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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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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牧江的聲音從頭頂蓋下,不響,聽著有些疲,跟以前不大一樣,以前他的好聽話是說給那兩個人聽的,這一回好似只為講給她。

“上回去姜府,路上見你看過這簪子幾眼,替你買來了。”他頓一頓。“戴著是好看,主要還是人好看。”

姜顏臉上有些紅,她不太明白牧江究竟是什麽意思,也詫異他怎麽如此細心,但這些東西實在來得很及時,及時地不遠處的兩個都沒了動靜。

“夫君。”她滿眼俏皮,回頭望著他秀眉一彎,“你也好看,你最好看。”

一塊兒做恩愛戲碼的人來了,不作為實在說不過去。

楚鶯兒跟牧淮安呆在那,半晌沒回神,只覺剛剛說的話像耳光掌在自己臉上。

牧江給那姜顏誇了一誇,沒接話,也不大好意思接,他擡眼沖牧淮安跟楚鶯兒看過去,剛剛難得的溫和一掃而空,語氣不善,又夾了幾分嗤:

“這兩日瞿城大旱,那兒的官當得不像樣子,我看你平日無事,跟皇上聊起你時順道幫你應下了這筆差事,品級不低,過些時候就去吧。”

牧淮安一怔,“……大哥莫要說笑了。”

瞿城那個地方,只二字破敗,天不給時地不給利,窮鄉僻壤還盡出刁民,哪個官能做出樣子,到那兒壓根就是受苦受累去的。

“感恩戴德就不必了,做兄長的,自然要給手足之情謀些事。”他眼睛往邊上一掃,“對了,你們恩愛夫妻,不好拆散,我也同皇帝說過,楚鶯兒一並去瞿城,他允了。”

楚鶯兒:……

牧江把這事說完又看向姜顏,溫聲開口。

“等你這回病好了,我們一同去花燈節,你要什麽我給不起也給。”

姜顏心頭一軟,一時分不清這話是真是假,望著他應了一聲:

“好。”

邊上那兩人啞聲半晌,楚鶯兒一把搡開牧淮安。

“你快去跟你大哥說,那鳥不拉屎的地去了都沒命回來!我可不去!”

“這會兒倒是跑得快了?你這沒臉沒皮的女人!”

“恩愛”夫妻恩愛不起來了,姜顏在一邊吃著糖蓮子,看戲看得滿心舒爽。

忽而身後的人悶咳了兩聲,聽著隱忍,她面上的笑驀地一收,回首瞧了眼牧江。

姜顏看著他,心裏莫名就有些難受。

這些好真真假假她分不清,但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

她捏起一顆糖蓮子遞了過去。

“給你,你吃的苦比我多。”

牧江一頓,俯身接過,舌尖漫開一層甜。

甜裏黃蓮,苦後回甘。

他想,其實也沒有很多,其實也沒有很苦。

-

外面冷,姜顏又染了風寒,他們沒待多久便回了廂房。

回屋裏後牧江那手依舊搭在姜顏肩上,沒半點要松開的意思。

姜顏側眸瞥了又瞥,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你要摟到什麽時候,都沒人看了。”

“怎麽,我跟自己夫人親熱還得給人看著?”

姜顏:……不就是演給那倆看的麽。

她默了會兒,擡臂把她肩膀上的手給撫了下去。

“好了,別做戲了。”

牧江聽著她那細柔的聲音,忽而擡掌拿虎口扣住她下巴往自己方向一帶,雙眼穩穩落到她眸間。

“我沒做戲。”

對上那眼神時姜顏心裏一空,身子骨一軟,賴倒在了他懷裏。

她又羞又惱,“先前讓我走的也是你,現下不讓我走的還是你,你這人真是病得不輕。”

“是啊。”牧江一笑,“你才知道?”

這一笑叫姜顏看得有些出神,那冰下暗火頭一回露出邊角,帶刺硬殼子下滿是人情味。

“我何止病得不輕,我是行將就木,朝不保夕了。”他說得寡淡毫無起伏,好似是在講別人要進棺材。

姜顏沒出聲,牧江靜靜看向她,字句沈沈:

“世人都道我藥石無醫,但你能醫。”

照老三柏子仁的話講,他身上的蠱沈了這幾年,又被姜顏那心血來潮放的兩點血給叫醒了。

若是有了這個引子,那蠱蟲打一開始在牧江身上落戶的東西便能給蓋過去消下去,保住命應該是可行的。

只是世事皆有利弊,補瘡剜肉,不見得多高明。

但能活著護她寵她,後面的苦再苦也算不得什麽。

走一步看一步。

而姜顏聽了那句“你能醫”後,靈臺驀地一片清明。

怪不得,怪不得他這般反常,待她好得同夢裏一樣。

這是要拿她救命吶。

這樣一想,她好像還自在了些,牧江心有所屬,又冷又狠,才不會無緣無故把她捧手心裏供著。

“要是我不想醫你呢?”

