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風

“該走了。”楊年看了一眼時間，收拾好東西帶著大家離開了飯店。這條熟悉的路都不需要導航，路上說說笑笑到了公墓。墓地門口站著許多買花和買香紙的商販，肩扛手提大大小小的紅色塑料袋，裏面裝著各式各樣的紙錢紙衣和香火。

楊年買了一沓黃紙，徐見買了兩束花。張誠巳拍了拍徐見的手臂，將花全部抱在自己手裏，他們對視後互相笑笑。何錦未去遠處買了一大捧白花。

“山上就是風大，把你們帽子摘下來吧，吹跑了找不到了。”徐見看向墓地，依山而建面朝湖水的公墓，跨上層層臺階，在其中一個碑前停下了腳步，他們盯著那塊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傷。

何錦未這麽多年沒有忘記沒有釋懷，有時候也會責怪自己當初不和他分手的話，還能在他墜落之前拉住他。但人生就是必將經歷後悔和失去，這是她永遠的遺憾。

她將花束輕輕放下，淚珠滴落在花束上。會想念曾經撫摸著她的頭，揉揉鼻子吻了吻她的韓子風，他也會給她看打架弄傷的傷口，把煙殼給她撕著玩兒。

楊年根本受不了這些，回頭避開了。但他不承認自己忍不住眼淚。

“前幾天我跟你說過的，我去算命…”徐見走到他身邊看到楊年的眼睛於是接著說:“這風不會停，永遠也不會。”

“我的心裏也有風吹出來。”楊年淚如雨下，努力讓聲音平靜下來。

陳一安接過楊年手裏的袋子，將黃紙掏了出來，徐見轉身給他遞了打火機。一沓黃紙很快燒完，陳一安被嗆了一下，找了根棍子翻翻那些灰燼，正如人的骨頭也能被燒成灰燼一般，大風能把他們帶走。

白花黃花放在一旁，他們雖然被摘下了但是仍舊保留自己最美的模樣。

葉寧川拍拍楊年的肩膀:“跟大風說點什麽吧。”楊年擦了擦眼淚，他蹲下來輕輕用手撫摸了碑上的名字，能夠嗅到草木和泥土的味道，還有燒成灰燼的黃紙。

“你以前說的，不要為你的死而悲傷，我沒辦法不悲傷，我還是會難過。我現在也是大人了，你怎麽還是十九歲的小孩子啊…”

大風不會停留。

“你現在還在我身邊吧，不然怎麽風不會停呢，我知道你在。”

那時候韓子風站在學校的走廊向下看，又向遠處看，霧蒙蒙的高樓被雲層籠罩，雨點被風吹斜飛撲著淋在他臉上，楊年在教室門口罰站，耳機裏永遠是那首《給愛》。

“大風，你會化成風守在我們身邊的吧，你半夜可別給我們吹感冒了。”楊年說著說著笑了，流下了更多眼淚。

那時候韓子風會把穿了五天的襪子丟在楊年的衣服上被罵一頓後才灰溜溜收走。

“你看那些修仙小說裏不是會禦劍飛行啊禦風飛行嗎，你抽煙的時候吐一口不就是腳下的雲了？”

那時候韓子風會因為冬天沒開電熱毯而大吵大鬧，現在沒有人提醒楊年了。

最後的最後，只剩楊年一個人對著四四方方的東西說話。大風吹起，把他的淚珠吹散，想要帶回過往。在教室拍籃球，每天翹課想著等會兒吃什麽，食堂什麽飯菜好吃摸清了一切，總能聚在一起吃燒烤喝酒聊聊未來，目光悄悄試探自己喜歡的人。

“不是看不起你，喝白的。”楊年笑著跟燒烤攤主點單，韓子風一拍桌子:“操！今天我就是要上天，要乘風歸去！”

楊年看著他笑。

狂風呼嘯著，韓子風站在高樓止不住哭泣，在最後在備忘錄下打了字。他怕跨出那一步以後留下的遺囑沒有說清楚，而且他還有個偉大的願望就是重新投胎一次。

不管自己落地以後身體有多稀爛。

他懸在空中的時候是笑著的。猶如身後展開了雙翅，雙手觸摸到漂浮的雲，雙腳踩上了呼嘯的狂風。

——楊年可惜你沒看到，我乘風了。

——我真的踏上了風。

楊年說完了該說的，擦幹凈了眼淚。他們順著臺階離開了這裏。

大風送他們離開。

楊年回頭看了一眼這裏，輕輕笑了。眼中的淚花沒有人看到。

我們踏風走了。

無論結局如何，我們都在大風的祝福中走下去，這風會停嗎，不會。

無論如何我也會記得。

記得每一個人，記得你們看我的每一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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