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昱遙的校草頭銜在高中時被眾人一齊擼了下去。

倒不是因為高中出現比他更美顏盛世的人, 而是大家對他這個無論何地何地都保持正經的性格實在無法接受。

校長是姜昱遙的舅舅, 老師們和姜昱遙都很熟悉, 他們偶爾隨便問姜昱遙什麽問題，後者隨口接著答了……這同學們哪受得了。

還想上學偷偷帶個手機談個戀愛呢。

姜昱遙並非有意去透露什麽同學們的秘密, 只是在他的概念裏，這些都是無所謂的事，且他一向照原則做事, 完全沒察覺有什麽不妥。

高一，有原則的姜昱遙被老師拉去執勤。

他心裏其實並不喜歡被迫安排的工作，對這種需要拋頭露面的事也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因為舅舅, 也不好和老師硬碰硬, 只能答應下來。

老師交給他一個本子, 讓遲到或是不穿校服的同學自己簽字，如果被記名，這些同學要寫三千字檢討才能在老師那裏消去名字。

三千字, 作文才八百字呢。

最開始同學們都沒在意, 老師們的花樣多了, 哪次不是上有對策下有政策？

誰都沒料到，這次姜昱遙會如此……不留情面。

換句話說就是刻板。

只要遲到，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 你也得在本子上記下名字再走。

其餘和姜昱遙一起執勤的同學樂得清閑，三兩人聚在一起偷偷聊天，姜昱遙則習慣在執勤時看英語, 他覺得純粹執勤的話實在太浪費時間。

姜昱遙翻著書，聽到身旁人在議論，說樹後面躲了三個小女生，他們在討論哪個女同學顏值比較高。

而姜昱遙面前則是幾個不學好的小青年，其中留著飛機頭的男生正據理力爭，爭得面紅耳赤，誰都不想寫三千字檢討，那簡直是要廢了老命。

姜昱遙掃了面前幾人一眼，目光沒有絲毫松動，他低下頭，繼續看書。

沒過多久，以為旁人看不到自己躲起來的三個女生走了過來。齊刷刷地穿著不太規範的校服，校服褲腿微微收緊，麻袋變成時髦休閑褲。少女身姿姣好，走在中間的最是惹眼。

姜昱遙身旁幾個男生埋頭竊竊私語，目光時不時地往女孩的方向瞟。

姜昱遙看著英語書上的單詞，不為所動。

他聽到女孩和小青年說了些什麽，那幾人不情不願地離開，三個女孩倒是留下來了。

接著，他聽到女孩溫潤的聲音淡定地編著瞎話。

“同學，我們今天已經和老師請假了，能不能……”

姜昱遙對這種瞧不起別人智商的人沒什麽好感。他頭也沒擡，丟過去兩個字，“不能。”

姜昱遙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早戀的一天，事實上，他對“女朋友”三個字向來免疫，在他對自己的規劃中，沒有找女朋友這一項。按照他媽林歡的話說，男人要對女人負起一輩子的責任，不能隨隨便便就談戀愛。

姜昱遙覺得現在的他還負不起這個責任。

在學校門口遇到謝緲沒多久，姜昱遙又在樓梯間遇到她。

姜昱遙不認識謝緲是誰，即便後者在學校憑借美貌和性格博得一絲好名聲。但他知道她前不久還企圖撒謊，蒙混過關，不想寫檢討。

姜昱遙多看了她兩眼，也沒放在心上，手持著書，準備下樓。

然而……

女生朝他倒了過來。

倒過來的瞬間，姜昱遙心慌了一瞬。

他靈敏躲開，皺著眉忍著沒去看謝緲。

走到下一層樓梯時，還是忍不住用餘光瞟了眼謝緲，後者一臉失落。

……

還真是故意撞上來的。

姜昱遙眉頭緊蹙，沒明白謝緲在搞什麽。

不過這對姜昱遙來說只是個小插曲，插曲過去後，他很快將奇怪女生拋到腦後。

再後來，體育課時，姜昱遙聽同班同學提到謝緲。彼時姜昱遙還不能把謝緲的名字和臉對上，他只聽同學說，一起上體育課的班裏有個特別好看的女生。

什麽長發飄飄、仙女下凡……理科腦子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詞都扔了上去。

姜昱遙對仙女沒興趣，但他坐在樹蔭下，討論的男生離他太近，這些話一字不露地飄進他耳朵裏。偏偏他記憶力又不錯，便記住了隔壁班有個謝緲。

至於長相，不清楚。

直到年級主任讓姜昱遙去給謝緲送成績單，她的名字和長相才在姜昱遙腦中逐漸重合。

紅燈區不是姜昱遙該去的地方，即便他平日冷靜慣了，初到這裏，還是被女人們的熱情嚇了一跳。生活在這裏的人都很有“眼力見”，一看姜昱遙就知是不可多得的清純小客人，爭著搶著奔向他。

