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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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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她最後沒有辦法, 只能惦記著求助活動班能遇上能人巧姐之類的幫幫忙。

蘇嫣把四分五裂的襯衫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她心裏不大平靜。關上燈睡不著覺,翻來覆去都擔心方應看會生氣。

哪怕知道方應看不是這麽小心眼的人, 她還是為自己莽撞的行為表示出了歉意。

後來實在睡不著,她光著腳丫把跑下地,把電燈重新點亮。快要到十二月份,木地板從下面泛著涼氣。方應看在家的時候都是他關燈, 蘇嫣沒這樣確切的感受到涼氣。

她把方應看送給她的絲綢手帕從盒子裏拿出來,小小的木盒被她塞到衣櫃厚摞衣服的最下面。她把絲綢手帕鋪在枕頭上, 滿以為自己這樣就能夠睡著, 沒想到還是睡不著。

蘇嫣困得不行, 眼眶下面都青了。就算明天禮拜天不用上班,她也經不起這樣的熬夜啊。

她被方應看這段時間養的油光水滑的,一點罪遭不了。她坐在床頭呆呆地瞅著窗戶的方向,方應看得明天下午才回來呢, 她總不能明天下午再睡覺。

要說一個人的習慣養起來以後, 想要戒掉真的很難。

方應看每天睡覺都要把她摟在懷裏抱得緊登登的, 就像是懷裏揣著一個寶貝。蘇嫣習慣以後, 沒人這樣抱著睡覺,還覺得有點不習慣。

最後她真的沒招兒,把方應看的大衣拿出來,一整晚蓋著他的大衣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

窗戶外面傳來小麻雀搶食吃的嘰嘰喳喳聲。

蘇嫣亂蓬蓬的頭發,呆坐在床頭打了個哈欠。

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方應看的大衣掛回到衣櫃裏。她可不想讓他知道, 自己因為沒有抱抱就睡不著覺,要是知道了, 方應看指不定得意成什麽樣。

蘇嫣早飯吃的是苞米碴子粥。

做這個沒什麽技巧,就得用小火慢慢熬, 然後不停的攪拌,不然很容易糊鍋底。

蘇嫣吃完苞米碴子粥,披了條毛毯,窩在沙發上開始織毛衣。

她手巧,織起毛衣來速度飛快。結婚的時候別人送了不少紅毛線,她打算...給方應看織一身紅毛衣和紅毛褲。

要不然大紅毛線怎麽辦!

總不能給方應看織紅褲衩子吧。

蘇嫣一邊織,一邊唇角繃不住的樂,想象到方應看穿著一身大紅毛線織成的衣褲,場面該多麽的歡樂啊。

這也是對他剛結婚沒多久,動不動就出差的打擊報覆。

*

禮拜一上班。

蘇嫣到了辦公室,天氣已經涼了,她把婆婆寄的薄棉馬甲穿在工人服裏面。

騎車迎面有風,感覺也吹不透了。

她一邊收拾桌面,一邊悄悄觀察錢大姐的表情。

對方還是一副任勞任怨幹活的態度,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穿的都是大家一樣的藍色工人服,因為天氣冷,錢大姐在裏面加了一件毛坎肩。

蘇嫣一眼看出毛坎肩是用勞保手套的細毛線織成的,應該就是錢大姐自己織的,板板正正的針法,沒有任何的圖案和花紋,就是一件平針織出來的本分毛坎肩。

蘇嫣心想著,她要是給方應看織毛坎肩,說不準能在上面給他織一個充滿童趣的紅色大蘋果,表達出對豐收的乞求和未來的美好願景,誰看誰不敢說聲好?

天氣變冷,趙楚江過來通知大家中午午休時間延長一個小時,下班時間不變。

少幹一小時的活,蘇嫣很開心。從尼龍袋裏掏出針線,盤腿坐在椅子上開始織毛衣。

不光她織,連肖紅軍和錢大姐倆人也都給孩子們織。她倆一個給孩子毛褲接長,一個給孩子織毛線帽。

島上風大,到了冬天,北風能把人腦袋瓜吹下去。不少人會在棉帽裏面加個保暖的毛線帽,來個雙重保障。

蘇嫣織著毛衣,肖紅軍湊過來拿暖水壺,看到她織毛衣的針法,問:“誒,你這樣的花型我怎麽沒見過?織出來是個什麽樣?”

