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阜康在正房內用了一些飯菜，酉時都過了，便讓伺候的人下去歇息</p>

“相公請用”回到內房，韻娘倒了杯茶給他</p>

他被妻子臉上的如花笑靨給閃了下神，慢了好幾拍才接過茶碗，沒留意到茶湯還很燙口，就喝了一大口，真是吞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是，最後總算咽下去，不禁有些狼狽</p>

“咳、咳”邢阜康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出醜過，也只有在妻子面前，才會如此失態，無法自持</p>

韻娘幫他輕拍著背部“嗆到了嗎？”</p>

“沒事……”他臉龐臊熱“你先坐下來”</p>

她依言在幾旁落坐，想到之前的不愉快經驗，語氣多了些提防“相公想要跟我說什麽？該不會又要送我到別處去了？”</p>

“不會了，我可以保證”邢阜康歉疚地回道</p>

“相公總是前一刻對我好，可下一刻又傷了我的心，很難不這麽想……”韻娘免不了埋怨兩句，就是要讓他心生內疚</p>

邢阜康握住她的小手，給予保證“既然你都知道了，豈有再送你走的道理？只不過這座邢家大院並不安全……”</p>

“不安全？”她不解地看著他</p>

他頷了下首“我不希望你遇上任何危險，尤其是我又必須經常出遠門，沒待在府裏的時候，除了三房之外，其他幾房都不是好相處的，怕你會吃虧”這已經是最隱諱含蓄的說法了</p>

韻娘不禁想起三房嬸母之前來看過她，也曾迂回提醒，要她待在飛觴堂裏，不要亂跑，一切要小心，免得發生危險</p>

“相公放心，我會小心應對的”如果只是不好相處，就算口頭上吃點虧，她也不會在意</p>

他神情覆雜地看著妻子，不知該怎麽跟她說才好“不只是在相處上，甚至……還有可能出現一些逾矩的行為”</p>

起先還不太明白，等韻娘意會過來，也不禁張口結舌</p>

“打從鬧洞房那個晚上，就有人開始在打你的主意，若真要踏出這座院子，得多叫幾個人陪著”邢阜康知道她聽懂了，自嘲地說</p>

“邢家的男人多風流，加上又有一個好榜樣在，根本不把倫常禮教放在眼底，只要關起門來，不讓醜事傳揚到外頭，便不會有人知道我原本想說讓你搬到別莊，有葉大娘她們守著，沒人進得了大門，至少我也安心，不過既然回來了，萬事都得謹慎小心”</p>

原來相公要她搬到別莊的另一個原因，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頁節，這種事根本就不該瞞著她</p>

“相公如此替我設想，我雖然高興，但也覺得顧慮太多，我沒那麽嬌弱，與其被蒙在鼓裏，傻乎乎過日子，我寧可什麽都明白，才好隨時迎戰”</p>

讓韻娘意想不到的是邢家居然藏汙納垢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在徽州典當商中，邢家的地位無人動搖，殊不知風光榮耀的背後，比想像中的還要齷齪骯臟</p>

邢阜康楞了一下，雖知她外柔內剛，直到這時才真正領教妻子個性剛強的一面，是他小看她了</p>

“但是保護妻子是丈夫的責任，我絕不會讓任何人碰你一根寒毛”他絕不會讓妻子步上生母的後塵</p>

“誰要有那個膽子，我也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韻娘嬌哼地說“別以為天底下的女人都好欺負”</p>

他不禁莞爾“就像你用簪子刺傷那個姓蕭的嗎？”</p>

“相公怎麽知道這件事？”她驚訝地問</p>

“自然是親眼所見”邢阜康笑說</p>

韻娘恍然大悟“放水燈那個晚上，相公也在附近？”</p>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便一見鐘情，為了不讓你嫁給別人，便親自上門提親，希望盡快把親事談攏”他終於可以跟妻子坦承心意，能說出心裏話，心胸頓時開闊</p>

她又驚又喜，但又不禁嗔怪“相公真是瞞得我好苦，我還以為是看上那塊繡品才決定娶我，可是娶進門之後又不滿意，才不讓我生孩子，成親不過五天就送到</p>

別莊，心想再過不久，相公便會將休書給我，另娶中意的女子”</p>

“娘子便是我中意的女子，最初也是最後一個”邢阜康衷心地說</p>

“相公可知這句話，勝過在背後偷偷為我打點一切……”她道出這段日子以來的煎熬</p>

“我也並非不知感激，但最大的心願還是想要和相公成為一對禍福與共的夫妻，而不是單方面接受照顧”</p>

邢阜康心窩一熱“往後有任何事，我都不會再瞞著你”</p>

“相公只要牢牢記住，不是每個人都看輕你的出身，不只有我，葉大娘她們可都打從心底尊敬你，老在我面前說相公的好話，生怕我會欺負你似的，還真有些不是滋味”韻娘嗔道</p>

