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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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宮
容引在前，寧可帶著小扇在後，在狐宮屋頂禦風飛行。
狐宮就在明鑒湖邊，飛檐重重，高低錯落。臨湖一處宮室燈火透亮，在黑夜裏格外顯眼。三人悄然靠近，落在那間宮室房頂。屋裏說話聲穿過房頂，仍聽得清楚。
“主上，北岸、西岸，還有南岸大部分幻境都已布置完成。屬下已調動守衛，集中布防在東南岸，剩餘幻境將在三日內完成。”
聽口氣，是一名狐族將領在說話。
“這段時日大家都很累。今夜尚算平靜，抓緊時間休息。”婂嫣威嚴的聲音裏透著深深疲憊。
“多謝主上關心，屬下告退。”
隨著那名狐族將領退出宮室，屋裏安靜下來，只剩婂嫣的腳步聲。
小扇他們蹲在屋頂，悄然等待。最近湖岸幻境失效，明鑒湖這麽大，狐族嚴防死守，定然耗費精力。這麽晚了還在布防，此刻婂嫣聽完匯報，該去睡覺了吧，小扇如是想著，竟又聽到腳步聲。她轉眸悄然探看，見是丹礫先生從回廊走來，推門而入。
“表兄一回來就跑到北岸去找蘇芽他們，我想見你一面，還得排隊苦等三天。我在表兄心裏越發沒地位了，真是傷心。”在丹礫面前，婂嫣的語氣放松了許多，還打了個呵欠。
丹礫卻對她的打趣無動於衷：“主上哪是想見我。這回聽我被禁地那位召走，又想問什麽？”
對話傳到屋頂，小扇轉頭與寧可對視一眼。聽丹礫口氣，“禁地那位”顯然是白尋。婂嫣這般關切，難道她當真對白尋有殺心？
寧可微微蹙眉，示意繼續聽下去。
每次逗丹礫都是這反應，婂嫣沒了興致，慵慵倚向臥榻：“之前在藥居，他帶走了小扇。你去禁地見到她了嗎？”
屋頂，寧可訝異看向小扇。連她也很驚訝，婂嫣問的竟然是自己。
只聽丹礫說道：“見到了。妖兵說她中了毒。”婂嫣登時直起身，丹礫繼續道：“我過去時，毒已解開了。”
婂嫣松了口氣，再次慵懶躺下。她眸中露出悵惘：“之前在藥居對她搜魂，我竟見到兩千年前，他們來狐宮詢問的畫面，才知道竟然是她。沒想到……她還活著。”
“主上既然在意，何不當面找她？”丹礫搖頭一嘆，“過去你聽我說山葉園掌事是她，便要我暗中照顧，賣藥還得打折。那時候你就該自己出面。”
屋頂的小扇聽得愕然，原來山葉園初建時，丹礫先生對他們多有拂照，背後竟是這樣的原因。
婂嫣卻道：“她是引雲峰的樹靈，容引都不管她，我出面做什麽。”
話語傳到屋頂，小扇轉頭瞪了一眼容引。這位萬年不變的冷漠仙尊，面色難得有些局促。
自從不當狐族長老，丹礫越發不慣著婂嫣，說話也越發直截了當：“你就是怕。萬一聽她說，是你騙容引在樹上刻字。因為厭惡你，容引才拋棄樹靈。她因你而落難，你心裏慚愧，怕她指責。”
婂嫣不屑一笑：“拋棄樹靈的人是容引，我慚愧什麽。活到現在，我還不認識慚愧這個詞。”
“你就嘴硬吧。當年逐星臺上，你見她被嘯炎圍堵，打算出手，沒想到大殿下突然現身救了她，你才作罷。若不慚愧，何必多此一舉？”
“我那是……”婂嫣剛想反駁，忽覺不對，“逐星臺上你又不在，你怎知道？”
“瑚珠看到了，跟蘇芽說過，蘇芽又跟我說過。”丹礫無奈攤手。
“一幫碎嘴。”婂嫣冷哼一聲。