這年頭織毛衣針法有“魚骨刺”“鳳尾花”“狗牙針”等,都是以形狀命名的,聽到名字差不多就能猜到對方織的圖案。

蘇嫣這玩意與眾不同,肖紅軍聞起來,她大大方方地說:“這叫‘酷奇’針。”

酷奇?

肖紅軍不明白這是個什麽作物,她伸手抻開織了一部分的紅毛褲,看到紅毛褲的屁股上織著兩個勾,形狀還不一樣。

她又問:“那這叫什麽,對號針?”

蘇嫣“哈哈”笑著說:“這叫‘挨樂威’。”

肖紅軍不理解但尊重,照她的想法來說,都“挨”了一下,能“威”風起來麽?

蘇嫣樂呵呵地繼續織她的洋玩意,回頭朱谷粒來了。今天輪到她刷碗,刷完碗回來手都凍僵了。

她搓著手,看到蘇嫣的針法,居然覺得很洋氣。

她知道蘇嫣的資本家成分,很明白蘇嫣的審美與眾不同。

蘇嫣的廚藝在這裏,還教了她做襯衫的版型,蘇嫣在她眼裏就是無所不能。

朱谷粒實誠地說:“你把這個‘挨樂威’也教教我唄。我看形狀簡單,還像個對號,寓意不錯呢。”

蘇嫣說:“你可不知道,這符號象征著富貴。就跟你家床單似得,富貴開花懂不懂?這個就跟那個差不多,主打一個貴。”

朱谷粒當即要跟著蘇嫣一起學:“我家小喜子需要的就是貴氣,給方老大當了這麽些年的跟班,現在管後勤總務,總給我一種大內總管的感覺。遇到大事了,自己還拿不定主意,還得去找你家老方問,真是沒眼看。”

“那我可得好好教教你。”蘇嫣來了精神,跟朱谷粒仔細說著針法。朱谷粒做飯不行,織衣服就會平針。

蘇嫣教了半天,最後一針針數給她,讓她把變化的針法記在本上,這才算是明白。

朱谷粒找蘇嫣學新針法,肖紅軍和錢大姐倆人也過來。

肖紅軍說:“我不要什麽貴氣不貴氣,我就要個對號。我家閨女上回期中考試數學一塌糊塗,我織一個對號出來,心裏舒坦。”

錢大姐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我兒子老說我織的東西老氣,咱們島上翻來覆去就這麽幾樣花型,我跟你學學新花樣,我兒子見了也能喜歡。”

蘇嫣那就不教她們“L”的針法,直接“V”,反正“V”也有象征勝利的意思,對學生來說,也算是合適。

蘇嫣垂著頭,又把針法說了一遍。

肖紅軍和錢大姐兩個人有織毛衣的底子,學起來比朱谷粒快。

教完以後,她們一起其樂融融地聊著天,織著毛衣。

朱谷粒有點坐不住,她鞋底薄,覺得腳下冷,織了一會兒就去把爐子生了起來。

蘇嫣見大家都在這裏,想了想開口說:“你們誰禮拜三有時間陪我去聽聽課唄?”

朱谷粒扇著爐子裏的火問:“聽課?你上思想學習班啊?”

蘇嫣瞪了她一眼,小眼睛不斷地給她使眼色。

朱谷粒扇完火,根本沒看蘇嫣,她從兜裏掏出幾顆橘子放在火爐上面烤。

蘇嫣見她不上套,又給肖紅軍使眼色。

肖紅軍雖然不知道她要鬧哪出兒,但也看的出來跟錢大姐有關系,轉而配合地說:“禮拜三我跟朱谷粒要去食堂送貨,錢大姐是有空的。”

蘇嫣沒等錢大姐說話,先拍手說:“那可太好了,我還以為就我自己去。聽說那邊是活動課,專門做生活技術交流的。我人生地不熟、初來乍到、小媳婦剛過門,誰都不認識。”

