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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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戀花（四）
——“女君！您在麽？”
好半晌都無人應聲。
盈蕊正欲再次敲門，只聽梓菱忽然出聲道：“何事？”
海味都已清洗完畢，就等下鍋了，但烹飪方法頗多，於是盈蕊特來請示。
往年龜丞相也送過幾次海味來，一概清蒸處置。
梓菱本想回應“如往常一樣即可。”
但轉念一想，這男人多半吃不慣如此寡淡的口味，便吩咐道：“給本君留出一些，再架個篝火，其餘的，你們自行處置即可。”
外頭盈蕊應“是。”這便退下。
梓菱雙膝尚圈在那人的脖頸上，忽地力道一松，整個人軟在了榻上。
明明兒聽見有人在外頭喚她，他的舌頭還不收斂。
方才若不是她竭力隱忍，怕又是要被盈蕊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了。
身.下濕意潺潺，梓菱側身躺著，端的是不想再理他了。
那精壯且灼.熱的身軀貼住一方玉臀上移，薄唇落在她欺霜賽雪的脊背上。
哪咤從後攏住她，嗓音低沈道：“青兒想吃烤的？”
梓菱默了默，懶聲回應：“你不是喜歡？”
男人不置可否，一張俊面埋在秀發間，難掩喜色。
俄頃，他忽地冒出一句：“我喜歡吃你。”
繾綣溫聲，吐息纏繞，燙得她耳垂發癢。
這般姿-勢，梓菱覺得有幾分危險，畢竟若是他想，隨時都可長驅直搗。
她不自覺蜷縮五指，心想，與他雙修應當會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壓住心下欲念，梓菱輕聲道：“三郎，抱我去沐浴。”
“嗯？”哪咤疑惑出聲，“不是說清泉要夜間才熱？”
“傍晚時分，地心的熱流便會上湧，你既修習的火系法術，再添把火就好了呀。”梓菱如是道。
哪咤聽罷，眉宇間不由現出難以名狀的神色。
這是在將他當柴火使呢？？？
他無奈一笑，但也只得聽話地展開雙臂，將身前的人兒撈了起來。
落了夜，蘭溪畔夏蟲脆鳴，晚風潤面。
風裏亭的廊柱上懸掛有桃木，鐫刻如下字跡：“若為喚起青蓮客，共醉西風亭上秋。”
哪咤抿下一口沙棠酒，朗聲道：“這詩，與你有何關聯麽？”
“哦，”梓菱瞟了眼，回應道，“此乃羲和女神所書，她游歷人間時，便自稱為青蓮客。”
哪咤頷了頷首，狀似若有所思。
此時，只聽梓菱又道：“羲和女神這般身份高貴，修為醇厚，又生得貌美，博學多才，竟也被帝俊背棄諾言，若是凡間那些尋常女子，只怕處境更為艱難……”
說著，她不自覺搖頭，感嘆道：“男人自古多薄情，這話說得果然不錯。”
哪咤：“……”
她莫不是想起什麽了？？
月姝出自書香門第，才貌雙全，溫柔善良，還聰慧伶俐……
到最後，卻被他始亂終棄……
哪咤默默滾動了下喉頭，不自覺生出如坐針氈之感。
他不動聲色地轉頭，垂眸看向她，一本正經道：“嗯，你說得對。”
對？？？
梓菱頭頂冒出幾個大大的問號。
她方才之言正就是想試探他，可他？？？
這便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衣襟，梓菱質問道：“三太子可是想好了？日後做了本君的贅婿，那便得從一而終，只有本君休你，絕無你納妾的機會！”
她一雙眼睛清潤似玉，神情剛毅間夾了幾絲狐疑。
哪咤被這一通說得有些發楞，定定註視著她，終於反應過來她方才的意思。
他唇角輕輕提起，這便放下杯盞，豎起三根手指道：“我李哪咤對上古神明起誓，若我有一日敢背棄蓬萊女君，我必不得好死，玉虛宮上下當遭滅門之災！”
倒也不必如此。
梓菱黛眉輕挑，顯然很是滿意，這便圈住他的脖頸坐回了蒲團上。
而哪咤瞅著她笑，真真想將她拐回屋子裏再好生磋磨一番！
再看蓬萊其餘人等，正在各自聚眾閑聊。
他們本就一直在留意二人的動靜，偏生哪咤這話還說得鏗鏘有力，正是清晰地落在眾人的耳朵裏。
吃蝦的盈蕊，咬扇貝的尚茗，還有喝海參湯的雲苒和箬蘊等人，都齊齊朝坐在亭子裏的二人望了過去。
正是見她們家女君一派嬌柔之姿，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頸，仍由對方攬在懷裏。
梓菱平日裏慣常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今日算是讓眾人開了眼界了。
蓬萊眾人：三太子不愧是三太子，發毒誓還得帶上全宗門，難怪能抱得女君歸啊！
而桑洇坐在一隅，默默抿了口酒，好遮掩住眼底的厭惡之色。
自從知曉了梓菱歷劫的遭遇，他此刻對三太子其人愈發感到不恥。
桑洇：要不是上古神明懶得管你的破事兒，否則你全宗門都得謝謝你！
那廂風裏亭內架了篝火，哪咤見海味烤得差不多了，便端起早已調好的醬料起身，去給海味刷了一層醬。
這醬料乃他們行軍打仗時研究出來的獨門配方。
甫一刷上去，已被烤好的海味就開始滋滋冒油，清風一吹，當即焦香四溢。
盈蕊狠狠地深吸了幾口，旋即止不住地咽唾沫。
這是什麽，聞上去好好吃呀！！！
哪咤將海味端回了桌上，梓菱手執木箸，正想去夾起一只蝦來吃。
男人卻推了一盤花蛤過去，道：“先吃這個。”
“哦。”梓菱正是納悶，只見他凈了手，一本正經地剝起蝦來。
每剝完一只，就往她的碗裏放一只。
梓菱心下暖烘烘的，一面吃花蛤，一面唇角忍不住上翹。
然旁人見了，近乎滿臉不可置信。
這真的是“妖界煞神”哪咤三太子麽？？
盈蕊：嗚嗚嗚~~
這賢惠又能打的好夫君還有麽？
她也想要！
不多時，梓菱面前已經堆了滿滿一碗蝦肉。
她才嘗了一口。
那廂盈蕊終是按捺不住，捧了碗，湊了過來道：“女君，三太子調的醬料，您能分我一點兒麽？”
盈蕊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副哈喇子都快流下來的模樣，連哪咤瞧了都有幾分忍俊不禁。
僅是想要醬料？
哪咤唇角輕提，一派看破不戳破之姿，頗為慷慨地推了一盤海味過去，道：“烤多了，吃不完，你要嘗嘗麽？”
