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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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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芷鳶:“沒有,哪來那麽多任務。”

魏輕塵這才相信了,但仍然不明白她這是什麽意思,好端端的為什麽去逛夜市,雖有不解卻依舊很高興。

這些年奉元域下的燈火鎮越發熱鬧,到了晚上更是火樹銀花,來往行人密密麻麻,地攤上還有出售小型妖獸的,它們樣貌可愛體態嬌小,沒有攻擊力,介於妖和獸之間,但沒有機會開智,更接近於獸。

到了晚上它們就會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呆在籠子裏,身上發著好看的微弱的熒光,這類小獸獸命極短,幾個月就會輪一撥生老病死但是價格又極為昂貴,一只小獸足相當於一把上品靈器,大部分人都買不起。

芷鳶就是買不起的那一類。

雖說現在奉元域比以往的時候富裕了很多,但花很多錢買一只只能欣賞的小獸對她而言實在是太墮落了。

街上的人挨挨擠擠,一家酒樓裏倒是徹夜燈火通明,聽說這裏有殷都域的人來獻舞,芷鳶早就見識過殷都域人多才多藝,上次一賣藝的就讓她驚為天人,沒想到在這裏竟然還能有眼福再看一次。

她和魏輕塵進了酒樓,找了一處偏僻的角落坐下,戲臺子上空落落的,跳舞的遲遲未來,底下幾個客人敲著碗煩躁的等著,過不多時,都開始起哄了。

這時上來一個濃妝艷抹的白衣人懷裏抱著琵琶,三分像鬼七分像戲子,體型高大,臉上棱角分明應該是男子,可是走路姿勢與神態卻有幾分雌雄莫辨,他一上來,臺下的觀眾就不再敲碗,等著看他有什麽絕活。

那人抱著琵琶,手指流水般的一撥,三根弦錚然響起,脆若彈珠餘音繚繞。

這一下子還點手段,整個場子都噤了聲。

隨後,他提氣緩緩開口,吐出一段哀轉的唱腔,芷鳶聽不出這是什麽,只覺得這調子悲哀蒼涼讓人聽了都有幾分悵然之意,而且他嗓子又極亮能穿透人心似的。

芷鳶很給面子認真聽了下去,誰料越聽那調越憋憋屈屈,咿咿呀呀沒什麽帶勁的,聽久了就有些乏了,又擾的人心煩意亂,恨不得把他嘴給堵上,其他人的反應也都是一樣的不耐煩,只想著那些跳舞的什麽時候來。

眾人越不想聽,他唱的越帶勁,就跟長在臺子上一樣死活不肯讓地兒。

魏輕塵對芷鳶道:“師父,他叫離兮,一個法力極為高強,但是卻喜歡彈琴唱曲的怪人,沒什麽人敢招惹他,不過你要是聽的不耐煩,我去跟他交涉交涉。”

芷鳶:“不用了,你後面有幾個姑娘。”

魏輕塵回過頭,見他身後站著一月衫女子,長相柔美可人,正極為羞澀的看著他。

魏輕塵站起來道:“王姑娘,好久不見,怎麽會來這裏。”

正說著,又有幾個月衫弟子從樓上走了下來,看服飾像是各域大門派的弟子和仙門中人,其中幾個女弟子,眉間一道殷紅,腰間掛著白羽飾,若是沒有猜錯應該是斬紅門的人。

斬紅門盛產美人,門主收弟子只看一條:長得好。所以斬紅門裏連做飯的大娘都是美人。

她們看見魏輕塵格外驚喜萬分,飛快的圍上來:“魏公子!”一瞬間,他們這小小的地方就被擠滿了,這些女弟子聲音甜膩,談吐之間讓人骨頭都酥了,芷鳶在一旁坐著聽著她們熱烈的聲音,都有些心動。

魏輕塵交朋友的嗜好已經泛濫到來者不拒,三教九流只要他能看得過眼的,都能跟他有交情,無論男女,上到帝君下到乞丐,好像都認識魏公子。

她打眼望過去,五個裏面三個都似乎對魏公子有意思。

一個美貌女子笑道:”我們是才來的,家師有些任務要我們來做,我們來的路上,我還想著魏公子是奉元域人,說不定能碰上,可師兄非要說你經常在各域行走,神龍見首不見尾,剛到沒多久居然就碰到了魏公子。”

說著她驕傲的轉向一邊:“師兄,我說對了,你輸了。”

一高個兒男子哈哈道:“幸虧我輸了,要不然也見不到魏公子,既然咱們碰到一起了,不如去二樓坐坐?這底下太過吵鬧,上面清凈給魏公子看幾個咱們新到手的極品小妖獸。”他笑著看了一眼芷鳶:“這位姑娘是?”

