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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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 唐檸就先醒了。
她睜開眼，吸了吸鼻子……
通了。
再吸一吸……
還是通的。
神了奇了。
感冒竟然真的好了。
好吧好吧, 畢竟昨晚出了那麽多汗, 感冒好了也實屬正常。
唐檸醒的比溫時翊要早，入睡前她面對面窩在他懷裏, 醒來後姿勢換成被他摟在懷裏，後背緊緊貼上他胸膛。
這種溫熱的感覺讓她眼眶微微發熱。
過了會兒，她動了動身子，身後人無意識將她摟得更緊。
她驀地停下動作，臉頰隱隱發熱。
僵持半響。
放棄掙紮, 唐檸目光掃射般尋找自己失蹤的衣物。
兩秒後, 鎖定目標在床下。
呃……
距離好像有點兒遠啊。
沒關系。
再兩秒，發現溫時翊的T恤就在床邊, 努努力就可以夠到。
好的。
就是它了。
唐檸小心翼翼從薄被中探出手臂，伸長摸了摸，沒夠到。
又伸長摸了摸——
Yes！
摸到了衣袖！
唐檸用兩指夾住T恤袖口，正要發力, 身後人又突然動了。
清晨十分，溫時翊好聽的嗓音顯得格外低沈：“怎麽了？”
唐檸猛地收回手, “沒, 沒什麽。”
溫時翊看起來好像還是很困的樣子, 低低嗯了聲，埋頭在她脖頸裏，繼續安靜地睡。
可是……
他把她抱得更緊了。
唐檸心跳速率再次超標, 她一邊計劃著該如何完美離開，一邊又暗自苦惱——
讓你沖動，讓你把持不住自己。
這下好了吧？
又不明不白的睡一塊去了，看你怎麽收場。
唐檸欲哭無淚，這樣的場景很容易讓她又想起分手那天，她在他懷裏醒來。
那時晨光溫暖，溫時翊的體溫同樣，可她卻在他綻放出第一個柔和的笑容時，聲色平穩對他說——
溫時翊，天亮我們就分手吧。
這是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過的殘忍，更何況是溫時翊。
回憶使唐檸陷入短暫的怔然中，很快她回過神，輕輕嘆氣。
就在這時——
肩頭忽然被溫熱觸碰。
？？
然後又被咬了一口。
？？？！
“在想什麽？”溫時翊啞聲道。
“……”
他又說：“天還沒亮。”
唐檸輕聲：“嗯？”
“太陽也沒出來。”
“啊？”
“再陪我一會兒。”
“……”
太陽升起之前，她將自己完全交付給他。
好吧，天還沒亮，太陽也沒出來，灰姑娘還不能離開，這是游戲規則。
溫時翊不再說話，他沈溺於此刻寧靜的溫柔之中。唐檸默了一會兒，又開始進行一系列心理活動——
你這麽抱著我真的舒服麽……
不覺得熱麽……
我的頭發沒有紮到你麽……
你的呼吸弄得我好癢啊……
“唐唐。”
嚇我一跳。
“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
溫時翊語氣稍頓，埋頭在她肩頭又輕輕咬了一口。
“……”
這次唐檸沈不住氣了，忽地轉過身來，瞪他：“你幹嘛總是咬我啊？！”
四目相對，有什麽情緒倏然游走，兩人怔了半秒，一起輕笑出聲。
溫時翊將她重新撈回懷裏，垂眸與她額頭相碰，蹭了蹭，柔聲問：“疼？”
這倒不是。
唐檸搖搖頭：“不疼。”
溫時翊：“嗯。”
他嗯的唐檸立馬來氣：“嗯什麽嗯！不疼你也不能總是咬我啊！”
“嗯。”
“……”
就知道嗯。
你這態度讓我怎麽好意思再發脾氣……
“你想過今天會是陰天麽？”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唐檸眨眼，鼻尖輕輕擦過他的：“什麽？”
溫時翊沈默半響。自言自語般：“如果是就好了。”
唐檸：“是什麽？”
“沒什麽。”
“……”
還能不能好好溝通了……
唐檸無語兩秒，卻在某個思緒碰撞中，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陰天。
陰天沒有太陽。
他是在挽留她。
唐檸默了會兒，不知是什麽情緒使然，緩緩回抱住他，腦袋埋在他胸口，長長地打著哈欠：“是不是陰天都會天亮的。”
別留戀。
溫時翊輕撫她光潔的後背，垂下眼簾，良久，淡淡道：“嗯。”
她還是執意要走，他無法挽留。
剩下的時間不多，唐檸窩在他胸口小憩了會兒，突然打趣道：“我們是不是很奇怪啊？”
溫時翊用鼻尖蹭她發頂：“嗯？”
唐檸說：“你不覺得嗎？我們分手後的狀態，似乎更像是戀人。”
溫時翊沈默。
唐檸陷入回憶：“我們在一起的那年，身邊竟然沒有一個朋友察覺，你說氣不氣人？”
溫時翊依舊不語。
“可我們分開後，大家竟然又都跑來問我，說我們是不是和好了？”唐檸鼻尖抵在他身前，輕輕蹭，語氣莫名其妙：“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那麽沒有存在感嘛？”想了想，她又覺得不對：“還是說，我們果然更適合分……”
“不是的。”
“……”
溫時翊打斷她，語速快到忘記添加思考的成分，於是他短暫停頓，再次否認道：“不是這個原因。”
“哦……”唐檸闔上雙眼，聽出他沒有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配合地繞開，喃喃道：“困了。”
溫時翊低低地嗯了聲，聲線回歸平穩，他像是在哄一個玩兒累的小孩般，語氣無限柔和：“睡吧。”
一分鐘後。
“還是聊天吧。”唐檸突然說。
溫時翊：“……”
“聊聊小時候？”
“嗯？”
“勾起一下美好的回憶嘛。”
溫時翊清淺地笑：“好。”
唐檸將側臉完全貼在他胸口，她難得放松地依偎在他懷裏，像是所有經歷過溫存後的情侶一樣，閑閑地談論，淺淺地聆聽。
她說：“我記得高中那會兒，你好像挺愛穿白襯衣的，怎麽到了大學，就偏愛深色系了呢？”
溫時翊用兩秒的時間跟上她話語轉折的速度，然後凝眉思考，重覆道：“高中？”
“對啊。”
“那是校服。”
“……”
“至於大學……”他陷入回憶，溫聲說：“你送我的第一件襯衣，是深藍色。”
不是星空色嗎？
你有點藝術追求和審美好嘛。
不是。
等等……
唐檸從他懷裏擡起頭，眨眨眼，狐疑道：“不是吧……你因為我送你的第一件襯衣是深藍色，所以之後就亙古不變地走深色路線？”
溫時翊看她一眼，搖頭：“不是。”
唐檸舒了口氣。
“你送我的第二件，也是深色。”
“……”