盈蕊略略睜眸，只覺三太子真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呀！
她忙不疊道謝，這便撈了幾只花蛤來吃。
盈蕊此前也從未嘗過孜然與朝天椒之類的調味料。
見她雙眸發亮，梓菱微笑道：“好吃麽？”
“嗯嗯嗯。”盈蕊點頭如搗蒜，毫不吝誇讚之言，“我發誓，這絕對是我此生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哪咤慢條斯理地吃著牡蠣，面上一派雲淡風輕之色，仿佛無所動容。
實則內心：那不廢話，本帥出手，自然不是某些蛟龍能比的！
盈蕊得了梓菱的應許，似如獲至寶一般，抱著那盤海味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尚茗望眼欲穿，見她不負眾望，滿載而歸，早已執起木箸躍躍欲試。
烤蝦伴著沙棠酒下肚，辛辣與清香繚繞舌尖。
此等美味，他尚茗作為一只活了一千五百年的仙獸，居然今日才嘗到！
尚茗既遺憾又感動，方想去向哪咤討教一二，只見某些蛟龍先他一步站起了身。
桑洇手裏端著茶盤，徑直朝梓菱而去。
尚茗：？？？
梓菱這廂吃得正起興，她夾了一片哪咤切好的鮑魚餵進他嘴裏。
後者堪堪咽下，鼻翼霎時一動，似是嗅到了什麽，旋即眼角餘光瞟見了一道墨色身影。
桑洇將茶盤放在桌上，低聲道：“女君，三太子，這燒烤雖美味，但不宜多食，桑洇煮了梨花茶，有解膩之效，特意給您二位送來。”
除此之外，還有兩碗海參湯。
桑洇一並放下，未再多言，告退離去。
他態度畢恭畢敬，端的是讓哪咤挑不出絲毫不滿意之處。
可如今的三太子歷經滄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缺心眼的少年人了。
第六感告訴他——這個叫桑洇的，肯定有問題！
桑洇那副乖順模樣，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哪咤無從辨別。
但他瞧得出來，梓菱對桑洇很是滿意。
哪咤心頭思緒纏繞，但面上不顯，靜靜看著梓菱斟了兩杯梨花茶。
後者素喜花茶的芳香，很明顯，這梨花茶頗合她的心意。
梓菱抿下一口，眉眼彎彎道：“你也嘗嘗吧。”
“嗯。”哪咤淡淡一笑，應她要求，但，僅僅一口。
旋即，他撂下杯盞，手指貼於杯壁摩挲，道：“你的這位仙侍倒是挺不錯，不僅做糕點的手藝一流，這茶，也泡得十分有味。”
本是一句尋常的誇讚，可梓菱聽了，內心卻是咯噔了下。
糕點？
他知道了？
一定是尚茗告訴他的！
反應過來此事後，梓菱毫不猶豫地朝尚茗瞪了過去。
那廂尚茗嘴裏正叼著一只三太子烤的扇貝，對上梓菱的眼神，驀就一怵。
女君為何這樣看他？
尚茗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懷疑，莫不是方才桑洇在女君面前說了他的壞話？
如是忖度，尚茗眼下是愈發討厭這條蛟龍了！
桑洇的席位距離風裏亭甚遠，這本就是梓菱特意安排的。
原因無他，僅是因為他們玉虛宮上下都同蛟龍一族不對付，大抵是一見面就得打上一架的關系。
更別說讓李家的三太子接納一條蛟龍做仙侍了。
梓菱光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梓菱早就想過了，等他倆成婚，屆時就將桑洇指派給別的仙子做仙侍，免得影響他倆的感情。
方才桑洇突然出現，說實話，梓菱是有些擔憂的，可哪咤的態度卻尤為平和，這委實出乎梓菱的意料。
甚至在知曉那些糕點都是桑洇做的之後，他也未惱。
梓菱內心漣漪四起。
她想，他應該是當真很喜歡她吧？
喜歡到願意為了她而接受桑洇？
雖說哪咤並未展露絲毫不悅之色，可他眼下垂眸無言的模樣，莫名讓梓菱瞧出了些微落寞？
梓菱兀自揣測：他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這男人好小氣哦……
回想起在怡紅院那夜，她不過是誤看了一個死人的身子，都能將他氣得險些暴走。
如此看來，他吃醋的可能性還是極大的呀！
罷了罷了，大不了就將尚茗與桑洇一塊兒打發了。
她再也不用男仙侍了就是！
梓菱尤在心下嘀咕之際，哪咤忽然出聲道：“你還想吃些什麽？我去烤。”
“唔，我要蝦姑。”她隨口道。
“好。”男人應聲，這便撩袍而起。
梓菱以手撐面，視線緊隨著他的背影。
見他撈了幾串蝦姑架到火上，使用火鉗的動作瀟灑又熟練。
明亮的火光映在臉上，剛毅中透出幾分柔和。
從頭到腳，無一不是賞心悅目。
她的小郎君會做飯，會穿衣，還能伺-候她沐浴。
這樣好的郎君，小氣點就小氣點叭！！
梓菱心下坦然，收回目光，去端那碗海參湯來喝。
然這湯裏許是還加了參片等物，飲一口還行，待梓菱飲下第二口時，一股濃濃的腥味於喉間蔓延。
這味道，為何如此像今日含在她嘴裏的東西？？？
又寬又長，直逼喉間。
如此一回想，梓菱愈發覺得惡心。
於是在座的各位就瞧見女君倏爾起身，俯在亭子裏側，捂住胸口，接連幹嘔。
盈蕊納罕不已：“女君這就懷上了？！”
她連忙轉頭，興致勃勃地朝尚茗道：“原來咱們下午撞見的，不是頭一回呀？！”
“三太子怎的回事呀？都懷上了還……”
尚茗瞠目結舌，連忙捂住她的嘴。
雲苒和箬蘊等人坐在近處，自是聽得一清二楚，至於撞見了什麽，她們用腳趾頭都能想得明白。
眾人：“……”
嗯，是時候給女君張羅婚事了。
桑洇握緊手中杯盞，隱在暗處的眸色陷入陰沈。
這就又懷上了？
雖說盈蕊的聲音不大，但哪咤五感極佳，又怎會聽不到？
哪咤：“……”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幾步來到梓菱身邊，其間還順手抄了一杯沙棠酒，遞過去道：“怎麽了？”
直待飲完酒，梓菱才同他說話：“都怪你！”
她一拳錘在他的胸膛上，濕著一雙杏眸，控訴道：“你是不知道，那白白的東西有多腥！”
白白的東西？？
哪咤腦子一轉，迅速地悟了，旋即神色覆雜，簡直哭笑不得。
說實話，他當真不知，竟會有如此難吃？？
