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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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其二
樹上的小扇猛然一驚，小聲試探問道：“寧可？”
“嗯。”樹下傳來他一如既往的簡略應答。
她忽然反應過來：“完了，我要被雷劈了！”
“為何？”
“方才你走之後，我生氣了，就說如果再跟你說話，就被雷劈。”
樹下是良久的沈默，久到她都以為他不在了，寧可才說：“這種話不要隨便說。”
“哦。”那下次定會拿你來賭誓，小扇如是暗想著，又問，“你怎知道我在這？”
“你身上……”他頓了頓，才又說，“有股特別的清香。”
小扇甜甜笑開：“找我有事嗎？”
“我……來看看。”寧可倚著樹幹坐下，再不說話。
周圍依然是那個黑夜，小扇在樹上聽到他的呼吸，忽然不再那般緊張：“你怕遇襲的是我？”
他沒回答。
小扇伸頭往下看，只能模糊看見他的頭頂……她忽然心生勇氣，小聲說道：“要不要一起找盲面蝶？”
他還是沒回答。
小扇幹脆落地坐到他身邊：“我今日觀察過，雌蝶喜歡變成一朵花的模樣，混在花叢裏根本看不出來。若雄蝶從千萬朵花裏找到它，便會上前撒下鱗粉。雌蝶沐浴鱗粉，若願意變回真身，算是接受了求歡，會跟雄蝶一起飛走。”
說著說著，她沮喪起來：“我能找到雌蝶在哪，但只要一靠近，它立馬被驚走。我不靠近呢，雄蝶無影無蹤地飛來，鱗粉閃爍轉眼就沒，兩只蝶顯出真身也轉眼消失，我根本來不及過去！你有什麽好辦法？”
他終於出聲答道：“天蓼花香會掩蓋盲面蝶的氣味，我只能在鱗粉閃爍時發覺它們所在，趕過去總來不及。”
“我們得合作！”小扇激動地搖起他胳膊，“我先找到雌蝶位置，你身上沒有妖氣，只要悄無聲息地靠近它，耐心等待雄蝶出現就行！能做到嗎？”
寧可想了想：“應該可以。”
“太好了！”小扇興奮得困意一掃而光，“若不是得等解藥時效，我恨不得立馬上山。”
寧可擡頭望了一眼夜空，殘月如鉤，幾乎掛在頭頂正上方。他臉色一變：“我離開片刻，一個時辰後回來找你。”說罷他站起身，如疾風般掠進黑暗。
“啊？”小扇還沒反應過來，身旁再次空空蕩蕩。她疑惑地擡頭看月，“這是怎麽了……”
月懸高空，時至子夜。
小扇重新坐回樹上，忐忑等了一會兒。子夜……子夜……她忽然想起在迷障樹林裏的那個子夜，寧可在樹下駭人的異狀。
難道！
她趕緊倚向樹幹，掌心亮起綠光。
靈識遠去，游走在樹林。小扇很快發現，在附近一處山石夾縫裏，寧可正蜷縮成團一動不動，兇煞之氣再次蔓延，她的靈識無法靠近。
又是這樣。
如果其它妖族察覺，有大膽的上前查看發現了他，他根本無法反抗！小扇迅速結束融魂，循著看到的地方找過去，果然見到了他。
少年身上肌骨起伏得比那晚還劇烈，他環抱著自己，在手臂上摳出了血，硬生生忍耐著劇痛。
小扇在旁看得忐忑，左右四顧，生怕突然鉆出強盜。她蹲在地上，隨著指尖綠光瑩瑩，周圍花草藤枝快速生長，直到蓋住山石夾縫，完全看不出寧可在裏面，才松了口氣。
一個時辰，如此漫長。
她盯著月亮移動的軌跡，數著時間。
許久，石縫花草叢裏伸出一只手，緩緩撥開草葉。寧可無力地靠在石頭上，滿額汗水淌下來，靜靜看著小扇。