“你見殿下出手，又悶不做聲了。那時你哪怕問一句也好。又過五百多年，才知道她在蛇族。幸虧殿下找到她，我讓你去禁地看看她，你還是不去，只對妖帝求情說她無辜，有什麽用。”
“我……”婂嫣剛開口，丹礫又繼續說道：“沒想到她如今還活著，你還有機會找她。小姑娘只想知道，你記不記得‘永勿相忘’。兩千年了，你遲遲不給句真正的回答。你當初要挑戰最難試煉的勇氣去哪了？你平時囂張跋扈慣了，卻對一句答案慫成這樣。”
屋頂上，容引無言垂下眼眸。時至今日，他也未曾真正回答那個問題。許久以前的一個清晨，小扇曾問：仙尊可還記得，你親手在樹上刻下的“永勿相忘”？
明明答案只有兩個字，卻仿佛格外燙嘴，拖了兩千年，還是說不出口。
小扇脊背微僵，沒有看他。她花了五百多年，用山葉園治愈了那兩次提問所受的心傷，又用了漫長的時間，將記憶徹底塵封。可方才丹礫三言兩語，又將落定的塵埃攪得漫天飛卷。
寧可忽然握住她的手，重重捏了捏。她心頭一暖，頂著泛紅的眼眶，朝他微微點頭，迅速壓下翻湧的情緒。眼下還有重要事，不可分心。
“好了！”婂嫣聽得惱火，直起身子斥道，“今日找你，只是問你幾句話，不是要聽你數落！都過去這麽久了！他好好當著他的仙尊！也把樹靈找回去弄成了天界仙靈！就算我記得又能怎樣？不記得又能怎樣？而且你也說過，小扇好像忘了過去。這樣最好，都忘了最好！”
“但你心裏清楚，你有沒有忘。”丹礫仿佛永遠置身其外，又一針見血。
婂嫣沒再說話。
丹礫無奈搖頭：“從小到大，你要什麽有什麽，大家都喜歡你。此生第一件不平事，便是想要他而不得。於是用盡心機，得到他卻又失去他，還惹他恨你。你念念不忘，躊躇不前。好歹兄妹一場，我只想勸你放下心結。”說罷，他長嘆了口氣。
“我要睡覺了，你快滾。”婂嫣聲音發悶。
丹礫再次搖頭，轉身踱步出門：“你好好想想。”
他身影消失在狐宮回廊，許久之後，宮室裏再沒發出一絲動靜。
屋頂上的容引一直垂著眼睫，看不清他眸色裏的情緒。
此刻月上中天，將近子時，周圍一片靜寂。所有守衛都在警戒湖岸，狐宮裏沒有巡邏衛兵。
小扇想知道婂嫣睡著沒有。她輕輕做了個手勢，悄然禦風落下。寧可和容引隨後跟下。他們無聲靠近墻壁，各自散開，透過窗戶縫隙往裏窺看。
狐宮陳設當真華麗。外間是會客堂，中央擺著一棵比人還高的玄鐵樹，上下七層，每根枝頭盛開一朵玄鐵花，托起一枚握拳大小的白色寶珠。寶樹璀璨，光華奪目，映得宮室白如晝日。
裏屋是狐主寢殿，一面臨湖。往遠眺望，泛著七彩光的湖水在夜裏蕩漾，映著胭脂色的島嶼。湖風吹來，殿內殷紅紗幔隨風輕舞。
婂嫣解開了辮子，卸下了發飾，長發披散及腰，容色昳麗奪目。此刻她靜靜坐在梳妝案邊，看著掌心一根款式古拙的白玉簪，它顯然是男子所用。
窗外的容引亦在看她。
他隱匿在檐下陰影裏，一身黑衣也難掩眉目清冷。而此刻他眸色微動，一眼認出這是那晚，被她抽走的那枚冠上玉簪。
婂嫣反覆摩挲著白玉，眸中流露出懷念。看著看著，她眼中一怒，捏起玉簪要摔，高高揚手時忽又頓住。她深吸一口氣，將玉簪丟進妝奩抽屜，悶悶趴在梳妝案上。
容引的心裂成了兩半。一半冷靜克制，審視著眼前的妖族領主，到底是不是竊寶謀殺的嫌犯。一半心潮翻湧，曾經的她溫婉解意又大膽熱烈，是融化萬年冰雪的一團火。與她相識短短十年，用三千年都埋葬不了。
