”

哪咤居高臨下,重重地喘了幾口氣,目光幽邃道:“有師父精心調制的藥,自然是好了。”

沈聲甫落,他的唇又貼了上去。

像是驟然離弦的羽箭,他攻勢猛烈了許多,伸手撫摸的同時,迫不及待地扯開了那件薄薄的寢衣。

鴛鴦交頸,翡翠合.歡。

空氣裏逐漸升騰而起的春.色,令洞內的徒然四壁都瞬間染上幾分生機。

正所謂一日之計在於晨,那朝氣蓬勃的銀槍嗡鳴馳騁,如神龍擺尾,直達幽穴。

玉船風動,恰是綠樹鶯啼春正濃,宛若江南煙雨潤面,沈沈浮浮,迷醉心神。

五日後,昆侖山玉虛宮。

偌大的庭院內熙熙攘攘,自五岳四海趕回來的玉虛宮弟子們齊聚一堂,正三五成群,談笑風生,各自講述著這多年來的見聞。

浮嵐暖翠,滿目青山,悠揚和煦的山風穿堂而過。

影壁外,梓菱與哪咤悄然落地,二人徐徐而來,款步跨進門檻。

但聽充當儐相的弟子高喊一聲:“蓬萊女君到!”在場眾人無不為之楞神。

喧囂聲漸次隱退,那一雙雙眼睛像是被絲線牽引一般,齊刷刷望了過來。

這幾千年來,梓菱鮮少外出,但每逢顯露真顏,便是這般萬眾矚目的局面。

一直被大家盯著看,起初還會有些不適應,但她如今已然能做到泰然處之。

蓮步輕移,眼波流轉,一舉一動張弛有度,姿態優雅,恰似一朵昳麗如仙的空谷幽蘭。

而身旁的男人大抵早就適應了這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全然不在意四周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一襲暗紅勁裝,清逸俊朗,身姿卓立。

站在梓菱身側,就像一柄護花的華美寶刀,氣勢肅然,凜冽似刃。

只消眼瞳輕微轉動,那與生俱來的狠戾頃刻顯露,便再無人敢將視線定格在梓菱身上。

望著迎面走來的老者,哪咤低頭提示道:“此乃祖師爺的嫡傳大弟子,南極仙翁。”

白發白須,隆起的額頭像個壽桃,確實一看就是很有福氣的樣子。

梓菱微微頷首,如是心道。

南極仙翁雖是一副期頤之年的模樣,但步履十分矯健,三兩步就走到了近處。

修仙門派最重長幼尊卑,禮義廉恥,故此玉虛宮弟子們都尤為尊敬師長。

只見哪咤立時端正神態,朗聲行禮道:“見過南極師伯!”

他雙手齊額,姿.勢標準地俯身鞠躬,委實是一副克己覆禮的清正模樣。

仿佛兩個時辰前的放浪形骸與其毫不相幹。

註視著男人英挺的側臉,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梓菱耳根隱隱泛紅。

“好,好!” 南極仙翁爽朗大笑,瞧上去十分愉悅。

他眼神慈祥,目光流轉於二者之間,好似在看一對璧人。

隨即抻了抻雲袖,朝梓菱行了一個拱手禮:“小仙南極仙翁,見過女君!”

梓菱莞爾一笑,將氣度拿捏得恰到好處,頷首道:“仙人有禮了。”

因著事務繁忙,南極仙翁在此寒暄了幾句就回了內殿,由哪咤領著梓菱繼續往裏走。

亭臺水榭,曲徑通幽,奇花異卉與紅墻黛瓦相映,間或有仙鶴翩飛而過。

玉虛宮占地甚廣,幾乎遍布整個昆侖山西側,放眼望去,無不是籠罩在薄霧下的青黛色遠山。

穿過花園往左走,便是三代弟子所居的雲溪棧。

楊戩也才剛到不久,此刻正停在石橋上等他們。

風拂柳枝,落花斑駁,小橋之下流水潺潺而過。

他穿著一襲銀紋荼白錦袍,立在橋上身姿肅肅如松。

“見過女君。”楊戩輕擡雲袖,頷首一拜。

沿路賞景令人心曠神怡,再得見熟人,心情便更好了。

梓菱眉眼彎彎,話語裏滿是親切:“真君見外了。”