他提醒：“黑色。”
唐檸無言以對。
溫時翊說：“我以為你喜歡。”
不是……
“為什麽送我深色的襯衣？”
為了讓你變得狂/野一點……
還好。
還好沒送你豹紋的……
忽地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唐檸表情真摯，一本正經瞎說道：“送你深色襯衣，是為了讓你做到深沈一點。”
溫時翊：“……”
“只是沒想到……”
“嗯？”
唐檸一臉嚴肅：“你做的很好。”
“……”
“甚至是非常好。”
“……”
這諷刺的意味任誰都聽得出來。
溫時翊安靜地凝視著她的雙眼，他目光柔和，竟意外地享受這轉瞬即逝的溫暖。
唐檸此刻就窩在他懷裏，他可以近距離看她微小的毛孔，長而密的眼睫，以及隱隱泛紅的臉頰。
他很少會去判斷她究竟漂不漂亮，可那些帶著溫暖笑容的唐檸，柔軟的讓人渴望擁有。
她很好，好到讓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
目睹她清澈的目光，溫時翊忍不住俯身，輕輕吻她眉心。
唐檸開始心跳，胡亂地自言自語道：“我回家以後可能會變胖。”
溫時翊吊著眉梢：“嗯？”
“我是說搬回家和我媽一起住。”
他輕聲應：“嗯。”
唐檸又說：“我瘦下來的這幾斤其實全靠飲食不規律，但到時候回家我媽一日三餐餵著我，指不定我得胖成什麽樣呢。”
溫時翊回想起昨晚觸碰過的細.膩.柔軟，微微斂容，沈聲道：“還好。”
“什麽還好？”唐檸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你說現在還好？現在是還好啊。我這是在幻想以後呢。”說到這，她又想起什麽，柔軟的手指轉移到溫時翊腰.腹，摸了摸，羨慕道：“你這身體長的還真是完美啊！”
溫時翊：“……”
唐檸自顧自道：“都快一米九的個子了，身上一點兒肥肉沒有。”她繼續摸，繼續感受：“雖然也沒有腹肌，但線條感真是一等一的好！”
溫時翊捉住她不知分寸的軟手，輕笑道：“你好像很有經驗？”
唐檸謙虛地搖搖頭：“觸覺經驗少了點，但視覺經驗還是很豐富的。”
就知道貧嘴。
“誰還沒看過幾個男模的.肉^體.照啊！”
“……”
溫時翊微微凝眉，唇角勾起淺笑，都由她去了。
這樣簡單的時刻，混雜在某個一閃而過的情緒中，溫時翊突然意識到，之前無數次的溫存過後，他似乎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與她簡單的對話，體會她只言片語的情感。
更糟糕的是，就連他們最值得珍惜的第一次，他都忘記模糊地問她一句難受嗎？
或者是天亮後，輕輕擁著她，笑道一聲早安。
唐檸說得對，她才二十歲，卻被他用五十歲的親情狀態對待。
分手時她話裏的那句感受不到愛情，現在來看，不是沒有道理。
氣氛無聲無息走向沈默。
溫時翊徒勞的將她抱緊，輕聲喚：“唐唐。”
她很大度地應：“嗯？”
唐檸目光裏清澈溫潤，看一眼，溫時翊便再次陷入沈默。
時間安靜地流轉。
不知過了多久，唐檸突然伸出手，指腹劃過溫時翊線條流暢的側臉，停在輪廓的陰影處。
她微微瞇眼，目光越過他。
溫時翊握住她柔軟的指尖，語氣被溫柔包裹：“怎麽了？”
唐檸搖搖頭，直視他的眼睛，淡淡地笑：“天亮了。”
這話語是無聲的宣判。
溫時翊唇角笑容漸斂，目光深不可測。
窗簾處留下的微小縫隙，給了陽光肆意鉆入的機會。唐檸看著這淡淡的光斑，下結論道：“是個晴天，而且陽光很暖。”
意識到她的離開無力挽回，溫時翊漸松攬著她肩背的手。很奇怪，明明放手的姿勢他還沒有習慣，卻已經在不斷重覆。
很快，他們默契的不再言語。
唐檸從他懷裏離開，套上那件滿是他氣息的T恤，不由自主為這段關系謂嘆——
明明靈魂與身體方面親密無間，卻唯獨在愛情的領域，疏離的似有若無。
奇怪的事情於他們二人來說稀松平常，放在這個浮躁的世界裏，竟也顯得意外別致。
離開溫時翊的懷抱前，唐檸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怕那裏不經意盛滿的渴望與失落，會將她最後薄弱的理智沖垮，她怕自己會心疼地吻他，這是一切錯誤的致命點。
他們的愛情從最初就不尋常，一個滿含情.愫的吻，會比一場親.密的歡^愛更讓她覺得難以割舍。
身體的親.密結束後是回憶，而愛情裏的溫存，剝離之後便只剩痛感。
唐檸跨進浴室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身後有目光尾隨，可她沒有回頭，將這場對弈沈默結束。
她需要時間。
溫時翊也同樣需要。
他們所處的位置和尋求的答案不同，但幸好，目標是一致的。
泡過熱水澡，簡單擦凈後，唐檸推開浴室的門。
溫時翊不知是什麽時候已經收拾完畢，他看樣子已經沖過澡，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晨光溫柔的撫摸著他身形輪廓。
他換上了淺色的T恤，卻依舊美好的讓她移不開眼。
想必是唐檸這澡泡的太久，他失了性子等待，拿了換洗的衣物，與她自覺交換浴室。
很貼心。
他還幫她準備了幹凈的衣物。
就放在床邊。
溫時翊始終沒有轉過身來，他修長的指骨間夾著一只香煙，遲遲沒有點燃。唐檸天人交際半秒，褪掉身上的T恤，一.絲.不.掛，同樣背對著他開始換衣服。
還殘留著暧昧氣息的房間，此時只剩下衣物間細小的摩擦聲。
很快她換好自己的著裝，確認無誤，轉過身來。
溫時翊不知是何時變換了姿勢，此時正懶懶地靠在窗臺，目光柔和地盯著她看。
那模樣，像是欣賞了很久的樣子。
唐檸：“…………………………”
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呢？！
我同意你免費看我換衣秀了麽你就看？！！
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幾分鐘前還存在的傷感轉瞬即逝，唐檸氣呼呼地錯開視線，臉頰隱隱發燙。
溫時翊捕捉到她眼神裏的羞澀，唇角微揚，低眉掩藏情緒。
很快他朝她走來，唐檸下意識後退幾步，眼神躲躲閃閃。溫時翊將手裏的煙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低頭，沖她輕聲笑：“怎麽了？”
唐檸瞥他一眼：“哼。”
他繼續縱容地笑：“去吃飯？”