頓時覺得十分抱歉，他展臂將人摟進懷裏，用指腹替她拭去眼角沁出的淚花。
哪咤低聲哄道：“是，怪我，都是我的錯，再不會有下回了。”
他從後抱住她，親吻她的眼角以作安撫，當真是溫柔極了。
這般依-偎，保不準又會生出什麽念頭。
可這回未等梓菱掙脫，哪咤就已率先將其松開。
男人往後退了一步，伸手道：“走，去放河燈。”
啊！對！
今夜還要放在凡間帶回來的那些河燈！
如此一吆喝，席間驀就沸騰了起來。
蘭溪水波瀲灩，溶溶冷月躺在一灣繁星之間，與河畔的燈火交相輝映。
蓬萊仙子們三五成群，陸陸續續送出手中的河燈。
有蓮花燈，牡丹燈，兔兒燈……各色各樣，隨著清風與水流漸行漸遠。
舉目望去，端的是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梓菱的花燈是與哪咤一塊兒放的。
她這廂都已同雲苒和箬蘊一道兒觀了一輪天象，可回頭時，卻是見男人仍舊望著水面出神。
河燈早已遠去，他這是在看什麽呢？
他有心事？
是因為她麽？
梓菱悄悄拽了下男人的袖子，只見他狀似回神，朝她看來。
她踮腳附上他的耳畔，道：“我們去湖心小築吧！”
哪咤略一挑眉。
嗯？原來她還記得那裏。
湖心小築一如既往清幽靜謐，微風動，林木搖曳生姿。
那日在“紫氣東來”客棧，哪咤曾言：帶梓菱回湖心小築放河燈。
這事兒，哪咤自個兒記得，梓菱也記得。
於是梓菱在香囊裏還留了兩盞河燈。
將河燈置於水面，只聽哪咤打了個響指，花心驀地騰現出火焰。
明亮的燈火下是游魚穿梭的身影，也照亮了姑娘含笑的眉眼。
哪咤垂眸註視，有些不解。
這放過一回的河燈為何還能令她如此高興？
難道她也很享受這般二人世界？
然而梓菱此刻內心想的卻是——
真好呀！
以後做飯都用不著生火了！
目及河燈遠去，二人牽了手往院子裏走。
哪咤一手負在身後，道：“你，想見我娘麽？”
“嗯？”梓菱擡眸。
不是答應了帶她去見麽？為何還要征詢？
許是讀懂了她的意思，哪咤直接道：“下月中旬，我娘會去東岳大帝府的百花宴，屆時我輪休，你同我一道兒去？”
梓菱方想應“好！”
腦子裏猛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旋即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湊近道：“你，給本君坦白，那東岳大帝府的大太子，對苒苒，到底是個什麽心思？”
都怪他折騰了她一整日，竟是連此事都忘了！！
梓菱深感自己簡直就是個為美-色所惑的“昏君”！
然而這個問題，哪咤也很想知道。
與她大眼瞪小眼半晌後，哪咤提議道：“屆時，你將雲苒仙子一並帶上，有些人，到底是該逼他一把的。”
梓菱轉了轉眸，對這話似懂非懂，方想細問一番，耳畔卻倏地傳來一陣“咻咻——”地響聲。
她聞聲擡眸，空中恰巧炸開一朵碩大的蓮花，如潑墨一般，灑下如夢似幻的金雨。
緊接著，愈發多焰火接連升空，花草鳥獸，在夜幕下演繹得栩栩如生。
梓菱轉頭去看男人的側臉，他目光沈靜，墨玉似的眸子裏盛滿璀璨光輝。
聰慧如她，自然猜得出這些草木的圖樣都是他精心設計的。
“喜歡麽？”他嗓音淡淡地問。
梓菱輕“嗯。”一聲，仍舊細細瞧他。
本以為這種時候，他當會擁她入懷，甚至是親吻。
可哪咤僅是無聲眺望，頎長挺拔的身軀靜立在夜色裏，朗朗如玉山。
他似乎有些奇怪？
像是又變回了雲昶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樣？
梓菱不解，只好主動去圈住他的腰。
仰望的視線裏仍舊是漫天燦爛星火，不知何時才會停歇。
少頃後，男人再度出聲道：“其實，你在湖心小築等我那日，這場焰火就該放予你看的。”
“嗯？”梓菱轉眸。
“那日，我在東岳花海準備了一場求婚，連你喜歡的那只青鸞，我也抓來了。”
他低頭，眉眼裏蘊著柔光。
梓菱怔在原地，萬沒想到會是如此。
所以，她那日將他拒絕，他應當會很難過吧？
“不過也好，那日的焰火準備得匆忙，定是不如此刻驚-艷。”
哪咤提唇一笑，並未顯露分毫失落之色，仿佛當真不以介懷。
可梓菱不信。
她內心頓生愧疚，踮起腳，朝他的唇吻了過去。
微涼的夜色裏，山林靜謐。
她頭一回主動吻他。
可這男人今夜卻不知是怎的回事，遲遲沒有回應。
良久，直待她退回原地，他才嗓音低沈地擠出一句：“青兒，離我遠些……”
梓菱本是想問候他，是否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但目及他眼底的糾結與隱忍，還有那不自覺滑-動的喉結，再回想起不久前，他在亭子裏擁她時也僅是淺嘗輒止。
她忽地就明白了過來……
梓菱有些想笑，只覺，他們玉虛宮的慧元心法，似乎也沒那麽厲害。
她再次靠近，仿若對他的話置若罔聞，藕臂勾住了他的脖頸。
一雙杏眸盈盈，暗藏秋波，此般眼神，大抵連她自己都不知曉有多誘-人。
哪咤許是想拽開她，可方及擡手，那瑩潤的紅唇輕啟。
梓菱忽然道：“三郎，待見完你娘，我們就雙修吧！”
聞言，男人眸光一顫。
“我……”他嗓音顯而易見地沈下幾分，欲言又止。
哪咤五指蜷縮，到底是將人鎖入了懷裏。
“我李哪咤自詡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卻是在遇見你之後再難自持，”他低低一笑，似是自嘲，“你不必遷就我，日後，我定會註意分寸的。”
梓菱偎在他的胸膛間，聽著他話語裏的情愫，一顆心砰砰直跳，仿佛周身的溫度都在徐徐上燃。
這個男人，當真是將暧-昧與疏離拿捏得恰到好處呀！
反倒令她越發欲罷不能……
身體裏有暖流在湧動，梓菱再難平靜，索性豁出去了，“是我想要！”
“我想要你！”她強調，語氣鄭重且誠懇，像是為之立誓。
而那白皙似玉的面頰也明顯染上緋色，一路蔓延至耳根。
她雖是女君，可終究是個姑娘家。
羲和女神自幼便教導：女兒家得矜持些。
平日裏開開玩笑也就罷了，真到了這種時候，梓菱終究還是羞紅了臉。
可若是她見到哪咤此刻的神情，大抵會甚感後悔。
因著與她相擁，她瞧不見他，男人唇角的弧度徹底收不住了。
五百餘年了，他終於又能吃上肉了！！
不就是裝慘麽？
誰不會啊！