爭鬥半晌，心潮終將冷靜徹底淹沒。容引迅速轉身靠墻，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又等了片刻，婂嫣仍趴著不動，胸腔緩緩起伏，應是睡著了。
小扇與寧可對視一眼，可以動手了。寧可輕拉容引衣袖，仙尊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眼室內，了然點頭。
他們悄然推窗，輕身翻躍入內。
織夢法陣需要施陣者、入夢者一同入陣，他們只能坐在婂嫣身旁布陣。按之前計劃，小扇在陣外護衛。
容引揮出一道白光鉆進婂嫣額頭，她立時睡得更沈。他們相對坐下，施法結陣。以婂嫣為中央，地面上浮現出一道光芒流轉的法陣。
寧可擡眸：“織夢入陣不可打斷，最多半個時辰，最少兩刻鐘，就結束了。若有人進入寢殿，定要把她們引走。”
小扇鄭重應道：“放心。”
寧可點頭，擡手一揮，一道結界籠蓋而下。法陣光芒和陣中三人隨即隱匿不見。
小扇環顧四周，狐主寢殿空空蕩蕩。但她知道，他們還在這，若有人經過，就會撞上結界發現異常。所以她必須引走外人。
她一個人站在這猶顯突兀，便來到臨湖露臺邊找了根柱子，將身藏在紗幔裏。感覺好多了。透過紗幔，湖上月色朦朧可見，她盯著月亮，默數著時間。
然而，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寢殿外面的回廊裏響起腳步聲，應有兩名狐族正在走來。小扇頓起警惕。
果然，兩名狐族侍女走到門外，恭敬問道：“主上，是否需要蓋住寶樹輝光？”
小扇看著外面，忽然明白。他們走過外面堂屋那株寶樹時，身下都被照出影子來了。這麽亮，晚上肯定睡不著，原來得把寶樹蓋起來。狐宮竟然還有侍女專門幹這事。
片刻後，殿裏沒有回應。其中一名狐女說道：“主上八成已歇下了，我們自己進去蓋吧。”另一個欣然點頭。
她們隨即推門，進屋熟練地拉開櫃子，搬出一匹黃錦。兩人合力抖開黃錦，蓋在寶樹上。光輝瞬間黯淡，變得昏黃溫暖，適宜入睡。
小扇緊盯著狐女動作，除了嘖嘖暗嘆狐宮的奢華精致，更是緊張不已。蓋完就走吧！別再往裏走了！
誰知她們偏不教她如意。
狐女們蓋完寶樹，又朝裏探望。一名狐女驚愕道：“主上竟然不在殿裏！”
另一名連忙環顧一圈，卻又疑惑：“主上發飾都取下來了，妝奩也沒關好，這是匆匆忙忙去哪了？”
小扇頓時一驚！婂嫣丟白玉簪的時候，妝奩抽屜都沒關！
“收拾一下，免得主上回來嫌亂。”
“嗯。”
說著，狐女們又朝內屋走來。
別去梳妝案啊！會碰到結界！
小扇急得咬牙，趕緊禦風飛起，從露臺外飛上屋頂，繞到門外。她得弄出點聲響，引走狐女！
她輕輕落地，正待敲門。手還沒碰到門，忽然，遠處隱隱傳來一道號角聲。
小扇的手一頓，朝外看去。屋裏的狐女們一楞，停下腳步。
從寢殿裏能直接看到外面。
寂靜夜色裏，湖水南岸的森林深處，忽有火焰騰空而起，在樹林上空炸開。
守衛示警！有外族闖入！
侍女們面色巨變。“趕緊去找主上！”“分頭找！”她們當即朝外疾奔而來。
小扇連忙飛上屋頂。
侍女們散開消失在回廊裏。
嗚——又一聲號角。小扇雙眼微瞇，看向遠處黝黑的森林。岸上黑乎乎一團看不真切。號角聲、砍殺聲交錯響起，跨越湖面隱約傳來。