“不想吃。”
“……”
“你送我回家吧。”
“嗯？”
“我要請假可以嗎？”
溫時翊沒說話，思考一瞬，又朝她靠近幾分，壓低嗓音問：“不舒服？”
這話太暧昧了。
唐檸紅著臉搖搖頭，解釋說：“我回家想想方案的事情。”
溫時翊的嗓音極具壓迫感：“公司不能想？”
“也不是不能……”
“那為什麽要回家？”
“……”
溫時翊等她說話。
“建築方案不是還沒定下來嗎？”
“嗯。”
“那我去了也沒有意義。”唐檸說：“等建築主體定型了我再去公司吧。”
“為什麽？”
“……”
哪兒那麽多為什麽！
唐檸思忖了會兒，仰起頭說：“不是你要我做景觀部分的設計嘛，那我覺得前期建築主體應該和場地布置適當保持些距離，要不我很容易就會被你們的思路帶著走，你也進行過景觀環境的設計，這點兒道理你總是懂的吧？”
溫時翊不說話。
唐檸繼續道：“……至於你說後期要為建築服務，那是肯定的啊。但我前期總得多多儲備些資料吧，廣場設計是整個景觀裏最難的部分，你要我直接把方案給你嗎？我又不是神……”
溫時翊依舊凝眉不語。
唐檸等了一會沒等到他回答，緊張道：“你不會是在考慮扣我工資吧？”
溫時翊：“……”
她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唐檸的這番話不是沒有道理，溫時翊仔細思考後，也只能凝眉同意。
但他始終沒有言語，轉身前，重新取來小桌上的香煙，摸出打火機，刷的一聲點燃，沒當著唐檸的面吸，勾起車鑰匙走了。
唐檸無語地盯著他背影看。
就這脾氣，還好意思說要追姑娘……
也就是我能忍你……
換個人你試試看！
唐檸沖著溫時翊的背影翻白眼，動作進行到一半，腦海裏忽然閃現出蔣晗那雙目光灼灼的大眼睛，嚇得她一個激靈。
趕緊甩掉腦海裏亂七八糟的念頭。
呸呸呸，別換人了。
你還是繼續追我吧……
溫時翊驅車送唐檸回家，一路上又回歸那個冷言寡語的模樣。唐檸幾次用餘光悄悄打量他，都忍不住暗自懷疑——
這真是昨晚和她待在一處的男人嘛？
性格轉變也太大了吧……
唐檸仰天無言半秒。
很快到了她家樓下，溫時翊把車安穩停好，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看樣子是沒打算下車送她。
好吧好吧……
沒幾步路了……
我忍了。
唐檸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前又忍不住轉頭看向溫時翊，無語道：“就因為我請假不去公司幹活，你就不高興了？”
溫時翊微微凝眉，臉上卻不見慍色：“不是。”
“你這是幹嘛？”
他不說話。
“怕我拖緩方案深化的進度？”
“……不是。”
唐檸下意識提高分貝：“那你……”話說一半，終於從他的神色中發現什麽，唐檸頓了頓，朝他湊過去，語氣軟軟地調侃道：“不想我請假？”
溫時翊容色略顯不自然。
唐檸又笑:“是怕見不到我，會想我？”
等建築主題方案敲定，起碼要一兩個月。
這時間都快趕上他們剛剛分手後沒見面的那段時間了……
溫時翊聲線低沈，良久，別扭地應：“嗯。”
居然還承認了……
唐檸忍住想要哈哈大笑的沖動，肆無忌憚地欣賞了會兒他可愛的表情，許久後，陽光變換位置照進車內，到處都是一派暖意。
“我回家了啊。”
他淡淡地應：“嗯。”
“一兩個月而已，過得很快的。”
“……”
“想我的話，就在座位上放張我的照片看。”
“…………”
“沒有的話我可以發你。”
溫時翊終於開口：“回去吧。”
唐檸咯咯地笑：“那我走啦！”
“嗯。”
“溫時翊。”
他楞了半秒，轉過頭來：“嗯？”
晨光的角度剛剛好，輕柔的將他包裹，溫時翊眼眸清澈，一如十六歲少年的模樣。
唐檸輕笑一聲，寓意不明道：“記得加油啊。”
接下來的兩個月，唐檸把溫時翊給她的書前前後後過了不下十遍。
如果說第一遍還只是讓她有個淺顯的認知，那麽第二遍第三遍她就能對風景園林的整個歷史及概況，甚至是未來幾年的發展了如指掌。
第十遍過完，她忽感人生至此走上巔峰。
風景園林與建築及城市構成圖底關系，相輔相成，是人居學科群支柱性學科之一。
其中的風景園林學空間營造理論，更是為建築大跨步的做出了不少貢獻。就像溫時翊說的，一切輔助學科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建築學所服務。
可風景園林作為突出學科，卻也很好的秉持了這個觀念。
它的存在，可以讓建築變得更加好。
這讓唐檸不經感慨，連學科都這麽懂她的心。
她也一樣，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讓溫時翊變得更好。
他有熠熠的光芒，她便無所謂受傷。
十一月快結束的時候，唐檸重新回到工作室。
彼時，整個投標方案的設計，基本進入尾聲。
寒冬將至，空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冷。唐檸向來怕冷，清早出門時她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即使是這樣也結結實實凍了一把。
可當她推開工作室的門，熱浪呼來時，那種治愈感，瞬間將她包裹。
真好，冬天也一樣和空調很配。
兩個月沒見，陳燃看她第一眼，呆滯了兩秒，然後忍不住感慨道：“還是小唐檸漂亮啊……”
“……”
一大早這是來哪出？
唐檸把大衣脫下，穿著件純白色的高領毛衣走過去，坐進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下意識進入狀態：“方案怎麽樣了？”
陳燃：“差不多了吧。”
“最終形體也確定了？”
陳燃默了會兒，鼠標在電腦上飛快點擊幾下，確認後，神態漸松，點點頭：“確定了。”
“哦。”唐檸將自己擬草的幾份總平面規劃圖發給他倆，想起什麽，又問道：“底層平面圖有變過嗎？”
陳燃緩慢地思考中，賀誠把話接過來：“沒有。”
那就好。
賀誠遞給她一份最終的草圖，解釋道：“結構方面的細節我都已經調試過了，沒有問題。”
唐檸：“學長辛苦了。”
賀誠淡淡道：“沒什麽辛苦的。”
唐檸：“嗯？”
賀誠：“這都是溫時翊做好的。”
唐檸：“……”
他現在已經厲害到可以做工程結構方面的東西了？
人和人的差距為啥還在拉大……