哪咤滿臉的得逞愈漸肆意，幾近欣喜若狂。
緊接著，梓菱腳下一空，已被他打橫抱起。
瞬移至屋頂上，哪咤將人攬在懷裏，共賞那漫天絢爛的焰火。
少頃，梓菱不由問道：“所以，你這大半個月，都不得空了？”
“嗯，近日為禍三界的妖物有些多，”哪咤沈聲回應，“不過，我倒是可以因此下凡，若你想去，大可跟著我。”
“你領兵帶將的，我怎好去？”
說實話，梓菱已經有些心動了。
哪咤垂眸看她，“可以化作男子啊，你不是挺喜歡的？”
聞言，梓菱忽就從他懷裏直起身來，“你怎會知道？”
難不成，連她時常假扮男子調-戲小仙子，這種事情，尚茗也給抖出去了？？
梓菱正在忖度要如何將尚茗就地正法之際，對方卻道：“其實，幾月前在西海上頭擒拿九嬰，我就瞧見你了，只不過那時，並不知曉是你。”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梓菱忽地松了口氣，還好，她的名聲保住了，“那還真是巧了，我也聞見你在天上烤肉的味道了。”
烤肉？
烤九嬰？
忽地想起什麽，哪咤提了提唇，道：“所以你就覺得我喜愛放火燒妖？”
“吼，你偷聽我講話哎！”梓菱反應極快，這便揚聲控訴。
不甚暴露了自己的某人：“不小心聽見的。”
“你是順風耳哦，不小心，”梓菱佯怒，用手指去戳他的胸膛，“壞得很！”
哪咤也不反駁，順勢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唇角漾出笑意，接話道：“嗯，我不僅壞，依外界所言，我還心狠手辣，女君怕不怕？”
“怕啊！”梓菱應得毫不猶豫。
男人眸色微變，“怕什麽？”
“怕你……吃掉我呀。”
她聲音輕輕的，如柔軟的羽毛掃過，驀就撓得男人心尖顫動。
再輔之那雙閃爍的明眸，真真是撩-人極了。
哪咤輕捏了那只玉手以作警告，沈聲道：“都說了，別招我。”
這話裏的意思，梓菱自然聽得明白。
可拜托，明明是他主動來招惹她的哎？
轉了轉眸，梓菱坦白道：“本君天生自帶屏障，只要我不樂意，你就無計可施。”
居然還有這種事兒？
哪咤詫異一瞬，隨即反應過來：“所以你上回，是裝的？”
在雲樓宮那日，他明明就沒法兒強了她……
“嗯？”
“裝得楚楚可憐，讓我不忍心？”男人目光如炬，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哦？有麽？”梓菱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
畢竟對方的眼神裏，明顯含了幾分不懷好意。
可惜來不及了。
哪咤一雙大掌驀就移到了她的腰上，好一番磋磨。
女兒家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落在夜風裏，打破了周遭的幽闃。
梓菱被撓得近乎眼角沁淚，只得好聲好氣地求饒道：“三郎，別，別鬧了，癢，癢——”
哪咤這才收手，繼而將其整個人圈進腿間。
緊貼住她的脊背，他溫聲道：“冷不冷？”
風動崖上常年有風，正值月上梢頭之際，本是該有些冷的，但梓菱渾然不覺。
“你跟個火爐似的，怎會冷？”她實誠道。
“哦，”聞言，身後的男人忽地松手，“那我不抱了。”
梓菱秀眉微蹙，這便轉過了身去，“三太子長能耐了？”
白天還跟條小奶犬似地窩在她身上呢？！
“嗯，”哪咤挺直脊背，端的一本正經，“方才可是女君自個兒說的，是你想要我。”
還當真是長能耐了，都知道恃寵而驕了！
梓菱無言以對，憤憤然甩了個白眼給他。
默了默，她忽然道：“那要不，今晚就睡這兒吧？”
左右已經沐浴過了，眼下時辰已晚，也省得再讓盈蕊爬起來服侍她。
可哪咤明顯怔了怔，隨後才道：“我明日要上早朝。”
“這裏回去也不用很久吧？”
她自然知曉他要上早朝呀！
她主動邀約，他不是該很高興麽？
怎的瞧上去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呢？
對上梓菱眼底的狐疑，哪咤只好坦白道：“在金玉樓時，我幾乎徹夜未眠。”
哦？
原是這樣。
梓菱聽懂了，卻裝作沒聽懂，“這是為何？我睡得可香了！”
她黛眉輕輕一揚，竟是還眨巴了下無辜的大眼睛。
她如今是愈發上道了。
重重地嘆出一口氣，哪咤深表無奈：“別折騰我了，嗯？”
“哦，好叭！”梓菱應聲，沒再多言，轉過頭去繼續觀賞焰火。
說實話，因著獨自一人在蓬萊住了一千年，她早已養成在睡夢中也留意四周風吹草動的習慣，並不敢全身心放松。
可那夜，她卻是睡得特別安穩，以至於翌日醒來，頓生出迷茫之感。
所以，是因為他在身邊麽？
哪咤不知她此刻在思忖些什麽，只瞧她神情有些飄忽，似是為之失落。
男人心下一癢，忽就想討些便宜。
他擒住梓菱的手，往那處探了去，“除非，你再給我……？”
掌心驀地一燙，不消看都知曉是摸到了什麽東西。
果然，不能對他抱有什麽“蓋了被子純睡覺”的期待。
可他不久前才許諾過“不再有下回。”
這會子又？
梓菱轉頭看他，想拒絕，卻有所猶豫，而是問：“真的很舒服麽？”
“嗯，”男人此刻又擺出了那副小奶犬的神情，應得毫不含蓄，“簡直醉生夢死。”
好叭！
看在能留他暖床的份上，就讓他再享受一回叭！
“那，最後一次，下不為例。”梓菱豎起一根手指，鄭重道。
“好，我保證！”聞言，男人的眉眼都彎了，頗有幾分迫不及待，“現在？”
“焰火還沒看完呢？你急什麽？”梓菱瞪了過去，想要拉遠彼此的距離。
可哪咤眼疾手快，一把就將她拽入了懷裏。
他勾了勾唇，眸中染上柔軟繾綣：“如此良辰美景，豈能虛度？”
語罷，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低頭深吻了下去。
緊接著，混天綾隨之飛出，在四周豎起一道屏障。
遠遠望去，只見紅綢時不時地顫動幾下，金光漫溢，卻是窺-探不見分毫春-色。
“若為喚起青蓮客，共醉西風亭上秋。” 明代·張以寧《過采石 其一》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盧照鄰《十五夜觀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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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都無人應聲。
