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緲和韓雅一樣，家庭都不算完整。前者自小沒有父親，後者母親吸/毒，父親嗜/賭，按照街坊鄰裏的話說，韓雅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能上高中已屬奇跡。而謝緲，好歹有一個願意供她讀書的母親。

初中那會，韓雅的確是想直接上個技校，早早畢業工作補貼家用。她長相美艷，初中那會已經發育得很好，雖然不能絕對的說長相對找工作有加成，但也沒人會否認長相的功效。

還是謝緲再三堅持，又日日幫韓雅補課，韓雅才勉強考上高中。上了高中後，韓雅的母親便覺得韓雅是個累贅了，學費貴不說，又不能掙錢，韓雅母親愈發不滿。

有好幾次，謝緲看見韓雅母親和自己母親在商量著什麽，而站在一旁的韓雅，則臉色慘白。

謝緲多次詢問，韓雅才勉強開口：“她聽說……女孩第一次能賣不少錢。”

謝緲默然。

她沈默良久再扭頭去看韓雅因為饑餓而骨瘦如柴的母親，只覺得胸口熱血翻滾，心緒不定。韓雅母親的貧窮是她親手造成的，謝緲親眼見過韓雅母親拿著他們一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去換一小袋白/粉。

好半晌，謝緲啞著嗓子問：“你拒絕了？”

“恩。”韓雅慘然一笑，“不過拒絕得了嗎？”

等毒/癮一發作……的確拒絕不了。

母親這一詞匯對謝緲來說，一樣陌生。

謝緲的母親做肉/體生意，沒什麽苦情的理由，只是單純的為了金財墮落。後來某一天，她檢查出來懷有身孕，就連是哪個客人的都搞不清楚。種種機緣巧合下，謝緲母親生下謝緲，平日除了賞給謝緲幾口飯吃，其餘再不管她。

這麽多年也習慣了，更何況謝緲還有韓雅這個好友，平日裏哪一方餓了肚子，另一方便省下半個饅頭，勉強度日。

雖然從沒指望過倚仗母親，但謝緲終是沒能想到，韓雅母親居然會和自己母親商量，如何把韓雅賣掉。

那是不是說明，她離這一天也不遠了？

當晚，韓雅家傳來激烈的吵鬧聲，是韓雅和母親在吵，隱約還能聽到韓雅父親的聲音。韓雅摔了家裏僅有的三個碗，奪門而出，在謝緲的小床上窩了一夜。

也不說話，只面對墻壁，無論謝緲問什麽都不回答，直到半夜，已經睡熟的謝緲依稀聽到韓雅的哭聲。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和姜昱遙有交流，是在高一下學期。

那時候的姜昱遙已經自學完高中課程，功課不在話下，常年維持第一名。高中的考試按照名次排考場，有兩次，謝緲就坐在姜昱遙後面。謝緲故作淡定，甚至微笑著丟下自己的橡皮，然後去拍姜昱遙的肩膀：“同學，麻煩幫忙撿一下。”

姜昱遙低頭、彎腰，將橡皮遞給謝緲時，頭都沒回一下。

哼。

高一下學期的月考，懸在炎熱的六月份進行，且為了學生們的成績，年級主任決定，將各學生的成績單送到學生家中。

那時候快遞產業還不發達，且就算發達，學校也沒有這麽多錢挨家挨戶送快遞，畢竟只是高一年級的月考，遠沒高三的學生們重要。年級主任便將成績條發給各班班主任，將鍋甩了出去。

班主任又發給自己喜歡的學生，再一次甩鍋。不過有幾人，卻是年級主任親手交到姜昱遙手裏的。

都是些調皮搗蛋的學生，平時喜歡惹事，從沒把班主任放在眼裏。姜昱遙在紀檢部期間工作成績良好，身後又有家庭背景做靠山，小混混們不敢惹，年級主任自然樂得把燙手山芋扔出去。

姜昱遙對這些工作毫無興趣，但外公說過，要多幫舅舅的忙，自小生活環境問題，姜昱遙對這個略有□□的外公，不敢違抗。

他翻看著手中的成績單，共有十人，高中一共九科，滿分一千多，這幾人的總分通通不過百。

只有一個人例外。

他扯出成績單，冷眉微擰，問：“這個同學也需要我去送？”