本想詢問幾句瀟芊的近況,可這兩個男人大抵是骨子裏的不安分。

只見彼此對了個眼神,楊戩輕提唇角,狹長的眼眸裏騰起精.光,仿佛在傳達著某種暗號。

梓菱尚未反應過來,二人就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交上了手。

一陣疾風掠過,眼前頎長挺拔的兩道身影就如游龍一般騰飛到了屋脊之上。

閑雲潭影,柳煙花霧。

雲溪棧內栽種了十裏荷花,清風鑒水,在湖面上蕩開一層又一層波光粼粼的漣漪。

“大哥這一步,走得甚妙!”

傍水而建的涼亭裏,木咤手執白子,註視著棋盤上被黑子圍困的局面,端的是進退兩難。

金咤擡眸,微微一笑,與對方有三分相似的眉眼裏蘊著溫潤如玉的氣息。

這兄弟二人雖跟著師父去了西方教,但身為曾經的玉虛宮三代弟子,還是得親自來給祖師爺慶生的。

木咤手裏摩挲著棋子,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才尋得突出重圍的對策。

他正欲落下一子,此時,不知是發生了何事,耳畔突然傳來一道猛烈的巨響。

緊接著,“撲通”聲接連炸開,宛若驚雷驟降,在湖面上激起道道半丈高的水柱,呈長風破浪之勢迅速蔓延。

偌大的水花肆意飛濺,氣流順著水面輻射開去,聲勢浩大,震得滿池芙蕖枝葉亂顫。

木咤手指一抖,那顆白子也隨之掉落。

循聲望去,遠遠地,只見一紅一白兩道人影借輕功而來。

二人縱躍騰飛,仿若浮光掠影,足尖在那荷葉上輕輕一點,幾個起落就跑到了近處。

這迅疾如閃電的矯健身姿,人間難得幾回聞,霎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緊接著,又是兩股強勁的力道在空中交鋒,蕩起的漣漪如海浪般重重地撞在了石橋上。

再一轉眼,二人已從水面上旋身而起,劃出一道利落的弧度,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庭院裏。

許是太久未曾棋逢對手,哪咤滿臉皆寫著意猶未盡。

負手在後,他略一歪頭,道:“真君這是作甚?許久未見,一來就想試我身手?”

兩相對視,一種經年累月的默契在彼此之間靜默流淌。

楊戩淡淡一笑,也學著他的口吻裝模作樣道:“真不愧是咱們威名赫赫的三太子,竟恢覆得如此神速?看來,還是蓬萊的風水養人。”

談及“蓬萊”二字,他眼中的神色染上意味深長,仿佛在訴說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哪咤有所領悟,唇角的弧度逐漸加深,笑意直達眼底,確實想要與之好生交流一番這其中美妙。

“你們兩個不厚道啊!打架也不叫上我?”

此時,黃天化的聲音乍然從耳畔響起。

哪咤轉頭看了會兒他,提唇道:“咱們這不也是想給你留點面子麽?萬一打輸了怎麽辦?”

黃天化並未覺察到這話裏的別有深意。

“切——”他輕嗤一聲,只覺這人當真愈發狂妄了。

他闊步靠近,繼續道:“大丈夫敢作敢當,就算打輸了又如何?有什麽好丟……”

目光不經意往橋下一瞥,不知是望見了什麽,黃天化驀然頓住了口。

見他神色驟變,哪咤忍不住偷偷一笑,試探道:“丟什麽?怎麽不說了?”

“雲苒要來,你怎麽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目光直楞楞地戳在那著紫衣羅裙的姑娘身上,黃天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壓低了音量道。

“啊?”哪咤訝了訝,裝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反問道,“雲苒仙子是蓬萊的人,跟咱們炳靈公有何關系?”

