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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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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頓悟

“別動!”孫玉將她摁回床上,語氣厭惡地說:“用不著你,巡街的捕快已經將他們帶回去關著了。光天化日街頭傷人,少說也得打幾十板子。”

鄭旭站在孫玉身後,默默地低下了頭。

“鄭旭,你怎麽了?”阿團註意到他的異樣關切地問。

“我沒事,你安心養傷便好。若有什麽想吃的想要的盡管開口,我去街上給你買。”鄭旭立刻調整情緒,佯裝無事道。

“沒什麽想吃的。我沒事的,你們去忙吧。鄭旭留下來陪著我就好了。”阿團將眾人勸走,向他伸出手,鄭旭詫異地接住。

“你在對面買宅子,花了多少錢?”她問。

“沒多少錢,我臨走時,哥哥和母親悄悄給了我不少銀兩,我有錢的。”鄭旭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答了。

“你想和我在一起過日子嗎?”阿團又問。

這回鄭旭呆住了,“阿團,這種事情應該我來。我想的,你想嗎?”

大腦幾乎無需任何思考,心裏的話便脫口而出。

“想。”

“那等你好了我就娶你成嗎?你喜歡什麽樣式的桌椅我花錢找人買,還有床,你喜歡帶架子的還是不帶的?梳妝鏡是要圓的還是方的?”

鄭旭心裏有一連串的事咕嘟咕嘟冒出來。

“我們去別處吧,安得鎮好嗎?”

這裏的流言讓她消沈無力,這裏的人們讓她悲傷難過,還有這裏發生過的事情讓她想逃離。

“安得鎮?”

“你不願意嗎?”阿團聲音有些空靈,她安慰自己沒關系的,他不想去也沒關系,反正她被人險些殺死的時候他不也不在嗎?自己不也活了下了嗎?

“不是!我願意!”鄭旭急忙表態,“換個地方也挺好的。只是現在你傷沒好,我們在那邊又沒有置辦好自己的家業。你想什麽時候走?”

“過了夏天。”去年夏天的經歷給她留下不小的陰影,她不想再給自己制造哪怕一丁點心理上的痛苦。

真是奇妙,有些事情當時身處其中倒不覺多難受,事情過去了再想起時反而無可忍受起來。

“鄭旭,你說為什麽有些事情當時沒什麽感覺,後來反而叫人那麽痛苦呢?”

阿團幽幽道。

“大概是當時不懂,後來經歷多了想法變了,再回頭看的時候感受也不一樣了。”鄭旭側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別多想了。你今天能和我說這些,我心裏特高興。等過了夏天,你想去哪裏我都跟著。你要不想出門,我就出去找些好玩的,咱們關起門在屋子裏打發時間也是一樣的。”

鄭旭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有種恍惚感,這是他正在過的日子嗎?他被自己藏在心裏的人堅定選擇了,她問他願不願意,她問他想不想。

這是他人生經歷的第一次,第一次有人發自內心真誠尊重的問他願不願意想不想。那種陌生又期待已久的情感瞬間充盈在他體內,他更加篤定:就是她了!自己感覺一向是最準的,跟著感覺走總沒錯,它會替你做出內心深處真正渴望的選擇。

“嗯。我有點累,想睡會兒。你就在這邊待著好嗎?”

“好,我保證你一睜開眼準能看到我。”

阿團頭一歪,沈沈睡去。

鄭旭將她的手輕輕放進薄被裏,搬了把椅子坐定在上面投入忘我地望著。身如磐石,心緒翻飛。

一年前的那個冬天,她推開的不止是安樂宮的宮門,還有他關閉了將近十年的心門。趨炎附勢人情冷漠的世道裏,還有一個人不計回報每日傻呵呵笑吟吟地提著溫熱的飯菜來看他,同他講聽來的秘聞,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不屑一顧把他當成可以隨意怠慢忽視的透明人——反正又不會有人替他主持公道。

最初他以為是她同自己一樣,一樣的地位低微,一樣的孤獨需要找個人說說話解悶。如果那樣的話,他會比恨其他人更多恨她一些。

幸好,她不是那種人。哪怕最後去了三殿下宮裏當差依舊沒忘記自己這個老朋友,乃至金無虞的事情發生之後她待自己都是始終如一的,除了出於內心純粹的毫無索求的愛護,鄭旭想不出別的促使她做這些事情的理由。

這樣一份珍貴的感情他渴望已久,從未擁有。

阿團頭腦昏沈的睡去,意識漸失。

人生十幾年的經歷走馬觀花不受控制的輪換在腦子裏上演。先是那個集雙親寵愛於一身,每日打扮的可愛整潔的小女孩,接著是父親去世,叔伯翻臉,母親獨自哭泣的畫面,在然後就是在北國宮裏被人輪番嫌棄和欺負的可怕過往。那些故意塞在自己被子裏的死老鼠,最臟最累的活兒,還有餿掉的飯菜……一段又一段慘痛的過去閃現,即便是在夢裏她都覺得受不住了。好在畫面一轉,她遇到了師傅和小德子,還有南國來的那個小質子。

聽說質子無論表面看上去多體面,其實內裏和他們沒什麽區別的。不算上面正兒八經的主子,又不甘放下身段和下人們套近乎討些方便,若是有錢日子湊合過的還行,若是沒有,那可就慘嘍!

