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殊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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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妖殊途1.2
手的主人試探的她的體溫，確認溫熱後，才松開。
烏若雲乖巧地坐回被中，直等到宋嵐英收回手，放微微一笑道：“多謝兩位恩人搭救，否則不知我要在寒冬雪地裏睡多久。”
顧蘭君聽烏若雲綿軟嬌弱的聲音，心中乍舌：“再躺久點，可就是長睡不醒了。”
烏若雲朝窗外一看，天漸暗，醒來時聽見眼前這俊俏男子說要去采買過冬被褥，想來是自己霸占了她們不多的被褥。
她從被中抽離出來，對一直關註她的女子，微微彎身道謝。
“不知恩人如何稱呼，天漸暗，我不便打擾，先回家中，明日再登門道謝。”
她們也沒有推脫，親自將烏若雲送到裴府門前，路上三人淺淺聊天了下，互相知曉性命。
烏若雲知道了幹練沈穩的英氣少女叫宋嵐英，而高挑的俊美少年叫顧蘭君，二人相伴行走江湖，天寒地凍暫歇郾城過冬。
宋顧二人知道裴夫人本名是烏若雲，喚她雲娘即可。
裴府矮壯男子走出門，一眼看見顧蘭君，正要不耐煩趕人時，卻聽見夫人溫軟的聲音。
“張散，這兩位是我的恩人，不得無禮。”
張三雙目圓瞪，看向聲音來源處，詫異道：“夫人，你何時出的府！”
烏若雲這時心虛了，沒回答他的話，“夫君今日可有醒來。”
張散立即回道:“主子今日與往日無異。”
聞言，烏若雲雙眉蹙起，輕嘆口氣，換上溫婉的笑容，對宋顧二人道：“兩位恩人，還望讓雲娘感激你們，為你們設宴道謝一番。”
說完，用一雙水目，切切望向宋嵐英，據她觀察，宋嵐英是她們中拿主意的人。
怕宋嵐英不同意，口吻愈加柔和：“宋姑娘，我好久沒和人聊天了，方才路上，我與你甚是投緣，想留你和顧公子吃頓飯。”
宋嵐英搖搖頭道，“雲娘好意，只是家中還有餘未吃完，浪費糧食可恥，不若明日。”
顧蘭君心中甚是得意，自己與嵐英忙活一天的準備的年夜飯，怎能棄之。
烏若雲一楞，呆呆道：“那便明日吧，屆時我領人登門道謝。張散，你派人送二位恩人回去。”
“不必了，路途近，我與蘭君相互照應。”說完宋嵐英頷首道別，轉身走了。
烏若雲看著兩人的背影，嘆口氣道：“張散，我們回去吧，明日備禮去找恩人道謝。”
張散躬身應下：“是，夫人。”
又問：“夫人，我讓庖廚給你備點吃食。”
烏若雲聽見要吃東西，又長嘆一口氣，有氣無力道：“我吃過了，你們吃吧。”
半年來張三不知聽了多少次這句話，或許夫人真的在外吃過了，否則夫人為何如今仍容光煥發。
裴辭不省人事，諾大一個裴府便以烏若雲為首。
張散心中暗嘆，若是主子醒著，必定日日關切夫人的三餐冷暖。
烏若雲緩步回房，身旁跟著一條黃犬，那是夫人在林中撿來的幼犬，賜名叫大黃。
張散暗自慶幸，幸好有大黃貼身陪著，轉移夫人的註意力，不至於讓大人無法醒來的噩耗，時刻縈繞心中而壓垮夫人。
第二日，日上三竿，兩人聽見門外軟綿綿似撒嬌的呢喃：“宋姑娘，顧公子，你們在家嗎？”
宋嵐英去開門，只見烏若雲身後站了兩位壯漢，肩頭扛著扁擔，扁擔則吊著兩個暗紅色木箱，一個木箱足以藏納一名成年人。
她瞠目咋舌地看著烏若雲指使人踏進院子中間。
烏若雲很是體貼道：“宋姑娘，這箱裏有百兩銀子作為謝禮，箱子有點沈，你指個地方，我讓侍從搬過去。”
宋顧二人聽見箱子裏裝有百兩銀，具是吃了一大驚，湊到箱子面前，不可置信道：“雲娘，你請我們吃一頓就是了，哪裏用得著送如此大禮。”
話雖如此說，兩人的手卻整個黏在箱子上，眼中閃著狗餓了十幾日，終於見到肉的狂喜。
烏若雲見兩位少年人，活潑生動的表情，令她憶起半年前自己與夫君琴瑟相和的日子。
她輕輕嘆口氣，低聲道：“要這麽多錢有何用呢？夫君如今昏睡不醒。”
看兩位少年人目不轉睛看著自己，以為是自己的憂思影響了他們，她收起愁容，勉力讓自己笑起來。
“宋姑娘，顧公子，不如我請你們去鳳滿樓飽食一餐。”
宋嵐英和顧蘭君看破雲娘偽裝出來的平靜，知她心中所憂，況雲娘送來兩箱銀子，他們怎好意思收這麽多。
若雲娘丈夫果真如那未獵戶說的，受驚嚇飛了魂魄，那顧蘭君便能有法子幫她尋回夫君的游魂。
宋嵐英和顧蘭君對上眼，兩人微微一點頭，心裏各自明曉二人心中打算。
兩人離開紅木箱，走到烏若雲身邊。
宋嵐英首先開口道：“雲娘，我聽聞你夫君似是饜住了，你尋遍各種法子救治也無用。假若你夫君當真是嚇得失了魂，蘭君他能招魂，或許能找回你夫君的游魂。”
烏若雲聽完，美目泛起水霧，看向顧蘭君，期盼道：“顧公子，我夫君當真是被嚇得失魂了，若我夫君魂魄能尋回來，我此生定然竭盡全力回報兩位恩人。”
顧蘭君初次遇見嬌滴滴的美娥娘，心中很是茫然無措，慌張搖手。“雲娘，剛剛那一箱子的銀子就足夠了，再多我拿了心裏虛。”
說到這，他祈求看向宋嵐英，讓她趕緊說句話。
宋嵐英扶住半傾著身子的雲娘，“雲娘，你莫行禮，我們只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雲娘哭得傷心，軟軟的聲音令聽者心碎，“那錢財是夫君賺得，雖然他說過賺到就是我的，但是這次夫君下失了魂，都是我害的，若夫君成功醒來，我必親自報答兩位。”
雲娘態度堅持，情緒又激動，宋嵐英不便此時改變她的想法，等他們找到後，再好好勸服就是。
雲娘梨花帶淚，哭得抽抽嗒嗒，說話時含糊不清，卻又頑固，任誰看了都覺得雲娘可愛得緊。
但是當著人笑極不禮貌，宋嵐英一只手掐著肉，利用疼痛轉移註意力。
一旁的顧蘭君註意到她的舉動，不忍她身體疼痛，上前與雲娘說話。
“雲娘，我們轉而去裴府吧，在裴府用餐即可，期間我們查看下你夫君的情況，你再詳細講講，裴大人是如何被你嚇得失了魂。”