兩人四目相對。他眼裏的殺意起了又落，漸漸消至虛無：“又被你看見了。”
她尷尬說道：“你……好些了？”
“知道我這個秘密的妖，都死了。”他冷冷地說。
“我不知道……”小扇緊張地吞下津液，站起身緩緩後退：“我本想……算了，你本就不想我多管閑事……我走了……”她黯然轉身離開。
寧可在她背後說道：“因為他們知道後，都想趁這時殺我。”
小扇停步，轉身看他。
“謝謝你。”他虛弱說完，倚著石頭開始打坐調息。
有什麽繼續在他經脈裏湧動，他微微蹙眉，忍了下來。片刻後，寧可睜開眼，望著還沒走的小扇：“你為何總能找到我？”
她輕輕抿唇：“這是我的秘密。”
寧可深深打量了一下她，然後移開目光：“明日，那些獵寶師定會一早上山，我們可以等一等。”
小扇回過神：“哦哦，好！”
他們開始說起明日計劃，不約而同地，都沒繼續深問彼此的秘密。
第二日，兩人一直等到午後，待山上的獵寶師都下來得差不多了，他們繞到無人的山腳，悄然動身上山。
沒想到，在寧可身上，天蓼花解藥的起效時間奇短！
小扇能在山上待三個時辰，寧可只能待半刻鐘！
半刻鐘，能幹甚！他倆剛埋伏沒多久，還沒見到雄蝶的影子，寧可就開始揉額角了。他想忍耐著多等一會，但沒過多久，他就沒法再屏息不動。
他面色越來越紅，忍不住伸手去抱天蓼樹，花上雌蝶立時飛走。不遠處的小扇無奈嘆氣，沖過來扯他離開。
一回到山腳，寧可大口呼吸著，縱身跳進溪水裏。水花激起的瞬間，小扇驚愕發現，寧可頭上冒出一對雪白的獸耳！
他浮出水面，搓了把臉，已然清醒。
小扇望著他吃吃暗笑：“過來，我瞧瞧。”
寧可不明所以地走到岸邊，小扇踮腳徑直捏住他的貓耳，來回搓了一把！
他頓時渾身僵直，像塊石頭一樣立在水裏。
“哈哈哈哈！”小扇笑得放肆，“好可愛啊！”
寧可立刻偏頭，躲過她的手。
小扇昂頭盯著他，笑意不減：“我聽過一個說法啊，天蓼毒性因妖而異，白虎血脈尤其受影響。你是不是貓族虎族豹族之類的？”
“可能是貓族吧。”寧可垂下眼睫。
“你變原身給我看看嘛！我可喜歡毛茸茸的小獸了！”
“不變。”寧可冷冷瞪她一眼，自顧上岸。
“寧可哥哥，”小扇用盡全力忍住笑，跟著他柔聲勸說，“就變一下！”
“不。”
小扇只得奮力踮腳，伸手去捏他的貓耳，軟乎乎，毛茸茸。他挺直站著躲讓。她實在夠得費勁：“你太高了，能不能蹲一下？”
“你能不能不捏？”
“沒辦法，手有自己的想法管不住。再捏一下，最後一下！”
寧可微微偏頭，當小扇捏過一下，他便迅速退出兩丈遠：“好了，等天蓼毒性徹底散掉，耳朵就會變回去。”
小扇一驚：“那還不趕緊讓我捏一下！”
“不。”寧可飛身躲到了樹上。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每個子夜，寧可都會默默找個隱秘處，獨自待一個時辰。小扇再沒問為什麽，只心照不宣地守在附近幫他警戒。
每個白天，小扇總會很快指出雌蝶落腳的花，寧可沒問過她為什麽找得這般快，只悄然過去埋伏，直到他確實沒法再忍花毒，頭頂不自覺冒出貓耳。
兩人便一起迅速下山散毒，小扇總要趁機捏寧可的貓耳，他總是傲嬌地避開。
如此過了七八天。
這一日，他們埋伏下來，剛過一會兒，頭頂花叢便綻開璀璨的光芒，如星星點點閃爍。寧可身形快如殘影，迅速張網將那朵天蓼花籠在其中！
小扇趕緊過來查看，這是專用的捕獵網，經過他們這幾天的改造，十分適合捕蝶。此刻網裏看似空蕩，卻不停凸起，顯然是兩只蝶在裏面橫沖直撞。