錢大姐真沒打算陪她去,蘇嫣說了一大串,錢大姐又覺得不去不好,蘇嫣的確在這邊認識的人不多,也只有她自己有時間。

反正是生活技能課,聽了不白聽。

錢大姐信以為真。

蘇嫣計謀得逞,偷偷地笑了笑。

蹲在爐子前面烤橘子的朱谷粒還在問:“生活技術課有什麽好上的,不如咱們在這邊一起織毛衣好。”

蘇嫣都想起來照她屁股蛋上踹一腳。朱谷粒烤好橘子,給大家一人分了一顆。

朱谷粒把橘子滾到辦公桌上,雙手捏著耳朵,被燙的不行:“烤過的橘子要把外面的白絲也吃了,對肺好。吃了不咳嗽。”

蘇嫣把烤好的橘子放在兜裏,朱谷粒問她:“誒,你吃啊,怎麽不吃呢?”

錢大姐笑著說:“你忘了?今天人家對象出差回來。”

朱谷粒“嘖嘖”兩聲,明白蘇嫣這是把烤好的橘子留給方應看吃。

她張口就來:“你還真夠‘舍己為人’的啊。”

蘇嫣白了她一眼:“謝謝誇獎。”

*

方應看忙完工作已經是晚上八點。每年到年底,他都忙著向上面匯報一整年的工作,匯報完一整年的工作,還得展望一下下一年的工作。

今年任務提前完成,匯報工作的時候沒有被為難。展望下一年工作的時候,又被上面的人為難。

對方減少了這邊主糧的供應,還以為能拿捏方應看、拿捏他的四廠。沒想到四廠居然種出了稻米,甚至實現了晚稻大豐收。

這方面拿捏不了,就又想著來年招工上面摻一腳。大油田的工作個不是普普通通的鐵飯碗,福利待遇好,妥妥的金飯碗啊。

裏面門道多,門道多的地方油水也多。一些類似的部門對外招人總是遮遮掩掩,有時候招完人,老百姓們都沒有渠道知道招過人。

有的專門給關系戶定制金飯碗的崗位,普通老百姓連基本條件都達不到,更不會拿到這樣的工作機會。

有些暗箱操作,給地方領導的子弟們安排面試。嘴上說的好聽,是匿名面試打分,面試官根本不認識誰是誰。

實際上早早的安排人在面試的場所蹲著。等到領導的子弟一過去,就指給面試官們看。

更有意思的就是去年上海的大忽悠,叫東方工廠。

把招工的條件壓的低低的,比如別人只要二十歲的青年,他們卻把年限放寬到三十,忽悠一大幫子女同志千裏迢迢的過去應征。

這樣的就更別看了,都是給關系戶私人訂制的崗位條件。關系戶年紀大,於是把門檻放的低了又低,最後錄取果然不出所料,就把幾個年到三十的女混子給錄取了。

這個事情開始沒出事,結果女混子操作不當,器械爆炸死了十幾個人,才把這個暗箱操作的事情爆了出來。

這次又有人想要把手伸到明年成功油田的招工,方應看自然是拒絕的。

對方在上面有能力,他也不賴,在油田雖然是二號人物,也是有大把實權在手,被逼急了,大不了不招人了,誰的關系都甭想進來。

非要說,老老實實的關系戶進來,當個普通工人也不是不行。整天還整著街上二流子那一套,甚至動不動就想給島上發展個什麽運動,那不好意思,哪裏來的趕緊回哪裏去。

不想回去的,那就往老筒子裏蹲著去吧。

蘇嫣聽到樓下有腳步聲,飛快地往樓下跑。

方應看有些心累,見到小媳婦站在樓梯口,張開胳膊說:“過來,抱一下。”

蘇嫣噠噠噠跑到他面前,虎撲到他身上,把腿盤在他的腰上,叭叭叭亂親一氣。

方應看這下是一點脾氣沒有,渾身上下舒坦的不行不行的。

他抱著小媳婦上樓,直奔浴室。蘇嫣發現不對已經晚了,等到倆人能正常交流的時候,她已經窩在方應看的懷裏睡著了。

方應看伸手摸她的頭發,還有點半濕。他扯過毛巾要給她擦頭發,接過從她枕頭下面拽出來一條襯衫的袖子。

他拎著袖子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眼熟,又伸手往她枕頭下面摸,領子、衣擺、前襟...