盈蕊正欲再次敲門，只聽梓菱忽然出聲道：“何事？”
海味都已清洗完畢，就等下鍋了，但烹飪方法頗多，於是盈蕊特來請示。
往年龜丞相也送過幾次海味來，一概清蒸處置。
梓菱本想回應“如往常一樣即可。”
但轉念一想，這男人多半吃不慣如此寡淡的口味，便吩咐道：“給本君留出一些，再架個篝火，其餘的，你們自行處置即可。”
外頭盈蕊應“是。”這便退下。
梓菱雙膝尚圈在那人的脖頸上，忽地力道一松，整個人軟在了榻上。
明明兒聽見有人在外頭喚她，他的舌頭還不收斂。
方才若不是她竭力隱忍，怕又是要被盈蕊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了。
身.下濕意潺潺，梓菱側身躺著，端的是不想再理他了。
那精壯且灼.熱的身軀貼住一方玉臀上移，薄唇落在她欺霜賽雪的脊背上。
哪咤從後攏住她，嗓音低沈道：“青兒想吃烤的？”
梓菱默了默，懶聲回應：“你不是喜歡？”
男人不置可否，一張俊面埋在秀發間，難掩喜色。
俄頃，他忽地冒出一句：“我喜歡吃你。”
繾綣溫聲，吐息纏繞，燙得她耳垂發癢。
這般姿-勢，梓菱覺得有幾分危險，畢竟若是他想，隨時都可長驅直搗。
她不自覺蜷縮五指，心想，與他雙修應當會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壓住心下欲念，梓菱輕聲道：“三郎，抱我去沐浴。”
“嗯？”哪咤疑惑出聲，“不是說清泉要夜間才熱？”
“傍晚時分，地心的熱流便會上湧，你既修習的火系法術，再添把火就好了呀。”梓菱如是道。
哪咤聽罷，眉宇間不由現出難以名狀的神色。
這是在將他當柴火使呢？？？
他無奈一笑，但也只得聽話地展開雙臂，將身前的人兒撈了起來。
落了夜，蘭溪畔夏蟲脆鳴，晚風潤面。
風裏亭的廊柱上懸掛有桃木，鐫刻如下字跡：“若為喚起青蓮客，共醉西風亭上秋。”
哪咤抿下一口沙棠酒，朗聲道：“這詩，與你有何關聯麽？”
“哦，”梓菱瞟了眼，回應道，“此乃羲和女神所書，她游歷人間時，便自稱為青蓮客。”
哪咤頷了頷首，狀似若有所思。
此時，只聽梓菱又道：“羲和女神這般身份高貴，修為醇厚，又生得貌美，博學多才，竟也被帝俊背棄諾言，若是凡間那些尋常女子，只怕處境更為艱難……”
說著，她不自覺搖頭，感嘆道：“男人自古多薄情，這話說得果然不錯。”
哪咤：“……”
她莫不是想起什麽了？？
月姝出自書香門第，才貌雙全，溫柔善良，還聰慧伶俐……
到最後，卻被他始亂終棄……
哪咤默默滾動了下喉頭，不自覺生出如坐針氈之感。
他不動聲色地轉頭，垂眸看向她，一本正經道：“嗯，你說得對。”
對？？？
梓菱頭頂冒出幾個大大的問號。
她方才之言正就是想試探他，可他？？？
這便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衣襟，梓菱質問道：“三太子可是想好了？日後做了本君的贅婿，那便得從一而終，只有本君休你，絕無你納妾的機會！”
她一雙眼睛清潤似玉，神情剛毅間夾了幾絲狐疑。
哪咤被這一通說得有些發楞，定定註視著她，終於反應過來她方才的意思。
他唇角輕輕提起，這便放下杯盞，豎起三根手指道：“我李哪咤對上古神明起誓，若我有一日敢背棄蓬萊女君，我必不得好死，玉虛宮上下當遭滅門之災！”
倒也不必如此。
梓菱黛眉輕挑，顯然很是滿意，這便圈住他的脖頸坐回了蒲團上。
而哪咤瞅著她笑，真真想將她拐回屋子裏再好生磋磨一番！
再看蓬萊其餘人等，正在各自聚眾閑聊。
他們本就一直在留意二人的動靜，偏生哪咤這話還說得鏗鏘有力，正是清晰地落在眾人的耳朵裏。
吃蝦的盈蕊，咬扇貝的尚茗，還有喝海參湯的雲苒和箬蘊等人，都齊齊朝坐在亭子裏的二人望了過去。
正是見她們家女君一派嬌柔之姿，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頸，仍由對方攬在懷裏。
梓菱平日裏慣常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今日算是讓眾人開了眼界了。
蓬萊眾人：三太子不愧是三太子，發毒誓還得帶上全宗門，難怪能抱得女君歸啊！
而桑洇坐在一隅，默默抿了口酒，好遮掩住眼底的厭惡之色。
自從知曉了梓菱歷劫的遭遇，他此刻對三太子其人愈發感到不恥。
桑洇：要不是上古神明懶得管你的破事兒，否則你全宗門都得謝謝你！
那廂風裏亭內架了篝火，哪咤見海味烤得差不多了，便端起早已調好的醬料起身，去給海味刷了一層醬。
這醬料乃他們行軍打仗時研究出來的獨門配方。
甫一刷上去，已被烤好的海味就開始滋滋冒油，清風一吹，當即焦香四溢。
盈蕊狠狠地深吸了幾口，旋即止不住地咽唾沫。
這是什麽，聞上去好好吃呀！！！
哪咤將海味端回了桌上，梓菱手執木箸，正想去夾起一只蝦來吃。
男人卻推了一盤花蛤過去，道：“先吃這個。”
“哦。”梓菱正是納悶，只見他凈了手，一本正經地剝起蝦來。
每剝完一只，就往她的碗裏放一只。
梓菱心下暖烘烘的，一面吃花蛤，一面唇角忍不住上翹。
然旁人見了，近乎滿臉不可置信。
這真的是“妖界煞神”哪咤三太子麽？？
盈蕊：嗚嗚嗚~~
這賢惠又能打的好夫君還有麽？
她也想要！
不多時，梓菱面前已經堆了滿滿一碗蝦肉。
她才嘗了一口。
那廂盈蕊終是按捺不住，捧了碗，湊了過來道：“女君，三太子調的醬料，您能分我一點兒麽？”
盈蕊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副哈喇子都快流下來的模樣，連哪咤瞧了都有幾分忍俊不禁。
僅是想要醬料？
哪咤唇角輕提，一派看破不戳破之姿，頗為慷慨地推了一盤海味過去，道：“烤多了，吃不完，你要嘗嘗麽？”
盈蕊略略睜眸，只覺三太子真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呀！
