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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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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邊疆

夜色如霧, 幾盞路燈安靜地矗立街邊,轎車緩緩駛向歸途,席煙開窗安靜了一陣, 晚春潮濕, 行人很少,讓人聯想到寂靜嶺。

但她沒那麽害怕。

更讓人猝不及防的是叵測的人心。

她不想懷疑薄望京,但越是想忘記這件事, 它的種子越是紮根在她心裏,揮之不去。

她拿出手機,給周岳發了條微信:“好久沒見你了, 離職了嗎?”

周岳很快就回了過來,“煙姐好久不見,需要我幫您做什麽嗎?”

在薄望京手底下工作的都是這樣的風格,不正面回答問題,先打探對方的需求,再做反應。

如果沒經驗很容易被牽著鼻子走, 還覺得對方人好。

席煙發了一個表情包,平靜地打字:“上一次去緣弗山, 跟著薄望京的叫曹子墨, 沒有你可愛。”

“我和薄望京的紀念日, 我的生日,可能你比他還清楚些。”

“給你買了點小禮物作為感謝,但是一直沒見到你人, 所以想問問。”

周岳原本想給薄望京打電話, 但是看到席煙聊天內容, 句句觸薄望京黴頭,就不敢給他說了, 想了想回道:“謝謝煙姐,破費了,但我不在北港呢,心意收到,禮物就不用了。”

席煙看著那句謊話冷笑,看來他爸爸去賭,和薄望京確實脫不了幹系。

得虧席宜民還幫他說話。

席煙想象不出來假如爸爸知道將他害得意志這麽消沈的是薄望京,家裏又會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熄了屏單手托著下巴漫無目的的思索,她有時候也會懷疑,現在和薄望京是什麽樣的關系。

剛才爸爸那番話,她心裏多少有些波動。

為那句。

一個過於計較得失,一個不計得失。

顯然她是前者。

她需要安靜一段時間,去真正想通這些事情,讓他們真正有個決斷。

話說回來,薄望京心思是壞,但沒有真強迫人做什麽,如果席宜民意志堅定一些,不可能入套。

終究人性經不起考驗。

而薄望京則擅長考驗人性。

回到家中,席煙拿出行李箱,收拾了些洗漱用品和衣服,帶走幾瓶平時用得比較多的香水,許久沒裝飾房間,今天從花園裏折了幾支海棠和梔子插在花瓶裏。

離婚前她想給薄望京一個賞心悅目富有情調的生活環境,這種事常做,第二次回來沒什麽心情。

她看了看,十分滿意。

費了點勁把行李箱搬下樓,席煙環顧一圈,居然有些不舍,隨後幹脆利落地鎖上門。

離家出走這種事她第一回幹,幹得不太熟練。

出了別墅就開始迷茫,她該住哪兒呢?

席煙思索了一陣,掏出手機查酒店,查了幾分鐘發現自己用的是前段時間剛出過事的“微生物”,連忙退出去。

自從“微生物”技術改版以後,算法也進行了優化,一刷就停不下來,她這段時間很愛玩。

席煙選了一家評價還可以的四星酒店,叫了輛車,恰好此時薄望京電話打來,席煙像被抓包一樣摸了摸鼻子,將手機調成靜音模式塞進包裏,不再管它。

酒店離別墅有些遠,席煙辦理完入住差不多可以睡覺了。

臨睡前她又看了眼手機,兩個未接,一條微信。

薄望京問她:“睡了?”