雲娘從悲傷中振作起來，從腰間掏出絹布，瀟灑擦去臉上的水痕，抽著氣道：“好，回到府上，我定一五一十講述給你們。”
他們乘坐裴府馬車，回到裴府，雲娘問過二人有何忌口後，囑咐下人備菜。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們腳不停歇跟著雲娘走進主臥。
來時，雲娘簡略介紹夫君姓裴明辭，半年前夏日暈厥至今。無需進食，仿若一個大活人在安眠一般，只是他已然睡了半年之久。
顧蘭君聽著，立即想起他剛跟在著師傅時，師傅便說過活人受到巨大的驚嚇，結局有二，不是嚇死，就是嚇得魂跑了。
當時他問如果魂嚇跑了，那該怎麽辦呢？彼時師傅正就著鹽炒花生下酒吃，他用筷子指指顧蘭君放在腰間的書。
“安魂冊第五十五頁。”
待顧蘭君拿出安魂冊，翻到對應頁數，上面寫著彎彎繞繞的符語，還畫著人手持招子比劃動作的姿勢。
師傅嘴裏嚼著花生米，用筷子頭敲在顧蘭君頭頂上，恨鐵不成鋼道：“今晚不把這符語和招式背下來，不許睡。”
小顧蘭君頭頂生痛，眼前冒出金星，委屈道：“師傅，我昨天才開始學習，哪練得了這麽快！”
想到這，顧蘭君耳邊響起筷子敲擊腦袋的震鳴聲，是以他對招魂式印象深刻。
裴辭休養的臥室，隔著重重帷帳，他們撩開帷帳進到最裏面，遍見到一名英俊非凡的男子閉眼睡著。
他面色紅潤，胸腔因呼吸，輕微地上下浮動，若不是雲娘說這是裴辭，他們只會認為他還在沈睡中。
雲娘坐在床沿上，拉起夫君的長手握在手中，她慣性為夫君按揉手指。
神色憂傷地道：“不論掐還是撓癢，夫君就是不醒，你看。”
雲娘用纖細的長指掐裴辭的人中，直掐出個深深凹陷的影子，唇上肌膚紅了一大片，裴辭仍舊如常躺在枕上，沒動靜。
宋顧二人見雲娘面上關切焦急，下手的動作卻絲毫不客氣，心裏吃驚，雲娘好大的手勁。
雲娘又去撓裴辭腰間的軟肉，憶起從前與他打鬧時場景，心中苦澀：“夫君最怕癢了，往常這種時候，他必定笑得喘不上氣，連連告饒。如今夫君也是不理我了。”說完卸了力，撲到裴辭的胸膛上。
撲通一聲，格外響亮。
宋顧二人又是一嚇，想來裴大人清醒時相當寵溺雲娘。
顧蘭君湊近仔細查看裴辭靈體，確實身上沒了三魂六魄。
於是問道：“雲娘，裴大人半年前遭遇何事，嚇得跑了三魂六魄。”
雲娘站起身，擰著手絹，鼓足勇氣後，一鼓作氣跪在地上道。
大黃見雲娘跪下來，急得用頭去供她的雙膝，嘴裏哀哀叫著。
雲娘只是雙手撐地，果決道：“望宋姑娘和顧公子聽了，萬萬不要害怕，雲娘不曾有害人之心，也未害過人，夫君被我嚇到也是我一時大意，等夫君醒來，我定會離去。”
顧蘭君被雲娘的冷不丁下跪的舉動驚到，下意識想扶她起來，又覺得於理不合，使眼色讓宋嵐英去扶。
宋嵐英卻是沒動，因為雲娘說的鄭重懇切，若是不答應她，想來她是不會起來的。
不知柔弱的雲娘做了何事，會將八尺男兒嚇到失魂。
思索片刻道：“雲娘，你先起，你且說明是何事，我與蘭君雖年輕，卻也是有些見識，見過鬼，搬過屍，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些。”
顧蘭君點點頭，他最怕鬼，如今嵐英在身邊，他也沒多怕了。
烏若雲面露遲疑，卻也知道自己是無禮之舉，人間人害怕她也是常理，若是自己再把兩位恩人嚇飛魂，那她真是罪孽深重。
她起身道歉，看眼睡著的裴辭，一了百了道：“宋姑娘和顧公子聽了，想走便走，但還請為我保密，我對人間絕不帶傷天害理之心。”
宋嵐英和顧蘭君沒當回事，柔弱的美嬌娘還能做出什麽嚇人的事呢。
此時在他們心中，烏若雲還是一個手無寸鐵之力，嬌弱愛哭的尋常美人，她能有什麽嚇人的呢。
“那日我喝了點酒，失了態，夫君見到我的樣子嚇暈了嗚嗚嗚”烏若雲想到裴辭面色鐵青倒在地上的場景，心中一陣淒慘，不禁又哭起來。
宋顧二人脫口而出。
“僅僅是喝酒，稍稍失態，夫君便被嚇暈，這......”這夫君的行為也太失禮了，顧蘭君聽著，頓時對裴辭有些不屑。
“是何失態，會令人嚇暈，雲娘你可細細講下嗎？”宋嵐英聽完，只覺太荒唐。
“這不怪夫君，夫君只是普通人類，見了我的原型，哪有不被嚇昏過去的。”她擦掉眼淚，換掉幹燥的手絹拿在手裏。
見到原型？這個說法未免過於嚴重和刻薄，縱使是面目猙獰，或是酒醉耍酒瘋，也不該用見到原型的說法。
宋顧二人看向裴辭，這般沒用，只是見到枕邊人放縱之態，便暈到現在，實在丟人，他們都不想接下這份委托了。
雲娘見他們露出鄙夷，也不再含蓄，直接了當說：“夫君是被蛇嚇暈的，而我便是那條蛇。”
宋嵐英側頭，分明聽清雲娘說的每一個字，卻弄不明白什麽意思。
顧蘭君聽懂了，卻不敢相信，整個人呆傻在原地。
按理來說，他能見到鬼已是異於常人，見識到許多奇異事，可是真如說書人所言，這世間當真存在精怪？
那豈不是妖怪類的話本都是真人真事！寫傀儡話本的和聽話本的兩人，不約而同想起這一出，開始懷疑這短淺的十九年人生經歷。
尤其是宋嵐英，方才她還說他們見識多，不會被嚇到。此刻她很難為情，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烏若雲見他們呆若木雞，面無表情，還以為他們認為自己在說謊。
她並起五指，言辭真誠地發誓：“我烏若雲方才所言絕無一句謊言，否則讓天收走我兩百年地修為，變回一條為開蒙的小黑蛇！”
宋嵐英與顧蘭君張開嘴，心中翻起驚濤駭浪：“嬌滴滴，水做的瓷白美人，原型竟是條黑蛇。”
宋嵐英腦袋發懵，伸手掐人中讓自己打起精神。
顧蘭君餘光瞥見她的動作，直楞楞轉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彎腰把臉伸到嵐英手邊。
掐過人中後，宋嵐英意識果然清明許多，而後重重掐一下顧蘭君。
“哎呦！”顧蘭君頓時回歸現實，人中刺刺得痛。
烏若雲小心翼翼覷著兩人的臉色，伸出手又要發誓，自己雖然是蛇妖，但絕無害人之心。
剛豎起手，卻被宋嵐英攔住。