成了！
小扇忍住嗓子眼裏的尖叫，撲向寧可抱住他：“你好厲害！”然後拿出放了天蓼花的琉璃瓶，輕輕收網，將盲面蝶引入瓶中。
待她做好站起身，見寧可面色格外泛紅，已是忍到極限的模樣。她連忙收起琉璃瓶，趕緊拉他下山。
寧可自去散毒，她則小心翼翼地收集鱗粉，放走那對幻影盲面蝶。
小扇舉起琉璃瓶，鱗粉懸浮在瓶裏，在陽光下閃爍著斑斕色彩。看著看著，她忍不住地笑。待寧可從溪水裏上來，她捧著琉璃瓶在他面前直晃：“你的任務需要多少？”
“一對幻影盲面蝶的鱗粉。”
“你也要一對啊……那咱們再抓！”
“嗯。”寧可靜靜看著她。
堇色天蓼美勝雲霞，而她的燦爛笑容，比堇色天蓼更美萬倍。
堇色天蓼開花一個多月，他們便守在這裏，幸好又碰上一次好運氣，再次收集到一對盲面蝶的鱗粉。
轉天清晨，山上最後一簇花瓣都已隨風落下枝頭，眼看分別的時候已至眼前，小扇只覺心裏像亂飛的花瓣，空蕩蕩的沒個著落。
山腳下，她從儲物袋裏掏出一支琉璃瓶，眼角餘光發現遠處有幾個妖族躲在樹後，往他們這邊瞧，不禁心下一沈。
前幾天她就發現了！
那幾個妖族見他們獵到鱗粉，苦於自己遲遲獵不到，極可能生了搶劫的心思。
若她和寧可就此分開，她回城路上必被搶。如果兩人一起走，他們忌憚寧可的殺氣，會安全得多。
“得回城交任務了……我……”小扇咬住唇，欲言又止。
寧可看著她，把她的遲疑收入眼底。
算了，抓盲面蝶沒辦法，不合作就抓不了。現下任務完成，以他那般排斥同伴的脾性，她犯不上求著跟他，被他嫌惡。
小扇咽了剩下的話，笑著把琉璃瓶遞去：“那我就先走了！”
寧可接過琉璃瓶，偏頭看著地上，那些花瓣被風吹著，打著旋兒飛。“有幾個妖盯了我們一段時日。你自己走，他們會搶。”
“我知道，我自會小心，謝謝提醒。”她莞爾。
山風拂起她的鬢發，明明花都落光了，風裏為何還有花粉甜香，教她聞得頭腦昏沈，心腔微熱。都道了別，腿卻沈沈的不聽使喚，邁不出半步。
他收回目光，看著她說：“我也要回妖城。”
“我知道，你也接了任務嘛。”小扇忽然想起什麽，又放低聲音，“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些，半夜千萬別被他們發現。”
寧可忽然不太高興：“他們不敢搶我。”
“啊！沒有看輕你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她忽覺這般說也不妥，又改口道，“你自是不需要我擔心的。”
寧可的臉色卻越發不悅。
風驟然變大，揚起無數落花。眼看好些花朝她撲來，她擡袖欲擋，說時遲那時快，對面的寧可頃刻擡手，將那些花瓣全數抓住。
他正準備丟了花瓣，卻被小扇一把捉住手。
“等等！”
她雙手捧住他的手。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很好看，熱熱的摸著像個小暖爐。堇色天蓼花堆在他掌心，被風吹得顫顫。
小扇撿出最好看的一朵，掏出隨身紙簽本，仔細夾好，裝了回去。
“我走啦，再會。”她在漫天花雨裏笑，衣袖隨風飛舞。
寧可呼吸一滯，揚了手中所有花瓣，抓住她的衣袖。
小扇低頭看了看衣袖。他還沒說話，頭頂忽又冒出白色獸耳，眼眸泛起瀲灩水色，面容紅得厲害。
她忽然明白過來！
連風裏這一絲天蓼花味道，他聞久了都受不住！
忽然，寧可將她一把攬住，禦風掠身而起。