好家夥,大卸八塊啊。

蘇嫣半夜突然驚醒,方應看困倦地瞇著眼,看到小媳婦眼睛都沒睜開,伸手往枕頭下面摸。他不好叫醒她,擔心嚇到她。

蘇嫣捏著枕頭下面的衣服袖子抱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然後想要轉身,發現兩只腳腕被人夾在腿間,她使勁抽出腿,順便踹了一腳。

方應看趕緊松開她的腳腕,小媳婦轉過身不說,又尥蹶子似得蹬了他一腳,然後抱著他的衣袖睡了過去。

方應看心有戚戚,剛結婚小媳婦就不需要他啦?

決定下次出差讓楊中華去,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改。

方應看尋思了半天,莫名有了危急感。他輕輕地把蘇嫣轉過來,扭著她的肩膀,把睡得呼呼的小媳婦重新抱到懷裏。

早上,蘇嫣迷瞪瞪地睜開眼。入眼就是方應看好看的臉。

他懷裏很熱乎,蘇嫣記得自己好像半夜熱的蹬了被子。

後來還做什麽來著?

蘇嫣猛地低頭,看到手裏的衣袖。眼瞧著方應看睫毛閃動,要睜開眼睛了,她飛快地把衣袖塞回到枕頭下面。

方應看硬是等到旁邊動靜停下來才裝作睡醒。

要知道他早上六點已經跑完一圈回來了。

他用單純的不會被大卸八塊的眼神望著蘇嫣:“早上好啊,睡得怎麽樣?”

蘇嫣心虛的把碎發往耳後挽了挽,虛偽地笑著說:“睡得真好。”

方應看也笑著說:“還是在家睡覺踏實啊。”

倆人虛偽的相視一笑,然後起床洗漱吃早餐。

*

大禮拜一,石油小學和石油中學傳來優揚的音樂聲。

兩所學校,一個在工人村的北邊,一個在南邊,每個禮拜一升旗儀式,工人村的人們都會自發過去行註目禮。

蘇嫣站在人群中,旁邊站著扶著自行車的方應看。倆人看著國旗升起來後,隨著人流往前移動。

方應看把蘇嫣先送到農場,自己再去辦公樓上班。

就這樣,到了禮拜三,上班的時候蘇嫣沒讓方應看來接,直接跟錢大姐把中午小竈剩的飯菜熱了吃,吃完以後,錢大姐騎車帶著蘇嫣往圖書館去。

工人圖書館在工作區和工人村中間,平常沒開小門就得從大門繞一大圈工人村出去。下班時間開了小門,就能抄近路到那邊。

婦女委員會的辦公室就在工人圖書館旁邊的平房裏。蘇嫣跟錢大姐到了這邊也才七點鐘,外頭已經停了不少自行車。

蘇嫣為了裝的像,還真把方應看的碎襯衫拿了過來。她走在前面,錢大姐走在後面,進到辦公室,蘇嫣發現這邊還真不小。

原本應該是三間用隔斷隔開的辦公室,被嚴嬸子她們做成了一間開間,面積至少有一百多平米。

一半地方做成了教室樣子,蘇嫣一眼看到楊炎炎在講臺上跟別人講解著寫字筆畫的問題。

楊炎炎看到她們過來了,招招手。蘇嫣帶著錢大姐走了過去。

楊炎炎挺聰明一人,她見到錢大姐在這裏也不先開口說話,等蘇嫣先說,免得露餡。

蘇嫣看到講臺下面有好幾位女同志正在一筆一劃地練習寫字,想必就是文盲班的人了。

蘇嫣裝模作樣地從解放包裏掏出碎襯衫,遞給楊炎炎說:“你在這邊給人上課,知不知道等會會不會有手藝好的同志來?我需要江湖救急啊。”

楊炎炎瞅了她一眼說:“你記錯日子了吧,今天是上婦女課的,不是活動課。”

蘇嫣裝作吃驚,板著小臉跟楊炎炎鬧脾氣:“不是上回到你家吃糖三角你跟我說今天有課的麽?”

楊炎炎說:“我今天是有課啊,你自己聽錯了,怪我呀?”