姜顏耍性子打趣了一句,牧江揚揚眉。

“那便不醫,不過是守寡而已,多大些事。你顧好你自己,我的命算什麽。”

“……”

這將軍可真是……捏骨捏三寸,她的軟肋一摸就準。

他這麽幾句話一丟出來,她一個“不”字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夜裏兩人對坐在廂房內,屋裏香溫影暖。

四葉從外頭路過時只見七桃跟另個小廝蹲在那墻角,屏息凝神面色凝重。

她心裏納罕,過去瞧了一瞧,剛走近就被七桃一把拽了下來。

“噓,小姐同將軍吵起來了。”

四葉一皺眉,心道怎麽會,那兩人白日裏分明膩得很,叫她都快要把先前那念頭給打消了,怎麽這會兒又不對了?

屋裏傳出來些動靜,兩人語氣的確不輕。

一個沈,一個軟。

沈的道:“你當真以為事事都能順著你了?”

軟的道:“我都為你忍痛流血了,你依著我點怎麽了?!”

沈的那個兇了兇:“姜顏,別得寸進尺,別探我底線。”

軟的那個憋了半晌開了腔。

抽抽噎噎,悶悶啞啞,委委屈屈。

“我在這將軍府上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舉目無親,孑然一身,小輩不尊,夫君不愛……”

“……行了,夠了。”

沈的那個沈了。

祖宗一張嘴叭叭一開,他哪裏還兇得起來。

門被推了開,牧江穿的松垮,束起的發散下落在肩頭,風過揚起幾絲幾縷,蕭蕭肅肅,當真如松似玉世無雙。

只不過那世無雙的長發的其中一綹被繞成了辮,藏在裏頭看不大清又很招人眼,再看那唇上,沾著些紅,猩猩艷艷,好似是血,夜色下別有韻味。

墻根三人面面相覷。

叫長貴的小廝低聲感慨:

“……這是吵到抓頭發咬嘴了?”

七桃猛地一敲他頭。

“我家小姐哪有那麽生猛。”

忽而廂房裏又探出個腦袋來,姜顏聽到動靜一偏頭,正巧撞見蹲著的三團黑影子。

“……你們怎麽在這?”姜顏也就短短地一楞,楞完便笑盈盈地擡下巴指了指剛走的牧江。

“好看不好看?這大將軍一天到晚面色不好,唇上都沒點血色,我給他補點,順道給梳了梳頭。”

也算把大婚那日的野撒到底了。

“……”

長貴覺得要麽是自己瘋了,要麽是將軍瘋了,要麽是這少夫人瘋了。

素來冷若寒霜的將軍竟然這麽縱容妻子。

……姜家小姐,何止生猛,簡直了不得。

四葉看著姜顏,心頭百感交集。

跟上一世比,姜顏這一回活得實在好了太多。那時她幾日才笑上一回,現在卻是動輒眉眼彎如月。

嫣然巧笑,百媚叢生。

那點孩子脾氣,貪玩心性,通通給留了下來。

而她,還在塵裏。

四葉眸眼暗暗,看不出悲喜,她思緒有些飄,若是沒記錯,這樣的舒坦日子也沒多久了,再過幾月,牧老將軍的死訊一傳過來,牧江便要走了。

到時候姜顏只剩一人,沒人護著疼著。不過話說回來,那欺負她的人已經給牧江送到鄉野去了……倒也沒什麽苦的。

她在這思來想去,七桃在那跟姜顏聊開了。

“小姐,那將軍現在幹什麽去了?”

“我也不曉得。”姜顏抽抽鼻子,因為風寒,說話有些悶啞,聽得人心癢。“那藥太苦,咽不下,我鬧了一鬧,他就出去了。”

她披著件大裘衣走到廂外同他們一塊兒蹲下,收起笑意十分認真地思索了會兒,道。

“你們說我是不是過了?他是給我氣走了?”

可他這條命都要靠她了,討點樂子怎麽了……大不了一會兒沖他服個軟。

下人們不知道說些什麽,彼此看彼此,一個比一個靜。

牧江來的時候四人還聚在那,不知在做些什麽,他靠過去看了看。

不愧夫人,玩兒得真花。

四人捏著馬吊牌,正在興頭上。

他冷聲道:“要不進屋裏打,暖和。”

姜顏頭也沒擡:“外頭好,擡頭星月,多有情調。”

那三人大氣不敢出,姜顏還什麽都不知,牧江神色淡淡,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在她身邊站了會兒。

“走佛頂珠。”

“……對啊。”

“誅殺鼎,贏了。”

“哎!聰明!”

“那是自然,沒點腦子怎麽做你夫君。”

“……”

姜顏收牌的動作一頓,這才仰頭看過去,一擡眸,便對上了牧江那雙滿是不悅怒意森森的眼。

“覺得病得不夠厲害?吹風吹得挺歡。”

“你來啦?”她討好笑笑,“夫君君,別氣嘛。”

“……”牧江一團火氣驀地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索性默聲擡手一攬,直接把人打橫抱起帶進了屋裏。

他把手裏的嬌嬌往床榻上一丟,又把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兒往桌上一放。

“來祖宗,你要的金桔糖,你要的酸棗球,你要的百果糕……”牧江說一句,就冷一寸。

姜顏是死都沒想到,自己隨口吧啦的東西真都給他弄來,她在那啞了半晌,楞是沒說出話來。

等甩完那些玩意兒,牧江僅有的耐心也一並甩了個幹凈。

他靠過去一把拽起她手腕,眼底霸蠻,一字一頓。

“你要再不喝藥,我叫你吃點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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