唐檸暗自嘆息了會兒，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進門以後，她好像還沒見到溫時翊的人呢。
“他人呢？”唐檸忍不住問。
陳燃：“在裏邊睡覺呢。”
“睡哪兒啊？”
“床上啊。”
唐檸先是哦了一聲，但隨即又想起什麽，驚訝道：“這裏間的辦公室什麽時候有床了？”
陳燃淡淡一笑：“不止。”
唐檸：“啊？”
陳燃解釋說：“上個月你沒來，溫時翊在裏間生生劃出一間臥室來。別說床了，現在裏間還有浴室和餐桌呢，迷你版單人公寓的配置你懂嗎？”
唐檸：“……”
你們還真是沒白讀建築啊……
唐檸擡眸看向對面兩個困到睜不開眼的人，嘆氣道：“你們這是多久沒睡了？”
陳燃看了眼賀誠，聳聳肩：“我們還好吧，只是沒怎麽睡而已，但每天都有在休息。不過溫時翊就比較慘了，他是真的有好多天沒合眼了。”
唐檸著急道：“好多天是幾天？”
陳燃想了想：“數不清了。”
唐檸：“……”
陳燃說：“他從上個月開始就幾乎住在工作室了。你也知道他那習慣，忙起來的時候不說話，也不吃飯，最多就是我們帶什麽他吃什麽，但也就幾口，大部分時間都一心撲在方案上。哦對了，前幾天他還暈倒在辦公室裏了，我和學長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誒？唐檸……我話還沒說完呢……”
陳燃喋喋不休到一半，唐檸突然從座位上站起身，幾步走到辦公室門前，推門進去了。
陳燃嘿嘿地奸笑。
賀誠看他一眼：“你為什麽騙她？”
陳燃：“因為她傻啊。”
賀誠：“……”
陳燃一副老司機的模樣：“咱們這幾個人裏還有誰能比她更了解溫時翊？我隨便說幾句誇張的話她就信了，根本沒帶思考的，就她這樣不是傻是什麽！”
賀誠：“……”
陳燃：“但學長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賀誠搖頭，虛心求教：“為什麽？”
陳燃挑挑眉：“關心則亂唄。”
賀誠：“什麽意思？”
陳燃：“我一提溫時翊三個字她就高度集中，哪還有空想我說了什麽……就算下一句我說溫時翊愛上我了，她都有可能信！”
“……”
賀誠說不過陳燃，也想不通有沒有道理，最後搖搖頭，繼續調試平面的設計圖去了。
唐檸進門後一眼就看到了溫時翊所在的位置，那是一張標準的單人床，而他修長的身體躺在上面，顯得略微有些局促。
唐檸走過去，他沒發覺，還在沈沈睡著。
入睡狀態中的溫時翊姿態很放松，長長的手臂枕在後腦勺下，突顯寬肩線條流暢，他整個人沐浴在晨光下，籠罩出一種溫溫熱熱的感覺。
唐檸在他身旁小心坐下，悄無聲息，很怕吵醒他。
又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她註意到他只穿了件簡單的襯衣，身上絲毫未蓋，而周圍連塊布都沒有，唐檸都懷疑他是怎麽沒被凍死的。
瞥開視線，唐檸正要起身幫他取來大衣蓋上，突然腕上被人輕輕一握，她頓了下，被迫轉過頭來。
溫時翊目光柔和地瞧著她，確認沒錯，才更近一步握住她手指，包在掌心裏捏了捏，溫聲問：“什麽時候過來的？”
他剛剛睡醒，聲音裏全是自然的低沈。
唐檸說：“剛來。”
“嗯。”
溫時翊緩了緩神，清醒後坐直身子，騰出更大的地方供她入侵。
兩個月沒見，他將她仔仔細細瞧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她不施粉黛的白皙皮膚上，襯著純白的毛衣，整個人顯得愈發柔軟。
他微微勾唇，又輕聲嘆氣。
唐檸聽到他輕不可聞的嘆息聲，下意識詢問：“怎麽了？”
溫時翊定定地看著她，沒有掩飾，開誠布公地說：“很想抱你。”
唐檸楞了半響，垂下眼眸：“哦。”
溫時翊：“嗯。”
“那就抱唄。”
“嗯？”
唐檸依舊低著頭：“我又不是國家保護動物，還能不準人碰是怎麽的？”
她說這話時視線一直定格在窗外，語氣平平穩穩，手指卻無意識握緊，溫時翊看出她的緊張，忍不住眼底帶笑，為她在這一刻的羞澀而感到怦然心動。
過了一會兒。
唐檸轉頭瞪他：“你還抱不抱了！”
溫時翊：“嗯？”
“你不會在等我主動投懷送抱吧！”
“……不是。”
“那你等著吧！”
“……”
唐檸哼了一聲，再次瞥開視線。
這次連耳垂都泛著粉紅。
溫時翊眼底笑意更濃，情不自禁朝她靠近，用臉頰輕輕碰了碰她的。一個久違的貼面禮，將他這兩個月的想念傳遞。
然後他抱住她，整張臉埋進她脖頸，深深地呼吸，嗓音疲憊：“有點累。”
唐檸的手搭由下至上搭在他肩頭，呼吸著他的體溫：“你有多久沒休息了？”
他沈默一瞬：“沒多久。”
“那是多久？”
“大概……”
“嗯？”
他說不出來。
唐檸忽然喊他的名字：“溫時翊。”
他將她抱緊：“嗯。”
“你到底能不能好好休息！”
“……能。”
“你再這樣下去，還能不能騰出時間追我了啊！”
“……”
擁抱的姿勢讓感官無限放大，溫時翊怔然幾秒，輕輕松開唐檸，低頭註視著她的眼睛，淺淺地笑：“當然能。”
唐檸瞥開視線：“哼。”
溫時翊說：“我比你心急。”
唐檸繼續哼：“沒發現。”
“唐唐。”
“嗯？”
溫時翊喊了她的名字，待她偏過頭與他對視，卻不再言語，只是輕輕地笑。
他開始安靜的享受日光，同樣安靜地享受她的溫暖。
在這場沈默中，唐檸忽然發現，有些東西似乎已經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從前她看著這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總是在想，他會在什麽時候說喜歡她，或者愛她。
可她一直尋求不到，是因為這雙眼眸太過清澈，他將所有大大方方展示給她，無所隱瞞，無所保留。
所以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直觀的，包括沒有熱情，包括沒有波瀾。
而現在——
唐檸盯著他漸深的眸色，腦海突然迸發出電影片段的經典臺詞。她想都沒想，照本宣科道：“溫時翊。你這樣看著我，可是非常有危險的。”
他輕輕擡眉，望進她眼底：“為什麽？”
因為——
唐檸一字一句地重覆：“因為你隨時有可能愛上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麽久的陪伴謝謝大家呀！十一愛大家！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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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開眼，吸了吸鼻子……