“雲娘，你不用發誓了，我們信你，你千萬莫現出原型證明，我們的承受能力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她嚴謹而認真的回答，生怕下一刻較真的雲娘，顯出原型證明自己。
雲娘聽她這一說，努著嘴委屈道：“人家也不呆，若是現出原型，把兩位恩人又嚇暈，我可沒第二片第三片護心蛇鱗為二位吊著命。”
宋嵐英扶額，雲娘太單純了，竟然向兩位陌生人道出自己是妖，若是有心人聽了，非得找道士收了她。
而顧蘭君心中所想的是，兩百年道行的蛇妖，顯出原型該得多大啊！錯怪裴辭了。
他在心裏對著裴辭鞠了一躬，誠摯道歉。
“雲娘，你詳細講講當時情形。”
“那日我聞著陌生的酒香，詫異夫君藏了新酒，隱約看見瓶身寫著黃酒，迫不及待掀開酒蓋一飲而盡。後來釀成大錯，我再仔細一看竟是蛇族禁忌——雄黃酒。”烏若雲洩憤得猛力敲打自己的額頭。
大黃跳起趴在她膝上，用毛茸茸的大黃腦袋擋在中間，於是這手便打在大黃的腦袋上。
烏若雲聽得沈悶一聲咚響，愧疚得撫摸大黃的腦袋，嗔怪他：“可不許再上來，這一拳於我而言可不算什麽。”
聽見主人關切，大黃反倒開心得搖起尾巴，探長脖子作勢要舔她的臉，卻被烏若雲毫不客氣得按壓下去。
她繼續道：“我也是蛇足異類，那雄黃酒越喝越好喝，喝完第一壇，我已控制不住自己，雙足化成蛇尾，喝完第二壇時，我已成了蛇頭蛇尾，將酒窖占得滿滿當當。”
“可那時我已徹底沈迷，夫君還有些時日回來，酒莊也只有我一人，有何可懼。於是蛇尾卷起酒壇，喝完第三壇，正啟開第四壇時......”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兩人也能猜到，無外乎是裴辭提早回來見到一條驚天巨蛇，便硬生生驚厥得丟了魂。
烏若雲見兩人反應，知他們已經猜出個大致來，可夫君比尋常人更好。
“夫君知我嗜酒，徑直來酒窖尋我，他看見塞滿酒窖的巨蛇，心中驚恐，卻沒第一時間逃跑，而是大聲喚我。”
“可恨我那時喝昏了頭，沒意識到原形之巨大會嚇到夫君，聽見夫君焦急的呼喚，竟然傻傻回應他，還游動身子，端著我那比澡桶還大的頭湊近夫君，回道‘夫君，我在這呢。’”
宋顧二人心內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道出心中覆雜的情緒。
他們夫妻感情深厚，可凡人哪遭得住美妻成巨蛇的驚變。
“說話間，我的蛇信子貼到夫君的臉頰上，下一刻，夫君便直挺挺倒地，我接住夫君，將他團在身體中間，又繼續喝了不知道多少壇，第三日醒來，夫君已面色鐵青，呼吸微弱，我只得私下護心鱗，為夫君維持生命。”
說完，烏若雲淚流滿面跪在冰冷的地上：“兩位恩人，我已全部說完，還請救救夫君！”
兩人哪敢受此大禮，宋嵐英將她扶起，溫聲對她道：“哎，天意弄人，這不怪雲娘，我與蘭君定會幫你尋到夫君之魂。”
一旁的顧蘭君點點頭，很是自信得拍拍胸脯：“一切交給我與嵐英，招魂是我的獨門絕技。像裴大人這種魂體缺失的，走丟的魂通常一般游蕩在他記憶深刻的地方，也更容易被我引來。”
他伸手繞了一圈，疑惑道：“可我來到這裴府裏，不曾見過裴大人的游魂，或許裴大人在那酒窖裏，可否帶我們前去查看。”
雲娘抹去頰邊淚珠，急聲道：“我這就待你們去，嗚嗚嗚自從在酒窖裏將夫君嚇暈，我便不曾踏足過酒莊，就連滴酒也不敢沾。”
她撩起裙擺，慌張叫來一輛馬車，三人坐進馬車裏。
大黃躍身跳進馬車裏，被雲娘放了出來，如此反覆，雲娘終是拗不過這條倔狗，允它隨同。
馬車啟動，雲娘無可奈何道：“馬車顛簸，你一小犬怎能扛得住。”
話音剛落，一聲鞭響，馬車如離弓的箭，休得飛馳起來。
一路風馳電掣趕到酒莊處才停下，兩人一犬爭先恐後從馬車上跳下來，驚天動地嘔起來。
此種車速，別說狗受不住，他們兩個馬背上顛簸半年的人也受不住。
終於到了目的地，車內人出來。
雲娘蹲下身子，為大黃拍背，擦去嘴邊的狼狽。
而宋嵐英和顧蘭君，將腹中殘物吐個幹凈，滿臉慘白地看著彼此。
馬車之晃，腹中和腦中都搖勻了。
雲娘手忙腳亂為兩人舀來清水，連連道歉。
兩人無力地擺擺手，人妖體力懸殊，雲娘又思君心切，他們怎能說些什麽。
休整好，一行人徒步來到酒莊。
酒莊位置僻靜，三面有蒼樹環繞，酒莊周圍又有竹林圍擋，沿路鋪有平整巖石，一直連接到酒窖入口。
可以看出主人對這酒莊的耗費心血，雖然對雲娘看管嚴厲，卻還是專門為佳人修建一間酒莊，搜羅各地美酒儲存起來。
雲娘帶著他們走進地窖，縱有蓋子封裹嚴實，一室之內藏有整整齊齊擺滿了數百壇酒，聚在一起散發出來的酒香，也足以將宋顧兩個生手，熏得迷迷糊糊。
與雲娘接近的宋嵐英，清晰可聞一聲吞咽聲，轉頭去看，瞧見雲娘正用手帕擦拭嘴邊不存在的涎水。
雲娘慘兮兮看著宋嵐英，小聲哀叫道：“宋姑娘，我就是個酒懵子蛇，半年不曾飲酒，可太饞了！”
邊說邊用手絹緊緊捂上嘴，一雙美目放出饑渴的綠光。
宋嵐英同樣捂著嘴，道：“雲娘，你若是無法從承受，不若在屋外等我們。”
又是一聲咕咚，雲娘勉力道：“我受得住，我發過誓，夫君不醒，決計再不碰酒！”
“雲娘！你還要喝酒啊！”顧蘭君聽見她痛心疾首的宣告，很是震驚，裴辭都因酒而失了魂，怎麽尋回來後，雲娘竟然還能喝下去酒，就不怕在生是非嗎？
雲娘一聽急了，“錯不在飲酒，在於人妖殊途。我愛夫君，也愛這人間的酒！我們分開是為了彼此好，他不必害怕枕邊人是妖，我亦不必與摯愛之酒分開。”
顧蘭君心頭震驚，他以為雲娘與裴辭是極為相愛，而經此一事，酒變成她的禁忌之物。
他轉頭望向身邊，尋求同感，哪知嵐英正認真思索雲娘的那番話。
他一陣心慌，惶恐問道：“嵐英，你覺得呢？”
“人妖的確殊途，雲娘看得開有何不好。你怎知裴大人醒來後，不會與雲娘斷絕情愛呢？”宋嵐英起初也認為他們情深意切，分開必定抽筋斷骨班痛苦。
說書先生常道，情之一字，折殺無數男女。相戀之人必定難舍難分，可聽了雲娘言論後，她竟如此灑脫，原來情關可輕松度過。
