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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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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其四

驟然聽到這姓名,小扇偏頭想了好一會。

白尋……白尋……好像與自己有些淵源……到底是什麽……她應能推斷出來的……可為何想得額角都疼了,她卻什麽都想不起來。小扇忍不住問:“他是誰?”

虺黎審視著她的表情,微微一笑:“妖帝長子,眾妖皆稱大殿下。”

“大殿下……”小扇自顧琢磨起來。

虺黎盯著她,繼續探問:“山娘子,你了解他嗎?”

“他……”小扇喃喃琢磨,總覺得這姓名蒙了層厚厚的灰,蓋住了一本老舊泛黃的書。她卻不知該如何拂去這層灰,便搖頭,“不了解。我可以查。”

“不用。”虺黎笑道,“他過去很少露面,神秘得很,應該查不到什麽。”她捂嘴打了個呵欠,收起情報,“近來越發困倦,看來又得去睡一晌了。”

她剛起身,卻見小扇木然的眼裏露出遲疑。

“虺黎,妖界已然大亂,你的目的達到了,收手吧。”小扇淡淡說道。

虺黎挑眉:“等妖帝取消祭祀令再說。”

“若妖帝不取消呢?”

蛇主眸色驟然淩厲:“那便逼到他取消為止!”

“既然祭祀令這般煎熬,你為何不帶族群離開太常山?”小扇疑惑看向虺黎。

虺黎重新坐回王座:“先不談茫茫天下,離開太常山,找片靈氣充沛,蘊藏靈寶,供所有族人落腳的地界有多難。就算有,也定然早已有主,搶奪起來又是一場惡戰。”

小扇垂下眼眸,緩緩點頭。

“何況,以前也有妖族打算帶靈寶離開,你可知他們是什麽下場?”虺黎嗤笑。

小扇又投來疑惑眼神。

“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二殿下親自帶兵去翎羽山,將翎主當眾處刑。老家夥死到臨頭才發現,是他身邊養子告的密。”虺黎笑了笑。

“翎族?”額頭忽又貫過刺痛,小扇忙揉了揉。

“是啊,那位告密的翎主養子,如今成了二殿下親信護衛,風光得很。我聽赤菟說過他,所以才說……”虺黎忽然頓住,瞟了赤菟一眼。惹得小扇好奇追問:“說什麽?”

虺黎勾唇一笑,前傾身子湊近小扇:“所以我說,妖族歷來以強為尊,自私自利。嘴上甜言蜜語,其實哪有真心。所以我的孩子才不需要父親,我也不需要郎君。男妖只需送我一顆種子,就可以消失。其他的我不期待,便不會失望。”

她撫著滾圓的腹部,意味深長地笑。再擡手,赤紅丹蔻撫過小扇臉頰,聲音魅惑溫柔:“今日你問題有些多,是我待你不好嗎,才教你想這麽多?”

小扇的茫然眼神裏,再次露出遲疑:“可我不想再留在這裏……”

虺黎的笑意消失在唇角:“山娘子,你不是痛恨嘯炎麽?只要你安心助我,莫要胡思亂想。我答應你,來日一定幫你報仇,將所有欺辱你的妖族踩在腳下,將嘯炎挫骨揚灰。”

額頭刺痛驟然劇烈。

小扇垂頭,雙手用力按壓額角。痛楚洗去眼前迷霧,視野忽然清晰起來。再擡首,她甩甩頭,飛快環顧周圍,發現正坐在蛇宮王座之側。

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夢,她記得自己在夢裏,竭盡思慮幫虺黎出謀劃策,以致妖界大亂。

小扇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雙手緊捏座椅扶手:“虺黎,你騙我來蛇族,對我一再用詭異的法術,對我巧言令色。”她冷冷盯著虺黎,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跟你不一樣,別想控制我。”

虺黎悵然一嘆,眼眸瞬間變成豎瞳:“山娘子,我當真欣賞你,你卻讓我很失望。”

赤色光芒閃過,小扇的表情重歸冷漠。虺黎這才直起身,扶腰在侍女攙扶下,走進巨樹背後的石洞廊道。

一直站在王座後的赤菟,看著雙目無神的小扇,輕輕咬了咬唇。

她左右看了看,大殿裏很安靜,這時沒有侍從經過。赤菟轉身蹲到小扇身前,握住她的手,輕聲飛快說:“姐姐,對不起。我對主上說過你不喜歡這樣,但她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

小扇端坐著,漠然看了赤菟一眼。

赤菟捏緊她的手:“姐姐,只要你像我一樣安心留下。主上就不會再對你用控靈了。”

小扇眼睫一顫,再沒有任何回應。赤菟悵然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時日裏,蛇族收到的情報,卻教虺黎越發坐不住。

半個月後,虺黎在王座上翻著情報,面色逐漸陰沈。指尖來回敲打著王座扶手,她緊鎖眉頭:“這些妖族一安靜,崖宮就要調查真相,真是麻煩。”

“那就給崖宮再找些事做,教他們查不到你。”坐在旁邊的小扇木然說道。

虺黎彎起唇角:“好主意。那就給白尋再找點麻煩。”她將情報紙條揉成一團捏在掌心,扶額閉眸沈思起來,“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什麽法子,讓那些妖族這麽快就服服帖帖。”

聽到白尋的瞬間,小扇眼睫一顫,手指微動。但她面色並未露出任何變化,只淡淡瞟來一眼:“可需要我調查?”

虺黎盯著情報看了又看,終說道:“再說吧。”

赤菟在座後探出腦袋:“少主馬上就出生了,主上莫要太勞心才是。”

虺黎揉著額角點頭,站起身:“我去寢洞睡一會,等我回來再說。”等在一旁的蛇族侍女連忙上前攙扶。

小扇側首看了一眼,虺黎和侍女的背影消失在廊道裏。她轉眸又看向赤菟:“你想幫虺黎嗎?”