楊戩本杵在一旁作壁上觀,聽了這話,也忍不住提了下.唇角。

目及這二人的奚落神色,黃天化愈發感到無所適從。

他將手中的折扇一展,沈默離去。

那廂,蓬萊一行人正走上石橋。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橋下翠葉翩翩,粉花雍容,橋上羅裙曼舞,分花拂柳。

蓬萊的仙子,無論走到哪兒都是賞心悅目的存在。

哪怕是這群資質過人的玉虛宮三代弟子,也難以收回視線。

那日真君婚宴,金咤與木咤未到場,故此,今日是頭一回得見蓬萊仙子的美貌。

金咤還好已在天庭養了好長一段時日的眼睛,可木咤是的的確確幾百年沒見過女子了。

視覺沖擊委實過於強烈,木咤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

這三人雖是親兄弟,但脾性大相徑庭,哪咤暴戾嗜武,木咤斯文儒雅,而金咤則在二者之間取了個折中。

瞅著他這副風.流才子的模樣,金咤淡淡一笑,勾唇道:“不如二弟就留在天庭罷,讓三弟替你去蓬萊說門親事如何?”

“你瞧,”金咤朝前挑了挑眉,示意道,“那位紫衣仙子可也是金仙。”

本是借景抒懷,即興吟詩,卻平白受了這一番揶揄。

木咤臉皮薄,驀就起了幾分拘謹,忙道:“大哥說的哪裏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這不過就是尋常讚美罷了。”

話雖如此,可那雙眼卻是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雲苒裊娜的身姿。

她周身的氣度不似梓菱那般風華絕代,應當是他能駕馭得住的。

只不過他中意的是那種清冷絕然的女子,雲苒的容貌還是太明艷了些。

木咤收回視線,垂眸給自己斟了杯茶。

註視著清澈的茶水,他搖了搖頭,忍不住自嘲一笑。

都已經遁入空門了還想這些,當真是心術不正。

而不遠處的回廊下,黃家幾個兄弟也不投壺了,專心致志地瞧起了熱鬧。

黃天化獨自倚在拐角處,像是試圖用面前高大的芭蕉葉擋住自己。

見他行為怪異,黃家的三郎黃天爵疑惑道:“大哥這是作甚呢?怎的突然憂郁起來了?”

排行第二的黃天祿摸了摸下巴,也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此時,小弟黃天祥突然攀上二人的肩膀,幽聲道:“二哥,三哥你們不知道啊!”

他將音量又壓低了些:“賞花宴那日,我親眼看見雲苒仙子衣衫不整,從淩雲橋哭著跑走的,而大哥那時正就站在橋上!”

忽然聽見如此勁.爆的消息,二人齊齊轉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衣衫不整?!

這是他們可以聽的麽??

鶯囀上林,魚游春水,湖畔山石嶙峋。

陽光順著碧瓦朱檐斜傾而下,一半打在男子精瘦的腰部,一半落在花圃裏。

黃天化雙臂抱懷,狀似在看龍須虎與雷震子二人垂釣,實則視線穿過層疊的枝葉,極隱晦地逡巡於站在不遠處的姑娘身上。

那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眸中像是蒙了一層霧,幽深晦暗。

靜靠廊柱,黃天化再一次認真思考起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

他神情尤為專註,絲毫未曾註意到自己的三個弟弟正在用禽.獸不如的眼神盯著他打量。

那廂梓菱正在與李家父子交談。

哪咤是玉虛宮三代弟子裏除楊戩外的頭一位金仙,於李家而言,那是光耀門楣的大事。

李靖直到現在還頗為欣喜,以至於態度十分和善,仿佛已然忘了自己的兒子是個贅婿。

而這父子二人在外頭一向維持著父慈子孝的形象,是以,遠遠望去,仿佛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甚是和諧。

不多時,太乙真人來了。

雲苒一行人本就是前來送賀禮,將東西交給太乙真人,她們也該打道回府了。

與梓菱附耳交談了幾句,雲苒領著幾名蓬萊仙子率先離去。

見狀,黃家的幾個兄弟又齊齊朝自家大哥望了去。

那廂,黃天化仍舊杵在芭蕉葉後頭巋然不動。

目及正腳踏蓮步,含羞帶笑地朝他走去的青衣女子。

黃天爵眉宇輕挑,小聲感嘆道:“嘖,大哥可真是艷福不淺啊!”