小扇離得近，只聽他心臟咚咚直跳。她的頭頂發絲擦過他的臉，飄來一絲清香，寧可偏頭深嗅一息，頓覺神識清明了些許。
他攬得越來越緊，飛得越來越快。
直到風裏再聞不到天蓼花香，寧可才在樹林裏找了個空地，將小扇放下來。
他的白色獸耳已不見了。小扇靠在樹幹上，瞧見他的人類耳尖仍是紅。可惜沒來得及揉一把貓耳，她壓下遺憾，關心問道：“好些了嗎？”
“嗯。”他偏頭應道。
這片樹林裏只有熟悉的泥土混合青草香，小扇見他眼眸恢覆了清明，是好看的淡褐琉璃。她左右看看：“這裏離天蓼山很遠了，以你的速度，那些妖族斷然追不上的。那我就……”
“一起回去。”寧可截住她的話。他垂下眼眸，長睫遮住眼裏一閃而過的慌亂，轉瞬恢覆淡然，“城外會再遇他們。”
小扇聽得楞住。
見她沒反應，他擡眸盯來，眼裏竟有些緊張。
“啊，好啊。”小扇甜甜笑起來。
寧可的目光忽然松弛下來，轉身邁步便走。
“哎？等等我呀！”她連忙追上他。
這一路走走停停，他們逐漸靠近妖城。小扇一直在寧可身邊觀察。
其實從他們合作開始，她就在暗中註意，卻從沒發現他到底怎樣藏匿的妖氣。平時她的妖氣就算再收斂，也無法完全隱匿。這就成了外族誅妖最致命的線索。偏然寧可身上，就沒有丁點妖氣痕跡。
小扇幾度想開口，又想到他對秘密諱莫如深的態度，便遲疑下來。直到他們快到妖城入口，寧可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提出醞釀許久的問題：“能不能告訴我怎麽藏匿妖氣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寧可默然想了想，說道：“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天生就這樣，血裏沒有妖氣。”
“哈？”這個答案出乎小扇的意料，她再一想，好像確實如此。他受傷流出的血裏，就沒有妖氣。
“你為何總想藏匿妖氣？想去人類地界？”寧可疑惑問道。
“我……”小扇遲疑了頃刻，想到他已坦然告知，便答，“我想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若不藏匿妖氣，根本不可能近他的身。”
寧可雙眼微微一瞇：“見誰？”
小扇捏緊手指，答道：“東霧谷祖師，容引。”
當她說完這句話時，小扇的視野忽然漆黑一片。
她感覺到了自己的意識，緩緩睜開了眼睛。
夢境結束了。
她正躺在一個房間裏，身上蓋著柔軟的錦被，榻邊垂著青色幔帳，淡淡熏香飄進鼻尖，額頭也不疼，氣海靈力無比充裕。
明明依稀記得，她入夢前躺在大樹根的懷抱裏，怎麽現在，她卻躺在床榻上？
小扇撐起身子四顧打量，一眼便認出了這房間。這是她隨南極真君拜訪東霧谷時，住在引雲峰的房間。
聽到她的動靜，窗邊一個人轉過身來。
他同樣穿著東霧谷的衣裳，寧可穿出了威嚴氣勢，此人卻穿出了清雅無雙。
小扇連忙施禮：“見過容引仙尊。”
寧可：我也要回妖城，他們不敢搶我=我跟你一條路，還能保護你。不高興，她怎麽就聽不懂。
小扇：想跟我走就直說啊，誰知道你怎麽想。呵，男人。
寧可：從沒邀人一起走，有點緊張。我說出來了。
小扇：嗯，知道啦（笑）