通了。
再吸一吸……
還是通的。
神了奇了。
感冒竟然真的好了。
好吧好吧, 畢竟昨晚出了那麽多汗, 感冒好了也實屬正常。
唐檸醒的比溫時翊要早，入睡前她面對面窩在他懷裏, 醒來後姿勢換成被他摟在懷裏，後背緊緊貼上他胸膛。
這種溫熱的感覺讓她眼眶微微發熱。
過了會兒，她動了動身子，身後人無意識將她摟得更緊。
她驀地停下動作，臉頰隱隱發熱。
僵持半響。
放棄掙紮, 唐檸目光掃射般尋找自己失蹤的衣物。
兩秒後, 鎖定目標在床下。
呃……
距離好像有點兒遠啊。
沒關系。
再兩秒，發現溫時翊的T恤就在床邊, 努努力就可以夠到。
好的。
就是它了。
唐檸小心翼翼從薄被中探出手臂，伸長摸了摸，沒夠到。
又伸長摸了摸——
Yes！
摸到了衣袖！
唐檸用兩指夾住T恤袖口，正要發力, 身後人又突然動了。
清晨十分，溫時翊好聽的嗓音顯得格外低沈：“怎麽了？”
唐檸猛地收回手, “沒, 沒什麽。”
溫時翊看起來好像還是很困的樣子, 低低嗯了聲，埋頭在她脖頸裏，繼續安靜地睡。
可是……
他把她抱得更緊了。
唐檸心跳速率再次超標, 她一邊計劃著該如何完美離開，一邊又暗自苦惱——
讓你沖動，讓你把持不住自己。
這下好了吧？
又不明不白的睡一塊去了，看你怎麽收場。
唐檸欲哭無淚，這樣的場景很容易讓她又想起分手那天，她在他懷裏醒來。
那時晨光溫暖，溫時翊的體溫同樣，可她卻在他綻放出第一個柔和的笑容時，聲色平穩對他說——
溫時翊，天亮我們就分手吧。
這是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過的殘忍，更何況是溫時翊。
回憶使唐檸陷入短暫的怔然中，很快她回過神，輕輕嘆氣。
就在這時——
肩頭忽然被溫熱觸碰。
？？
然後又被咬了一口。
？？？！
“在想什麽？”溫時翊啞聲道。
“……”
他又說：“天還沒亮。”
唐檸輕聲：“嗯？”
“太陽也沒出來。”
“啊？”
“再陪我一會兒。”
“……”
太陽升起之前，她將自己完全交付給他。
好吧，天還沒亮，太陽也沒出來，灰姑娘還不能離開，這是游戲規則。
溫時翊不再說話，他沈溺於此刻寧靜的溫柔之中。唐檸默了一會兒，又開始進行一系列心理活動——
你這麽抱著我真的舒服麽……
不覺得熱麽……
我的頭發沒有紮到你麽……
你的呼吸弄得我好癢啊……
“唐唐。”
嚇我一跳。
“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
溫時翊語氣稍頓，埋頭在她肩頭又輕輕咬了一口。
“……”
這次唐檸沈不住氣了，忽地轉過身來，瞪他：“你幹嘛總是咬我啊？！”
四目相對，有什麽情緒倏然游走，兩人怔了半秒，一起輕笑出聲。
溫時翊將她重新撈回懷裏，垂眸與她額頭相碰，蹭了蹭，柔聲問：“疼？”
這倒不是。
唐檸搖搖頭：“不疼。”
溫時翊：“嗯。”
他嗯的唐檸立馬來氣：“嗯什麽嗯！不疼你也不能總是咬我啊！”
“嗯。”
“……”
就知道嗯。
你這態度讓我怎麽好意思再發脾氣……
“你想過今天會是陰天麽？”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唐檸眨眼，鼻尖輕輕擦過他的：“什麽？”
溫時翊沈默半響。自言自語般：“如果是就好了。”
唐檸：“是什麽？”
“沒什麽。”
“……”
還能不能好好溝通了……
唐檸無語兩秒，卻在某個思緒碰撞中，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陰天。
陰天沒有太陽。
他是在挽留她。
唐檸默了會兒，不知是什麽情緒使然，緩緩回抱住他，腦袋埋在他胸口，長長地打著哈欠：“是不是陰天都會天亮的。”
別留戀。
溫時翊輕撫她光潔的後背，垂下眼簾，良久，淡淡道：“嗯。”
她還是執意要走，他無法挽留。
剩下的時間不多，唐檸窩在他胸口小憩了會兒，突然打趣道：“我們是不是很奇怪啊？”
溫時翊用鼻尖蹭她發頂：“嗯？”
唐檸說：“你不覺得嗎？我們分手後的狀態，似乎更像是戀人。”
溫時翊沈默。
唐檸陷入回憶：“我們在一起的那年，身邊竟然沒有一個朋友察覺，你說氣不氣人？”
溫時翊依舊不語。
“可我們分開後，大家竟然又都跑來問我，說我們是不是和好了？”唐檸鼻尖抵在他身前，輕輕蹭，語氣莫名其妙：“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那麽沒有存在感嘛？”想了想，她又覺得不對：“還是說，我們果然更適合分……”
“不是的。”
“……”
溫時翊打斷她，語速快到忘記添加思考的成分，於是他短暫停頓，再次否認道：“不是這個原因。”
“哦……”唐檸闔上雙眼，聽出他沒有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配合地繞開，喃喃道：“困了。”
溫時翊低低地嗯了聲，聲線回歸平穩，他像是在哄一個玩兒累的小孩般，語氣無限柔和：“睡吧。”
一分鐘後。
“還是聊天吧。”唐檸突然說。
溫時翊：“……”
“聊聊小時候？”
“嗯？”
“勾起一下美好的回憶嘛。”
溫時翊清淺地笑：“好。”
唐檸將側臉完全貼在他胸口，她難得放松地依偎在他懷裏，像是所有經歷過溫存後的情侶一樣，閑閑地談論，淺淺地聆聽。
她說：“我記得高中那會兒，你好像挺愛穿白襯衣的，怎麽到了大學，就偏愛深色系了呢？”
溫時翊用兩秒的時間跟上她話語轉折的速度，然後凝眉思考，重覆道：“高中？”
“對啊。”
“那是校服。”
“……”
“至於大學……”他陷入回憶，溫聲說：“你送我的第一件襯衣，是深藍色。”
不是星空色嗎？
你有點藝術追求和審美好嘛。
不是。
等等……
唐檸從他懷裏擡起頭，眨眨眼，狐疑道：“不是吧……你因為我送你的第一件襯衣是深藍色，所以之後就亙古不變地走深色路線？”
溫時翊看她一眼，搖頭：“不是。”
唐檸舒了口氣。
“你送我的第二件，也是深色。”
“……”
他提醒：“黑色。”
唐檸無言以對。
溫時翊說：“我以為你喜歡。”
不是……
“為什麽送我深色的襯衣？”
為了讓你變得狂/野一點……
