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姜昱遙的福, 謝緲第一次見識到, 什麽叫真正的大戶人家。

以前母親還在時, 家中錢財雖也不少，但來得快揮霍得也快, 母親又不是勤儉持家的主，兩人的住處還真沒怎麽整修過。

眼前的別墅顯然不同，就說吊在棚頂的水晶燈, 大概就能花掉謝緲幾個月的工資。

謝緲知道，這種場合自己不該多話，便老老實實跟在姜昱遙身後，隨林長治後面, 走進他的書房。

從背影看, 林長治是標準的銀發老人, 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再沒了當年的精氣神。雖然目光中威嚴仍在，但到底比不得年輕的時候, 老了的林長治, 連心都比年輕時軟了許多。

否則當年也不會任由姜昱遙上醫學院。

謝緲思索兩秒, 覺得姜昱遙就是吃準林長治現在的心態，所以才無所畏懼。對林長治來說，現在畢竟是孫子更重要, 生意什麽的，可以暫且先放放了。

富貴人家，書房也要比尋常人家大, 在謝緲看來，林長治的書房甚至可以說是機關重重。她一眼就看出來，書房後還有個密室，大概是放置重要材料用的。

林長治的書桌也異常大，深棕色的桌面隱隱反光，桌子上擺了些讀書時能用到的東西，唯獨沒有電腦。

看來老爺子年紀大了，用不慣那種東西。

坐下後，林長治先向謝緲看去。

謝緲這個名字，林長治聽過許多次，幾年前和現在。

模樣倒是生得俊俏，雖然林家人的顏值都不低，但謝緲的模樣還是得到林長治的讚嘆，最起碼是上得了廳堂。能力上，就林長治得到的消息，謝緲工作的能力數一數二，屬於年紀輕輕便事業有為的類型，若不是想安生過幾年日子，也不會留在報社做記者。

林長治緩聲開口：“謝小姐，是記者？”

謝緲牽唇笑笑，答道：“是，目前在報社工作。”

笑容也得體，像是大家閨秀。

林長治不動聲色地打量謝緲，後者自然知道他在打量，但也沒多別扭，笑容仍舊自然。

林長治點點頭，“坐吧。”

他又問：“謝小姐怎麽會回北城？”

他明明記得，當年已經差人給她班裏轉學，讓她別的學校。不想虧待自己孫子喜歡的人，還特意讓姜茂送去了足夠她安穩生活十年的錢，也算是為他孫子做點好事。

謝緲笑容未變，自然而然地答道：“北城是我家鄉，心裏自然更傾向於這裏，再者，北城是經濟中心，工作上的發展也比其他城市要好。”

雖然答得自然，但謝緲也在一直留意林長治的神色。

後者神色坦然，倒看不出幾人間曾有那麽一段狗血的往事。

不等林長治開口說話，姜昱遙冷聲打斷二人，他道：“外公，我今天來，就是想和您說一件事。”

他頓了頓，道，“我們要結婚，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結婚”二字著實將謝緲嚇到。

她偏頭看了姜昱遙一眼，知道他會因林歡的舉動動怒，卻沒想到會直接怒到這個地步。看完姜昱遙，她又看向林長治，聽了姜昱遙的話，林長治的目光仍舊內斂，看起來倒不像是動怒的模樣。

只神色淡淡地看著姜昱遙。

這是爺孫倆的博弈。

末了，還是姜昱遙更能沈得住氣。

林長治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不自覺地壓低，道：“我從來沒想過幹預你的婚姻大事，因為我一直堅信你不必依靠這些也能將公司大理好。廖煙那孩子性子太急，我也不喜歡，不過這位記者小姐……”

他止住話頭，皺起眉。

姜昱遙平靜道：“我知道您的想法，今天到這裏，只是想拜托您不要去打擾她。您不喜歡她沒關系，我喜歡就好。”頓頓，他站起身，彎腰致歉，“打擾您休息了。”

一句“我喜歡就好”，讓謝緲的小心肝極大的顫了幾下。她始終擡頭，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後者神色冷淡，並沒有註意到她的目光。

直到姜昱遙拉著謝緲走出書房，林長治還端坐在書桌前，幽幽地看著二人的背影。

樓下，林歡膽戰心驚等待著。

一見姜昱遙下來，連忙迎上去，追問：“昱遙，外公怎麽說，你沒有和他吵起來吧。”

也不知是不是從林長治書房出來後松了一口氣，姜昱遙見母親小心成這樣，頗為無奈。他嘆口氣，道：“您不用這麽擔心。”

說著，拽著謝緲往外走。

林歡見狀連忙攔住：“怎麽今天還要走，這麽晚了，回去也休息不好，就睡在這裏吧。媽給你們準備一間客房……還是兩間客房？”