魏輕塵回答:“這是家師。”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凝固並集體後退了一步。

師父這個詞兒在他們心裏是有天生的敬畏感的,畢竟他們自己的師父都是面容嚴肅,不茍言笑,一日三次問他們功課有沒有完成的老頭子。

芷鳶微微一笑:“沒事,輕塵,你去看吧。”

那男子終於反應過來,抱拳正色道:“見過仙師,方才不知仙師在此,得罪了。”

芷鳶頷首:“無礙。”

他們短暫的驚愕之後,眼睛裏又滿是敬畏,魏輕塵在他們心裏已經很厲害了,魏輕塵的師父肯定更厲害,否則怎敢為人師長,所以即使他們看著芷鳶年紀和他們相仿,卻也不敢造次。

魏輕塵道:“介紹一下,我師父是奉元域少君,想必各位應該略有耳聞。”

眾人的崇拜之色更盛了,倒吸一口氣,並自覺的再次退後一步。

剛才還是輩分差,現在就是等級差了。

芷鳶感覺自己終於找回了場子。

魏輕塵好不容易跟師父單獨出來一趟,此刻就算是上仙域帝君來了他都恕不奉陪,於是歉意的笑道:“在下還要侍奉家師,就不能陪著各位了,明日再邀各位同聚。”

斬紅門的幾個人很有眼力見,見好就收,王姓姑娘遞過來一壺翠綠玉瓶裝的酒,柔聲道:“少君,這酒乃我們家師所釀,請笑納。”

芷鳶接過那瓶酒:“那就多謝了。”

王姑娘見芷鳶親切溫柔,心中十分歡喜,粲然一笑:“少君不嫌棄就好。”說著她又看了魏輕塵一眼,低頭轉身隨著眾師兄弟離去了。

芷鳶明白了,那王姑娘八成是看上魏輕塵了,所以才來討好自己。

芷鳶搖搖頭,假如喜歡魏輕塵的姑娘都像那王姑娘一般懂事,她離脫貧致富也就不遠了。

芷鳶打開蓋子聞了一口覺得香氣撲鼻清冽,忍不住就倒進杯子喝了一杯,一杯下肚就覺得辛辣上頭,她心中詫異,這酒勁兒好足,但是因為她喝酒不上臉,所以即便覺得辛辣,頭暈暈乎乎,也是面不改色。

魏輕塵看著她笑道:“少君好酒量。”

芷鳶心想:好你大爺的酒量,她現在看魏輕塵都重影兒,但是作為師父,習慣性的不喜露怯,偶像包袱比較重,一杯就醉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魏輕塵看著芷鳶笑道:“還要喝一杯嗎?”

徒弟察言觀色弱到這種地步重修算了,可是芷鳶還是說了一句:“來。”

魏輕塵又給芷鳶添了一杯,貼心道:“再喝一杯就別喝了,不然晚上身體會不舒服。”

芷鳶經常在流丹閣的時候偶爾會小酌一次,但是那些酒都是極為輕淡的素酒,以甜為主,跟這酒館的酒根本就沒有辦法比較。

芷鳶舉起酒杯放在嘴邊猶豫半晌後,輕輕放下:“又不想喝了。”她是真的不行了,現在魏輕塵在她面前就是仨,臺子上吟唱的聲音也催人尿下,可是她的臉色依舊如故,一雙眸子甚至越發清亮,完全看不出有半點醉意。

她對魏輕塵輕聲道:“這人唱得太難受了,我是聽不了,你讓他下去!”