還好。
還好沒送你豹紋的……
忽地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唐檸表情真摯，一本正經瞎說道：“送你深色襯衣，是為了讓你做到深沈一點。”
溫時翊：“……”
“只是沒想到……”
“嗯？”
唐檸一臉嚴肅：“你做的很好。”
“……”
“甚至是非常好。”
“……”
這諷刺的意味任誰都聽得出來。
溫時翊安靜地凝視著她的雙眼，他目光柔和，竟意外地享受這轉瞬即逝的溫暖。
唐檸此刻就窩在他懷裏，他可以近距離看她微小的毛孔，長而密的眼睫，以及隱隱泛紅的臉頰。
他很少會去判斷她究竟漂不漂亮，可那些帶著溫暖笑容的唐檸，柔軟的讓人渴望擁有。
她很好，好到讓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
目睹她清澈的目光，溫時翊忍不住俯身，輕輕吻她眉心。
唐檸開始心跳，胡亂地自言自語道：“我回家以後可能會變胖。”
溫時翊吊著眉梢：“嗯？”
“我是說搬回家和我媽一起住。”
他輕聲應：“嗯。”
唐檸又說：“我瘦下來的這幾斤其實全靠飲食不規律，但到時候回家我媽一日三餐餵著我，指不定我得胖成什麽樣呢。”
溫時翊回想起昨晚觸碰過的細.膩.柔軟，微微斂容，沈聲道：“還好。”
“什麽還好？”唐檸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你說現在還好？現在是還好啊。我這是在幻想以後呢。”說到這，她又想起什麽，柔軟的手指轉移到溫時翊腰.腹，摸了摸，羨慕道：“你這身體長的還真是完美啊！”
溫時翊：“……”
唐檸自顧自道：“都快一米九的個子了，身上一點兒肥肉沒有。”她繼續摸，繼續感受：“雖然也沒有腹肌，但線條感真是一等一的好！”
溫時翊捉住她不知分寸的軟手，輕笑道：“你好像很有經驗？”
唐檸謙虛地搖搖頭：“觸覺經驗少了點，但視覺經驗還是很豐富的。”
就知道貧嘴。
“誰還沒看過幾個男模的.肉^體.照啊！”
“……”
溫時翊微微凝眉，唇角勾起淺笑，都由她去了。
這樣簡單的時刻，混雜在某個一閃而過的情緒中，溫時翊突然意識到，之前無數次的溫存過後，他似乎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與她簡單的對話，體會她只言片語的情感。
更糟糕的是，就連他們最值得珍惜的第一次，他都忘記模糊地問她一句難受嗎？
或者是天亮後，輕輕擁著她，笑道一聲早安。
唐檸說得對，她才二十歲，卻被他用五十歲的親情狀態對待。
分手時她話裏的那句感受不到愛情，現在來看，不是沒有道理。
氣氛無聲無息走向沈默。
溫時翊徒勞的將她抱緊，輕聲喚：“唐唐。”
她很大度地應：“嗯？”
唐檸目光裏清澈溫潤，看一眼，溫時翊便再次陷入沈默。
時間安靜地流轉。
不知過了多久，唐檸突然伸出手，指腹劃過溫時翊線條流暢的側臉，停在輪廓的陰影處。
她微微瞇眼，目光越過他。
溫時翊握住她柔軟的指尖，語氣被溫柔包裹：“怎麽了？”
唐檸搖搖頭，直視他的眼睛，淡淡地笑：“天亮了。”
這話語是無聲的宣判。
溫時翊唇角笑容漸斂，目光深不可測。
窗簾處留下的微小縫隙，給了陽光肆意鉆入的機會。唐檸看著這淡淡的光斑，下結論道：“是個晴天，而且陽光很暖。”
意識到她的離開無力挽回，溫時翊漸松攬著她肩背的手。很奇怪，明明放手的姿勢他還沒有習慣，卻已經在不斷重覆。
很快，他們默契的不再言語。
唐檸從他懷裏離開，套上那件滿是他氣息的T恤，不由自主為這段關系謂嘆——
明明靈魂與身體方面親密無間，卻唯獨在愛情的領域，疏離的似有若無。
奇怪的事情於他們二人來說稀松平常，放在這個浮躁的世界裏，竟也顯得意外別致。
離開溫時翊的懷抱前，唐檸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怕那裏不經意盛滿的渴望與失落，會將她最後薄弱的理智沖垮，她怕自己會心疼地吻他，這是一切錯誤的致命點。
他們的愛情從最初就不尋常，一個滿含情.愫的吻，會比一場親.密的歡^愛更讓她覺得難以割舍。
身體的親.密結束後是回憶，而愛情裏的溫存，剝離之後便只剩痛感。
唐檸跨進浴室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身後有目光尾隨，可她沒有回頭，將這場對弈沈默結束。
她需要時間。
溫時翊也同樣需要。
他們所處的位置和尋求的答案不同，但幸好，目標是一致的。
泡過熱水澡，簡單擦凈後，唐檸推開浴室的門。
溫時翊不知是什麽時候已經收拾完畢，他看樣子已經沖過澡，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晨光溫柔的撫摸著他身形輪廓。
他換上了淺色的T恤，卻依舊美好的讓她移不開眼。
想必是唐檸這澡泡的太久，他失了性子等待，拿了換洗的衣物，與她自覺交換浴室。
很貼心。
他還幫她準備了幹凈的衣物。
就放在床邊。
溫時翊始終沒有轉過身來，他修長的指骨間夾著一只香煙，遲遲沒有點燃。唐檸天人交際半秒，褪掉身上的T恤，一.絲.不.掛，同樣背對著他開始換衣服。
還殘留著暧昧氣息的房間，此時只剩下衣物間細小的摩擦聲。
很快她換好自己的著裝，確認無誤，轉過身來。
溫時翊不知是何時變換了姿勢，此時正懶懶地靠在窗臺，目光柔和地盯著她看。
那模樣，像是欣賞了很久的樣子。
唐檸：“…………………………”
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呢？！
我同意你免費看我換衣秀了麽你就看？！！
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幾分鐘前還存在的傷感轉瞬即逝，唐檸氣呼呼地錯開視線，臉頰隱隱發燙。
溫時翊捕捉到她眼神裏的羞澀，唇角微揚，低眉掩藏情緒。
很快他朝她走來，唐檸下意識後退幾步，眼神躲躲閃閃。溫時翊將手裏的煙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低頭，沖她輕聲笑：“怎麽了？”
唐檸瞥他一眼：“哼。”
他繼續縱容地笑：“去吃飯？”
“不想吃。”
“……”
“你送我回家吧。”
“嗯？”
“我要請假可以嗎？”