這真是個難題。

姜昱遙：“……，媽！”

姜昱遙到底沒同意留下，載著謝緲回她的住處，回去的路上，謝緲一直喜滋滋地揚著嘴角。

扭頭時，也沒遮一下自己的笑意，她道：“姜昱遙，想不到你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內心卻這麽饑渴。你說，我什麽時候成你女朋友了，還要結婚？你要和我結婚，和我商量過嗎。”

身旁的男人仿佛早就料到謝緲會說這麽一段話，聞言也沒動聲色，瞥了她一眼，平靜道：“我只是拿你堵一下他們的嘴，我不希望他們再插手我的事情。”

“噢。”謝緲故作恍然大悟，她點頭道，“也是，你要是找女人來幫忙，也就只能找我了。唉，可憐的姜醫生，這麽多年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怎麽活成這樣。”

姜昱遙：“……，謝緲，安靜坐著，沒人把你當啞巴。”

謝緲點頭，“好的，男朋友。”

姜昱遙：“……”

臨下車前，謝緲給姜昱遙布置任務，“你去醫院正好路過我家，明天早晨順路載我一程，晚上下班我去找你，之後我們可以去……”她擰著眉思索，試探性地問道，“逛街？”

姜昱遙偏頭看她。

謝緲說：“你要是不喜歡的話，那我們換個活動。我也沒什麽談戀愛的經驗，要不你看看，你喜歡去哪？最近新上映了個懸疑片，你或許喜歡？”

姜昱遙繼續看她。

謝緲揚眉，“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我上去了，晚安，男朋友。”

語畢，打開車門，人走下去，回頭又朝姜昱遙揮了揮手。

等謝緲上了樓，姜昱遙偏著的頭才稍微動了動。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根，是溫熱的。

姜昱遙深吸一口，擡眼看了看謝緲臥室的燈，等燈亮了以後，才打火重新起步。回家的路上，心跳越跳越快。

即便是方才在林家，心跳都沒這麽快過，現在倒是因為謝緲幾句話，便不正常了。

按照正常步驟談戀愛，這事姜昱遙還真沒想過。不過聽謝緲地描述，好像也不錯？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再次摸上自己的耳根，恩，這次沒那麽熱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在謝緲的指引下，姜昱遙果然做全了二十四孝男友應該做的所有事。不說別的，就上下班接送這件事，姜昱遙就從沒誤過時間。

偶爾謝緲心疼姜昱遙工作累，讓他直接回家休息，他也會準時出現，出現後還不忘告訴謝緲——他只是出於朋友的情誼來接送，絕對沒別的意思。

行吧，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自從孟芳菲和聶孟洋勾搭到一起後，兩人經常會以撮合謝緲和姜昱遙的名義一起出來，四人行倒也不尷尬，就是苦了洪凡，還在鉆心刻苦學習時，身邊的朋友就一下被拽走倆。

等洪凡終於從書本中擡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淪落為連朋友都沒有的光棍。

周五，姜昱遙第二天休班，問謝緲想去哪。

難得姜昱遙主動，謝緲坐在報社裏，就這個問題認真思索了近一個小時。

就在姜昱遙詢問的電話即將打過來之前，謝緲回覆：陪我去看看媽媽和韓雅吧。

謝緲這些年其實沒交過什麽朋友，主要原因就是韓雅，好的姑娘很多，可她怕觸景生情，每個人的心目中總有點柔軟的地方。直到後來做戰地記者，在炮彈即將打中她時，有人冒著生命危險將她救了出來。

這才知道自己這些年糾結的事只不是讓逝者遺憾，生者受折磨。

從那以後，很多事情謝緲就看開了。

姜昱遙只回了一個字：好。

短信簡潔，心裏卻亂了套，他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去看望兩人。

在他和謝緲關系親近時，與韓雅的關系也不錯，韓雅偶爾也會幫兩人送送口信什麽的。至於謝緲的母親，姜昱遙沒見過，但對比韓雅也知道，謝緲的母親對謝緲算是不錯的。

思來想去，姜昱遙還是先打電話給殯儀館，詢問基本禮節。

謝母剛去世那會，謝緲正愁於生計，雖然以前有點壓歲錢，但也只夠支撐到高中畢業。那時候她一分錢都是掰成兩瓣來花，更別說給謝母一個像樣的墓碑。謝母就和其他人一起，放在一個寬敞的大屋子裏。

屋內是一排又一排架子，猛地一看像圖書館，看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架子上有一個個小隔間。

裏面放著不同的人。

進去之前，謝緲寬慰姜昱遙，“我今天帶你來，就是想告訴你，過去的事我都看開了。我現在的生活也很好，不想糾纏於過去，我知道，這些年你的改變也很大，我們就一起向前走吧。”

