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了晚上，芷鳶坐在窗前塗抹丹蔻，年輕的手指溫潤白皙，指頭的內側卻有一層薄薄的無傷大雅的繭子，這是常年練功所致。這幾百年來她在幻心境中受盡苦楚，歷經磨難，嘗遍了人世間的苦難，有時候蓬頭垢面，有時候為了方便把頭發都鉸了，可是這並不妨礙此刻的她仍然有閑情逸致捯飭自己。

她現在有興趣做任何有趣的事情。

曾經報仇又像一座大山一樣壓的她喘不過氣來，但是如今重來一世，只覺得歷經萬般紅塵劫，猶如涼風輕拂面，曾經覺得陰暗的時光如今看來也只不過是漫漫仙途中最真實的滄海一粟。

報仇對她而言輕而易舉，此次活著她要自己開心。

青兒坐在她對面幫她塗抹，少君心情看起來不錯，她也跟著開心起來：“少君收魏七為徒，還未告訴趙仙師和眾人呢。

芷鳶：“是該告訴他們，明兒你去說一聲，簡單的收點禮，上品丹藥啊，寶石啊什麽的，意思意思便罷了。”

她推開窗戶，看了一眼外面，魏祖宗在外面掃雪呢，從小有這種艱苦樸素的精神固然是好的，但是她也不想讓這祖宗將來回憶起他的童年都是在冷風中掃雪，這樣很不利於他的心理健康。

假如，假如做最壞的打算，他到最後還是朝著崩壞大道一路不覆返了，那麽在他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甚至敢將劍橫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她還可以賣情懷，她可以淚如雨下的問他：“輕塵，你還記不記為師小時候給你包過一碗餛飩。”

這個時候魏輕塵回憶起美好的童年，說不定還能清醒一點。

青兒看著院子笑道：”少君，魏七撿了這麽大的一個便宜，怕是心裏忐忑的不行呢，若是我，我比他還勤奮呢。”

芷鳶忽略青兒的話，陷入沈思：等一下，自己在奉元域的時候兩輩子都沒下過廚房，餛飩這個記憶從哪兒來，總不能無中生有。

於是她溜達到廚房，屏退左右大廚，親自包了一鍋餛飩，還做了幾道菜端到屋子裏，叫魏哥過來吃。

所以當魏輕塵進來後看到桌子上的那些菜，整個人都凝固住了。

師父過的這都是什麽鬼日子。

八個菜裏有七個都是糊的，唯一沒有糊的還是現成的，三碗餛飩也猶如剖屍現場，慘不忍睹。

芷鳶看著桌上的菜，反思了一下：“這裏的規矩，修行者不宜進食，所以竈房裏沒火，我是用了霹靂術生火，火候稍微猛了些。

青兒有點慌：“廚房沒事吧。”

芷鳶風淡雲輕：“當然沒事。”就是炸了幾個鍋，不過這並不是芷鳶能力問題，用霹靂術生火做飯，還能讓廚房安然無恙的已經是奇才了。

不過幸好徒弟並不嫌棄，並不負所望的露出了感激之情，現在魏輕塵還沒有正式踏上修行之路，多吃一點東西也好養傷，芷鳶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把唯一那盤能吃的現成菜推到魏輕塵面前：“吃這個。”

魏輕塵道：“師父，我不餓。”

芷鳶：“怎麽不餓，在床上靠藥吊了三天命，只進過流食，飯是一口都沒吃過，你省這點吃的把自己命省沒了，到時候還要為師給你買棺入殮。”她話音剛落就有點後悔，小徒弟跟自己還沒怎麽熟，本來就戰戰兢兢局促不安的，這話說的是不是太重了些。

不過很有效果，魏輕塵聽完以後臉色一變，就把盤子收了回來默不作聲的吃了起來。

果然，強權鎮壓比好好說話就是管用。

不過，他的反應不太對呢，芷鳶默默的回憶了一下以前自己不輕不重的以玩笑口吻訓斥輕塵的時候，他是什麽反應來著？

他多半就會湊上來唧唧歪歪的求諒解，她不當回事兒，輕塵也從來不往心裏去，反正徒弟心理承受能力特別強大，難道重生一次，性格也會發生微小的變化嗎？

芷鳶覺得兩個人相處，她怎麽比他還緊張。

吃完飯以後，青兒出去收拾，屋裏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芷鳶溫聲道：“輕塵，以後我們是一家人，師父有些事可能做不了太盡心，你若是有什麽不痛快的地方，心裏有什麽事兒說出來，不要悶在心裏，什麽事兒悶久了，好人都能悶瘋。”

燭火發出一聲輕輕的爆裂之聲，燃出一股極淡的香氣，芷鳶轉過頭去挑燈芯，繼續耐心的教導：“輕塵，以後你就會慢慢發現，師父不是一個專斷古板的人，只要你認為是正確的，你問心無愧，師父不會逼你。”

魏輕塵看著芷鳶，燭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有種骨透玉質的清冷，瘦弱的肩膀卻扛著風風雨雨，他看著這個曾經讓他幾乎瘋掉的人，又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

芷鳶回過頭看著他：“你明白嗎？”

魏輕塵被她猝不及防的回頭嚇了一跳，他心中如同鼓錘，隨後他笑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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