她忙不疊道謝，這便撈了幾只花蛤來吃。
盈蕊此前也從未嘗過孜然與朝天椒之類的調味料。
見她雙眸發亮，梓菱微笑道：“好吃麽？”
“嗯嗯嗯。”盈蕊點頭如搗蒜，毫不吝誇讚之言，“我發誓，這絕對是我此生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哪咤慢條斯理地吃著牡蠣，面上一派雲淡風輕之色，仿佛無所動容。
實則內心：那不廢話，本帥出手，自然不是某些蛟龍能比的！
盈蕊得了梓菱的應許，似如獲至寶一般，抱著那盤海味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尚茗望眼欲穿，見她不負眾望，滿載而歸，早已執起木箸躍躍欲試。
烤蝦伴著沙棠酒下肚，辛辣與清香繚繞舌尖。
此等美味，他尚茗作為一只活了一千五百年的仙獸，居然今日才嘗到！
尚茗既遺憾又感動，方想去向哪咤討教一二，只見某些蛟龍先他一步站起了身。
桑洇手裏端著茶盤，徑直朝梓菱而去。
尚茗：？？？
梓菱這廂吃得正起興，她夾了一片哪咤切好的鮑魚餵進他嘴裏。
後者堪堪咽下，鼻翼霎時一動，似是嗅到了什麽，旋即眼角餘光瞟見了一道墨色身影。
桑洇將茶盤放在桌上，低聲道：“女君，三太子，這燒烤雖美味，但不宜多食，桑洇煮了梨花茶，有解膩之效，特意給您二位送來。”
除此之外，還有兩碗海參湯。
桑洇一並放下，未再多言，告退離去。
他態度畢恭畢敬，端的是讓哪咤挑不出絲毫不滿意之處。
可如今的三太子歷經滄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缺心眼的少年人了。
第六感告訴他——這個叫桑洇的，肯定有問題！
桑洇那副乖順模樣，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哪咤無從辨別。
但他瞧得出來，梓菱對桑洇很是滿意。
哪咤心頭思緒纏繞，但面上不顯，靜靜看著梓菱斟了兩杯梨花茶。
後者素喜花茶的芳香，很明顯，這梨花茶頗合她的心意。
梓菱抿下一口，眉眼彎彎道：“你也嘗嘗吧。”
“嗯。”哪咤淡淡一笑，應她要求，但，僅僅一口。
旋即，他撂下杯盞，手指貼於杯壁摩挲，道：“你的這位仙侍倒是挺不錯，不僅做糕點的手藝一流，這茶，也泡得十分有味。”
本是一句尋常的誇讚，可梓菱聽了，內心卻是咯噔了下。
糕點？
他知道了？
一定是尚茗告訴他的！
反應過來此事後，梓菱毫不猶豫地朝尚茗瞪了過去。
那廂尚茗嘴裏正叼著一只三太子烤的扇貝，對上梓菱的眼神，驀就一怵。
女君為何這樣看他？
尚茗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懷疑，莫不是方才桑洇在女君面前說了他的壞話？
如是忖度，尚茗眼下是愈發討厭這條蛟龍了！
桑洇的席位距離風裏亭甚遠，這本就是梓菱特意安排的。
原因無他，僅是因為他們玉虛宮上下都同蛟龍一族不對付，大抵是一見面就得打上一架的關系。
更別說讓李家的三太子接納一條蛟龍做仙侍了。
梓菱光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梓菱早就想過了，等他倆成婚，屆時就將桑洇指派給別的仙子做仙侍，免得影響他倆的感情。
方才桑洇突然出現，說實話，梓菱是有些擔憂的，可哪咤的態度卻尤為平和，這委實出乎梓菱的意料。
甚至在知曉那些糕點都是桑洇做的之後，他也未惱。
梓菱內心漣漪四起。
她想，他應該是當真很喜歡她吧？
喜歡到願意為了她而接受桑洇？
雖說哪咤並未展露絲毫不悅之色，可他眼下垂眸無言的模樣，莫名讓梓菱瞧出了些微落寞？
梓菱兀自揣測：他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這男人好小氣哦……
回想起在怡紅院那夜，她不過是誤看了一個死人的身子，都能將他氣得險些暴走。
如此看來，他吃醋的可能性還是極大的呀！
罷了罷了，大不了就將尚茗與桑洇一塊兒打發了。
她再也不用男仙侍了就是！
梓菱尤在心下嘀咕之際，哪咤忽然出聲道：“你還想吃些什麽？我去烤。”
“唔，我要蝦姑。”她隨口道。
“好。”男人應聲，這便撩袍而起。
梓菱以手撐面，視線緊隨著他的背影。
見他撈了幾串蝦姑架到火上，使用火鉗的動作瀟灑又熟練。
明亮的火光映在臉上，剛毅中透出幾分柔和。
從頭到腳，無一不是賞心悅目。
她的小郎君會做飯，會穿衣，還能伺-候她沐浴。
這樣好的郎君，小氣點就小氣點叭！！
梓菱心下坦然，收回目光，去端那碗海參湯來喝。
然這湯裏許是還加了參片等物，飲一口還行，待梓菱飲下第二口時，一股濃濃的腥味於喉間蔓延。
這味道，為何如此像今日含在她嘴裏的東西？？？
又寬又長，直逼喉間。
如此一回想，梓菱愈發覺得惡心。
於是在座的各位就瞧見女君倏爾起身，俯在亭子裏側，捂住胸口，接連幹嘔。
盈蕊納罕不已：“女君這就懷上了？！”
她連忙轉頭，興致勃勃地朝尚茗道：“原來咱們下午撞見的，不是頭一回呀？！”
“三太子怎的回事呀？都懷上了還……”
尚茗瞠目結舌，連忙捂住她的嘴。
雲苒和箬蘊等人坐在近處，自是聽得一清二楚，至於撞見了什麽，她們用腳趾頭都能想得明白。
眾人：“……”
嗯，是時候給女君張羅婚事了。
桑洇握緊手中杯盞，隱在暗處的眸色陷入陰沈。
這就又懷上了？
雖說盈蕊的聲音不大，但哪咤五感極佳，又怎會聽不到？
哪咤：“……”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幾步來到梓菱身邊，其間還順手抄了一杯沙棠酒，遞過去道：“怎麽了？”
直待飲完酒，梓菱才同他說話：“都怪你！”
她一拳錘在他的胸膛上，濕著一雙杏眸，控訴道：“你是不知道，那白白的東西有多腥！”
白白的東西？？
哪咤腦子一轉，迅速地悟了，旋即神色覆雜，簡直哭笑不得。
說實話，他當真不知，竟會有如此難吃？？
頓時覺得十分抱歉，他展臂將人摟進懷裏，用指腹替她拭去眼角沁出的淚花。
哪咤低聲哄道：“是，怪我，都是我的錯，再不會有下回了。”
他從後抱住她，親吻她的眼角以作安撫，當真是溫柔極了。