溫時翊沒說話，思考一瞬，又朝她靠近幾分，壓低嗓音問：“不舒服？”
這話太暧昧了。
唐檸紅著臉搖搖頭，解釋說：“我回家想想方案的事情。”
溫時翊的嗓音極具壓迫感：“公司不能想？”
“也不是不能……”
“那為什麽要回家？”
“……”
溫時翊等她說話。
“建築方案不是還沒定下來嗎？”
“嗯。”
“那我去了也沒有意義。”唐檸說：“等建築主體定型了我再去公司吧。”
“為什麽？”
“……”
哪兒那麽多為什麽！
唐檸思忖了會兒，仰起頭說：“不是你要我做景觀部分的設計嘛，那我覺得前期建築主體應該和場地布置適當保持些距離，要不我很容易就會被你們的思路帶著走，你也進行過景觀環境的設計，這點兒道理你總是懂的吧？”
溫時翊不說話。
唐檸繼續道：“……至於你說後期要為建築服務，那是肯定的啊。但我前期總得多多儲備些資料吧，廣場設計是整個景觀裏最難的部分，你要我直接把方案給你嗎？我又不是神……”
溫時翊依舊凝眉不語。
唐檸等了一會沒等到他回答，緊張道：“你不會是在考慮扣我工資吧？”
溫時翊：“……”
她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唐檸的這番話不是沒有道理，溫時翊仔細思考後，也只能凝眉同意。
但他始終沒有言語，轉身前，重新取來小桌上的香煙，摸出打火機，刷的一聲點燃，沒當著唐檸的面吸，勾起車鑰匙走了。
唐檸無語地盯著他背影看。
就這脾氣，還好意思說要追姑娘……
也就是我能忍你……
換個人你試試看！
唐檸沖著溫時翊的背影翻白眼，動作進行到一半，腦海裏忽然閃現出蔣晗那雙目光灼灼的大眼睛，嚇得她一個激靈。
趕緊甩掉腦海裏亂七八糟的念頭。
呸呸呸，別換人了。
你還是繼續追我吧……
溫時翊驅車送唐檸回家，一路上又回歸那個冷言寡語的模樣。唐檸幾次用餘光悄悄打量他，都忍不住暗自懷疑——
這真是昨晚和她待在一處的男人嘛？
性格轉變也太大了吧……
唐檸仰天無言半秒。
很快到了她家樓下，溫時翊把車安穩停好，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看樣子是沒打算下車送她。
好吧好吧……
沒幾步路了……
我忍了。
唐檸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前又忍不住轉頭看向溫時翊，無語道：“就因為我請假不去公司幹活，你就不高興了？”
溫時翊微微凝眉，臉上卻不見慍色：“不是。”
“你這是幹嘛？”
他不說話。
“怕我拖緩方案深化的進度？”
“……不是。”
唐檸下意識提高分貝：“那你……”話說一半，終於從他的神色中發現什麽，唐檸頓了頓，朝他湊過去，語氣軟軟地調侃道：“不想我請假？”
溫時翊容色略顯不自然。
唐檸又笑:“是怕見不到我，會想我？”
等建築主題方案敲定，起碼要一兩個月。
這時間都快趕上他們剛剛分手後沒見面的那段時間了……
溫時翊聲線低沈，良久，別扭地應：“嗯。”
居然還承認了……
唐檸忍住想要哈哈大笑的沖動，肆無忌憚地欣賞了會兒他可愛的表情，許久後，陽光變換位置照進車內，到處都是一派暖意。
“我回家了啊。”
他淡淡地應：“嗯。”
“一兩個月而已，過得很快的。”
“……”
“想我的話，就在座位上放張我的照片看。”
“…………”
“沒有的話我可以發你。”
溫時翊終於開口：“回去吧。”
唐檸咯咯地笑：“那我走啦！”
“嗯。”
“溫時翊。”
他楞了半秒，轉過頭來：“嗯？”
晨光的角度剛剛好，輕柔的將他包裹，溫時翊眼眸清澈，一如十六歲少年的模樣。
唐檸輕笑一聲，寓意不明道：“記得加油啊。”
接下來的兩個月，唐檸把溫時翊給她的書前前後後過了不下十遍。
如果說第一遍還只是讓她有個淺顯的認知，那麽第二遍第三遍她就能對風景園林的整個歷史及概況，甚至是未來幾年的發展了如指掌。
第十遍過完，她忽感人生至此走上巔峰。
風景園林與建築及城市構成圖底關系，相輔相成，是人居學科群支柱性學科之一。
其中的風景園林學空間營造理論，更是為建築大跨步的做出了不少貢獻。就像溫時翊說的，一切輔助學科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建築學所服務。
可風景園林作為突出學科，卻也很好的秉持了這個觀念。
它的存在，可以讓建築變得更加好。
這讓唐檸不經感慨，連學科都這麽懂她的心。
她也一樣，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讓溫時翊變得更好。
他有熠熠的光芒，她便無所謂受傷。
十一月快結束的時候，唐檸重新回到工作室。
彼時，整個投標方案的設計，基本進入尾聲。
寒冬將至，空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冷。唐檸向來怕冷，清早出門時她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即使是這樣也結結實實凍了一把。
可當她推開工作室的門，熱浪呼來時，那種治愈感，瞬間將她包裹。
真好，冬天也一樣和空調很配。
兩個月沒見，陳燃看她第一眼，呆滯了兩秒，然後忍不住感慨道：“還是小唐檸漂亮啊……”
“……”
一大早這是來哪出？
唐檸把大衣脫下，穿著件純白色的高領毛衣走過去，坐進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下意識進入狀態：“方案怎麽樣了？”
陳燃：“差不多了吧。”
“最終形體也確定了？”
陳燃默了會兒，鼠標在電腦上飛快點擊幾下，確認後，神態漸松，點點頭：“確定了。”
“哦。”唐檸將自己擬草的幾份總平面規劃圖發給他倆，想起什麽，又問道：“底層平面圖有變過嗎？”
陳燃緩慢地思考中，賀誠把話接過來：“沒有。”
那就好。
賀誠遞給她一份最終的草圖，解釋道：“結構方面的細節我都已經調試過了，沒有問題。”
唐檸：“學長辛苦了。”
賀誠淡淡道：“沒什麽辛苦的。”
唐檸：“嗯？”
賀誠：“這都是溫時翊做好的。”
唐檸：“……”
他現在已經厲害到可以做工程結構方面的東西了？
人和人的差距為啥還在拉大……
唐檸暗自嘆息了會兒，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進門以後，她好像還沒見到溫時翊的人呢。
“他人呢？”唐檸忍不住問。