姜昱遙一時慌亂，無措之際，手腕被謝緲拽住。

看見謝緲第一眼，他就明白了班裏男同學為何那般念念不忘。

一雙似瑩瑩低語的眼，肌膚白嫩，五官組合得很是巧妙，既美艷又清純。當然，絕大部分是清純。

姜昱遙渾身發麻，跟著謝緲走進屋去。

身後有人在嘲諷謝緲，他腦子卻像充了血似的，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立在屋內，看著謝緲笑盈盈站在自己身前，努力壓住心中的歡喜。

姜昱遙不懂她在歡喜什麽，更不懂為什麽自己說話時聲音總有絲飄忽不確定感，他站在她面前，竟然覺得自己有些緊張。

許是昏暗燈光無形增加朦朧感，又或者是身處紅燈區讓姜昱遙多出幾分遐想，總之，他看見穿著睡裙的謝緲，怎麽看都不自在。還好，他一貫能掩蓋住自己的情緒。

姜昱遙手心開始冒汗。

他察覺出自己的不尋常，只想快些逃離這個地方，卻沒想過，那晚他沒再能走出去。

有關牽牽手就會懷孕的問題……

這是姜昱遙一輩子的陰影。

天知道林歡怎麽會給他灌輸這種思想！他都是高中生了而且還是男生！居然還真情實感地考慮過該如何對抱著睡了一晚的謝緲負責！！

離開謝緲家的姜昱遙，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謝緲不出意外再次遲到，姜昱遙看著她朝自己走過去，目光不自在地偏向別處、繼續偏。

他假裝沒看到謝緲過來，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她說話，對於她的聲音，全部自動屏蔽。

謝緲從他跟前走過去，隱約間，他似乎瞥到謝緲意味深長的笑臉。

……笑什麽笑！

接下來幾天，姜昱遙在道德中苦苦掙紮。

負責吧，他和謝緲剛認識沒兩天，確切的說連認識都算不上，就這麽負責了，似乎不太好。可如果不負責……萬一出點別的什麽事，比如huai了什麽的，那不是更不好？

姜昱遙頭痛欲裂。

人生第一次，一整天的時間都用來思考一個女孩。

等他終於擺脫緊緊糾纏在一起的覆雜想法，下定決心後，他立刻去找了謝緲。

那簡直是他人生中最窘迫的一天。

姜昱遙從沒這麽恨過一個人，看著咯咯笑個不停的謝緲……他都想直接把她掐死算了！

惱歸惱，可再看到謝緲，姜昱遙心裏卻不再是那麽回事了。

他看著她或活潑或安靜的身影，時時刻刻繞在他周圍，連空氣都好像被她的熱情點燃……他的心思再也不能保證只留在學習上。

他留意到她時常偷偷跟著自己，一路跟到圖書館，然後她作勢壁咚了他。

姜昱遙再怎樣也是個男孩子，怎麽也不可能比女孩子力氣小。他想推開謝緲，卻怎麽都伸不出手。

日後想想，哪裏是伸不出手，只是因為心裏對謝緲的好感，不想推開她而已。

接下來的發展超乎姜昱遙預料。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習慣自己身邊有個跟屁蟲，時時刻刻留意他的去向，看到有女生和他說話還會胡攪蠻纏一通。假裝大度地告訴他，她絕對不會阻止他正常社交。

呵呵，誰信。

姜昱遙開始留意自己身邊的異性。

他本就不是多言的人，又刻意與異性保持距離，在其他女生眼中，姜昱遙一日比一日高冷。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修煉出段位來了。