年級主任看了眼成績單，姓名一欄上，寫著“謝緲”兩個大字。至於成績總分，只比姜昱遙低五分而已。

對於謝緲，年級主任也很熟悉，他嘆口氣，解釋：“這個女同學家庭狀況特殊，班主任不敢送過去，你一道送了吧。對了，要是不喜歡的話，就多叫幾個人陪你去。”

直到站在謝緲家庭欄裏填的住址前，姜昱遙才明白年級主任話中的意思。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低配版紅燈區吧。

姜昱遙看著一戶挨著一戶的發廊、KTV，門前站著的穿著性感暴露的女人，忽然有點後悔在天黑以後過來。他從小生活在優渥的環境下，沒見過眼前的陣仗。

兩排破舊的二層樓房，看起來像是上個世紀的建築，發廊和KTV的牌子破破爛爛，閃著頹靡的光。許是疏於管理，道路也不甚整齊，坑坑窪窪難以行車。

姜昱遙走過去時，一條街的女人都熱情起來。

客人他們見得多了，但穿著校服的純情客人，她們卻是從沒見過，更何況這客人長相還是一流的。

姜昱遙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熱情，穿著各異的女人不斷地朝他拋媚眼，有三十多歲的，也有剛剛二十出頭的，姜昱遙只在街上站了片刻，便冷汗直流。

他也恍然明白年級主任為什麽要將這任務交給自己，這樣的地方老師們來不得，主任又吃準姜昱遙不會向舅舅告狀，才把這燙手山芋扔給他。

但這女同學，真的住在這？

姜昱遙皺著眉，擡頭看向二樓破敗烏黑的窗戶。

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

那天也是謝緲最難過的一天，韓雅最終還是被謝緲母親領走了，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謝緲卻什麽都做不了。

她也曾向母親抗議，卻只得到母親一聲嗤笑：“你看她媽那樣，你以為我不幫她，她就不會把韓雅賣給別人？還不如我來牽線，最起碼能挑挑人，否則到時候她把韓雅塞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我看你不哭死。”

末了，還沒忘誇誇自己，“這時候知道誰好了吧，你放心，老娘養你足夠，不會把你賣給別人。”

這番話聽得謝緲十分屈辱，更屈辱的是，她竟然真的有安下心的感覺。在此之前，她一直擔驚受怕，生怕母親也生出同樣的想法。

安下心後沒過兩秒鐘，她又開始自責。

韓雅對她那麽好，她怎麽可以有這般齷齪的想法？

一整晚，謝緲都活在惶恐中，直到門外傳來熙熙攘攘的吵鬧聲。

謝緲家的面積，在這一條街裏不算小，除了前屋的發廊外，還有兩室一廳，平日裏，謝緲就窩在自己的小臥室，聽著隔壁房間時常傳出的呻/吟喘息聲。

門外吵起來時，謝緲正蒙頭蓋被蜷縮在床上，往日她向來懶得理門外那些人，她們嚼舌根嚼慣了，偶爾也會嚼嚼謝緲。當著謝緲的面陰陽怪氣地叫她“好孩子”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但今天，謝緲心突突地跳，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掀開被子爬下床，穿好鞋走出去。

前門向來是街裏女人們拉客的地方，謝緲不常走前門，她摸著黑走出發廊，看見昏黃的路燈下，聚集了幾乎整條街的人。夏天是展現身材的好時候，大多數都穿著超短裙，更有露骨的，身上只披著一點布料。

在女人的嬉笑聲中，謝緲隱約聽到“小帥哥”三個字，她推開發廊的門，踮腳向外看去。

若在往常，謝緲出現在街上，定會引來圍觀，今天卻沒人註意到她。

眼前一片混亂，謝緲看出，她們是在討一個小帥哥的歡心。這原本和她也沒什麽關系，但鬼使神差的，她忽然想看看小帥哥是誰。

人群中央，站著臉色鐵青的姜昱遙。

他身材頎長，比周圍的女人要高出不少，手中拿著兩個信封，身後背著黑色書包。校服幹凈利落，額前劉海軟軟地貼著，臉色卻是極差的。

謝緲一眼便看出他的不耐和隱忍。

心跳驀地一停，謝緲也不知自己怎會呼吸凝滯，她沒遲疑多久，只停住一秒，便兩三步走下去，推開層層人群，擠到最中央，一把擒住姜昱遙的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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