姜昱遙看著地處偏僻的殯儀館，沒作答。

當年謝母與韓雅接二連三出事，韓雅的父母一時半會又找不到人，兩人的後事都是謝緲□□的。

等事情辦妥，韓雅的父母倒是出現了，哭天搶地去管學校要錢。

那事鬧了許久，學校最開始也是好言相勸，畢竟韓雅的死多半是因為父母，是眾所周知的。

倒後來警方介入，韓雅的父母才消停點，不過學校還是賠了一部分錢。

謝緲實在看不起韓雅父母的所作所為，離開北城後就沒再聯系過他們。看韓雅的骨灰盒，上面落了不少灰塵，可想而知，這些年他們基本上沒來看過她。

看過韓雅，謝緲心情陰郁。

姜昱遙道：“你剛才還說，過去的事都看開了。”

“我知道。”謝緲擰著眉，“我就是替雅雅不值，攤上這種爸媽。”

姜昱遙緘默。

謝緲很快便調節好自己，她語調歡快道：“算了，往好裏想，說不定她媽早就嗑藥嗑死了呢，還有她爸，早就進局子了吧。”

姜昱遙：“……”

恩，想的挺好的。

姜昱遙看了眼手表，剛過中午，還早。他一邊開車一邊道：“吃完午飯想去哪？”

謝緲皺著眉頭想了想，道：“我沒什麽要去的地方了，你有事要辦嗎？”

“有，補覺。”

謝緲：“……，好吧，我勉為其難陪你一起補。”

吃午餐時，謝緲狠狠宰了姜昱遙一頓。她知道他這些年雖然不靠家裏，但也一直沒缺過錢，所以點起單來一點都不手軟。點完單，還誠懇地解釋：“你看那些點單小心翼翼的人，其實都是因為和對方不熟，我點這麽多，是因為咱倆熟，關系好，知道嗎？”

姜昱遙一身正裝，正低頭喝水，擡起頭時點點陽光正好灑在他臉上，襯得他線條愈發明朗。

他道：“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謝緲撇嘴，嘁，什麽態度。

吃過午飯，謝緲說到做到，陪姜昱遙去他的公寓補覺。

說起來謝緲也是高強度工作一個星期，要不是想和姜昱遙多待一會，她寧願周末在家睡個大覺也不想出門。一到公寓，謝緲便先占領了洗手間，指揮道：“我去洗澡，你先看看冰箱有什麽，我要思考一下晚飯吃什麽。”

姜昱遙無語：“半小時前我們才吃過午飯。”

現在就想晚飯，是不是有點早？

謝緲答：“我大學那會，要提前列一個星期的食譜才安心。”雖然最後也不一定吃沒吃，但想想總是好的。

姜昱遙：“……，行吧。”

確定好晚上的食譜後，姜昱遙才得到赦免，能去洗手間淋浴。他淋浴的空檔，謝緲就躺在大床上看電視。

謝緲其實很喜歡姜昱遙公寓的格局，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開放式廚房也是謝緲的心頭好。她甚至想著，要是以後真能結婚，就生活在這裏也不錯。

胡思亂想的時候，姜昱遙沖完涼出來。

他只穿了件神色睡衣，頭發還是濕的，正用白色毛巾擦頭發上的水漬。

謝緲餘光不自覺地瞥過去，觀察起姜昱遙的身材來。

個頭高挑，透過胳膊上少許水珠看，更顯小臂有力，身材真是真不錯。謝緲看得直眼饞。

饞了會，覺得自己這樣實在不好，便別開目光，又向電視望去。

等姜昱遙擦幹頭發過來，謝緲立刻坐起來，道：“我去書房睡，你在這好好休息。”

姜昱遙看了她一眼，道：“不用，我去就可以，買床時是按照尺寸做的，你不用擔心我會掉下來。”

對，按照他一貫平躺的睡姿做的，哪會掉下來。

謝緲撇嘴，看了看他一米八多的個頭，“算了吧，就你這身高，我怕掉下來砸壞地板還得花錢重修。”她指指床，“你睡吧，最起碼我不用值夜班。”

姜昱遙懶得理她，懶洋洋的把枕頭扔過去，轉身便往書房走。動作比謝緲快，且他轉身時，順手把要站起來的謝緲按了下去。

謝緲一楞，頭頂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暖烘烘的。

她臉頰紅潤不少，忽然伸手拽住他胳膊，笑容中帶了幾分狡黠，聲音輕柔：“姜昱遙，其實你這床挺大的，我們可以一起睡。”沒等姜昱遙反應過來，謝緲便用力一拉，下一秒，姜昱遙人跌在床上，動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姜昱遙：我為什麽沒有女人，你心裏沒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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