他輕咳一聲“葉大娘她們的丈夫為邢家賣命那麽多年，才有今日的榮景，於情於理，我都不能視而不見，真的不算什麽”</p>

韻娘很慶幸自己不是膚淺女子，不會只看重外在，而能註重內涵，才能得到這麽好的良人</p>

“但也只有相公會這麽做，對我來說，一個人的心好不好，比什麽出身都來得重要”</p>

“娘子再這麽誇下去，我都要飛上天了”邢阜康不習慣被人讚美，怕會忘了自己，變得得意忘形</p>

她嫣然一笑“看來以後得要多多誇獎相公，才能改掉相公看低自己的毛病，若連自己都瞧不起了，又如何讓別人瞧得起”</p>

“娘子……”他不禁求饒</p>

“相公趕了這麽多天的路，也該累了，還是早點歇著吧”韻娘喜歡看他困窘的神情，誰教她這個人是有仇必報</p>

邢阜康算是見識到妻子的伶牙俐齒，成親至今已經四個多月，夫妻之間才要開始相處過日子，就不知自己是否招架得住</p>

“我來幫相公寬衣”韻娘伸手為他月兌下馬褂，披在衣架上</p>

他又將長袍交給妻子，然後坐在床緣，月兌掉靴子，兩眼不自覺瞄向也在寬衣的韻娘，距離上一回敦倫，已經隔了許久，如今她就近在眼前，可以模得到、嗔得到，於是再也按捺不住勃發</p>

“相公不睡嗎？”見邢阜康坐著不動，只是兩眼像著火般盯著自己，仿佛隨時會撲過來，她再不明白就顯得太過無知了</p>

聞言，他才將雙腳伸到床上，躺進被窩中</p>

韻娘吹熄燭火，小心地繞過床尾，睡到內側，然後背過身去</p>

“……娘子睡了嗎？”過了好半天，邢阜康粗嗄地問，他根本睡不著</p>

她在昏暗中偷笑“沒有”</p>

“那……”他側過身軀，把臉孔湊近，嗅著妻子身上的馨香，yu\望如同野火燎原</p>

靶受到貼近的熱氣，以及男性體味，韻娘也跟著春心蕩漾，但又不想輕易放過這個男人</p>

“要是我依了相公，會不會又趁我還沒睡醒，就把人丟在床上，逃得無影無蹤？”韻娘挖苦地問</p>

邢阜康不禁暗暗苦笑，方知她還在記恨，但也自知理虧在前，只能低聲下氣地回道：“我保證不會了”</p>

“再有下次，以後別想碰我”她可是把醜話說在前頭</p>

他好聲好氣地說：“不會再有下次了……”誰教之前讓妻子受了太多委屈，眼下只好把男人的尊嚴擺在一邊，先哄哄她再說</p>

韻娘憋著一肚子的笑“相公可要說話算話”</p>

“我可以對天發誓……”再不碰碰她、親親她，真的會死</p>

直到這時，她才依了邢阜康，否則真會把他踢下床去</p>

邢阜康在妻子面前，也只能舉雙手投降，不過雖然說不過她，但至少在床笫之間，他絕對占了上風</p>

當兩具rou\體親密的結合，再也沒有任何秘密，聽著妻子在身下嬌啼低吟，他就宛如一頭食髓知味的猛獸，蹂躪、撕咬嘴邊甜美的獵物，直到韻娘承受不住歡愉而暈死過去</p>

與妻子相擁而眠到天亮，是他期盼已久的美夢，終於在今晚達成了</p>

棒日，韻娘不只起得很晚，腰也快斷掉了，幸好麻姑及時伸手撈住她，才沒有從床上跌下來“相公呢？”</p>

麻姑鄭重其事地傳達主子的話“因為五房老爺派了奴才請大當家過去一趟，大當家臨走之前還再三叮嚀，務必要跟大女乃女乃說清楚，他只是去一趟享敘堂，很快就會回來”</p>

“我知道了”她掩嘴笑了出來，看來昨晚的威脅生了效</p>

“大當家還吩咐廚房燒水，好讓大女乃女乃泡泡身子，應該會舒服些，已經讓玉梅姐和秀梅姐送到後頭了”說著，麻姑便攙扶著韻娘到凈房，讓折騰了一夜，酸疼不已的嬌軀獲得舒緩</p>