魏輕塵剛要站起來,芷鳶又叫住他:“別了,我們自己出去。”

直到兩個人出了酒館以後,魏輕塵都沒發現她醉了。

可是芷鳶自己很清楚,清風一吹她就越發上頭。

芷鳶帶著魏輕塵一路走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見這裏人煙稀少地方空闊,遠處的嘈雜聲都被阻隔在綠蔭之外,她道:“我們好久沒有切磋過了,雖說上一世的你和這一世的你無關,但你多少也會留下些感悟,這些年你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也應該有所進步,不如和我過上幾招。”

魏輕塵答應:“好,師父先請。”

芷鳶:“你先,拔劍,我讓你三招。”

魏輕塵看芷鳶自信的樣子,一時沒敢小瞧,況且他自己又是一個愛動手的主兒,能跟芷鳶切磋法力實在也是夢中所求,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打情罵俏了。

他出來沒有帶朝陽劍,隨身攜帶著的是一把普通長青劍,他將長劍拔出在空中挽了一個劍花後對芷鳶道:“師父,我可能不會輸。”

芷鳶:“如果你贏了我,我可以答應你一個不算過分的要求,如果我贏了你,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魏輕塵笑道:“好。”他提起長劍從側面削了出去,長劍帶著巨大的威力裹卷而下,芷鳶被逼的後退一步,眼睛卻看不清劍在什麽方向,只覺得那酒勁兒越盛,腦子暈暈乎乎,她懶洋洋的擋了一招,劍光拂在衣袖上,手臂跟著一酸就有些撐不住勁兒。

魏輕塵沒想到芷鳶居然一招都接不住,眼見劍光一層一層的掃過去,他連忙飛身上前將芷鳶抱出了劍圈以外的地方。

芷鳶沒想到自己醉酒之後功力居然如此不濟,魏輕塵居然一招就打敗了自己,挫敗感瞬間漫上,心中有幾分淡淡的憂愁,眼眶有幾分灼熱:“怎麽就一招!你是不是耍賴了!”

人喝醉以後千奇百怪,芷鳶喝醉以後就是矯情的厲害,輸了居然開始抽抽嗒嗒,自己耍起無賴居然還埋怨別人。

魏輕塵嚇了一跳,恍然間還以為自己犯了什麽大錯,連忙去檢查芷鳶身上哪裏有傷,可是翻來覆去的看只有袖口處被劃開了一道,並沒有任何傷處,可是見芷鳶傷心欲絕,他卻一頭霧水,心中自責萬分:“師父,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芷鳶哭:“怎麽就一招啊!”

魏輕塵已經徹底陷入淩亂之中,他調動了兩輩子的聰明才智,想了想反應過來可能師父就是單純的輸不起。

他緊張道:“剛才或許是失誤吧,我們再來一次,這次你定然能贏。”

芷鳶看著他堅定道:“騙我!這一次肯定還是你贏。”

魏輕塵看著芷鳶的臉,表情一點一點的古怪起來,半晌沈聲問:“你,是不是喝醉了?”

芷鳶:“沒有。”

魏輕塵臉上漸漸掛起笑容:“不是吧,少君,這才一杯……”

芷鳶:“我說沒有,你聽不見嗎?”說著她腳下一晃,向一邊的樹上摔過去。

魏輕塵手忙腳亂的拿出水晶記錄球,記下這恥辱的一刻,芷鳶這種狀態他這輩子都可能看不到第二次了。

芷鳶坐在地上擡起頭:”魏公子,你在幹什麽。”

魏輕塵連忙將球放回去,蹲在地上看著芷鳶笑道:“師父,徒兒不該越矩,不過你這個樣子要怎麽回家呢,怕是腳都軟了。”

芷鳶:“我懷疑他們酒裏有毒,你去查一查,速去速回。”

這世上沒有人能在魏輕塵眼皮子底下下毒,他確信他酒絕對只是烈了一些,他伸手想將芷鳶攙起來,芷鳶又一巴掌揮開了他:“不要動我,這裏良辰美景,秋風襲人,我喜歡坐著,你也坐著。”

魏輕塵眼睛亮若星辰,低聲道:“師父,我一直以為我不太喜歡過分可愛的女孩子,尤其是走個路還能撞樹上的那種。”