作者：是風動，是花動，還是心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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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上的小扇猛然一驚，小聲試探問道：“寧可？”
“嗯。”樹下傳來他一如既往的簡略應答。
她忽然反應過來：“完了，我要被雷劈了！”
“為何？”
“方才你走之後，我生氣了，就說如果再跟你說話，就被雷劈。”
樹下是良久的沈默，久到她都以為他不在了，寧可才說：“這種話不要隨便說。”
“哦。”那下次定會拿你來賭誓，小扇如是暗想著，又問，“你怎知道我在這？”
“你身上……”他頓了頓，才又說，“有股特別的清香。”
小扇甜甜笑開：“找我有事嗎？”
“我……來看看。”寧可倚著樹幹坐下，再不說話。
周圍依然是那個黑夜，小扇在樹上聽到他的呼吸，忽然不再那般緊張：“你怕遇襲的是我？”
他沒回答。
小扇伸頭往下看，只能模糊看見他的頭頂……她忽然心生勇氣，小聲說道：“要不要一起找盲面蝶？”
他還是沒回答。
小扇幹脆落地坐到他身邊：“我今日觀察過，雌蝶喜歡變成一朵花的模樣，混在花叢裏根本看不出來。若雄蝶從千萬朵花裏找到它，便會上前撒下鱗粉。雌蝶沐浴鱗粉，若願意變回真身，算是接受了求歡，會跟雄蝶一起飛走。”
說著說著，她沮喪起來：“我能找到雌蝶在哪，但只要一靠近，它立馬被驚走。我不靠近呢，雄蝶無影無蹤地飛來，鱗粉閃爍轉眼就沒，兩只蝶顯出真身也轉眼消失，我根本來不及過去！你有什麽好辦法？”
他終於出聲答道：“天蓼花香會掩蓋盲面蝶的氣味，我只能在鱗粉閃爍時發覺它們所在，趕過去總來不及。”
“我們得合作！”小扇激動地搖起他胳膊，“我先找到雌蝶位置，你身上沒有妖氣，只要悄無聲息地靠近它，耐心等待雄蝶出現就行！能做到嗎？”
寧可想了想：“應該可以。”
“太好了！”小扇興奮得困意一掃而光，“若不是得等解藥時效，我恨不得立馬上山。”
寧可擡頭望了一眼夜空，殘月如鉤，幾乎掛在頭頂正上方。他臉色一變：“我離開片刻，一個時辰後回來找你。”說罷他站起身，如疾風般掠進黑暗。
“啊？”小扇還沒反應過來，身旁再次空空蕩蕩。她疑惑地擡頭看月，“這是怎麽了……”
月懸高空，時至子夜。
小扇重新坐回樹上，忐忑等了一會兒。子夜……子夜……她忽然想起在迷障樹林裏的那個子夜，寧可在樹下駭人的異狀。
難道！
她趕緊倚向樹幹，掌心亮起綠光。
靈識遠去，游走在樹林。小扇很快發現，在附近一處山石夾縫裏，寧可正蜷縮成團一動不動，兇煞之氣再次蔓延，她的靈識無法靠近。
又是這樣。
如果其它妖族察覺，有大膽的上前查看發現了他，他根本無法反抗！小扇迅速結束融魂，循著看到的地方找過去，果然見到了他。
少年身上肌骨起伏得比那晚還劇烈，他環抱著自己，在手臂上摳出了血，硬生生忍耐著劇痛。
小扇在旁看得忐忑，左右四顧，生怕突然鉆出強盜。她蹲在地上，隨著指尖綠光瑩瑩，周圍花草藤枝快速生長，直到蓋住山石夾縫，完全看不出寧可在裏面，才松了口氣。
一個時辰，如此漫長。
她盯著月亮移動的軌跡，數著時間。
許久，石縫花草叢裏伸出一只手，緩緩撥開草葉。寧可無力地靠在石頭上，滿額汗水淌下來，靜靜看著小扇。
兩人四目相對。他眼裏的殺意起了又落，漸漸消至虛無：“又被你看見了。”
她尷尬說道：“你……好些了？”
“知道我這個秘密的妖，都死了。”他冷冷地說。