那青衣女子名喚華芷英,乃西岳華山的小公主。

兩百年前,她在華山的百花宴上對黃天化一見鐘情,之後便一直想著法子接近他。

這不,今日得以出現在此,便是借助了家中父兄的關系拜入玉虛宮門下,成為了四代弟子中的一員。

且她還刻意去同鄺碧交好,如此才能理所當然地進入雲溪棧。

正值朱顏綠鬢的年紀,華芷英穿著一身俏皮的齊胸襦裙,自游廊末端款款走來,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少女的靈動氣息。

她一雙大眼似水洗過的葡萄,黝黑發亮,望向那身形挺拔的高大男子時,眸中盛滿傾慕之色。

“天化哥哥。”華芷英站在對方身後,柔聲喚道。

可黃天化尤在盯著雲苒看,並未註意到這道刻意扭捏的嬌弱嗓音。

於是,華芷英只好再喚一聲:“天化哥哥?”

身為西岳華山的小公主,自打出生起便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何曾如此小心翼翼過?

見他仍舊沒有反應,華芷英柳眉輕蹙,不悅道:“天化哥哥!你不是都答應了黃伯父要同我相親麽?你怎的不理我呢?”

她雙手叉腰,櫻桃小嘴撅起,驀就恢覆了平日裏那副刁蠻恣意的模樣。

因著聲量有些大,周圍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攏了過來。

只見黃天化像是突然觸電一般,驟然挺直了脊背,雙眸遽睜。

可他這反應並不是被對方嚇到的,而是因為清晰地望見眸中映出的身影頓住了腳步。

那廂雲苒正走上石橋,身後跟著的小仙子們也隨之駐步。

她整個人像是瞬間凝滯了一般,周身的氣壓顯而易見地沈了下去。

當日發生於湯池內的那段風.流韻事人盡皆知,以至於小仙子們都面面相覷,懵懂的神情間夾雜著幾分難以言喻。

然不過轉瞬,雲苒就恢覆了正常,繼續朝前邁步。

小仙子不敢議論,只好裝出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跟了上去。

待黃天化再次轉頭望去時,一行人早已走遠。

他眉宇輕擰,臉色是毫不掩飾的沈郁。

好在華芷英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並未留意到這一系列細節,只以為是自己方才的口不擇言讓他覺得丟了面子。

於是,她又趕忙換上了那副低眉順眼、溫煦柔和的模樣:“天……”

華芷英正想細聲軟語地哄誘,對方卻搶先一步道:“五公主,黃某還有要事,咱們改日再聊罷。”

“抱歉,失陪。”

輕輕頷了頷首,他扯出一個禮節性的微笑,說完,便闊步離去。

“哎!”華芷英很想上前攔住,可出於方才的前車之鑒,為了維護女兒家的矜持,她終究還是忍住了。

期待良久的會面泡了湯,華芷英滿心懊惱,窘迫得耳根都在泛紅,真真是一點兒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

湖畔的涼亭裏,黃家的三個兄弟交頭接耳,對這出好戲可謂是瞧得十分起勁。

黃天爵摸著下巴揣測道:“看這情形,大哥應當是屬意雲苒仙子才對啊?”

不過,他更納悶的還是——

這二人到底是何時勾.搭上的呢?

勾.搭到何種程度了呢?

那日在淩雲橋上又到底發生了何事呢?

身為四人中唯一一個已為人父之人,比起這些八卦,黃天祿思慮的事情明顯實際得多,他看得出來對方在搖擺不定。

眉宇微攢,黃天祿搖了搖頭,直接道:“這門親事,父王不會同意的。”

話音甫落,只聽黃天祥突然嘿嘿一笑,道:“若是不同意,那要不我娶吧!”

早在百花宴當日,他就已經為雲苒的姝顏所折服。

身為幺子,府中不會對他的婚事太過限制,是以,如若他能娶到蓬萊的金仙為妻,那簡直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呀!