這般依-偎，保不準又會生出什麽念頭。
可這回未等梓菱掙脫，哪咤就已率先將其松開。
男人往後退了一步，伸手道：“走，去放河燈。”
啊！對！
今夜還要放在凡間帶回來的那些河燈！
如此一吆喝，席間驀就沸騰了起來。
蘭溪水波瀲灩，溶溶冷月躺在一灣繁星之間，與河畔的燈火交相輝映。
蓬萊仙子們三五成群，陸陸續續送出手中的河燈。
有蓮花燈，牡丹燈，兔兒燈……各色各樣，隨著清風與水流漸行漸遠。
舉目望去，端的是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梓菱的花燈是與哪咤一塊兒放的。
她這廂都已同雲苒和箬蘊一道兒觀了一輪天象，可回頭時，卻是見男人仍舊望著水面出神。
河燈早已遠去，他這是在看什麽呢？
他有心事？
是因為她麽？
梓菱悄悄拽了下男人的袖子，只見他狀似回神，朝她看來。
她踮腳附上他的耳畔，道：“我們去湖心小築吧！”
哪咤略一挑眉。
嗯？原來她還記得那裏。
湖心小築一如既往清幽靜謐，微風動，林木搖曳生姿。
那日在“紫氣東來”客棧，哪咤曾言：帶梓菱回湖心小築放河燈。
這事兒，哪咤自個兒記得，梓菱也記得。
於是梓菱在香囊裏還留了兩盞河燈。
將河燈置於水面，只聽哪咤打了個響指，花心驀地騰現出火焰。
明亮的燈火下是游魚穿梭的身影，也照亮了姑娘含笑的眉眼。
哪咤垂眸註視，有些不解。
這放過一回的河燈為何還能令她如此高興？
難道她也很享受這般二人世界？
然而梓菱此刻內心想的卻是——
真好呀！
以後做飯都用不著生火了！
目及河燈遠去，二人牽了手往院子裏走。
哪咤一手負在身後，道：“你，想見我娘麽？”
“嗯？”梓菱擡眸。
不是答應了帶她去見麽？為何還要征詢？
許是讀懂了她的意思，哪咤直接道：“下月中旬，我娘會去東岳大帝府的百花宴，屆時我輪休，你同我一道兒去？”
梓菱方想應“好！”
腦子裏猛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旋即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湊近道：“你，給本君坦白，那東岳大帝府的大太子，對苒苒，到底是個什麽心思？”
都怪他折騰了她一整日，竟是連此事都忘了！！
梓菱深感自己簡直就是個為美-色所惑的“昏君”！
然而這個問題，哪咤也很想知道。
與她大眼瞪小眼半晌後，哪咤提議道：“屆時，你將雲苒仙子一並帶上，有些人，到底是該逼他一把的。”
梓菱轉了轉眸，對這話似懂非懂，方想細問一番，耳畔卻倏地傳來一陣“咻咻——”地響聲。
她聞聲擡眸，空中恰巧炸開一朵碩大的蓮花，如潑墨一般，灑下如夢似幻的金雨。
緊接著，愈發多焰火接連升空，花草鳥獸，在夜幕下演繹得栩栩如生。
梓菱轉頭去看男人的側臉，他目光沈靜，墨玉似的眸子裏盛滿璀璨光輝。
聰慧如她，自然猜得出這些草木的圖樣都是他精心設計的。
“喜歡麽？”他嗓音淡淡地問。
梓菱輕“嗯。”一聲，仍舊細細瞧他。
本以為這種時候，他當會擁她入懷，甚至是親吻。
可哪咤僅是無聲眺望，頎長挺拔的身軀靜立在夜色裏，朗朗如玉山。
他似乎有些奇怪？
像是又變回了雲昶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樣？
梓菱不解，只好主動去圈住他的腰。
仰望的視線裏仍舊是漫天燦爛星火，不知何時才會停歇。
少頃後，男人再度出聲道：“其實，你在湖心小築等我那日，這場焰火就該放予你看的。”
“嗯？”梓菱轉眸。
“那日，我在東岳花海準備了一場求婚，連你喜歡的那只青鸞，我也抓來了。”
他低頭，眉眼裏蘊著柔光。
梓菱怔在原地，萬沒想到會是如此。
所以，她那日將他拒絕，他應當會很難過吧？
“不過也好，那日的焰火準備得匆忙，定是不如此刻驚-艷。”
哪咤提唇一笑，並未顯露分毫失落之色，仿佛當真不以介懷。
可梓菱不信。
她內心頓生愧疚，踮起腳，朝他的唇吻了過去。
微涼的夜色裏，山林靜謐。
她頭一回主動吻他。
可這男人今夜卻不知是怎的回事，遲遲沒有回應。
良久，直待她退回原地，他才嗓音低沈地擠出一句：“青兒，離我遠些……”
梓菱本是想問候他，是否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但目及他眼底的糾結與隱忍，還有那不自覺滑-動的喉結，再回想起不久前，他在亭子裏擁她時也僅是淺嘗輒止。
她忽地就明白了過來……
梓菱有些想笑，只覺，他們玉虛宮的慧元心法，似乎也沒那麽厲害。
她再次靠近，仿若對他的話置若罔聞，藕臂勾住了他的脖頸。
一雙杏眸盈盈，暗藏秋波，此般眼神，大抵連她自己都不知曉有多誘-人。
哪咤許是想拽開她，可方及擡手，那瑩潤的紅唇輕啟。
梓菱忽然道：“三郎，待見完你娘，我們就雙修吧！”
聞言，男人眸光一顫。
“我……”他嗓音顯而易見地沈下幾分，欲言又止。
哪咤五指蜷縮，到底是將人鎖入了懷裏。
“我李哪咤自詡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卻是在遇見你之後再難自持，”他低低一笑，似是自嘲，“你不必遷就我，日後，我定會註意分寸的。”
梓菱偎在他的胸膛間，聽著他話語裏的情愫，一顆心砰砰直跳，仿佛周身的溫度都在徐徐上燃。
這個男人，當真是將暧-昧與疏離拿捏得恰到好處呀！
反倒令她越發欲罷不能……
身體裏有暖流在湧動，梓菱再難平靜，索性豁出去了，“是我想要！”
“我想要你！”她強調，語氣鄭重且誠懇，像是為之立誓。
而那白皙似玉的面頰也明顯染上緋色，一路蔓延至耳根。
她雖是女君，可終究是個姑娘家。
羲和女神自幼便教導：女兒家得矜持些。
平日裏開開玩笑也就罷了，真到了這種時候，梓菱終究還是羞紅了臉。
可若是她見到哪咤此刻的神情，大抵會甚感後悔。
因著與她相擁，她瞧不見他，男人唇角的弧度徹底收不住了。
五百餘年了，他終於又能吃上肉了！！
不就是裝慘麽？
誰不會啊！
哪咤滿臉的得逞愈漸肆意，幾近欣喜若狂。
緊接著，梓菱腳下一空，已被他打橫抱起。
瞬移至屋頂上，哪咤將人攬在懷裏，共賞那漫天絢爛的焰火。