“我不知道……”小扇緊張地吞下津液，站起身緩緩後退：“我本想……算了，你本就不想我多管閑事……我走了……”她黯然轉身離開。
寧可在她背後說道：“因為他們知道後，都想趁這時殺我。”
小扇停步，轉身看他。
“謝謝你。”他虛弱說完，倚著石頭開始打坐調息。
有什麽繼續在他經脈裏湧動，他微微蹙眉，忍了下來。片刻後，寧可睜開眼，望著還沒走的小扇：“你為何總能找到我？”
她輕輕抿唇：“這是我的秘密。”
寧可深深打量了一下她，然後移開目光：“明日，那些獵寶師定會一早上山，我們可以等一等。”
小扇回過神：“哦哦，好！”
他們開始說起明日計劃，不約而同地，都沒繼續深問彼此的秘密。
第二日，兩人一直等到午後，待山上的獵寶師都下來得差不多了，他們繞到無人的山腳，悄然動身上山。
沒想到，在寧可身上，天蓼花解藥的起效時間奇短！
小扇能在山上待三個時辰，寧可只能待半刻鐘！
半刻鐘，能幹甚！他倆剛埋伏沒多久，還沒見到雄蝶的影子，寧可就開始揉額角了。他想忍耐著多等一會，但沒過多久，他就沒法再屏息不動。
他面色越來越紅，忍不住伸手去抱天蓼樹，花上雌蝶立時飛走。不遠處的小扇無奈嘆氣，沖過來扯他離開。
一回到山腳，寧可大口呼吸著，縱身跳進溪水裏。水花激起的瞬間，小扇驚愕發現，寧可頭上冒出一對雪白的獸耳！
他浮出水面，搓了把臉，已然清醒。
小扇望著他吃吃暗笑：“過來，我瞧瞧。”
寧可不明所以地走到岸邊，小扇踮腳徑直捏住他的貓耳，來回搓了一把！
他頓時渾身僵直，像塊石頭一樣立在水裏。
“哈哈哈哈！”小扇笑得放肆，“好可愛啊！”
寧可立刻偏頭，躲過她的手。
小扇昂頭盯著他，笑意不減：“我聽過一個說法啊，天蓼毒性因妖而異，白虎血脈尤其受影響。你是不是貓族虎族豹族之類的？”
“可能是貓族吧。”寧可垂下眼睫。
“你變原身給我看看嘛！我可喜歡毛茸茸的小獸了！”
“不變。”寧可冷冷瞪她一眼，自顧上岸。
“寧可哥哥，”小扇用盡全力忍住笑，跟著他柔聲勸說，“就變一下！”
“不。”
小扇只得奮力踮腳，伸手去捏他的貓耳，軟乎乎，毛茸茸。他挺直站著躲讓。她實在夠得費勁：“你太高了，能不能蹲一下？”
“你能不能不捏？”
“沒辦法，手有自己的想法管不住。再捏一下，最後一下！”
寧可微微偏頭，當小扇捏過一下，他便迅速退出兩丈遠：“好了，等天蓼毒性徹底散掉，耳朵就會變回去。”
小扇一驚：“那還不趕緊讓我捏一下！”
“不。”寧可飛身躲到了樹上。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每個子夜，寧可都會默默找個隱秘處，獨自待一個時辰。小扇再沒問為什麽，只心照不宣地守在附近幫他警戒。
每個白天，小扇總會很快指出雌蝶落腳的花，寧可沒問過她為什麽找得這般快，只悄然過去埋伏，直到他確實沒法再忍花毒，頭頂不自覺冒出貓耳。
兩人便一起迅速下山散毒，小扇總要趁機捏寧可的貓耳，他總是傲嬌地避開。
如此過了七八天。
這一日，他們埋伏下來，剛過一會兒，頭頂花叢便綻開璀璨的光芒，如星星點點閃爍。寧可身形快如殘影，迅速張網將那朵天蓼花籠在其中！
小扇趕緊過來查看，這是專用的捕獵網，經過他們這幾天的改造，十分適合捕蝶。此刻網裏看似空蕩，卻不停凸起，顯然是兩只蝶在裏面橫沖直撞。
成了！
小扇忍住嗓子眼裏的尖叫，撲向寧可抱住他：“你好厲害！”然後拿出放了天蓼花的琉璃瓶，輕輕收網，將盲面蝶引入瓶中。