宋嵐英心中暗暗道，情之一事並不是什麽兇猛野獸。
學會雲娘的精神，縱使情關難過，也能關關過。
看著兩名女子坦然的眼神，顧蘭君反倒開始懷疑自己，磕巴著問：“可......可是一世一雙人啊。”
“你認定的人，她並不是人呢？”
“如果你認定的人，一開始就是欺騙你呢？得知真相後，你也會義無反顧待他如從前嗎？”
兩人先後的質問，將本就頭暈的顧蘭君問住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雲娘與宋嵐英各放只手在他肩上，苦口婆心勸他看開點，“情深不受，蘭君/顧公子，你多多想開點。”
他百口莫辯，滿腦漿糊，看著頓悟情一字的嵐英，心裏一陣泛酸，“嵐英，你什麽都不懂，就看破紅塵了？”
看他這副執拗的樣子，宋嵐英暗嘆一口氣，“什麽看破紅塵，我都未經歷過，只是希望你我都能和雲娘一般，不執迷不悟，傷身傷心。”
聽得嵐英軟聲軟語安慰他，雖心中仍忿忿不平，卻還是按下滿腹心事，乖乖點頭。
顧蘭君穩住心神，仔細環顧酒窖，平平無奇，並無異常。
若裴辭游魂在此地無意識游蕩，這麽久，也應該被他吸引而來了。
這意味著裴辭的游魂並不在此。
“裴大人平日裏還會去哪？”顧蘭君問。
雲娘在腦中思索，想起裴辭兩年外出的城市，邊想邊報。
這些城市大都聚集在江河一帶，若要一一巡防，必定要乘坐船只。
想到此，顧蘭君胃中一陣翻騰，頭隱隱眩暈。
他拿出招子，最後掙紮一番，“此處是裴大人真正離魂的地方，我將施展“尋魂術”，顯露出離體之魂飄蕩蹤跡。”
雲娘眨眨眼，眼珠骨碌碌打量顧蘭君的行頭，心中嘖嘖稱奇，這行頭真有幾分像厲害巫人。
她捂住砰砰跳動的心，預感此次相公定能找回來。
宋嵐英拉著定在原地的雲娘後退兩步，給他留給足夠的施展空間，和專註的氛圍。
“假若裴大人的游魂還在郾城附近，那麽我們這幾日就能尋到，若是紅線直飛上空，那我們便只能跨城搜索了。”顧蘭君擺好陣勢，對身邊人嚴肅得道。
身旁空空如也，原來退離他十步之遙，看著雙手置於身後，如定海神針般沈穩的嵐英。
沮喪的心情轉瞬即逝，“也罷，我若暈船，嵐英必然對我多加留心，如此想來，也不是一件糟糕事。”
此招子由未開刃的百年青銅古劍，紅色織網包裹劍身，織網上掛滿數百條手臂上上的紅線，尾端綁著綠色或紅銅色的鈴鐺。
招子上的每個物件用處各不相同。
如今要施展“尋魂跡”便要用到招子上的紅絲線，取一條紅絲線，摘取尾端的鈴鐺。
紅線置於灰藍色棉布之上，顧蘭君持招子與胸前，口中默念“尋魂跡”術語。
只是一瞬的功夫，招子上的紅線全部舞動，拉扯著要飛上天去。
顧蘭君手腕一轉，握緊手中劍，咬著牙壓低暴動的招子，直將劍頭點在孤零零拆出來的線頭上。
原是一根普通死物的紅線，在棉布上顫顫巍巍一陣發抖，咻的一下飛出了酒莊
而此時棉布上鈴鐺發出和緩清涼的聲響。
顧蘭君拾起鈴鐺握在手中，收拾好行頭，指著屋外道：“紅線指向屋外，我們快跟上。”
屋內人急急往外跑，生怕跟丟。
剛走幾步，雲娘想起被酒窖內酒氣熏醉的大黃，彎身兩手將大黃抱在懷中，箭步跟在宋顧身邊。
紅線直直闖進林中，在茂密的樹林中穿行。
紅線走的都是行人未經的路線，這可苦了宋顧二人，奔跑在崎嶇的地上，不時還要揮開擋路的雜草。
雲娘註意到兩人的吃力，縱身越到前方，小施妖法，眼前的半人高的的草叢盡數伏倒在地。
紅線引著他們穿過一片叢林，越過一道一人寬的深溝，來到一處巖石前。
此處大塊巖石堆積，他們手腳並用攀上巖石，正巧看見紅線急急從一洞中逃出來。
紅線擠進顧蘭君掌心，從鈴鐺口鉆進，團成一團瑟瑟發抖。
一行人見紅線反常，不過是彈指世間，邊聽見狂吠聲，擡眼看去。
原來是那洞窟竟是野犬居住之所，半大的洞窟一下子鉆出兩條肌肉冗雜的兩條大黃犬。
兩條黃犬尖指抓地，前身微微伏地，長嘴張開，露出森森白牙，喉間滾動著迫人的低吼聲。
只要他們稍一動彈，兩條黃犬便如離弦的箭飛撲而來。
細聽，混雜在低吼中的還有淩亂細弱的嗚叫，這是幼犬獨有的聲音。
他們闖入了野犬夫婦的地盤，而紅線更是囂張的鉆進洞窟中，這無異於是抓著他們尾巴挑釁。
同是獸類的雲娘，心知事情的嚴重，在前方設下一道屏障，小心翼翼退後，離開它們的領地。
意外出現在醉在懷中的大黃上。
它聽見威脅的低吼，兩耳下意識晃動，睜開眼，身體騰空一下，從雲娘懷中跳下來，齜牙咧嘴吼回去。
一時間巖石上三條黃犬對立，而兩條黃犬夫婦陡然見到一個模子刻出來同類，具是一楞，收起獠牙，上下嗅聞同類的氣息。
特別是其中一條黃犬，激動的踏著四肢，小心翼翼湊近大黃，可惜被擋在雲娘設下的屏障後。
雲娘看這三條黃犬，長相一摸一樣，又看黃犬夫婦黑嘴生了白毛，年紀要比大黃年長不少。
說不定兩條黃犬夫婦是大黃的父母，於是撤了屏障。
大黃兀自保留著攻擊形態，而黃犬夫婦則小心翼翼再次嘗試接近大黃。
雲娘以他們能聽見的聲音道：“大黃是夫君出事三月後撿來的幼犬，或許這是它的父母。”
一行人退到巖石邊上，為它們留出位置，靜靜見證黃犬一家團聚的溫馨場面。
哪知體型較小的母犬湊近大黃的毛發，嗅聞了兩下，尾巴一家，眥著獠牙大聲吠叫。
雲娘火速將設置屏障，抱著大黃躍下巖石。宋顧二人緊隨而至。
雲娘自頭順毛到尾巴，安撫因緊張而炸毛的大黃，口中抱歉道：“一定是你身上沾染了我的氣味，而被同類排斥了。分明前一刻還對你親切有加，下一個便朝你吼叫。”
大黃遠離危險後，緊張消失一空，有了主人的順毛，反倒開心的狂扇尾巴。
看它一副不知天真開懷的樣子，雲娘嘆口氣。
顧蘭君則目光沈郁的看向巖石上方，手中的鈴鐺也沒再響起過。
“裴大人魂跡再此處消失了。”
紅線的任務已經完成，他將紅線與鈴鐺綁回招子上，裹回灰藍色棉布，將招子別在身後，語氣低沈道。