號角集結，是狼族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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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引在前，寧可帶著小扇在後，在狐宮屋頂禦風飛行。
狐宮就在明鑒湖邊，飛檐重重，高低錯落。臨湖一處宮室燈火透亮，在黑夜裏格外顯眼。三人悄然靠近，落在那間宮室房頂。屋裏說話聲穿過房頂，仍聽得清楚。
“主上，北岸、西岸，還有南岸大部分幻境都已布置完成。屬下已調動守衛，集中布防在東南岸，剩餘幻境將在三日內完成。”
聽口氣，是一名狐族將領在說話。
“這段時日大家都很累。今夜尚算平靜，抓緊時間休息。”婂嫣威嚴的聲音裏透著深深疲憊。
“多謝主上關心，屬下告退。”
隨著那名狐族將領退出宮室，屋裏安靜下來，只剩婂嫣的腳步聲。
小扇他們蹲在屋頂，悄然等待。最近湖岸幻境失效，明鑒湖這麽大，狐族嚴防死守，定然耗費精力。這麽晚了還在布防，此刻婂嫣聽完匯報，該去睡覺了吧，小扇如是想著，竟又聽到腳步聲。她轉眸悄然探看，見是丹礫先生從回廊走來，推門而入。
“表兄一回來就跑到北岸去找蘇芽他們，我想見你一面，還得排隊苦等三天。我在表兄心裏越發沒地位了，真是傷心。”在丹礫面前，婂嫣的語氣放松了許多，還打了個呵欠。
丹礫卻對她的打趣無動於衷：“主上哪是想見我。這回聽我被禁地那位召走，又想問什麽？”
對話傳到屋頂，小扇轉頭與寧可對視一眼。聽丹礫口氣，“禁地那位”顯然是白尋。婂嫣這般關切，難道她當真對白尋有殺心？
寧可微微蹙眉，示意繼續聽下去。
每次逗丹礫都是這反應，婂嫣沒了興致，慵慵倚向臥榻：“之前在藥居，他帶走了小扇。你去禁地見到她了嗎？”
屋頂，寧可訝異看向小扇。連她也很驚訝，婂嫣問的竟然是自己。
只聽丹礫說道：“見到了。妖兵說她中了毒。”婂嫣登時直起身，丹礫繼續道：“我過去時，毒已解開了。”
婂嫣松了口氣，再次慵懶躺下。她眸中露出悵惘：“之前在藥居對她搜魂，我竟見到兩千年前，他們來狐宮詢問的畫面，才知道竟然是她。沒想到……她還活著。”
“主上既然在意，何不當面找她？”丹礫搖頭一嘆，“過去你聽我說山葉園掌事是她，便要我暗中照顧，賣藥還得打折。那時候你就該自己出面。”
屋頂的小扇聽得愕然，原來山葉園初建時，丹礫先生對他們多有拂照，背後竟是這樣的原因。
婂嫣卻道：“她是引雲峰的樹靈，容引都不管她，我出面做什麽。”
話語傳到屋頂，小扇轉頭瞪了一眼容引。這位萬年不變的冷漠仙尊，面色難得有些局促。
自從不當狐族長老，丹礫越發不慣著婂嫣，說話也越發直截了當：“你就是怕。萬一聽她說，是你騙容引在樹上刻字。因為厭惡你，容引才拋棄樹靈。她因你而落難，你心裏慚愧，怕她指責。”
婂嫣不屑一笑：“拋棄樹靈的人是容引，我慚愧什麽。活到現在，我還不認識慚愧這個詞。”
“你就嘴硬吧。當年逐星臺上，你見她被嘯炎圍堵，打算出手，沒想到大殿下突然現身救了她，你才作罷。若不慚愧，何必多此一舉？”
“我那是……”婂嫣剛想反駁，忽覺不對，“逐星臺上你又不在，你怎知道？”
“瑚珠看到了，跟蘇芽說過，蘇芽又跟我說過。”丹礫無奈攤手。
“一幫碎嘴。”婂嫣冷哼一聲。
“你見殿下出手，又悶不做聲了。那時你哪怕問一句也好。又過五百多年，才知道她在蛇族。幸虧殿下找到她，我讓你去禁地看看她，你還是不去，只對妖帝求情說她無辜，有什麽用。”