待她做好站起身，見寧可面色格外泛紅，已是忍到極限的模樣。她連忙收起琉璃瓶，趕緊拉他下山。
寧可自去散毒，她則小心翼翼地收集鱗粉，放走那對幻影盲面蝶。
小扇舉起琉璃瓶，鱗粉懸浮在瓶裏，在陽光下閃爍著斑斕色彩。看著看著，她忍不住地笑。待寧可從溪水裏上來，她捧著琉璃瓶在他面前直晃：“你的任務需要多少？”
“一對幻影盲面蝶的鱗粉。”
“你也要一對啊……那咱們再抓！”
“嗯。”寧可靜靜看著她。
堇色天蓼美勝雲霞，而她的燦爛笑容，比堇色天蓼更美萬倍。
堇色天蓼開花一個多月，他們便守在這裏，幸好又碰上一次好運氣，再次收集到一對盲面蝶的鱗粉。
轉天清晨，山上最後一簇花瓣都已隨風落下枝頭，眼看分別的時候已至眼前，小扇只覺心裏像亂飛的花瓣，空蕩蕩的沒個著落。
山腳下，她從儲物袋裏掏出一支琉璃瓶，眼角餘光發現遠處有幾個妖族躲在樹後，往他們這邊瞧，不禁心下一沈。
前幾天她就發現了！
那幾個妖族見他們獵到鱗粉，苦於自己遲遲獵不到，極可能生了搶劫的心思。
若她和寧可就此分開，她回城路上必被搶。如果兩人一起走，他們忌憚寧可的殺氣，會安全得多。
“得回城交任務了……我……”小扇咬住唇，欲言又止。
寧可看著她，把她的遲疑收入眼底。
算了，抓盲面蝶沒辦法，不合作就抓不了。現下任務完成，以他那般排斥同伴的脾性，她犯不上求著跟他，被他嫌惡。
小扇咽了剩下的話，笑著把琉璃瓶遞去：“那我就先走了！”
寧可接過琉璃瓶，偏頭看著地上，那些花瓣被風吹著，打著旋兒飛。“有幾個妖盯了我們一段時日。你自己走，他們會搶。”
“我知道，我自會小心，謝謝提醒。”她莞爾。
山風拂起她的鬢發，明明花都落光了，風裏為何還有花粉甜香，教她聞得頭腦昏沈，心腔微熱。都道了別，腿卻沈沈的不聽使喚，邁不出半步。
他收回目光，看著她說：“我也要回妖城。”
“我知道，你也接了任務嘛。”小扇忽然想起什麽，又放低聲音，“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些，半夜千萬別被他們發現。”
寧可忽然不太高興：“他們不敢搶我。”
“啊！沒有看輕你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她忽覺這般說也不妥，又改口道，“你自是不需要我擔心的。”
寧可的臉色卻越發不悅。
風驟然變大，揚起無數落花。眼看好些花朝她撲來，她擡袖欲擋，說時遲那時快，對面的寧可頃刻擡手，將那些花瓣全數抓住。
他正準備丟了花瓣，卻被小扇一把捉住手。
“等等！”
她雙手捧住他的手。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很好看，熱熱的摸著像個小暖爐。堇色天蓼花堆在他掌心，被風吹得顫顫。
小扇撿出最好看的一朵，掏出隨身紙簽本，仔細夾好，裝了回去。
“我走啦，再會。”她在漫天花雨裏笑，衣袖隨風飛舞。
寧可呼吸一滯，揚了手中所有花瓣，抓住她的衣袖。
小扇低頭看了看衣袖。他還沒說話，頭頂忽又冒出白色獸耳，眼眸泛起瀲灩水色，面容紅得厲害。
她忽然明白過來！
連風裏這一絲天蓼花味道，他聞久了都受不住！
忽然，寧可將她一把攬住，禦風掠身而起。
小扇離得近，只聽他心臟咚咚直跳。她的頭頂發絲擦過他的臉，飄來一絲清香，寧可偏頭深嗅一息，頓覺神識清明了些許。
