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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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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自省

七百多名藝考生,放進超過十萬人的蜀美藝考大軍裏面,在全國百萬藝考生裏面,如同池塘裏面丟個石頭,濺起點水花的動靜而已。

而且藝考生進培訓校基本上不看基礎如何,不像重點高中、普通中學那樣還有中考來淘汰篩選。

所以剛開始水平都是參差不齊的,基本上只要給學費就會收。

但無論肥沃的厚土,還是貧瘠的薄田。

辛勤耕耘之後終究會出成績。

正像萬長生說的那樣,僅僅一天的專業校考以後,絕大部分大美藝考生的專業考試之旅就到此結束了。

只有極少數七八個人還會參加春節之後平京美術學院、國立美術學院的校考。

當天晚上所有人就開始各奔東西。

離開家幾個月,大部分人還是先回家過春節,然後再奔赴寧州參加高考強化。

只有一百來人是有清京美院這樣的高要求,或者是成績太差,需要笨鳥先飛,他們立刻結伴前往寧州,整個春節都會在那裏度過了。

萬長生安排考試大巴車直接把這部分學生送到寧州,不少家長也開車來學校接送孩子。

熱鬧喧嘩了大半年的培訓學校終於空空蕩蕩。

小夥伴開車把導師送到機場去,萬長生給辛苦了一個學年的助教、行政組、後勤組挨著發了紅包,算是給大家放一年唯一的春節假。

順帶也從教務主任徐大媽那裏知道了範老師的情況,因為屬於商業案件,範老師並沒有被拘留關押,但必須要經常去警察局報到等候審判出庭,所以萬長生囑咐徐主任幫忙把範老師應得的結業紅包也帶過去。

他依舊沒恨過這個在愛情裏面昏了頭的傻子。

大家陸陸續續都走了,留下萬長生在琳瑯滿目的辦公室裏面,和外面的空蕩形成強烈反差。

這是萬長生第一次以老師的身份,帶幾百個藝考生走過重要的人生歷程,他自己的學生身份,又讓萬長生不那麼完全把自己當成老師或者管理者。

這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感受,不僅僅是為人師表那麼簡單,這關系到幾百個藝考生走進這個培訓機構以後,是否學到了東西,是否能夠考上他們心儀的美術院校。

更關系到他們未來人生道路的重要轉折點。

萬長生不是為了賺錢,才從老曹的手裏接過這個擔子。

這就是他從小被培養的那種責任感。

能力有限的時候,對家族、對觀音村負責,現在走出來那就要對培訓校……乃至更多負責。

坐在辦公桌邊,難得安靜的呆坐了幾分鍾。

慣常教室走廊上充滿學生們的腳步聲,或者窗外空地、綠化帶也有數不盡的嬉鬧談笑聲。

現在都沒有了。

整個文創園區在藝考結束以後,就少了幾乎一大半人。

所以安靜得要命。

大美培訓校也沒有任何人來打擾萬長生,詢問什麼事情了。

安靜得萬長生的耳朵裏面都有點發堵。

所以意識到這點,萬長生站起來,拿過桌上的毛筆,分點墨汁,沒什麼猶豫的就在鋪好的毛邊紙上疾書:“省示具卿,辛酸之至,吾甚憂勞,卿此事亦不蹔忘……”

內容不重要,這是東晉宰相王導的書法傑作《省示帖》,基本上有點類似現在日記,自我檢省的意思。

作為王羲之的伯父,這份行草代表作,是萬長生從小就練得滾瓜爛熟的碑帖,用鏨子打石頭都刻出來過,所以都不需要動腦控制筆墨,就能帶著飄逸的筆法重現。

大腦裏面逐漸平息那點情緒,對那些藝考生的期許,對自己肩頭擔子卸下來的總結反省。

碑林裏的萬長生,無數個日夜裏面,都是這樣孤獨的在自我修煉。

才能有今日的功力和氣度。

但有點意外的是,小夥伴把奔馳越野車開回來的時候,竟然順便帶來了茍教授!

