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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6 若是心中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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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6 若是心中有他

“我……”想說無妨,偏又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往日裏總覺得,人生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有些遺憾又何妨?可偏此次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便也騙不了旁人。

何況,這個旁人是顧言晟。

這個幾乎是一手塑造了半個時歡的人。

她沈默著。

有時候無言本就是一種答案。

顧言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午後的陽光有些過於明艷了,打在室內形成一道格外明晰的光影。時歡就坐在那光線之上,一半沐浴在光線了,一半隱沒在陰影中。

有些矛盾,又格外和諧。

“丫頭。”他端了茶杯,低著頭看似若無其事地撥弄著茶杯杯蓋。太子殿下從不用旁人的杯盞,手中杯盞是小廝隨身攜帶的獸骨茶杯,他細細摩挲著比之瓷器更加厚重的質感,沒看時歡,只是輕聲問道,“若是……若非、我是說,若是退婚沒有那麼順利、若是要時家或者顧辭都付出極大的代價,你……你會不會嫁進皇室?”

也就是……嫁給我。

周遭很靜,而呼吸很輕。顧言晟摩挲著杯盞的指尖不知何時停了,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到,表面平靜心跳如雷。

像一個等到最後審判的囚徒。

時歡目光落在對方手中的茶盞上,眸色微微一顫。

半晌,她收回目光,容色尋常輕輕搖了搖頭,“彼時我在太和郡的那幾年,還有些摸不清陛下聖意,倒也苦惱過一段日子,甚至覺得這大成未來榮辱興衰皆系於我一人,當真責任重大。”

“但彼時我卻也的確並未想過要退婚。我受了許多年宮中嬤嬤教養,性子裏並無幾分叛逆,心中彼時又無人,想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

心中無人啊……少女斂著眉眼格外溫柔,殊不知這話落在顧言晟耳中,宛若誅心之論。心中已如泣血,偏偏面上還要不動聲色地問,“後來呢?因為遇見了顧辭,於是心中有了人?”甚至,問起這話的時候,嘴角還掛著幾分笑意,宛若慈父。

她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側目看他,問道,“表兄相信命運嗎?”

命運?他是不信的。

所謂命運,不過是日覆一日、夜以繼日的苦心籌謀之後,謙虛地道一句,不過是命運使然罷了。亦或……碌碌無為者為自己找尋的足矣心安理得的借口。

他搖頭,“不信。”也不想她此刻說什麼所謂命運、所謂命定之人,這是對真心的敷衍。

“那些年,聽了許多聲音,大抵都是說我是天生做皇後的命,說我天生是為皇室生的,說我時家女都是為皇室而存在的。這話我不愛聽,聽多了,便總容易失了自己。或者說……那幾年,我漸漸地,失了自己。”

還是溫柔的樣子,帶著歷盡滄桑看夠了紅塵之後的超脫和篤定。

倒是有幾分青冥那般高人的模樣。

顧言晟側目看她,看著她冷靜又睿智的眸,看她超脫了同齡人的淡和雅,看她備受上蒼寵愛的容顔。他大約知道時歡想要說什麼了。

只是……他眸色微黯,這丫頭,打小就極是聰慧。旁人小心翼翼藏起的心思,於她而言宛若未著寸縷。

“我謹小慎微、恪守宮規,和所有男子、即便是親生兄長,都刻意地保持幾分距離。太和郡那幾年,我更是鮮少出門,生怕莫須有的流言傳進帝都,傳到陛下耳中而使陛下不喜。那些年,倒不是說不開心、不快樂……說起來,倒像是,不知喜怒。”她偏頭去看顧言晟,四目相對間,緩緩一笑,眼底哀傷盡褪,只餘下溫柔似水,“你問我,若是皇室堅持亦或威逼,我會不會嫁進皇宮……”

“抗旨我自然是不敢的。畢竟時家滿門,包括太後、姑姑、還有你,我不能自私到因一己之利而枉顧你們性命。可我亦不是姑姑……心中既無他,如何同枕共眠?若是心中有他,又如何甘願同旁人分享?大抵……我入了宮,不出數年,便也就被這般自苦的自己折磨的形同枯槁而歸了西去吧。”

握著杯蓋的指尖微微蜷起。

哪裏來的風,從對面盤旋著打上腳踝,一路吹到心口,那裏像是破了一個洞,呼啦啦地漏著風。

小丫頭果然看出來了。

這些年來小心翼翼藏著的心思,不知怎麼地,想象著那紅珊瑚首飾,想著自己不能親手為她戴上的時候,心裏就堵得慌,於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問一問。

讓自己心死,或讓自己……心生。彼時甚至恍惚間想著,但凡她應一個“會”,自己興許都會有勇氣用權利將她搶過來……這想法出現地毫無預兆,倉促地令他自己都覺得害怕。

她說會,一如自己猜測。偏又並未只說會。她還說,即便自己入了宮中,也會逐漸消隕,只為她心中無人,偏又不敢有人。

自小,外祖親授帝王術,耳提面命諄諄教導,帝王之責乃是天下萬民,帝王之愛乃是大愛博愛,卻從未教過他……若帝王愛一人,當如何?也曾博覽史書,見了形形色色的帝王,勤政愛民者有之,昏庸無道者有之,而專寵一人後宮為此虛懸,便是昏庸之道。

便是為此,自己退了那一步。原來……她都懂。

懂自己最深處無人可訴珍之重之的那些旖旎的念頭,懂自己躊躇猶豫之後的擱下,懂自己取舍之間最後的成全。

因為懂,才有些顧左而言他地兜了個大圈子說了這許多話,若是按著她的性子,原本大抵也就是點點頭道一個“會”字罷了。

到底是為自己,才說了這些個話來。胸口處破了的洞,終於緩緩地愈合了。

罷了……罷了……

左右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左右也沒有什麼先來後到,按著這丫頭的性子,便是沒有顧辭,怕是最終也不會入宮的。即便入了宮,也一如她自己說的,自苦。

怎麼舍得她嘗一丁點兒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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