芷鳶:“嗯?後來呢。”

魏輕塵:“我錯了。”

芷鳶靠著樹幹閉上眼睛,淺淺的睡著了。

魏輕塵看著她的睡顏,不忍心打攪,便坐在她身邊守著她,他心裏想:如果她能永遠這麽睡下去就好了,永遠不會醒來。

意識到這個想法後,他閉上眼睛將頭埋進胳膊裏,很久以前他對芷鳶的感情已經粘稠到愛恨難分,常常生起的可怕念頭自己都會嚇自己一跳,這些年逐漸好了起來,情緒也更加理智,很少再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可是太折磨人了,她就在自己咫尺之地,他卻連她的一片衣袖都不該去觸碰。

魏輕塵坐在芷鳶旁邊,和她一起靠在樹幹上,面無表情道:”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你怎麽還敢在我身邊喝醉呢,你就不怕……”

芷鳶睡死了,整個人都歪在了地上,魏輕塵自嘲的笑了笑,將她抱了起來:“你醒來不要怪我,你真的自己都不了路,我才抱你的。”

魏輕塵抱著芷鳶撿著人少的地方往回走,本來是想回流丹閣的,想了想被人撞見了終究還是不合適,於是抱著她從側門回了摘星樓。

摘星樓裏所有的設施已經全部又上了個檔次,是由大夫人親自賞下來的,樓裏的客人只多不少,完全不在乎有沒有主人。

魏輕塵住在三樓,空曠曠的三樓只有他一個人,屏風迤邐開來,月色入戶透著幾分清冷的光,魏輕塵將芷鳶放到床上,順手點燃了蓮花臺燈。

他坐在她旁邊一直靜靜地看著她。

芷鳶睜著眼睛問:“為什麽你叫魏七,你家裏有七個孩子嗎?”

魏輕塵:“嗯,小時候被一戶人家收養,排行第七,下面還有幾個弟弟妹妹,後來家裏實在缺錢就把我賣了,賣了好幾次,不過一次比一次過的好,起初別人都欺負我,後來就只有我欺負別人,如果不是師父收留我,我到現在都是浪子。”

芷鳶;‘你太謙虛了,你現在也很浪。”

魏輕塵:“噗哈哈。”

這話芷鳶清醒的時候,打死她也不會說出來,魏輕塵道:”少君,你慎言,不然酒醒以後會後悔,到時候殺人滅口可怎麽辦。”

芷鳶搖指頭:“不會的,我都是真心話,我醒來也是一樣的話。”

魏輕塵忍不住惡趣味道:“那你現在只說真心話嗎?”

芷鳶點頭:“我是個誠實的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魏輕塵:“哈哈。”

他想起來什麽湊近芷鳶問:“你剛才如果我比試贏了,你會答應我一個不太過分的要求,還做數嗎。”

芷鳶:“做數。”

魏輕塵想了想,發現自己根本提不出任何一個要求來,因為他現在每一個心願都叫強迫。

魏輕塵坐在她身邊道:“師父,你可能永遠都不會接受我,但我對你的心意至死不渝,無論是三百年,還是三千年,無論是活著還是魂飛煙滅,我都只喜歡你一個人,為你痛苦我也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芷鳶:“不一定。”

魏輕塵問:“什麽不一定。”

芷鳶:“我不一定永遠不會接受你。”

魏輕塵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後他反應過來心中狂喜,卻又難以置信他翻身將手肘撐在榻上:“你這是什麽意思?”

芷鳶說完這句話居然又睡了過去,魏輕塵焦急的等著等了很久卻又不敢打擾她,等到天已經泛白了,他的眼睛裏卻蒙上了一層血絲,眼看著芷鳶要醒過來連忙滾起來打了一盆水,用毛巾蘸了水以後擦在她臉上:“醒醒,師父,你醒醒。”

他真怕芷鳶酒醒來後又不記得昨天她說了什麽,雖然這只是一個極小的承諾,但他似乎覺得整個心都被破進了一個口子,驅散黑暗,湧進了光輝燦爛的光芒,若是她又不承認了,他的心只怕就要碎成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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