跟楊炎炎打配合實在默契,默契到下面剛剛問筆畫的女同志還擔心她們倆吵起來,忙站起來說:“婦女課也是課,都是一樣的,讓咱們長見識的。”

蘇嫣氣呼呼地看向錢大姐,問她:“怎麽辦,咱倆回去還是在這邊聽一聽課?”

“聽節課又掉不了塊肉。”楊炎炎甩出一句必殺詞:“來都來了。”

蘇嫣說:“也是,來都來了,對不對,錢大姐?”

錢大姐左右是陪蘇嫣來的,不知道這場雙簧的目的其實在她身上,她就順著說:“那你的襯衫得過兩天縫了。”

蘇嫣咧著小嘴笑著說:“不礙事不礙事,來來,咱們坐這邊,這邊正中間上課視野好。”

這節課是一位叫做周惠的女同志給上的。她是隨工的家屬,原來在鄉裏就是搞婦女工作的。到了這邊,成為了嚴嬸子的左右手。

嚴嬸子今天特意請她過來講的課程,主要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頒布的《新婚姻法》,讓女同志們知道,女子也有權利說離婚,離婚不是醜事,是爭取自己的自由。

另外一個就是關於家庭暴力,要勇敢反抗家庭暴力。

不光是肢體發展的肉//體暴力,還有一種言語上面的精神暴力,這一項對受害群體的傷害也很大。

有的人甚至遭受言語暴力後,會產生是自己做的不對,虧欠別人的想法。哪怕付出的太多,總覺得對不住實施暴力的對方。

蘇嫣在下面聽周慧舉例,忽然發現原來這個年代就有了CPU...ABC...呃,是PUA的概念。

想起錢大姐老是說,怕拖累任剛,她做的還不夠好之類的話,蘇嫣時不時用小眼神瞥一眼,錢大姐這不就是妥妥的被CPU了麽。

聽完課,蘇嫣坐在座位上緩了緩。試探地問錢大姐:“要是我姐夫這樣對你,你會跟他離婚麽?”

錢大姐居然想都不想地說:“那一定是我做的不夠好,我怎麽會跟他離婚。人要知道惜福。”

蘇嫣氣的抓著錢大姐的手,氣不打一處來地說:“他要是打你罵你教訓你,你也不跟他離婚?上次他還當著我們的面吼你,你也忍了?”

錢大姐這回思考了一下,老實本分的說:“有啥好離婚的。”

蘇嫣默默地松開手,閉上眼睛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完了,CPU深度患者。

晚上回到家,蘇嫣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上。

方應看不討人嫌,主動把家裏從三樓到一樓拖了個幹凈,然後光個膀子從她面前走過去,到在院子裏面洗拖把頭。

他身材好,也喜歡顯擺,特別是做家務的時候在蘇嫣面前凹造型,扭吧來扭吧去,一點都不正經。

偏偏蘇嫣這個小色女就吃他這套,本來生著悶氣呢,看方應看拖地看著看著就不氣了,甚至心生歡喜,想要上摸一摸。

她把客廳角落放著的小板凳端著到院子裏,目視方應看洗拖把。嘴裏還嚼著這次方應看出差帶回來的魷魚幹。

“你說,哪有這樣上趕子讓人欺負的人麽。根本就是通過愧疚感達到控制人的目的。”

蘇嫣把錢大姐跟任剛的事情說了一遍,特別是錢大姐上完婦女權益課,居然還沒意識到自己被PUA了,還覺得自己拖累了任剛,這不活活要把人氣死麽。

方應看擰幹凈拖把,搭在水池邊上晾著。然後撿起地上的水管,開始刷院子。

他特意把家裏接了個非飲用水的管道,這樣即便刷院子浪費的也不是飲用水。

晚上沒有風,把院子沖洗幹凈,早上幹了以後幹幹凈凈,看起來舒服。

他還把國色天香的假牡丹花也沖了沖,一人多高的假花,下面的花盆裏築了水泥,就怕被大風給卷跑了。

最後他拿著水管沖刷著墻角的灰土,目光自然地往老筒子樓那邊看了一眼。他發現老筒子樓最高處似乎有個人影閃了過去。

方應看不動聲色,繼續光著膀子沖著水管。

明天他就讓人把二號樓天臺的門用大鐵鏈子鎖上,再讓人過去盯著,看看誰好奇心這麽重。

方應看心裏鼓著氣,嘴巴上還得安慰著小媳婦:“你有沒有註意到,你說的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詞。就因為任剛當著你們的面吼了錢大姐一次,說不定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