敲敲門把車鑰匙放在茶幾上時候,悄悄給萬長生解釋:“在車站和文創園之間的路邊,正好看見茍教授在問路。”

茍老一個人,一眼先看見了櫃子上的大印章石,還以為萬長生刻了什麼跟玉璽一樣的作品,驚喜的翻看下,發現居然是空的,小失望:“我剛從考場那邊審查完了回來,正好有人說你的學校在這裏,就下車來看看……”

這時才看見桌上的《省示帖》,又驚喜:“你寫的?”

小夥伴偷偷給萬長生做個眼色就跑了,幾乎所有的美院師生在茍教授面前都會覺得有點拘謹。

也就萬長生這個奇葩。

先給師父倒了杯茶,才指著書法解釋自己第一次帶完一屆學生的惆悵。

茍教授端著熱茶,眼裏怎麼可能不滿意:“嗯,幾十年了,我第一次在美院帶學生的感受,還歷歷在目,他們……有人出國了,有人出名了,也有人一輩子都籍籍無名的待在什麼小地方,長生,這就是為什麼我拚命想在美院裏面糾正風氣卻讓所有人都討厭的原因,我期望培養出來對國家對群眾有用的藝術家,就像這書法,辛酸之至,吾甚憂勞啊,我這是良藥苦口,總要有人來做惡人吧。”

萬長生才不辛酸憂勞呢:“我始終是那個態度,時代變了,您幾十年前的時代精神,社會氛圍,和幾十年後不一樣了,好比院長他們那個年代從山裏考出來,雖然當了大學生肯定還是很清貧,他們只單純的想拚命畫畫,抓住這種極為珍貴的機會改變命運,現在呢?”

他就指指自己的桌面:“您看這手機、電腦,還有音響音樂,現在的學生接收各種各樣的東西太多了,沒法單純,而且他們也擁有更多奇思妙想,不會簡簡單單的只是聽命於老師或者行政要求,現在的年輕人更在意自己的感受,他們大多都能吃飽穿暖,追求更多的感受,與其說強行要求他們這樣那樣,不如因勢利導的好好引導。”

忙了一整天的招生考試檢查,老頭兒疲憊的靠在沙發上,可精神頭很足,因為對自己徒弟的滿意:“你在這個年紀……就能有這樣的想法,我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接下來我還能幫你點什麼,這把老骨頭也沒多大用處了。”

面對一年前還差不多跟仇人似的老教授,萬長生笑起來:“我陪您走走吧,參觀下這個現在沒人的培訓學校,然後送您回家,該歇息的時候還是要歇息,我爺爺歲數跟您差不多……”

剛走了數百近千人的學校有點亂。

萬長生拿著鑰匙卡,打開一些教室和宿舍寢室,順著樓道、餐廳、小賣部給老人家介紹。

這一刻他沒把對方當成有利可圖的領導,僅僅是想勸說這位倔強的老頭,認識到這個時代有些刻板的東西已經行不通了。

茍教授看得很認真。

也許從幾千人的美術學院對比現在濃縮以後的培訓校。

萬長生這個自己才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已經在管理著這樣的場面。

老頭兒很感慨,卻什麼都沒說,特別是把走廊上那些美術院校專業的詳細介紹,對於大美培訓校,包括萬長生和一眾巡講導師的單幅宣傳畫面,都挨個兒認真看。

最後站在那幅寧州二中高考強化班的宣傳欄前面看了很久。

外面天色都暗下來了,萬長生不得不一次次鼓掌讓聲控燈亮起來,等茍教授看完。

萬長生本來正在猶豫要不要下車庫開車送老人家回去,畢竟這樣走到路邊一兩百米對老頭兒有點累,看得出來他已經很疲憊了。

茍教授卻說:“進來時候,我看見路邊有些飯館,陪我喝兩杯?”

這下萬長生就只有先到辦公室去拿瓶好酒了。

不過出來卻聽見茍教授在輕言細語的請假:“對嘛,我跟長生吃個晚飯,說幾句話,不得……多喝酒,又不是應酬,他你還不放心?”

最後訕訕的把手機遞給萬長生:“你關阿姨要叮囑你兩句。”

萬長生忍住笑,聽老太太在電話裏反覆強調,別讓老頭喝多酒,別吃火鍋,別吃內臟,盡量清淡點……

到這時候,他也還沒意識到這頓飯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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