“什麽意思？”宋嵐英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而雲娘松開手，站起身，忐忑不安的看著顧蘭君，她不敢吐露半個不吉利的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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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主人試探的她的體溫，確認溫熱後，才松開。
烏若雲乖巧地坐回被中，直等到宋嵐英收回手，放微微一笑道：“多謝兩位恩人搭救，否則不知我要在寒冬雪地裏睡多久。”
顧蘭君聽烏若雲綿軟嬌弱的聲音，心中乍舌：“再躺久點，可就是長睡不醒了。”
烏若雲朝窗外一看，天漸暗，醒來時聽見眼前這俊俏男子說要去采買過冬被褥，想來是自己霸占了她們不多的被褥。
她從被中抽離出來，對一直關註她的女子，微微彎身道謝。
“不知恩人如何稱呼，天漸暗，我不便打擾，先回家中，明日再登門道謝。”
她們也沒有推脫，親自將烏若雲送到裴府門前，路上三人淺淺聊天了下，互相知曉性命。
烏若雲知道了幹練沈穩的英氣少女叫宋嵐英，而高挑的俊美少年叫顧蘭君，二人相伴行走江湖，天寒地凍暫歇郾城過冬。
宋顧二人知道裴夫人本名是烏若雲，喚她雲娘即可。
裴府矮壯男子走出門，一眼看見顧蘭君，正要不耐煩趕人時，卻聽見夫人溫軟的聲音。
“張散，這兩位是我的恩人，不得無禮。”
張三雙目圓瞪，看向聲音來源處，詫異道：“夫人，你何時出的府！”
烏若雲這時心虛了，沒回答他的話，“夫君今日可有醒來。”
張散立即回道:“主子今日與往日無異。”
聞言，烏若雲雙眉蹙起，輕嘆口氣，換上溫婉的笑容，對宋顧二人道：“兩位恩人，還望讓雲娘感激你們，為你們設宴道謝一番。”
說完，用一雙水目，切切望向宋嵐英，據她觀察，宋嵐英是她們中拿主意的人。
怕宋嵐英不同意，口吻愈加柔和：“宋姑娘，我好久沒和人聊天了，方才路上，我與你甚是投緣，想留你和顧公子吃頓飯。”
宋嵐英搖搖頭道，“雲娘好意，只是家中還有餘未吃完，浪費糧食可恥，不若明日。”
顧蘭君心中甚是得意，自己與嵐英忙活一天的準備的年夜飯，怎能棄之。
烏若雲一楞，呆呆道：“那便明日吧，屆時我領人登門道謝。張散，你派人送二位恩人回去。”
“不必了，路途近，我與蘭君相互照應。”說完宋嵐英頷首道別，轉身走了。
烏若雲看著兩人的背影，嘆口氣道：“張散，我們回去吧，明日備禮去找恩人道謝。”
張散躬身應下：“是，夫人。”
又問：“夫人，我讓庖廚給你備點吃食。”
烏若雲聽見要吃東西，又長嘆一口氣，有氣無力道：“我吃過了，你們吃吧。”
半年來張三不知聽了多少次這句話，或許夫人真的在外吃過了，否則夫人為何如今仍容光煥發。
裴辭不省人事，諾大一個裴府便以烏若雲為首。
張散心中暗嘆，若是主子醒著，必定日日關切夫人的三餐冷暖。
烏若雲緩步回房，身旁跟著一條黃犬，那是夫人在林中撿來的幼犬，賜名叫大黃。
張散暗自慶幸，幸好有大黃貼身陪著，轉移夫人的註意力，不至於讓大人無法醒來的噩耗，時刻縈繞心中而壓垮夫人。
第二日，日上三竿，兩人聽見門外軟綿綿似撒嬌的呢喃：“宋姑娘，顧公子，你們在家嗎？”
宋嵐英去開門，只見烏若雲身後站了兩位壯漢，肩頭扛著扁擔，扁擔則吊著兩個暗紅色木箱，一個木箱足以藏納一名成年人。
她瞠目咋舌地看著烏若雲指使人踏進院子中間。
烏若雲很是體貼道：“宋姑娘，這箱裏有百兩銀子作為謝禮，箱子有點沈，你指個地方，我讓侍從搬過去。”
宋顧二人聽見箱子裏裝有百兩銀，具是吃了一大驚，湊到箱子面前，不可置信道：“雲娘，你請我們吃一頓就是了，哪裏用得著送如此大禮。”
話雖如此說，兩人的手卻整個黏在箱子上，眼中閃著狗餓了十幾日，終於見到肉的狂喜。
烏若雲見兩位少年人，活潑生動的表情，令她憶起半年前自己與夫君琴瑟相和的日子。
她輕輕嘆口氣，低聲道：“要這麽多錢有何用呢？夫君如今昏睡不醒。”
看兩位少年人目不轉睛看著自己，以為是自己的憂思影響了他們，她收起愁容，勉力讓自己笑起來。
“宋姑娘，顧公子，不如我請你們去鳳滿樓飽食一餐。”
宋嵐英和顧蘭君看破雲娘偽裝出來的平靜，知她心中所憂，況雲娘送來兩箱銀子，他們怎好意思收這麽多。
若雲娘丈夫果真如那未獵戶說的，受驚嚇飛了魂魄，那顧蘭君便能有法子幫她尋回夫君的游魂。
宋嵐英和顧蘭君對上眼，兩人微微一點頭，心裏各自明曉二人心中打算。
兩人離開紅木箱，走到烏若雲身邊。
宋嵐英首先開口道：“雲娘，我聽聞你夫君似是饜住了，你尋遍各種法子救治也無用。假若你夫君當真是嚇得失了魂，蘭君他能招魂，或許能找回你夫君的游魂。”
烏若雲聽完，美目泛起水霧，看向顧蘭君，期盼道：“顧公子，我夫君當真是被嚇得失魂了，若我夫君魂魄能尋回來，我此生定然竭盡全力回報兩位恩人。”
顧蘭君初次遇見嬌滴滴的美娥娘，心中很是茫然無措，慌張搖手。“雲娘，剛剛那一箱子的銀子就足夠了，再多我拿了心裏虛。”
說到這，他祈求看向宋嵐英，讓她趕緊說句話。
宋嵐英扶住半傾著身子的雲娘，“雲娘，你莫行禮，我們只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雲娘哭得傷心，軟軟的聲音令聽者心碎，“那錢財是夫君賺得，雖然他說過賺到就是我的，但是這次夫君下失了魂，都是我害的，若夫君成功醒來，我必親自報答兩位。”
雲娘態度堅持，情緒又激動，宋嵐英不便此時改變她的想法，等他們找到後，再好好勸服就是。
雲娘梨花帶淚，哭得抽抽嗒嗒，說話時含糊不清，卻又頑固，任誰看了都覺得雲娘可愛得緊。
但是當著人笑極不禮貌，宋嵐英一只手掐著肉，利用疼痛轉移註意力。
一旁的顧蘭君註意到她的舉動，不忍她身體疼痛，上前與雲娘說話。
“雲娘，我們轉而去裴府吧，在裴府用餐即可，期間我們查看下你夫君的情況，你再詳細講講，裴大人是如何被你嚇得失了魂。”
雲娘從悲傷中振作起來，從腰間掏出絹布，瀟灑擦去臉上的水痕，抽著氣道：“好，回到府上，我定一五一十講述給你們。”