因著註意到有危險在逐漸逼近,其餘二人已然噤聲。

黃天祥對此無所覺察,尤在兀自傻樂呵。

少頃,一道幽冷沈朗的嗓音自他身後響起:“四弟想要娶誰?”

黃天祥聞聲一楞,險些朝前躥跳三步。

“大,大,大哥……”脊背上陡然升起一股涼意,他驚愕地轉過頭去,近乎語不成調。

目及那張沈郁冷峻的臉,黃天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迅速朝二哥身後躲了去,試圖尋求庇護。

然對方似乎並不想同他計較。

淡淡收回視線,黃天化面色放緩,用折扇敲了下旁人的胸膛,叮囑道:“我出去一趟,若有要事,記得給我傳信。”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黃天祥好奇難耐,忍不住追問道:“大哥要去哪兒啊?”

可前者並未回應,腳下步履如飛,三兩步就邁出了涼亭。

見他如此,三兄弟杵在原地對了個眼神,心下已然有所了悟。

另一廂,李靖因公務繁忙,已率先跟隨太乙真人前去拜見元始天尊。

而哪咤則與二位兄長繼續在此敘話。

這段時日軍營裏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不在少數,金咤在歸還虎符的同時,自然也得好生交代一番。

梓菱落了單,只好獨自在一旁摘花。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雨過天青齊胸軟煙羅。

腰封緊束,披帛飄搖,將那裊娜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恰到好處。

鄺碧沿著九曲回廊走來時,恰望見對方伸手采下一朵純白的茉莉花。

她的手指頎長纖細,近乎與花色融為一體,在日光下白得發亮,那纖柔細膩的膚質,仿佛比凝脂玉還要更潤三分。

鄺碧隱在袖中的五指默默攥緊。

雖說對其恨之入骨,但她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位,無論是在凡間還是在天界,其姝顏,都足以令群芳黯然失色。

梓菱專心致志摘花,並未過多留意四周的動靜。

垂絲海.棠鮮妍茂密,在清風中舞動出一片粉色的海洋,目及如此賞心悅目的景致,梓菱精致的眉眼不禁彎成了月牙狀。

她伸手探去,想要擷下一枝,不料,視線裏忽然出現了另一只纖纖玉手,近乎與她同時搭在了枝幹上。

隨即,那人的聲音自耳畔響起:“這花開得甚妙,小仙也很是喜歡,不知女君是否願意讓給小仙?”

梓菱楞了楞,轉過了頭去。

只見面前正站著一位身著煙粉色宮裝的女子,亭亭玉立,語笑嫣然地望著她。

昔日在真君的婚宴上有過一面之緣,是以,梓菱認得此人便是眾人口中追求了三太子五百年的鄺碧仙子。

兩相對視,梓菱目光沈淡,眼波流轉間也不知在思忖些什麽。

並未開口說話,少頃,她微微揚了下.唇角,點頭表示應允。

而站在花圃外的哪咤見此情景,一雙劍眉已然皺了起來,低聲道:“一棵樹這麽大,她就不會摘別的麽?”

金咤斜眸瞥去,目及他眼中的厭惡,不禁又對鄺碧的錯付芳心生出些許感慨來。

緊接著,一道清脆的笑聲便隨風飄進了幾人耳中。

那廂鄺碧親切道:“女君可真不愧是蓬萊之主,雍容大度,性情和善,讓小仙好生敬佩。”

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花,道:“正所謂禮尚往來,女君既相讓了此花,那小仙自然也得替您摘一枝作為回禮。”

說完,她立即旋手施法,打在了最高處的那叢花枝上。

垂絲海.棠迎風落,宛若翩躚的粉鶴,鄺碧將其接住,遞給了對方。

可就在梓菱伸手捏起花枝的那一瞬,面前人卻突然身形踉蹌,朝樹上栽了去。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出自《孟子》

荷花十裏,清風鑒水。出自《人月圓·會稽懷古》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出自楊萬裏《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出自李白《西施/詠苧蘿山》

鶯囀上林,魚游春水。出自《魚游春水·秦樓東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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