蘇嫣坐在小板凳上,嘴裏嚼著魷魚絲,身上裹著方應看的外套,腳邊上還有瓶冒泡的荔枝汽水。

她不是不講理的人,冷靜下來聽到另一個角度的話,細想了一下說:“不可能。”

方應看道:“你發自肺腑的說。”

蘇嫣捂著胸口,對著月亮發誓說:“有可能。”

方應看失笑道:“你別跟我來這套,我就是提醒你,不要把自己的眼光局限。了解情況要透徹,不能主觀臆斷。”

蘇嫣小嘴巴一撅說:“知道了方副總場,我知道是我臆斷了。但是你也知道錢大姐這麽個人,能做什麽虧心事?每天兢兢業業的上班,不喊辛苦不喊累的。”

方應看說:“家家都有難念的經,我也希望不是她的原因,更希望廠子裏的職工能有更好的生活環境。”

蘇嫣走上前,把吃了一半的魷魚絲塞到他嘴裏,狡黠地笑著說:“以後跟錢大姐相處的日子還多,我有時間慢慢接觸。你放心,我會仔細觀察,幫你排除職工的家庭隱患。”

方應看說:“那我得謝謝你,‘安居樂業’之後才是‘長治久安’,要是家家戶戶都打打鬧鬧,油田的工作就不需要做了。”

蘇嫣見他嚼著魷魚絲,又給他餵了一口,然後想要接過水管幫著一起幹活。

方應看就知道她能幫倒忙,嘴裏嘟囔著說:“去去去,別給我添亂,水管不一樣。”

蘇嫣很受用,笑瞇瞇地往方應看腹肌上摸了兩把,又回到小板凳上乖乖坐好,邊吃魷魚絲邊欣賞猛男沖洗院子。

方應看見她吃的開心,嘴裏叨咕著說:“這兩天想吃什麽好吃的就多吃點,過兩天就該過苦日子了。”

蘇嫣嘴巴吃的鼓鼓的:“咱們島上糧食不是夠吃了麽?”

方應看指了指上面說:“有通知要求咱們開展一個禮拜的憶苦思甜活動,全國上下全面展開。”

“憶苦思甜?”蘇嫣震驚了,島上過的什麽日子上面不知道啊?還憶苦思甜呢?

方應看收拾完院子,把水管纏繞起來:“你做個準備,從下禮拜一開始,家家戶戶每天不允許開小竈,就得到食堂吃憶苦思甜飯。除了正常上班,還得學習革命//精神。”

蘇嫣無語死了,這不就是閑的找事麽。他們也才剛吃上大米飯,還沒幾天呢,就開始憶苦思甜!

方應看說:“這話就叫做‘農閑人不閑’‘思想不能忘本’。怕咱們日子過的太好,飄了,浮躁了。到時候你也不能這麽自在的在院子裏面吃東西,會有巡檢的人抽查家裏情況,要是偷偷開小竈會被批評的。”

蘇嫣的小肩膀一下耷拉下來了。

方應看說的沒錯。

禮拜一,蘇嫣跟他一起來到石油中學操場外面,站著行註目禮看升旗。

升旗儀式以後,學生們回到教室裏學習,大人們就往工作區去。

蘇嫣走到路上,電線桿子上的廣播響了起來:“通知通知,即日起所有職工及家屬,每日三餐必須到指定食堂就餐。貫徹落實‘憶苦思甜飯’活動,傳承革命精神...”

“通知通知,即日起所有職工及家屬... ...。”

“通知通知,即日起所有職工及家屬... ...。”

像是生怕大家不參加這次活動,廣播一連播放了三遍通知。

方應看早上要到別的廠檢查,走的早,不能一起吃早餐。蘇嫣捏著飯票自己往四食堂去打飯。

走到門口,就聽到四食堂裏面哀聲怨道:“這玩意是人吃的東西麽?米糠就是餵豬的,憑什麽要我們吃?”

“我本身就飯量大,你就給我倆個窩窩頭,我根本就吃不飽啊。”

“這還是粥麽,這完全就是米湯啊,裏面幾粒米都能數個一清二楚!”