他們乘坐裴府馬車，回到裴府，雲娘問過二人有何忌口後，囑咐下人備菜。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們腳不停歇跟著雲娘走進主臥。
來時，雲娘簡略介紹夫君姓裴明辭，半年前夏日暈厥至今。無需進食，仿若一個大活人在安眠一般，只是他已然睡了半年之久。
顧蘭君聽著，立即想起他剛跟在著師傅時，師傅便說過活人受到巨大的驚嚇，結局有二，不是嚇死，就是嚇得魂跑了。
當時他問如果魂嚇跑了，那該怎麽辦呢？彼時師傅正就著鹽炒花生下酒吃，他用筷子指指顧蘭君放在腰間的書。
“安魂冊第五十五頁。”
待顧蘭君拿出安魂冊，翻到對應頁數，上面寫著彎彎繞繞的符語，還畫著人手持招子比劃動作的姿勢。
師傅嘴裏嚼著花生米，用筷子頭敲在顧蘭君頭頂上，恨鐵不成鋼道：“今晚不把這符語和招式背下來，不許睡。”
小顧蘭君頭頂生痛，眼前冒出金星，委屈道：“師傅，我昨天才開始學習，哪練得了這麽快！”
想到這，顧蘭君耳邊響起筷子敲擊腦袋的震鳴聲，是以他對招魂式印象深刻。
裴辭休養的臥室，隔著重重帷帳，他們撩開帷帳進到最裏面，遍見到一名英俊非凡的男子閉眼睡著。
他面色紅潤，胸腔因呼吸，輕微地上下浮動，若不是雲娘說這是裴辭，他們只會認為他還在沈睡中。
雲娘坐在床沿上，拉起夫君的長手握在手中，她慣性為夫君按揉手指。
神色憂傷地道：“不論掐還是撓癢，夫君就是不醒，你看。”
雲娘用纖細的長指掐裴辭的人中，直掐出個深深凹陷的影子，唇上肌膚紅了一大片，裴辭仍舊如常躺在枕上，沒動靜。
宋顧二人見雲娘面上關切焦急，下手的動作卻絲毫不客氣，心裏吃驚，雲娘好大的手勁。
雲娘又去撓裴辭腰間的軟肉，憶起從前與他打鬧時場景，心中苦澀：“夫君最怕癢了，往常這種時候，他必定笑得喘不上氣，連連告饒。如今夫君也是不理我了。”說完卸了力，撲到裴辭的胸膛上。
撲通一聲，格外響亮。
宋顧二人又是一嚇，想來裴大人清醒時相當寵溺雲娘。
顧蘭君湊近仔細查看裴辭靈體，確實身上沒了三魂六魄。
於是問道：“雲娘，裴大人半年前遭遇何事，嚇得跑了三魂六魄。”
雲娘站起身，擰著手絹，鼓足勇氣後，一鼓作氣跪在地上道。
大黃見雲娘跪下來，急得用頭去供她的雙膝，嘴裏哀哀叫著。
雲娘只是雙手撐地，果決道：“望宋姑娘和顧公子聽了，萬萬不要害怕，雲娘不曾有害人之心，也未害過人，夫君被我嚇到也是我一時大意，等夫君醒來，我定會離去。”
顧蘭君被雲娘的冷不丁下跪的舉動驚到，下意識想扶她起來，又覺得於理不合，使眼色讓宋嵐英去扶。
宋嵐英卻是沒動，因為雲娘說的鄭重懇切，若是不答應她，想來她是不會起來的。
不知柔弱的雲娘做了何事，會將八尺男兒嚇到失魂。
思索片刻道：“雲娘，你先起，你且說明是何事，我與蘭君雖年輕，卻也是有些見識，見過鬼，搬過屍，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些。”
顧蘭君點點頭，他最怕鬼，如今嵐英在身邊，他也沒多怕了。
烏若雲面露遲疑，卻也知道自己是無禮之舉，人間人害怕她也是常理，若是自己再把兩位恩人嚇飛魂，那她真是罪孽深重。
她起身道歉，看眼睡著的裴辭，一了百了道：“宋姑娘和顧公子聽了，想走便走，但還請為我保密，我對人間絕不帶傷天害理之心。”
宋嵐英和顧蘭君沒當回事，柔弱的美嬌娘還能做出什麽嚇人的事呢。
此時在他們心中，烏若雲還是一個手無寸鐵之力，嬌弱愛哭的尋常美人，她能有什麽嚇人的呢。
“那日我喝了點酒，失了態，夫君見到我的樣子嚇暈了嗚嗚嗚”烏若雲想到裴辭面色鐵青倒在地上的場景，心中一陣淒慘，不禁又哭起來。
宋顧二人脫口而出。
“僅僅是喝酒，稍稍失態，夫君便被嚇暈，這......”這夫君的行為也太失禮了，顧蘭君聽著，頓時對裴辭有些不屑。
“是何失態，會令人嚇暈，雲娘你可細細講下嗎？”宋嵐英聽完，只覺太荒唐。
“這不怪夫君，夫君只是普通人類，見了我的原型，哪有不被嚇昏過去的。”她擦掉眼淚，換掉幹燥的手絹拿在手裏。
見到原型？這個說法未免過於嚴重和刻薄，縱使是面目猙獰，或是酒醉耍酒瘋，也不該用見到原型的說法。
宋顧二人看向裴辭，這般沒用，只是見到枕邊人放縱之態，便暈到現在，實在丟人，他們都不想接下這份委托了。
雲娘見他們露出鄙夷，也不再含蓄，直接了當說：“夫君是被蛇嚇暈的，而我便是那條蛇。”
宋嵐英側頭，分明聽清雲娘說的每一個字，卻弄不明白什麽意思。
顧蘭君聽懂了，卻不敢相信，整個人呆傻在原地。
按理來說，他能見到鬼已是異於常人，見識到許多奇異事，可是真如說書人所言，這世間當真存在精怪？
那豈不是妖怪類的話本都是真人真事！寫傀儡話本的和聽話本的兩人，不約而同想起這一出，開始懷疑這短淺的十九年人生經歷。
尤其是宋嵐英，方才她還說他們見識多，不會被嚇到。此刻她很難為情，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烏若雲見他們呆若木雞，面無表情，還以為他們認為自己在說謊。
她並起五指，言辭真誠地發誓：“我烏若雲方才所言絕無一句謊言，否則讓天收走我兩百年地修為，變回一條為開蒙的小黑蛇！”
宋嵐英與顧蘭君張開嘴，心中翻起驚濤駭浪：“嬌滴滴，水做的瓷白美人，原型竟是條黑蛇。”
宋嵐英腦袋發懵，伸手掐人中讓自己打起精神。
顧蘭君餘光瞥見她的動作，直楞楞轉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彎腰把臉伸到嵐英手邊。
掐過人中後，宋嵐英意識果然清明許多，而後重重掐一下顧蘭君。
“哎呦！”顧蘭君頓時回歸現實，人中刺刺得痛。
烏若雲小心翼翼覷著兩人的臉色，伸出手又要發誓，自己雖然是蛇妖，但絕無害人之心。
剛豎起手，卻被宋嵐英攔住。
“雲娘，你不用發誓了，我們信你，你千萬莫現出原型證明，我們的承受能力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她嚴謹而認真的回答，生怕下一刻較真的雲娘，顯出原型證明自己。