高中三年，是姜昱遙前半輩子最有意思的三年，他恍然發現林家之外的世界如此吸引人，吸引到他壓根不想再回到那個牢籠。

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姜昱遙小心翼翼守護這段感情。

雖然那時兩人都有手機，姜昱遙卻不敢和謝緲聯系的太頻繁，如果被林長治發現，這會是一個大麻煩。哪知後來還是被發現了。

周末，謝緲要他陪她去書店買輔導書。

小情侶周末出去逛逛街，本來是一項極其平常的活動，然而到了姜昱遙這裏，就變成不可多得的。以往的周末，他不是隨林長治參加各種宴會，就是在家裏學習，壓根不可能出去玩。

KTV、電玩城這些年輕人常去的地方，姜昱遙一次都沒去過。

姜昱遙本想說自己周末沒空，但擡頭對上謝緲期盼的目光時，沒空就變成了“好”。

答應完謝緲，姜昱遙小心肝都在顫。

要死了要死了。

晚上回家，吃晚飯時，姜昱遙一直在琢磨自己該怎麽和林長治開口。

……就說學校周末補課？

不行，舅舅就是校長，補不補課一問舅舅就清楚。

要不直接說和朋友出去玩？

恩，林長治估計會打死他。

姜昱遙糾結近兩個小時，最後決定對林長治實話實說。

“我周六想出去一趟，去書店看書。”

林長治擡擡眼：“需要什麽書，讓阿姨給你買回來就是。”

姜昱遙皺起眉，淡了淡嗓子：“外公，我從沒去過書店，想去看看都有什麽書，選一選。”

林長治默了半晌終於應允，但還是追問道：“和誰去？”

姜昱遙：“……廖清冶。”

林長治皺眉：“那小子不是什麽好東西。”

姜昱遙：“恩……他最近想變成好東西了。”

遠方的廖清冶膝蓋中了一箭。

得到應允後，一整晚，姜昱遙都在想自己第二天要穿什麽衣服好。

他以往從沒在意過穿著，但莫名覺得第一次和謝緲一起出門應該註意些。好在林歡平時註重對姜昱遙的形象管理，衣櫃裏放著的衣服都是今年新款流行的，姜昱遙選了一套休閑裝放到床頭。

第二天，他沒到六點就醒過來。

不知道怎麽的……有點小激動。

姜昱遙甩了甩頭，去洗手間洗漱，又坐在桌子前背了會單詞，才到出門時間。

到新華書店後，姜昱遙發現謝緲比自己到的更早。

謝緲一身紗裙，兩條修長的腿隱在一層灰紗後若隱若現。長發特意編魚骨辮，周遭的碎發生出朦朧感，露出飽滿的額頭。她站在陽光下時，的確挺像小仙女。

一見姜昱遙，謝緲立刻跑了過去，挽起他的手，“你來啦，這麽準時。”

她的手不小心碰到姜昱遙手指，姜昱遙手指晃了晃，繃著心臟低頭看去。

幾縷陽光從指間穿過，她的手背白皙嬌嫩，讓人忍不住一把握住。

姜昱遙只敢想想，不敢做。

他喉嚨滾動一下，目光不自在地瞟向別處，“恩”了一聲。

謝緲拉著他進書店。

嚴格說起來，這是姜昱遙和謝緲第一次單獨“約會”。

姜昱遙也不是真要買什麽書，進了書店就一直亂轉，謝緲被迫時時刻刻看緊他。

她看得清楚，只要姜昱遙一走動，總會吸引到小姑娘的目光，就連三四十歲的店員都會多看姜昱遙兩眼。

謝緲覺得自己的任務還真是緊迫啊。

看了會書，謝緲不願意了，拉著姜昱遙死活要走。

出去時還怒氣沖沖：“以後再也不來這家書店了！不正經！”

姜昱遙：“……？”

二臉茫然。

難得能將姜昱遙約出來，謝緲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中午不到，就拉著他去吃午飯。謝緲拿著自己所有零花錢，打算請姜昱遙吃一頓大餐，結果被後者反手扣住手，拉進了較平民的店面。

吃過飯，謝緲想去結賬，手還沒放進書包裏，姜昱遙已經將自己的錢包拿了出來。

男式黑色錢包。

他先抽出一張信用卡，想了想又放回去，換成現金。

謝緲站在他身旁，臉頰莫名其妙紅起來。

這種有男朋友付賬的感覺……還挺好呢。

下午，謝緲本想拉著姜昱遙去電玩城玩，奈何林長治看得緊，提前將姜昱遙叫走。臨走前，姜昱遙見她一臉落寞，忍不住道：“我不著急，先送你回家。”

謝緲歡呼著同意了。

上了公交車，謝緲又開始黑臉。

……居然一點都不擠！差評！

兩人選了一前一後座位坐下，謝緲看著姜昱遙的背影，越看越覺得沒勁。她還期待了好一會，希望公交車能人貼人擠人，她借機和姜昱遙有點親密接觸。

哼。

謝緲坐到前排，去找司機叔叔談人生。

“您不覺得公交車發車時間安排的不科學嗎？像周末這種人比較少的時間段，應該少發幾輛車才節省資源嘛。車上人都沒坐滿。”