陳燃：“在裏邊睡覺呢。”
“睡哪兒啊？”
“床上啊。”
唐檸先是哦了一聲，但隨即又想起什麽，驚訝道：“這裏間的辦公室什麽時候有床了？”
陳燃淡淡一笑：“不止。”
唐檸：“啊？”
陳燃解釋說：“上個月你沒來，溫時翊在裏間生生劃出一間臥室來。別說床了，現在裏間還有浴室和餐桌呢，迷你版單人公寓的配置你懂嗎？”
唐檸：“……”
你們還真是沒白讀建築啊……
唐檸擡眸看向對面兩個困到睜不開眼的人，嘆氣道：“你們這是多久沒睡了？”
陳燃看了眼賀誠，聳聳肩：“我們還好吧，只是沒怎麽睡而已，但每天都有在休息。不過溫時翊就比較慘了，他是真的有好多天沒合眼了。”
唐檸著急道：“好多天是幾天？”
陳燃想了想：“數不清了。”
唐檸：“……”
陳燃說：“他從上個月開始就幾乎住在工作室了。你也知道他那習慣，忙起來的時候不說話，也不吃飯，最多就是我們帶什麽他吃什麽，但也就幾口，大部分時間都一心撲在方案上。哦對了，前幾天他還暈倒在辦公室裏了，我和學長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誒？唐檸……我話還沒說完呢……”
陳燃喋喋不休到一半，唐檸突然從座位上站起身，幾步走到辦公室門前，推門進去了。
陳燃嘿嘿地奸笑。
賀誠看他一眼：“你為什麽騙她？”
陳燃：“因為她傻啊。”
賀誠：“……”
陳燃一副老司機的模樣：“咱們這幾個人裏還有誰能比她更了解溫時翊？我隨便說幾句誇張的話她就信了，根本沒帶思考的，就她這樣不是傻是什麽！”
賀誠：“……”
陳燃：“但學長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賀誠搖頭，虛心求教：“為什麽？”
陳燃挑挑眉：“關心則亂唄。”
賀誠：“什麽意思？”
陳燃：“我一提溫時翊三個字她就高度集中，哪還有空想我說了什麽……就算下一句我說溫時翊愛上我了，她都有可能信！”
“……”
賀誠說不過陳燃，也想不通有沒有道理，最後搖搖頭，繼續調試平面的設計圖去了。
唐檸進門後一眼就看到了溫時翊所在的位置，那是一張標準的單人床，而他修長的身體躺在上面，顯得略微有些局促。
唐檸走過去，他沒發覺，還在沈沈睡著。
入睡狀態中的溫時翊姿態很放松，長長的手臂枕在後腦勺下，突顯寬肩線條流暢，他整個人沐浴在晨光下，籠罩出一種溫溫熱熱的感覺。
唐檸在他身旁小心坐下，悄無聲息，很怕吵醒他。
又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她註意到他只穿了件簡單的襯衣，身上絲毫未蓋，而周圍連塊布都沒有，唐檸都懷疑他是怎麽沒被凍死的。
瞥開視線，唐檸正要起身幫他取來大衣蓋上，突然腕上被人輕輕一握，她頓了下，被迫轉過頭來。
溫時翊目光柔和地瞧著她，確認沒錯，才更近一步握住她手指，包在掌心裏捏了捏，溫聲問：“什麽時候過來的？”
他剛剛睡醒，聲音裏全是自然的低沈。
唐檸說：“剛來。”
“嗯。”
溫時翊緩了緩神，清醒後坐直身子，騰出更大的地方供她入侵。
兩個月沒見，他將她仔仔細細瞧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她不施粉黛的白皙皮膚上，襯著純白的毛衣，整個人顯得愈發柔軟。
他微微勾唇，又輕聲嘆氣。
唐檸聽到他輕不可聞的嘆息聲，下意識詢問：“怎麽了？”
溫時翊定定地看著她，沒有掩飾，開誠布公地說：“很想抱你。”
唐檸楞了半響，垂下眼眸：“哦。”
溫時翊：“嗯。”
“那就抱唄。”
“嗯？”
唐檸依舊低著頭：“我又不是國家保護動物，還能不準人碰是怎麽的？”
她說這話時視線一直定格在窗外，語氣平平穩穩，手指卻無意識握緊，溫時翊看出她的緊張，忍不住眼底帶笑，為她在這一刻的羞澀而感到怦然心動。
過了一會兒。
唐檸轉頭瞪他：“你還抱不抱了！”
溫時翊：“嗯？”
“你不會在等我主動投懷送抱吧！”
“……不是。”
“那你等著吧！”
“……”
唐檸哼了一聲，再次瞥開視線。
這次連耳垂都泛著粉紅。
溫時翊眼底笑意更濃，情不自禁朝她靠近，用臉頰輕輕碰了碰她的。一個久違的貼面禮，將他這兩個月的想念傳遞。
然後他抱住她，整張臉埋進她脖頸，深深地呼吸，嗓音疲憊：“有點累。”
唐檸的手搭由下至上搭在他肩頭，呼吸著他的體溫：“你有多久沒休息了？”
他沈默一瞬：“沒多久。”
“那是多久？”
“大概……”
“嗯？”
他說不出來。
唐檸忽然喊他的名字：“溫時翊。”
他將她抱緊：“嗯。”
“你到底能不能好好休息！”
“……能。”
“你再這樣下去，還能不能騰出時間追我了啊！”
“……”
擁抱的姿勢讓感官無限放大，溫時翊怔然幾秒，輕輕松開唐檸，低頭註視著她的眼睛，淺淺地笑：“當然能。”
唐檸瞥開視線：“哼。”
溫時翊說：“我比你心急。”
唐檸繼續哼：“沒發現。”
“唐唐。”
“嗯？”
溫時翊喊了她的名字，待她偏過頭與他對視，卻不再言語，只是輕輕地笑。
他開始安靜的享受日光，同樣安靜地享受她的溫暖。
在這場沈默中，唐檸忽然發現，有些東西似乎已經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從前她看著這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總是在想，他會在什麽時候說喜歡她，或者愛她。
可她一直尋求不到，是因為這雙眼眸太過清澈，他將所有大大方方展示給她，無所隱瞞，無所保留。
所以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直觀的，包括沒有熱情，包括沒有波瀾。
而現在——
唐檸盯著他漸深的眸色，腦海突然迸發出電影片段的經典臺詞。她想都沒想，照本宣科道：“溫時翊。你這樣看著我，可是非常有危險的。”
他輕輕擡眉，望進她眼底：“為什麽？”
因為——
唐檸一字一句地重覆：“因為你隨時有可能愛上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麽久的陪伴謝謝大家呀！十一愛大家！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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