雲娘聽她這一說，努著嘴委屈道：“人家也不呆，若是現出原型，把兩位恩人又嚇暈，我可沒第二片第三片護心蛇鱗為二位吊著命。”
宋嵐英扶額，雲娘太單純了，竟然向兩位陌生人道出自己是妖，若是有心人聽了，非得找道士收了她。
而顧蘭君心中所想的是，兩百年道行的蛇妖，顯出原型該得多大啊！錯怪裴辭了。
他在心裏對著裴辭鞠了一躬，誠摯道歉。
“雲娘，你詳細講講當時情形。”
“那日我聞著陌生的酒香，詫異夫君藏了新酒，隱約看見瓶身寫著黃酒，迫不及待掀開酒蓋一飲而盡。後來釀成大錯，我再仔細一看竟是蛇族禁忌——雄黃酒。”烏若雲洩憤得猛力敲打自己的額頭。
大黃跳起趴在她膝上，用毛茸茸的大黃腦袋擋在中間，於是這手便打在大黃的腦袋上。
烏若雲聽得沈悶一聲咚響，愧疚得撫摸大黃的腦袋，嗔怪他：“可不許再上來，這一拳於我而言可不算什麽。”
聽見主人關切，大黃反倒開心得搖起尾巴，探長脖子作勢要舔她的臉，卻被烏若雲毫不客氣得按壓下去。
她繼續道：“我也是蛇足異類，那雄黃酒越喝越好喝，喝完第一壇，我已控制不住自己，雙足化成蛇尾，喝完第二壇時，我已成了蛇頭蛇尾，將酒窖占得滿滿當當。”
“可那時我已徹底沈迷，夫君還有些時日回來，酒莊也只有我一人，有何可懼。於是蛇尾卷起酒壇，喝完第三壇，正啟開第四壇時......”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兩人也能猜到，無外乎是裴辭提早回來見到一條驚天巨蛇，便硬生生驚厥得丟了魂。
烏若雲見兩人反應，知他們已經猜出個大致來，可夫君比尋常人更好。
“夫君知我嗜酒，徑直來酒窖尋我，他看見塞滿酒窖的巨蛇，心中驚恐，卻沒第一時間逃跑，而是大聲喚我。”
“可恨我那時喝昏了頭，沒意識到原形之巨大會嚇到夫君，聽見夫君焦急的呼喚，竟然傻傻回應他，還游動身子，端著我那比澡桶還大的頭湊近夫君，回道‘夫君，我在這呢。’”
宋顧二人心內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道出心中覆雜的情緒。
他們夫妻感情深厚，可凡人哪遭得住美妻成巨蛇的驚變。
“說話間，我的蛇信子貼到夫君的臉頰上，下一刻，夫君便直挺挺倒地，我接住夫君，將他團在身體中間，又繼續喝了不知道多少壇，第三日醒來，夫君已面色鐵青，呼吸微弱，我只得私下護心鱗，為夫君維持生命。”
說完，烏若雲淚流滿面跪在冰冷的地上：“兩位恩人，我已全部說完，還請救救夫君！”
兩人哪敢受此大禮，宋嵐英將她扶起，溫聲對她道：“哎，天意弄人，這不怪雲娘，我與蘭君定會幫你尋到夫君之魂。”
一旁的顧蘭君點點頭，很是自信得拍拍胸脯：“一切交給我與嵐英，招魂是我的獨門絕技。像裴大人這種魂體缺失的，走丟的魂通常一般游蕩在他記憶深刻的地方，也更容易被我引來。”
他伸手繞了一圈，疑惑道：“可我來到這裴府裏，不曾見過裴大人的游魂，或許裴大人在那酒窖裏，可否帶我們前去查看。”
雲娘抹去頰邊淚珠，急聲道：“我這就待你們去，嗚嗚嗚自從在酒窖裏將夫君嚇暈，我便不曾踏足過酒莊，就連滴酒也不敢沾。”
她撩起裙擺，慌張叫來一輛馬車，三人坐進馬車裏。
大黃躍身跳進馬車裏，被雲娘放了出來，如此反覆，雲娘終是拗不過這條倔狗，允它隨同。
馬車啟動，雲娘無可奈何道：“馬車顛簸，你一小犬怎能扛得住。”
話音剛落，一聲鞭響，馬車如離弓的箭，休得飛馳起來。
一路風馳電掣趕到酒莊處才停下，兩人一犬爭先恐後從馬車上跳下來，驚天動地嘔起來。
此種車速，別說狗受不住，他們兩個馬背上顛簸半年的人也受不住。
終於到了目的地，車內人出來。
雲娘蹲下身子，為大黃拍背，擦去嘴邊的狼狽。
而宋嵐英和顧蘭君，將腹中殘物吐個幹凈，滿臉慘白地看著彼此。
馬車之晃，腹中和腦中都搖勻了。
雲娘手忙腳亂為兩人舀來清水，連連道歉。
兩人無力地擺擺手，人妖體力懸殊，雲娘又思君心切，他們怎能說些什麽。
休整好，一行人徒步來到酒莊。
酒莊位置僻靜，三面有蒼樹環繞，酒莊周圍又有竹林圍擋，沿路鋪有平整巖石，一直連接到酒窖入口。
可以看出主人對這酒莊的耗費心血，雖然對雲娘看管嚴厲，卻還是專門為佳人修建一間酒莊，搜羅各地美酒儲存起來。
雲娘帶著他們走進地窖，縱有蓋子封裹嚴實，一室之內藏有整整齊齊擺滿了數百壇酒，聚在一起散發出來的酒香，也足以將宋顧兩個生手，熏得迷迷糊糊。
與雲娘接近的宋嵐英，清晰可聞一聲吞咽聲，轉頭去看，瞧見雲娘正用手帕擦拭嘴邊不存在的涎水。
雲娘慘兮兮看著宋嵐英，小聲哀叫道：“宋姑娘，我就是個酒懵子蛇，半年不曾飲酒，可太饞了！”
邊說邊用手絹緊緊捂上嘴，一雙美目放出饑渴的綠光。
宋嵐英同樣捂著嘴，道：“雲娘，你若是無法從承受，不若在屋外等我們。”
又是一聲咕咚，雲娘勉力道：“我受得住，我發過誓，夫君不醒，決計再不碰酒！”
“雲娘！你還要喝酒啊！”顧蘭君聽見她痛心疾首的宣告，很是震驚，裴辭都因酒而失了魂，怎麽尋回來後，雲娘竟然還能喝下去酒，就不怕在生是非嗎？
雲娘一聽急了，“錯不在飲酒，在於人妖殊途。我愛夫君，也愛這人間的酒！我們分開是為了彼此好，他不必害怕枕邊人是妖，我亦不必與摯愛之酒分開。”
顧蘭君心頭震驚，他以為雲娘與裴辭是極為相愛，而經此一事，酒變成她的禁忌之物。
他轉頭望向身邊，尋求同感，哪知嵐英正認真思索雲娘的那番話。
他一陣心慌，惶恐問道：“嵐英，你覺得呢？”
“人妖的確殊途，雲娘看得開有何不好。你怎知裴大人醒來後，不會與雲娘斷絕情愛呢？”宋嵐英起初也認為他們情深意切，分開必定抽筋斷骨班痛苦。
說書先生常道，情之一字，折殺無數男女。相戀之人必定難舍難分，可聽了雲娘言論後，她竟如此灑脫，原來情關可輕松度過。
宋嵐英心中暗暗道，情之一事並不是什麽兇猛野獸。
學會雲娘的精神，縱使情關難過，也能關關過。
看著兩名女子坦然的眼神，顧蘭君反倒開始懷疑自己，磕巴著問：“可......可是一世一雙人啊。”