他攬得越來越緊，飛得越來越快。
直到風裏再聞不到天蓼花香，寧可才在樹林裏找了個空地，將小扇放下來。
他的白色獸耳已不見了。小扇靠在樹幹上，瞧見他的人類耳尖仍是紅。可惜沒來得及揉一把貓耳，她壓下遺憾，關心問道：“好些了嗎？”
“嗯。”他偏頭應道。
這片樹林裏只有熟悉的泥土混合青草香，小扇見他眼眸恢覆了清明，是好看的淡褐琉璃。她左右看看：“這裏離天蓼山很遠了，以你的速度，那些妖族斷然追不上的。那我就……”
“一起回去。”寧可截住她的話。他垂下眼眸，長睫遮住眼裏一閃而過的慌亂，轉瞬恢覆淡然，“城外會再遇他們。”
小扇聽得楞住。
見她沒反應，他擡眸盯來，眼裏竟有些緊張。
“啊，好啊。”小扇甜甜笑起來。
寧可的目光忽然松弛下來，轉身邁步便走。
“哎？等等我呀！”她連忙追上他。
這一路走走停停，他們逐漸靠近妖城。小扇一直在寧可身邊觀察。
其實從他們合作開始，她就在暗中註意，卻從沒發現他到底怎樣藏匿的妖氣。平時她的妖氣就算再收斂，也無法完全隱匿。這就成了外族誅妖最致命的線索。偏然寧可身上，就沒有丁點妖氣痕跡。
小扇幾度想開口，又想到他對秘密諱莫如深的態度，便遲疑下來。直到他們快到妖城入口，寧可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提出醞釀許久的問題：“能不能告訴我怎麽藏匿妖氣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寧可默然想了想，說道：“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天生就這樣，血裏沒有妖氣。”
“哈？”這個答案出乎小扇的意料，她再一想，好像確實如此。他受傷流出的血裏，就沒有妖氣。
“你為何總想藏匿妖氣？想去人類地界？”寧可疑惑問道。
“我……”小扇遲疑了頃刻，想到他已坦然告知，便答，“我想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若不藏匿妖氣，根本不可能近他的身。”
寧可雙眼微微一瞇：“見誰？”
小扇捏緊手指，答道：“東霧谷祖師，容引。”
當她說完這句話時，小扇的視野忽然漆黑一片。
她感覺到了自己的意識，緩緩睜開了眼睛。
夢境結束了。
她正躺在一個房間裏，身上蓋著柔軟的錦被，榻邊垂著青色幔帳，淡淡熏香飄進鼻尖，額頭也不疼，氣海靈力無比充裕。
明明依稀記得，她入夢前躺在大樹根的懷抱裏，怎麽現在，她卻躺在床榻上？
小扇撐起身子四顧打量，一眼便認出了這房間。這是她隨南極真君拜訪東霧谷時，住在引雲峰的房間。
聽到她的動靜，窗邊一個人轉過身來。
他同樣穿著東霧谷的衣裳，寧可穿出了威嚴氣勢，此人卻穿出了清雅無雙。
小扇連忙施禮：“見過容引仙尊。”
寧可：我也要回妖城，他們不敢搶我=我跟你一條路，還能保護你。不高興，她怎麽就聽不懂。
小扇：想跟我走就直說啊，誰知道你怎麽想。呵，男人。
寧可：從沒邀人一起走，有點緊張。我說出來了。
小扇：嗯，知道啦（笑）
作者：是風動，是花動，還是心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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