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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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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

天地間重歸寂靜,寧可瞬間憔悴下去,仿佛失了神魄。

那日之後,他一直把自己關在石堡四樓。無論屬下在門外怎麽勸慰,他都關著門一言不發。

與此同時,崖宮仍源源不斷傳來書函。當日又是三十多封。第二日,第三日……到第七日,寧可終於出門,來到二樓議事堂,一眼看到兩丈寬的木案,摞滿了書函。他不由得怒火中燒。

危沈又抱著幾十封書函匆匆進門,在案上扒出一塊空地撂下。一轉身,忽見大殿下陰沈的臉色,他脊背一凜,趕緊站好。

寧可隨手翻開一本,睹一眼丟開,又翻開一本,睹一眼,丟向書案。案上書函堆得太高,一撞,便嘩啦啦散了一地。

無一例外,這些書函滿紙怨憤,皆在懇請君上處決罪徒。

危沈嘆了口氣,只得蹲下一本本撿。

在殿下身邊目睹種種,算是看明白了,他抖了抖手中書函:“我看,這裏頭除了真在憤慨的,還有不少在湊熱鬧,他們未必有多怨憤。有些妖族本就暗中支持蛇族,他們不想祭祀,恨殿下成功平亂,又懼怕殿下威名,不敢繼續造反。這回終於逮著機會,可不就要報覆一把,讓殿下難受麽。”

“他們明知蛇族會控靈,小扇身不由己,卻故作憤怒反覆上書,讓我煎熬。”寧可轉身看向墻上的妖界地圖,冷冷說道:“還有些妖族,生怕她在我身邊,幫我窺看他們的秘密。正好借這由頭假裝憤慨,消除心患。”

“這些個妖族,見君上看重祭祀,就拿祭祀來講條件。先是哭訴祭祀多不容易,大亂中也在堅持。又說殿下包庇作亂禍首,教他們心涼,再無心祭祀。君上顧忌大局來逼殿下,他們就滿意了。”

危沈又嘆了口氣,撿起一些書函翻了翻,重新碼好放回案上:“看著吧,這個頭一開,以後還有更多等著。他們一旦又想要什麽,又拿祭祀說話,到時君上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當大殿下包庇罪妖的消息傳遍妖界,眾多憤怒匯成一股風暴。有些憤怒只是工具。那些真正憤怒的妖族,亦被利用。

風暴愈刮愈烈,早已真假不清。只有她死,才能平息一二。

寧可看得明白,他決定送走小扇,就做好了對抗風暴的準備。

沒想到,小扇為了不讓他為難,自己選擇了離開。最後一刻,她還把靈力給了鎮山法陣,身歸山林。

這些全不在意小扇冤屈的妖族,發洩著真真假假的憤怒,逼死了她,又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亂後安寧。

他們不配。

寧可呼吸粗重,周身縈繞起灰霧般的兇煞之氣。

危沈終於將書函碼整齊,忽覺臟腑悶痛。再擡頭,見殿下瞳仁金亮淩厲,殺氣似要爆發。他反應過來連忙跪地:“殿下!冷靜!”

他暗惱,輕扇了自己一耳光。叫你多嘴,殿下正傷心,剛才那些話,不就是火上澆油嗎!

寧可充耳不聞,轉身出門。

“殿下要做甚!”危沈一驚,趕緊跪到寧可面前,“妖界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還望殿下三思!不能動手啊!”

狠戾殺意淹沒寧可的清明瞳仁。見危沈阻住去路,他厲聲道:“讓開!”

危沈暗道完蛋,殿下這是要發瘋!莫不是要讓那些妖族為小扇姑娘償命!

盡管臟腑承受著萬鈞重壓,不由自主心生恐懼,他仍撲上去抱住寧可的腿:“殿下!他們只是在向君上陳情,罪不至死!冷靜!冷靜!殿下若要報覆,又要生出一場大亂!”

寧可沈默著,兇煞之氣繚繞得越發劇烈。

危沈閉眼心一橫,今日就算拼死,也要攔住殿下發瘋!他緊緊抱住寧可,死不松手。

終於,寧可深吸一口氣,沈聲道:“我不殺他們,讓開!”

危沈將信將疑松手,寧可當即繞過他跨步出門。

待危沈趕緊爬起身追出去,門外走廊空空蕩蕩,再無殿下的身影。他只好趕緊向崖宮匯報,打探殿下的去向,忐忑等待著,竟收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

大殿下親臨所有族群領地,找出所有領主,強逼他們結下血契。

祭祀令改為十年一次。不可拖延,不可遺漏,否則血契發作,領主生不如死。

自此,大殿下白尋兇煞狠戾之名,傳遍妖界。

而他卻無視罵名,漠然回到禁地,守著最西山,在小扇身隕神消之地,沈寂千年。

經過一陣長久的黑暗,小扇再次睜開眼。

周圍都是深碧色的海水,無數畫面在浮現在周圍。她擡眼,海水劇烈翻騰,湧起道道巨浪,將飛速運轉的封心陣撕成碎片!

法陣消散成無數紫色光點,湮沒在浪濤中。

隨著封心陣分崩離析,千年前的回憶全數湧進她腦海。

仿佛做了場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裏,她懷著滿身不甘,歷盡艱辛,最終魂歸山林。

大夢乍醒,小扇漸漸回想起來,她正身處識海之下,她還活著!!!

她挺身一個魚躍沖向上方,浮出識海水面!