待她回房，坐在鏡奩前，讓麻姑幫自己擦幹頭發</p>

“五房那兒出了什麽事嗎？”泡過了澡，頭腦比較清醒，韻娘才開口問</p>

一聽她這麽問，麻姑搖了搖頭“奴婢也不太清楚……不過倒是聽說四房那邊出了事，還是大事”</p>

韻娘轉頭看著她“什麽大事？”</p>

“就是老太爺生前最後納的一名小妾趙氏，前天晚上有人看到四老爺進去她房裏，就跑去告訴四太太，四太太馬上沖過去，結果看到四老爺赤身露體的……”她</p>

壓低嗓音，把從其他婢女口中聽來的醜事說給主子聽</p>

“四太太簡直氣壞了，就指責趙氏勾引四老爺，當了寡婦，又不肯安分，趙氏就哭哭啼啼地說是四老爺對她用強的，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法反抗，沒想到食髓知味，三番兩次到她房裏糾纏不清，這件事可鬧得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了”</p>

“那位趙氏多大年紀？”韻娘問</p>

麻姑想了一下“聽說才二十六、七歲，進府當時，老太爺已經年紀一大把，都可以當他孫女了”真是為老不尊，沒有一個長輩該有的樣子，還把大當家害得那麽慘，不過也只能在心裏偷罵</p>

“那麽四老爺怎麽說？他有承認嗎？”在這座光鮮耀眼的邢家大院裏頭，真的隱藏著太多不堪入目的事</p>

“當然是否認了，還說是趙氏勾引他，否則他才不會去碰過世父親的女人”麻姑義憤填膺地說</p>

“趙氏百口莫辯，四太太就說她敗壞門風，又不肯守節，命下人打死了”</p>

韻娘驚愕得說不出話來</p>

就這麽把人打死了？若真是四老爺用強的，趙氏豈不是死得冤枉？</p>

“男人做錯反倒沒事，女人卻是該死，這是什麽道理”她不禁有感而發</p>

“大女乃女乃說得是”麻姑點頭讚同</p>

她又問：“四老爺呢？”</p>

“還是跟平常一樣過日子，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過……”說到這兒，麻姑又小聲地說“奴婢還聽說四老爺經常跟著大老爺往像姑堂子跑”</p>

“像姑堂子？那是什麽？”韻娘疑惑</p>

麻姑紅著臉說：“大女乃女乃知道青樓妓院是什麽地方？”</p>

“知道”她說</p>

“聽玉梅姐和秀梅姐說像姑堂子裏頭……”麻姑捂著嘴巴說道“全都是長得不輸給女人的男人”</p>

這下子可讓韻娘長了見識“原來像姑堂子是指那種地方”</p>

“大女乃女乃可別告訴大當家是奴婢說的，不然奴婢會挨罵的”麻姑最怕惹邢阜康生氣了</p>

韻娘不禁失笑“我又不是小泵娘，還怕我知道這些事……對了，有關於公爹，我是說二老爺，你有聽說什麽嗎？”</p>

“奴婢聽金柱說二老爺把自己關在修心園已有二十多年了，不只大當家，就連其他親人都不見，身邊就只有一個伺候多年的仆役我還曾聽守門的老吳說二老爺和大當家很像，做生意講究誠信，而且又有責任心，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奔波，不像其他兄弟就只會坐享其成，可就因為長年不在家，才讓妻子被欺負了……”</p>

麻姑雖然同情二老爺和二太太，但更想替主子辯護“大當家也真是無辜的，關他什麽事，所有人都怪他，實在太沒道理了”</p>

她也這麽認為“確實是沒道理，可就因為不敢責怪始作俑者，才要找個人來出氣，相公便首當其沖”</p>

麻姑真的是不吐不快“偏偏大當家總是希望能得到二老爺的原諒，又不是他做錯事，奴婢真是不懂”</p>

“相公就是太傻太老實，總習慣把事情往身上攬”對於這件事，韻娘可不打算袖手不管</p>

為了解開丈夫的心結，不再內疚，非得讓他們見上一面不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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