少頃，梓菱不由問道：“所以，你這大半個月，都不得空了？”
“嗯，近日為禍三界的妖物有些多，”哪咤沈聲回應，“不過，我倒是可以因此下凡，若你想去，大可跟著我。”
“你領兵帶將的，我怎好去？”
說實話，梓菱已經有些心動了。
哪咤垂眸看她，“可以化作男子啊，你不是挺喜歡的？”
聞言，梓菱忽就從他懷裏直起身來，“你怎會知道？”
難不成，連她時常假扮男子調-戲小仙子，這種事情，尚茗也給抖出去了？？
梓菱正在忖度要如何將尚茗就地正法之際，對方卻道：“其實，幾月前在西海上頭擒拿九嬰，我就瞧見你了，只不過那時，並不知曉是你。”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梓菱忽地松了口氣，還好，她的名聲保住了，“那還真是巧了，我也聞見你在天上烤肉的味道了。”
烤肉？
烤九嬰？
忽地想起什麽，哪咤提了提唇，道：“所以你就覺得我喜愛放火燒妖？”
“吼，你偷聽我講話哎！”梓菱反應極快，這便揚聲控訴。
不甚暴露了自己的某人：“不小心聽見的。”
“你是順風耳哦，不小心，”梓菱佯怒，用手指去戳他的胸膛，“壞得很！”
哪咤也不反駁，順勢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唇角漾出笑意，接話道：“嗯，我不僅壞，依外界所言，我還心狠手辣，女君怕不怕？”
“怕啊！”梓菱應得毫不猶豫。
男人眸色微變，“怕什麽？”
“怕你……吃掉我呀。”
她聲音輕輕的，如柔軟的羽毛掃過，驀就撓得男人心尖顫動。
再輔之那雙閃爍的明眸，真真是撩-人極了。
哪咤輕捏了那只玉手以作警告，沈聲道：“都說了，別招我。”
這話裏的意思，梓菱自然聽得明白。
可拜托，明明是他主動來招惹她的哎？
轉了轉眸，梓菱坦白道：“本君天生自帶屏障，只要我不樂意，你就無計可施。”
居然還有這種事兒？
哪咤詫異一瞬，隨即反應過來：“所以你上回，是裝的？”
在雲樓宮那日，他明明就沒法兒強了她……
“嗯？”
“裝得楚楚可憐，讓我不忍心？”男人目光如炬，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哦？有麽？”梓菱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
畢竟對方的眼神裏，明顯含了幾分不懷好意。
可惜來不及了。
哪咤一雙大掌驀就移到了她的腰上，好一番磋磨。
女兒家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落在夜風裏，打破了周遭的幽闃。
梓菱被撓得近乎眼角沁淚，只得好聲好氣地求饒道：“三郎，別，別鬧了，癢，癢——”
哪咤這才收手，繼而將其整個人圈進腿間。
緊貼住她的脊背，他溫聲道：“冷不冷？”
風動崖上常年有風，正值月上梢頭之際，本是該有些冷的，但梓菱渾然不覺。
“你跟個火爐似的，怎會冷？”她實誠道。
“哦，”聞言，身後的男人忽地松手，“那我不抱了。”
梓菱秀眉微蹙，這便轉過了身去，“三太子長能耐了？”
白天還跟條小奶犬似地窩在她身上呢？！
“嗯，”哪咤挺直脊背，端的一本正經，“方才可是女君自個兒說的，是你想要我。”
還當真是長能耐了，都知道恃寵而驕了！
梓菱無言以對，憤憤然甩了個白眼給他。
默了默，她忽然道：“那要不，今晚就睡這兒吧？”
左右已經沐浴過了，眼下時辰已晚，也省得再讓盈蕊爬起來服侍她。
可哪咤明顯怔了怔，隨後才道：“我明日要上早朝。”
“這裏回去也不用很久吧？”
她自然知曉他要上早朝呀！
她主動邀約，他不是該很高興麽？
怎的瞧上去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呢？
對上梓菱眼底的狐疑，哪咤只好坦白道：“在金玉樓時，我幾乎徹夜未眠。”
哦？
原是這樣。
梓菱聽懂了，卻裝作沒聽懂，“這是為何？我睡得可香了！”
她黛眉輕輕一揚，竟是還眨巴了下無辜的大眼睛。
她如今是愈發上道了。
重重地嘆出一口氣，哪咤深表無奈：“別折騰我了，嗯？”
“哦，好叭！”梓菱應聲，沒再多言，轉過頭去繼續觀賞焰火。
說實話，因著獨自一人在蓬萊住了一千年，她早已養成在睡夢中也留意四周風吹草動的習慣，並不敢全身心放松。
可那夜，她卻是睡得特別安穩，以至於翌日醒來，頓生出迷茫之感。
所以，是因為他在身邊麽？
哪咤不知她此刻在思忖些什麽，只瞧她神情有些飄忽，似是為之失落。
男人心下一癢，忽就想討些便宜。
他擒住梓菱的手，往那處探了去，“除非，你再給我……？”
掌心驀地一燙，不消看都知曉是摸到了什麽東西。
果然，不能對他抱有什麽“蓋了被子純睡覺”的期待。
可他不久前才許諾過“不再有下回。”
這會子又？
梓菱轉頭看他，想拒絕，卻有所猶豫，而是問：“真的很舒服麽？”
“嗯，”男人此刻又擺出了那副小奶犬的神情，應得毫不含蓄，“簡直醉生夢死。”
好叭！
看在能留他暖床的份上，就讓他再享受一回叭！
“那，最後一次，下不為例。”梓菱豎起一根手指，鄭重道。
“好，我保證！”聞言，男人的眉眼都彎了，頗有幾分迫不及待，“現在？”
“焰火還沒看完呢？你急什麽？”梓菱瞪了過去，想要拉遠彼此的距離。
可哪咤眼疾手快，一把就將她拽入了懷裏。
他勾了勾唇，眸中染上柔軟繾綣：“如此良辰美景，豈能虛度？”
語罷，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低頭深吻了下去。
緊接著，混天綾隨之飛出，在四周豎起一道屏障。
遠遠望去，只見紅綢時不時地顫動幾下，金光漫溢，卻是窺-探不見分毫春-色。
“若為喚起青蓮客，共醉西風亭上秋。” 明代·張以寧《過采石 其一》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盧照鄰《十五夜觀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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