顯然活動精神是傳達了,讓大家馬上接受需要點時間。

四食堂有人帶頭吵鬧,想必廠區得食堂都不會好到哪裏去。

很快,就有廠區巡邏的保安過來,連同著兩位基層幹部,好說歹說讓大家消停下來。

本來一些女同志自己就會做東西吃,還尋思著大不了回家開小竈。結果外面又來了一群帶著紅袖標的人,他們手裏拿著傳單,一一發給食堂裏的人。

蘇嫣也得到一張傳單,傳單上還有油墨的香味。上面寫的跟方應看說的沒什麽太大差別。的確不能開小竈,還會有人到家裏去檢查。

蘇嫣看到上面從四食堂分出三個小打飯點,因為家裏不能做飯,到這邊吃憶苦思甜飯的人必然會很多,就得進行分流。

蘇嫣看到一號打飯點離她家和農場都很近,於是把每天吃飯的地方定到那裏。

四食堂裏面人太多,剛才還發生過爭執,蘇嫣就往一號打飯點去。

到了一號打飯點,這邊剛剛把攤位支好。

一個攤位上放著棕□□頭,一個攤位放著兩個大粥桶。

拿了糠窩窩頭的人,端著飯盒,由食堂的人打上一勺米湯,然後來到長條椅子上坐好。

四張長條椅子圍著一張吃飯桌。放眼看過去,應該擺了十張吃飯桌。

這邊離工作區遠,過來吃飯的人不多。蘇嫣剛到這裏就看到朱谷粒正在捶著胸口吃著糠窩窩頭。

蘇嫣排隊打飯,對方要給她兩個窩窩頭,蘇嫣忙說:“我喝點米湯就行了。”

開玩笑,朱谷粒嗓子眼那麽粗的一個人,都能吃的那麽艱苦,她要是吃下去,嗓子眼不得被劃破了?

打飯的人提醒她說:“只能打一次,這點米湯不夠上午消化的。”

蘇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說:“我昨天晚上吃多了,早上正好少吃點。”

對方依言給蘇嫣打了一勺米湯。

蘇嫣坐到朱谷粒身邊,看她吃糠窩窩頭跟吃毒藥一樣,掰下來一塊,就著米湯煙下去。表情極為痛苦。

蘇嫣喝了口米湯,好家夥,居然還是冷的。

她慢慢咽到肚子裏,跟喝了一口涼水一樣。

她們一桌還有位女同志,死活吃不下糠窩窩頭,還剩下一半偷摸地裝到兜裏。蘇嫣看到了,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廣播裏的音樂變了。蘇嫣跟朱谷粒一起唱了首革命//歌曲,又聽了兩段長征事跡。

等到要到上班時間,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過來一名帶著紅袖章的人檢查每個人的飯盒。

蘇嫣把飯盒給她看了看,對方往她身上上下一掃,點點頭讓蘇嫣簽個字站起來離開。

朱谷粒也被檢查了,她吃的幹凈,也被簽字放行。

倒是同桌的那位女同志,被檢查到兜裏還有半個窩窩頭沒吃完,讓她站在飯攤兒邊上吃完,吃完才能走。

紅袖章的人還說:“今天是第一天,我管的松,後面還有六天,大家都堅持堅持,別讓我難做。”

蘇嫣這才知道,簽過字以後,每天每頓飯都要過來吃,還得共同學習,否則就會被視為不參加活動,性質一下就變了。

蘇嫣嘆口氣,這一早上怪讓人難過的。

她還沒走到農場,就感覺自己的肚子嘰裏咕嚕叫的厲害。

到了辦公室,簽字上班。

朱谷粒擠在蘇嫣前面說:“讓我先簽字,我肚子好痛,不行,我要去蹲一下。”

蘇嫣想到糠窩窩頭,想必是刺激到腸胃了。

她拿起工作本,往上面簽好自己的名字,然後要去果樹區檢查一圈。

她還沒走出去,就看到趙楚江急急忙忙地進來,懷裏還抱著些東西。

看到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是蘇嫣,他抓起兩根幹苞米說:“別慌著去幹活,先搓點苞米粒下來,咱們待會煮粥吃。”