“我……”婂嫣剛開口，丹礫又繼續說道：“沒想到她如今還活著，你還有機會找她。小姑娘只想知道，你記不記得‘永勿相忘’。兩千年了，你遲遲不給句真正的回答。你當初要挑戰最難試煉的勇氣去哪了？你平時囂張跋扈慣了，卻對一句答案慫成這樣。”
屋頂上，容引無言垂下眼眸。時至今日，他也未曾真正回答那個問題。許久以前的一個清晨，小扇曾問：仙尊可還記得，你親手在樹上刻下的“永勿相忘”？
明明答案只有兩個字，卻仿佛格外燙嘴，拖了兩千年，還是說不出口。
小扇脊背微僵，沒有看他。她花了五百多年，用山葉園治愈了那兩次提問所受的心傷，又用了漫長的時間，將記憶徹底塵封。可方才丹礫三言兩語，又將落定的塵埃攪得漫天飛卷。
寧可忽然握住她的手，重重捏了捏。她心頭一暖，頂著泛紅的眼眶，朝他微微點頭，迅速壓下翻湧的情緒。眼下還有重要事，不可分心。
“好了！”婂嫣聽得惱火，直起身子斥道，“今日找你，只是問你幾句話，不是要聽你數落！都過去這麽久了！他好好當著他的仙尊！也把樹靈找回去弄成了天界仙靈！就算我記得又能怎樣？不記得又能怎樣？而且你也說過，小扇好像忘了過去。這樣最好，都忘了最好！”
“但你心裏清楚，你有沒有忘。”丹礫仿佛永遠置身其外，又一針見血。
婂嫣沒再說話。
丹礫無奈搖頭：“從小到大，你要什麽有什麽，大家都喜歡你。此生第一件不平事，便是想要他而不得。於是用盡心機，得到他卻又失去他，還惹他恨你。你念念不忘，躊躇不前。好歹兄妹一場，我只想勸你放下心結。”說罷，他長嘆了口氣。
“我要睡覺了，你快滾。”婂嫣聲音發悶。
丹礫再次搖頭，轉身踱步出門：“你好好想想。”
他身影消失在狐宮回廊，許久之後，宮室裏再沒發出一絲動靜。
屋頂上的容引一直垂著眼睫，看不清他眸色裏的情緒。
此刻月上中天，將近子時，周圍一片靜寂。所有守衛都在警戒湖岸，狐宮裏沒有巡邏衛兵。
小扇想知道婂嫣睡著沒有。她輕輕做了個手勢，悄然禦風落下。寧可和容引隨後跟下。他們無聲靠近墻壁，各自散開，透過窗戶縫隙往裏窺看。
狐宮陳設當真華麗。外間是會客堂，中央擺著一棵比人還高的玄鐵樹，上下七層，每根枝頭盛開一朵玄鐵花，托起一枚握拳大小的白色寶珠。寶樹璀璨，光華奪目，映得宮室白如晝日。
裏屋是狐主寢殿，一面臨湖。往遠眺望，泛著七彩光的湖水在夜裏蕩漾，映著胭脂色的島嶼。湖風吹來，殿內殷紅紗幔隨風輕舞。
婂嫣解開了辮子，卸下了發飾，長發披散及腰，容色昳麗奪目。此刻她靜靜坐在梳妝案邊，看著掌心一根款式古拙的白玉簪，它顯然是男子所用。
窗外的容引亦在看她。
他隱匿在檐下陰影裏，一身黑衣也難掩眉目清冷。而此刻他眸色微動，一眼認出這是那晚，被她抽走的那枚冠上玉簪。
婂嫣反覆摩挲著白玉，眸中流露出懷念。看著看著，她眼中一怒，捏起玉簪要摔，高高揚手時忽又頓住。她深吸一口氣，將玉簪丟進妝奩抽屜，悶悶趴在梳妝案上。
容引的心裂成了兩半。一半冷靜克制，審視著眼前的妖族領主，到底是不是竊寶謀殺的嫌犯。一半心潮翻湧，曾經的她溫婉解意又大膽熱烈，是融化萬年冰雪的一團火。與她相識短短十年，用三千年都埋葬不了。
爭鬥半晌，心潮終將冷靜徹底淹沒。容引迅速轉身靠墻，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又等了片刻，婂嫣仍趴著不動，胸腔緩緩起伏，應是睡著了。