“你認定的人，她並不是人呢？”
“如果你認定的人，一開始就是欺騙你呢？得知真相後，你也會義無反顧待他如從前嗎？”
兩人先後的質問，將本就頭暈的顧蘭君問住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雲娘與宋嵐英各放只手在他肩上，苦口婆心勸他看開點，“情深不受，蘭君/顧公子，你多多想開點。”
他百口莫辯，滿腦漿糊，看著頓悟情一字的嵐英，心裏一陣泛酸，“嵐英，你什麽都不懂，就看破紅塵了？”
看他這副執拗的樣子，宋嵐英暗嘆一口氣，“什麽看破紅塵，我都未經歷過，只是希望你我都能和雲娘一般，不執迷不悟，傷身傷心。”
聽得嵐英軟聲軟語安慰他，雖心中仍忿忿不平，卻還是按下滿腹心事，乖乖點頭。
顧蘭君穩住心神，仔細環顧酒窖，平平無奇，並無異常。
若裴辭游魂在此地無意識游蕩，這麽久，也應該被他吸引而來了。
這意味著裴辭的游魂並不在此。
“裴大人平日裏還會去哪？”顧蘭君問。
雲娘在腦中思索，想起裴辭兩年外出的城市，邊想邊報。
這些城市大都聚集在江河一帶，若要一一巡防，必定要乘坐船只。
想到此，顧蘭君胃中一陣翻騰，頭隱隱眩暈。
他拿出招子，最後掙紮一番，“此處是裴大人真正離魂的地方，我將施展“尋魂術”，顯露出離體之魂飄蕩蹤跡。”
雲娘眨眨眼，眼珠骨碌碌打量顧蘭君的行頭，心中嘖嘖稱奇，這行頭真有幾分像厲害巫人。
她捂住砰砰跳動的心，預感此次相公定能找回來。
宋嵐英拉著定在原地的雲娘後退兩步，給他留給足夠的施展空間，和專註的氛圍。
“假若裴大人的游魂還在郾城附近，那麽我們這幾日就能尋到，若是紅線直飛上空，那我們便只能跨城搜索了。”顧蘭君擺好陣勢，對身邊人嚴肅得道。
身旁空空如也，原來退離他十步之遙，看著雙手置於身後，如定海神針般沈穩的嵐英。
沮喪的心情轉瞬即逝，“也罷，我若暈船，嵐英必然對我多加留心，如此想來，也不是一件糟糕事。”
此招子由未開刃的百年青銅古劍，紅色織網包裹劍身，織網上掛滿數百條手臂上上的紅線，尾端綁著綠色或紅銅色的鈴鐺。
招子上的每個物件用處各不相同。
如今要施展“尋魂跡”便要用到招子上的紅絲線，取一條紅絲線，摘取尾端的鈴鐺。
紅線置於灰藍色棉布之上，顧蘭君持招子與胸前，口中默念“尋魂跡”術語。
只是一瞬的功夫，招子上的紅線全部舞動，拉扯著要飛上天去。
顧蘭君手腕一轉，握緊手中劍，咬著牙壓低暴動的招子，直將劍頭點在孤零零拆出來的線頭上。
原是一根普通死物的紅線，在棉布上顫顫巍巍一陣發抖，咻的一下飛出了酒莊
而此時棉布上鈴鐺發出和緩清涼的聲響。
顧蘭君拾起鈴鐺握在手中，收拾好行頭，指著屋外道：“紅線指向屋外，我們快跟上。”
屋內人急急往外跑，生怕跟丟。
剛走幾步，雲娘想起被酒窖內酒氣熏醉的大黃，彎身兩手將大黃抱在懷中，箭步跟在宋顧身邊。
紅線直直闖進林中，在茂密的樹林中穿行。
紅線走的都是行人未經的路線，這可苦了宋顧二人，奔跑在崎嶇的地上，不時還要揮開擋路的雜草。
雲娘註意到兩人的吃力，縱身越到前方，小施妖法，眼前的半人高的的草叢盡數伏倒在地。
紅線引著他們穿過一片叢林，越過一道一人寬的深溝，來到一處巖石前。
此處大塊巖石堆積，他們手腳並用攀上巖石，正巧看見紅線急急從一洞中逃出來。
紅線擠進顧蘭君掌心，從鈴鐺口鉆進，團成一團瑟瑟發抖。
一行人見紅線反常，不過是彈指世間，邊聽見狂吠聲，擡眼看去。
原來是那洞窟竟是野犬居住之所，半大的洞窟一下子鉆出兩條肌肉冗雜的兩條大黃犬。
兩條黃犬尖指抓地，前身微微伏地，長嘴張開，露出森森白牙，喉間滾動著迫人的低吼聲。
只要他們稍一動彈，兩條黃犬便如離弦的箭飛撲而來。
細聽，混雜在低吼中的還有淩亂細弱的嗚叫，這是幼犬獨有的聲音。
他們闖入了野犬夫婦的地盤，而紅線更是囂張的鉆進洞窟中，這無異於是抓著他們尾巴挑釁。
同是獸類的雲娘，心知事情的嚴重，在前方設下一道屏障，小心翼翼退後，離開它們的領地。
意外出現在醉在懷中的大黃上。
它聽見威脅的低吼，兩耳下意識晃動，睜開眼，身體騰空一下，從雲娘懷中跳下來，齜牙咧嘴吼回去。
一時間巖石上三條黃犬對立，而兩條黃犬夫婦陡然見到一個模子刻出來同類，具是一楞，收起獠牙，上下嗅聞同類的氣息。
特別是其中一條黃犬，激動的踏著四肢，小心翼翼湊近大黃，可惜被擋在雲娘設下的屏障後。
雲娘看這三條黃犬，長相一摸一樣，又看黃犬夫婦黑嘴生了白毛，年紀要比大黃年長不少。
說不定兩條黃犬夫婦是大黃的父母，於是撤了屏障。
大黃兀自保留著攻擊形態，而黃犬夫婦則小心翼翼再次嘗試接近大黃。
雲娘以他們能聽見的聲音道：“大黃是夫君出事三月後撿來的幼犬，或許這是它的父母。”
一行人退到巖石邊上，為它們留出位置，靜靜見證黃犬一家團聚的溫馨場面。
哪知體型較小的母犬湊近大黃的毛發，嗅聞了兩下，尾巴一家，眥著獠牙大聲吠叫。
雲娘火速將設置屏障，抱著大黃躍下巖石。宋顧二人緊隨而至。
雲娘自頭順毛到尾巴，安撫因緊張而炸毛的大黃，口中抱歉道：“一定是你身上沾染了我的氣味，而被同類排斥了。分明前一刻還對你親切有加，下一個便朝你吼叫。”
大黃遠離危險後，緊張消失一空，有了主人的順毛，反倒開心的狂扇尾巴。
看它一副不知天真開懷的樣子，雲娘嘆口氣。
顧蘭君則目光沈郁的看向巖石上方，手中的鈴鐺也沒再響起過。
“裴大人魂跡再此處消失了。”
紅線的任務已經完成，他將紅線與鈴鐺綁回招子上，裹回灰藍色棉布，將招子別在身後，語氣低沈道。
“什麽意思？”宋嵐英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而雲娘松開手，站起身，忐忑不安的看著顧蘭君，她不敢吐露半個不吉利的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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