確實很慘,她看到鄭旭的第一眼就確定了。他冷的時候甚至沒有一盆炭火可以取暖而是跑到院子裏曬太陽,飯也吃不飽,一碗素粥一份小菜都被他吃的幹幹凈凈,若是別的宮裏的主子見到這些定是要皺著眉頭好好罰一頓禦廚的。她敏銳地察覺出來,自己與他在某種程度上同命相連……

“怎麽不叫醒她?”曲婉端了蛋湯過來,搖醒了阿團。

“你瞧瞧這一腦門汗,做噩夢了是不是?這種時候必須把人叫醒,不然說不準就被自個夢給嚇死了。你去廚房先吃點吧,我在這看會兒。”曲婉轟走了鄭旭,阿團醒來心緒難寧。

“師娘,我有件事或許要麻煩您了。”

“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只要你們沒事就好。”曲婉舀了勺湯餵給阿團,她喝了,猶豫地開口:“您覺得小山這孩子怎麽樣?”

“他和祿哥兒感情好呢,日日一起去學堂,回來了也黏在一處。”曲婉沒多想:“怎麽了?你對小山有什麽打算?”

“打算談不上,他活生生一個人,哪能任憑別人做打算。我就是……”阿團下意識咬了咬下唇:“師娘,我想走,不想待在這裏了。”說罷她低下了頭,沈默不語。

曲婉拿勺子的手立住了,要走?走去哪裏呢,食肆怎麽辦?

“換個地方也好,只是你要去哪裏呢?食肆好不容易開起來,你一走之前的心血不就白費了。”

“不白費,我都想好了。食肆就留給師傅和小德子。至於去哪裏,我走的時候同您講。”

阿團字字鏗鏘,句句有力,曲婉自知她去意已定,只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

夏天過的平靜而煩悶,除了那件舉國轟動的事情——祝鳶產子。

鄭旭的院子裏,孫玉正將涼絲絲的葡萄拈起準備送入口中:“你都不知道那幫老頭多笑人!那臉變得,我都看不過來!”

祝鳶產子,人人心裏都揣了一肚子問號,只是那些問題沒人敢宣之於口,若出了差錯,輕則身首異處重則家破人亡。皇上都說將來要讓位,誰還敢跳出來質疑什麽?

何況百日宴上,自家前去祝賀的夫人回來都講那孩子長的和梁晏清一模一樣,細算算日子也是對的上的。

“那你們還要等多久?太子他還沒回來嗎?”阿團搖著蒲扇,一臉平靜。

“快了吧,暗衛傳來消息,最近太子過的難呢。”

碧波江邊,梁晏清正瘸著腿蹦來蹦去拾周圍的碎柴,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原本每日縱情聲色的日子十分快活,有酒有肉有美人在側,簡直讓人興奮的不知今夕何夕。但他好像不知道太過紮眼也是一種危險,半醉半醒之際被一夥連臉都沒看清的人劫財又劫船,將他順手丟在了江邊。

他拄著拐,走了大半人求了好幾個車夫才終於走到縣衙門口。掙紮著跪了下去以後那頭戴烏紗的老爺也沒咋搭理他,敷衍地準備將他推出去。

“你身在其位,屍位素餐,對得起朝廷嗎!”梁晏清怒火攻心破口大罵。然後,被揍了一頓丟出衙門。

他趴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並不全是為自己。

“大哥,你沒事吧?怎麽哭的那麽傷心?”

梁晏清擡頭,一個黑黑瘦瘦破衣爛衫的短發小男孩兒蹲在自己身邊。

“有一點事。”梁晏清摸了摸淚,瞥眼看見他身後還有一個老毛驢和平板車。

“小兄弟,你要去哪兒啊?能不能捎我一段。”

梁晏清撐著手坐起來,看清了平板車,一看就有些年頭了,木板都斷了兩根,上頭鋪滿了幹草,另外還放著一個大竹筐。

“我要去的地方遠著呢,翌陽你知不知道?都城。”

梁晏清點點頭:“知道,我正要去那裏呢。求你帶帶我,我還剩些值錢的物件,我給你,就當作車馬費了。”他解下腰帶,拽下上面的一顆金珠子,往黑瘦的男孩兒手裏塞。

“不用!我帶著你就是。”常草一臉驚恐。金珠子,他可不敢帶這麽貴重的東西。

“我姓梁,你?”

“大哥叫我小草就好了。”常草使勁把梁晏清扶上驢車,鞭子一甩,車輪滾動,兩人朝著翌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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