司機：“……始發站你想坐的多滿？”

謝緲眨眨眼，哦，原來這裏是始發站嗎？

完了完了，愛情將她的智商都給沖走了。

姜昱遙坐在後排，假裝休息。

真丟人。

沒過幾站，人陸陸續續上車，姜昱遙將自己的座位讓給一個年級大了的老奶奶。他側身將還在前排坐著的謝緲拉起來，直接拉到公交車後，一塊足以兩個人站立的地方。

他一手搭在公交車橫著的扶手上，旁邊就是茫然中的謝緲。

姜昱遙不動了。

謝緲又反應了好一會，才發覺自己和姜昱遙的姿勢有些暧昧，就好像……被他抱住似的。

臉頰紅了又紅。

等公交車行駛過一半路程，終於如謝緲所願，成了人擠人貼人的狀態。姜昱遙也被身後的力量不斷擁向前，幾乎已經快要貼到謝緲身上。

謝緲是正對著姜昱遙的，她頭就埋在他胸前，擡不起來。

感覺身子要軟掉了。

那以後，謝緲破天荒的沒作妖。

姜昱遙回家後卻遭到冷遇，林長治覺得他回來得太晚，生氣了。

從前姜昱遙最怕林長治，別說他生氣，就是單純的瞪瞪眼睛，姜昱遙都會嚇的半死，今天卻沒什麽感覺。腦子裏滿是謝緲，和她伏在他身前的樣子。

當真是楚楚動人。

林長治的問話，姜昱遙全部漫不經心答完，林長治沒法，只能放他走。

他以為自己是過了這一關，卻沒想到，這是在林長治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高三最後那段時間，姜昱遙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去的。

他聽到謝緲母親被害的消息時，人已經被林長治“軟禁”起來，他想出去尋謝緲，卻始終找不到機會。等到韓雅自殺，姜昱遙已經基本喪失與外界溝通的能力。

他迫切地想知道謝緲的消息，卻沒人願意告訴他。

他想陪在她身邊，在林長治面前也只是奢望。

姜昱遙和林長治爆發激烈地爭吵，姜昱遙爭得面紅耳赤，身子都開始發抖，卻還是抵不過林長治輕飄飄一句，“把他給我帶走。”

姜昱遙第一次知道絕望是何滋味。

他頹廢地活著，一秒一秒地數時間，只期盼林長治放他走時，他還能再去見謝緲。

然而等林長治再次帶姜昱遙去上學，他才發現，謝緲已經從北城消失。

她沒再去上過學，也沒回過家，甚至沒有給他留下只言片語。

姜昱遙知道，這是林長治處理的結果。

他從未如此厭煩現在的生活。

雖然心中憤懣，但他還是努力過完高三最後的日子，高考結束後，他徹底頹廢墮落。

林長治不讓他出門，他就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什麽也不做，只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林長治若趕他出去，他便胡亂喝一通酒，隨便找個大馬路都能睡下，最後還要司機去馬路邊找人。

姜昱遙身邊的人都驚呆了。

林歡見不得兒子受苦，曾想去勸說父親將謝緲找回來，得到的卻是父親一頓怒斥。

而姜昱遙，似乎也無所謂謝緲回不回來，大一剛開學，他立刻收拾東西離開林家。

混混沌沌的三個月過去，姜昱遙稍微清醒。

他知道自己再作下去也於事無補，卻也不敢主動去找謝緲，他想象不到那幾個月她過的是什麽日子，最後甚至還被趕出北城。

姜昱遙開始潛心學習，大學四年，除了學習和實踐，再沒做過其他事。

曾有幾個女生陸陸續續追過他，這回他連基本禮貌都懶得維持，直接趕走，他身邊才終於清靜了。

姜昱遙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要這麽過完。

也不知是不是心裏還有點僥幸心理，姜昱遙拿到學歷證書後，堅持回國從業。他本不想留在北城，可仔細想想，除了北城外，其他城市好像連謝緲的痕跡都沒有。

他就職於人民醫院，專攻眼科。

當初選眼科的理由還有些好笑，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想要的得不到更是尋常，姜昱遙想，既然得不到，那就在眼睛裏存檔，永遠記住。

當然，更多的是他喜歡留在眼科。

姜昱遙從未想過，他和謝緲會以這種方式重遇。

……她來人民醫院看病。

姜昱遙還沒擡起頭，便聽到她的聲音，溫順穩重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小張楊。她甜糯的聲音將他稱作——同學。

呵，同學呀。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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