蘇嫣接過幹苞米,小聲說:“這樣能行麽?這不就是吃小竈麽。”

趙楚江說:“我對米糠過敏,那玩意是一口吃不下去。吃了我就得把我小命交代過去。”

遠遠地朱谷粒過來了,捂著肚子似乎很難受。趙楚江就讓她們現在辦公室裏偷摸搓苞米,他去外頭抱柴火過來燒。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跑回來,沖到辦公室裏說:“趕緊把苞米藏起來,有人過來檢查小竈了。”

要說也是他們每天吃的太好,大家都知道農場有小竈。一號飯點的人,想到檢查,第一個就往這邊走。

農場今時不同往日,到處都是能吃的,他們務必要抓緊些。

蘇嫣跟朱谷粒剛搓了半根苞米,見狀,蘇嫣拿著盆,把苞米粒都撒到竈坑裏。

很快帶著紅袖章的人過來了,對方還算客氣。檢查了竈臺溫度,又往辦公室裏轉了一圈,沒發現能夠填肚子的東西也就走了。

等他們走,蘇嫣拿著燒火棍開始扒拉稻草灰。稻草灰混著苞米粒一起滾出來,都是黑漆漆的。

朱谷粒問:“那咱們還熬不熬粥啊?我都能聽到蘇同志肚子叫了。”

蘇嫣小臉一紅,說:“我是餓的,不是鬧肚子。”

趙楚江擔心對方撒個回馬槍,躡手躡腳地往外面張望。錢大姐挑著擔子過來,被他招手叫過來問:“戴紅袖章的人走了沒有?”

錢大姐說:“走了走了,臨走之前還到果園裏轉一圈,沒逗留。”

趙楚江轉頭跟蘇嫣說:“快,生火熬粥。”

錢大姐往後面看了眼,小聲說:“這樣不好吧,要是被發現怎麽辦?”

趙楚江說:“有事我來頂著,你們吃就是了。”

蘇嫣伸出小手給他鼓掌,弄的趙楚江怪不好意思的說:“咱們現在要緊緊的團結在一起。今天第一天,後面還有六天,千萬別說出去咱們這裏開小竈。”

經過一番勞動,每個人得到一碗珍貴的大碴子粥。蘇嫣捧著飯盒喝了個幹凈,覺得胃裏舒坦了些。

現在天氣冷,哪裏真讓人喝冷米湯的,這不就是霍霍人麽。

到了中午。

蘇嫣跟朱谷粒結伴往一號飯點去。

桌子還是那些桌子,人比早上的多了不少。應該是早上有不少人沒吃飯,到了中午熬不住,自己就找了過來。

蘇嫣跟朱谷粒找了個位子坐下,跟著大家先唱歌,然後感謝黨和政府,又一個接一個被點名,要他們站起來說說早上憶苦思甜飯吃完以後有什麽感觸。

大家都沒什麽文化,說來說去,都是學會革命前輩的精神,做人不能忘本,不能浪費糧食等等。

蘇嫣也跟著說了幾句,混了過去,聽著其他同志發表感言。

蘇嫣不由得走神,看到食堂的三輪車送了兩個大桶飯菜過來,見到上面冒著熱氣,蘇嫣放下心。

哪知道,這心放下的有些早。

中午吃的就是水煮大白菜和地瓜面餅子。一丁點的油水見不到,還沒有多少鹹淡味。大白菜的厚梆子有些還沒熟透。

剛說不能浪費糧食,肯定要把飯盒裏的東西吃完。

打飯的時候,蘇嫣用乞求的小眼神望著食堂人員,希望對方能夠少打一點。哪知道不管怎麽眼巴巴的乞求,對方都是每個人兩勺水煮大白菜和一塊地瓜面的餅子。

朱谷粒坐回到座位上,跟蘇嫣說:“我奉勸你趁著餅子熱乎趕緊吃了,這可是地瓜面了,等到冷了,咬一口能把你小牙崩掉。”

吃就吃,大家都吃,她蘇嫣有什麽吃不得的。

蘇嫣一口餅子一口白菜,越吃嘴巴裏越沒味兒。

也許國人以食為天的觀念深入骨髓,蘇嫣覺得自己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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