小扇與寧可對視一眼，可以動手了。寧可輕拉容引衣袖，仙尊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眼室內，了然點頭。
他們悄然推窗，輕身翻躍入內。
織夢法陣需要施陣者、入夢者一同入陣，他們只能坐在婂嫣身旁布陣。按之前計劃，小扇在陣外護衛。
容引揮出一道白光鉆進婂嫣額頭，她立時睡得更沈。他們相對坐下，施法結陣。以婂嫣為中央，地面上浮現出一道光芒流轉的法陣。
寧可擡眸：“織夢入陣不可打斷，最多半個時辰，最少兩刻鐘，就結束了。若有人進入寢殿，定要把她們引走。”
小扇鄭重應道：“放心。”
寧可點頭，擡手一揮，一道結界籠蓋而下。法陣光芒和陣中三人隨即隱匿不見。
小扇環顧四周，狐主寢殿空空蕩蕩。但她知道，他們還在這，若有人經過，就會撞上結界發現異常。所以她必須引走外人。
她一個人站在這猶顯突兀，便來到臨湖露臺邊找了根柱子，將身藏在紗幔裏。感覺好多了。透過紗幔，湖上月色朦朧可見，她盯著月亮，默數著時間。
然而，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寢殿外面的回廊裏響起腳步聲，應有兩名狐族正在走來。小扇頓起警惕。
果然，兩名狐族侍女走到門外，恭敬問道：“主上，是否需要蓋住寶樹輝光？”
小扇看著外面，忽然明白。他們走過外面堂屋那株寶樹時，身下都被照出影子來了。這麽亮，晚上肯定睡不著，原來得把寶樹蓋起來。狐宮竟然還有侍女專門幹這事。
片刻後，殿裏沒有回應。其中一名狐女說道：“主上八成已歇下了，我們自己進去蓋吧。”另一個欣然點頭。
她們隨即推門，進屋熟練地拉開櫃子，搬出一匹黃錦。兩人合力抖開黃錦，蓋在寶樹上。光輝瞬間黯淡，變得昏黃溫暖，適宜入睡。
小扇緊盯著狐女動作，除了嘖嘖暗嘆狐宮的奢華精致，更是緊張不已。蓋完就走吧！別再往裏走了！
誰知她們偏不教她如意。
狐女們蓋完寶樹，又朝裏探望。一名狐女驚愕道：“主上竟然不在殿裏！”
另一名連忙環顧一圈，卻又疑惑：“主上發飾都取下來了，妝奩也沒關好，這是匆匆忙忙去哪了？”
小扇頓時一驚！婂嫣丟白玉簪的時候，妝奩抽屜都沒關！
“收拾一下，免得主上回來嫌亂。”
“嗯。”
說著，狐女們又朝內屋走來。
別去梳妝案啊！會碰到結界！
小扇急得咬牙，趕緊禦風飛起，從露臺外飛上屋頂，繞到門外。她得弄出點聲響，引走狐女！
她輕輕落地，正待敲門。手還沒碰到門，忽然，遠處隱隱傳來一道號角聲。
小扇的手一頓，朝外看去。屋裏的狐女們一楞，停下腳步。
從寢殿裏能直接看到外面。
寂靜夜色裏，湖水南岸的森林深處，忽有火焰騰空而起，在樹林上空炸開。
守衛示警！有外族闖入！
侍女們面色巨變。“趕緊去找主上！”“分頭找！”她們當即朝外疾奔而來。
小扇連忙飛上屋頂。
侍女們散開消失在回廊裏。
嗚——又一聲號角。小扇雙眼微瞇，看向遠處黝黑的森林。岸上黑乎乎一團看不真切。號角聲、砍殺聲交錯響起，跨越湖面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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