頭頂天空依然被一方紅色結界籠罩著。

是了,之前她和寧可、銀螭一起救出燕蕓。他們被各種支開,單獨與燕蕓相處時,她中了控靈術。

此刻,她的靈識被困在識海裏,而她的身體,則成了一具冷漠的傀儡。

這種感覺,小扇再熟悉不過。

她擡頭狠狠盯著上方結界,怒火中燒。

還想控制我,做夢!!!

識海巨浪此起彼伏。

小扇掌心驟然迸出熾烈綠光!

她騰空而起,沖到半空,將所有靈力砸向那道結界!

轟——!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將她打回水裏!

然而結界卻迸開幾道裂縫。

很好,再來!

小扇如法炮制,用盡全身靈力再次砸向結界!

轟——!這一次,結界裂縫加大,竟猝然碎裂!

周圍環境頃刻變幻!

小扇只覺身子一沈,周圍識海消失無蹤。

而她正閉著眼,平躺在一個堅硬的石板上。

靈識重新回到了身體裏!

小扇心中狂喜,竭力保持著鎮靜。她微微睜開一條眼縫,周圍十分昏暗,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腦海裏雖然還嗡嗡殘響,她長舒了一口氣。

方才她拼盡全力掙脫了控靈術,已精疲力竭。但此刻遠遠不能放松,她艱難撐起來,調動著尚感滯澀的身體。

太好了,除了靈力枯竭之外,她體內完全沒有蛇毒。

至此小扇全然明白,她果然重新化形了一次,得到了一具全新的身體。

她趕緊四顧打量。

周圍都是巖壁,不遠處有個一人多高的洞口,透進一線天光。洞裏陳設著石案石櫃,她正躺在一方石榻上。只是它們都長滿濕漉漉的青苔和荒草,果然只有她一個人。

雖然洞裏模樣大變,這裏荒廢許久,她卻一眼認出來,這就是她住過五百年的蛇宮洞室!

她隨手一摸石榻上的青苔,便感受到了湧動的靈氣。

也好,至少可以調息補充靈力。

這蛇宮荒廢了近千年,裏面應該不會再到處是蛇毒了吧。如此想著,她仍是心下一瘆,趕緊翻身站了起來。

看來她被燕蕓控制後,又被帶到了這裏。低頭一看,她身上穿著初夷布裙,腰間的紫玉簡和儲物袋都不見了,臉上還戴著盲面。

小扇漸漸想起被控靈之前的記憶。

那時她察覺泉嵐引她掉入金翅崖陷阱,又得知寧可就是白尋,便獨自回到初夷城,調查初夷人為何殺她。她等到銀螭,邀他幫忙。寧可又追了過來。

於是他們一起夜探祭司堂。她和寧可都用盲面做了偽裝,救回燕蕓後還沒來得及取。看來燕蕓並未發現這點。

她緩緩挪步到洞口附近。外面果然是一道石廊,頂上原本茂盛的藤蘿枝已然消失,爬滿濕漉漉的青苔。頭頂石縫有一線陽光落下,靜靜照著滿地荒草。腳下那道溪流變得渾濁,汩汩朝外流去。

此時,竟有隱隱對話聲從遠處傳來。小扇一驚,頓時停下腳步,屏息靜聽。

“如此倉促,簡直愚蠢至極!”一個低沈得格外刻意的聲音在外響起。

小扇渾身一震,這聲音太特別!她努力回想,在無數記憶中將它翻找了出來!外面說話這廝,絕對是歸山崖宮裏,跟銀螭對話的那個神秘人!

就是這廝聲稱擁有渡劫神器,可以幫助銀螭過龍門,但要銀螭相助誅殺白虎!

燕蕓的聲音隨後響起:“昨夜被東霧谷的寧可和這天界樹靈撞見,遲早藏不下去。東霧谷一旦插手,我還是得前功盡棄,不如立刻動手。”

她頓了頓,聲音柔軟下來:“我還看見了銀螭……不能再等下去了!”

“銀螭竟然跟他們混在一起。”神秘人扯著難聽至極的低沈嗓音,呵呵一笑。

燕蕓急道:“你把化神鼎拿來,我必須立刻煉化。”

小扇聽得緊皺眉頭,化神鼎……又是什麽?

“你有把握?”神秘人又問。

“這天界樹靈以一己之力催出大片樹林,對抗洪水,修為至少萬年以上。她身上的重生能力夠用了。待我得償所願,定會繼續助你。而且,現在除掉她,還省得你被南鬥六司查到。不是兩全其美麽?”燕蕓淡淡說道。

小扇一震,這是要煉化她?!

好家夥!之前她還猜初夷人為何殺她,竟是為了煉化她!

既然提到南鬥六司,那神秘人拿到的渡劫神器,可以確定是劫命燈了!

所以……燕蕓和神秘人,是一夥的?

小扇握緊拳頭,想起白尋說過,偷燈賊的嫌疑範圍縮小到了五個——新妖帝白覓、狐主婂嫣、狼主嘯炎、二護法玄鵠和三護法瑚珠。

一想到這幾個名字,她的心海驟然劇烈翻騰起來。

原來,他們都是故人啊。

盜竊劫命燈、殺害先妖帝的賊子,竟然就在他們幾個之中!!!

小扇憤憤想著,壓著劇烈的心跳,極慢、極慢地往外探身,悄然窺看。

讓我看看,你到底是誰!

女鵝,開始報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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