赤菟一楞,這是第一次,小扇在被控靈的狀態下,主動與她說話。

她詫異看去,見小扇依然面色木然,又才松了口氣:“想啊。但姐姐你知道,我融魂不如你,只能找像你這種修為深的樹靈融魂。”

“沒關系,還跟之前探查妖族一樣,借你原身,用我靈識融魂,由我來找白尋的秘密,如何?”小扇平靜說著,手指不自覺在衣袖下蜷緊。

赤菟托腮思慮起來。

“這等小事,便莫要打擾虺黎了。近兩日她就要生了,等我找到答案,再告訴她不遲。”小扇的眼神古井無波,語氣也如往常與虺黎籌謀時一樣,淡淡說著見解。

赤菟想了片刻,終是點頭:“好。”

小扇起身走回自己的洞室。衣袖下,她緊緊捏著手指。

腦海依舊是一片空白,但不知為何,每每聽到白尋這名,她總想去探究一番。這念頭像一片嫩芽悄悄滋長,破開心腔裏凍結的土,把心撓了又撓。

回到洞室,小扇盤坐下來,雙手撫地,掌心冒出瑩瑩綠光。泥土中伸出根須,深入地下,與遍布蛇宮地下的藤蘿根系相連。

靈識轉換,視野變幻!

她眼前畫面變成蛇宮大殿,正居高臨下俯瞰來往蛇族。視野有些模糊,她已經習慣了。因為赤菟身上有一半龍血,不是完整樹靈,便不被山林完全接納,融魂效果大打折扣。

小扇努力在靈識中浮現問題——白尋在哪?

畫面迅速變幻,飛出蛇宮洞口,越過蒼茫群山,驟然停在一棵銀杏樹上。眼前茂密的森林裏似有一片駐兵營。樹下站著一名男子,正低頭看著右手掌心。

模糊視野裏,她看不真切男子的面容,也看不清他手上是什麽。只能依稀見他穿著一身銀甲,身材高大。

營中走出一名高瘦妖將,到那男子身後恭敬一禮:“大殿下,那三個妖族的議和書送來了。”

白尋頷首:“放我帳裏。”

年輕的妖將危沈探頭一看,不禁疑惑:“殿下想借東霧谷符篆來平定叛亂?”

白尋拿著東霧谷符篆?

小扇的靈識忽然一個激靈,識海深處仿佛翻起一朵浪花,轉瞬消逝。

白尋搖頭:“不需要。”

“那殿下拿著符篆是為……”危沈撓了撓頭。

白尋垂眸看向符篆:“很久以前,我送了三枚符篆給她,告訴她若遇危險就找我。她明明身陷危機,卻一聲不吭,後來更拿著符篆失蹤了。這些年無論我灌入多少靈力,她都從未回應。今日得空我便又想,她到底在哪裏。”

危沈搓了搓腰間的鹿角劍,飛快想著該怎麽接話。他父親是大護法,其他妖不知道,他多多少少知道點內幕。那次千歲生辰禮上,大殿下為保護一名女妖,跟二殿下起了沖突,卻被君上認出是失散多年的長子。

劍拔弩張的宴會再次熱鬧起來。但大殿下並未多留,說要與友人匯合,便匆匆離開了。酒過幾巡,宴席即將散去,大殿下卻一臉怒意地回來了,照著嘯炎又一拳。

還想看熱鬧的賓客被守衛匆匆趕走。危沈那時是崖宮守衛隊長,看到了後續。

大殿下質問嘯炎,把她抓去了哪裏。嘯炎茫然喊冤只說不知。還是二殿下再次出面作保,才又平息下來。大殿下究竟信不信,就未可知了。反正兩兄弟才見面,就結下了深深的梁子。

第二日,帝後關起殿門,與大殿下談到深夜。隨著那女妖的失蹤,山葉園一案就這麽不了了之。大殿下再次遠行,此後數百年都極少回崖宮。直到妖界大亂戰火四起,妖帝才又將他召回,要他為崖宮出力。

此時危沈已遷至妖兵將領。與大殿下相處久了,才知道這五百多年裏,殿下獨自走遍妖界,一直在找那位在典禮後失蹤的女妖。

“她們是先走了,還是出了意外。抑或,被嘯炎那廝找到了……”白尋眼中閃過疑惑,“可無論怎麽找,都查不到線索。”

危沈知道那女妖是山葉園掌事,還是個樹妖。以他之見,這麽久都找不到,只怕兇多吉少。但大殿下這般看重她,這話不好直說。他只好敷衍道:“說不定再找找,又有線索呢。”哎,這話說得心虛,他自己都不信。

“她當時在生我的氣。”白尋昂首看向頭頂銀杏樹。

與樹相融的小扇一直在聽他們對話。此刻雖看不清白尋的面容,他們卻仿佛正在對視。但她清楚,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在這棵樹上,所以大起膽沒有結束融魂。

他看著滿樹綠葉,滿眼懊悔與落寞:“如果重來一次,就算你萬般厭惡我,我一定不會再拒絕。對不起……”

他低下聲音,喃喃自語:“你在哪,讓我找到你,好嗎?”

溫潤低沈的話語,字字句句,敲擊神魄。莫名湧起的傷懷將小扇淹沒,為什麽……這白尋說的話,會讓她這般難過……

“殿下你看!”危沈忽然驚呼。

頭頂這株銀杏樹,滿樹嫩葉由綠變黃,隨著微風翩然飄落。

白尋擡手,一枚金黃扇葉落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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