再沒了。

接下去的兩天,席煙把事情交代給朱小麥,朱小麥成長了很多,本來漲薪就在計劃內,借此機會直接加了,並說自己會消失一段時間,如果有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留言,不用事無巨細的匯報。

隨著經濟發展,北港近幾年變化很大,席煙在這座城生活太久,反而沒機會好好欣賞它的風韻。

她帶上相機隨處逛,遇上相合的禮品店便留一張長堤的名片,借機推廣她的幹茶包,成與不成都沒關系。

傍晚她騎單車到江邊吹風,開了一罐雪花啤酒,淺淺抿一口,然後和眾多小情侶一樣坐在臺階上,仍由頭發迎風亂飛,享受北港繁華的長夜。

薄望京給她打電話的頻次越來越高。

但大多數時間他是打不通的,因為席煙又把他拉黑了。

-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幾天薄望京臉色有多黑,管理層開會的時候,一個個夾著尾巴大氣不敢喘,生怕拿自己開刀。

薄望京壓縮行程處理完手邊的事,將線下會議全都轉成了線上,火急火燎飛回北港,曹子墨看到內部八卦群在討論是不是後院起火了。

各個都是人精。

有個卡通頭像的女生說:“都帶去發布會現場了,寸步不離地看著,絕對覆合了呀。”

“薄總前妻是真漂亮,以前跟在旁邊聽話得要死,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歡這樣的。”

有人插了句話,“你們知道上次薄總為什麽弄了只貓麽?”

“臥槽,不會真的像我和朋友討論的那樣,哄前妻玩的吧?”

那人甩了幾個表情包,得意道:“我辦的。薄總確實是擔心她無聊,親自到會務組問有沒有有趣的小玩意。還有人那是說她撿的流浪貓,薄總不可能辦這種事,別太酸了我說。退一萬步,就算是她撿的,那是什麽場合,發布會啊,要多嚴肅有多嚴肅,但凡做這事兒的人不是她,分分鐘趕出去好嗎。”

這邊聊得熱火朝天,薄望京馬不停蹄地趕回家裏,一看幾瓶花擺著,一個鬼影都沒見著,臉沈得不行,“砰”地一聲將門摔上。

除了生氣,他眼底飄著一絲脫離掌控的煩悶,習慣性坐在沙發上抽煙,又想起她不喜歡家裏有煙味,想也沒想將煙擰了,癱靠在沙發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冷靜了一陣,自嘲地勾了下唇。

之前他只是不想和她起爭執所以不在她面前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在意她聞到煙味不舒服,為了避免衣服上有煙味,應酬時不光自己不抽,還會讓提醒對方把煙熄了再開始商談。

有老前輩調侃他畏妻,聽到那刻他沒覺得反感,反而順耳極了。

薄望京上樓打開抽屜,席煙身份證和護照都帶走了,他拿起好幾天沒換水的花瓶,一動不動盯著上頭已經開始枯萎的花,指腹壓著瓶口,越嵌越深。

接著他走到衣帽間,連這裏都重新布置了一番,只不過行李箱挪動的痕跡沒有特地抹去。

他瞇了瞇眼,擡手砸了個走廊架子上不知道多少錢的藏品,用力扯開領帶,往地上一扔,走了出去。

過了幾分鐘,他靠在窗邊,盡量冷靜下來,開始思索到底哪一環節出了問題。

明知發過去是個紅色感嘆號,他還是打了兩行字:“煙煙,你最好在我找到你之前回來。”

“我會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

北港很大,要藏起來不難。

席煙倒沒有說真要讓人找不著,她本意是安靜一陣,不想被任何人打擾,住了幾天酒店跟在家裏似的,就換成了更偏遠寧靜的民宿。

每天民宿裏提供三餐,白天小道上走走,看街角的老爺爺拉糖人,很有趣味。

席煙壓根想不到,她離開酒店第二天,薄望京就找上來了,結果撲了個空,住民宿沒什麽消費可以查,她也不是在app上定的房間,互聯網上一點記錄沒有,整個人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薄望京和席煙不像普通的情侶jsg,他們之間一張可以回顧的照片都沒有,如果非說什麽可以反覆懷念,只有兩本結婚證。

他難得約江昊東出去喝酒,紙醉金迷的夜場,卻越喝越清醒。

有姑娘大著膽子來搭腔,江昊東勸了幾句沒轍,那姑娘大概意思是不介意已婚,給臉不要臉的原配不要也罷。

薄望京兩指捏著酒杯看也不看,冷聲說:“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和她爭。”

江昊東覺著薄望京失態百年難得一見他,本想調侃兩句,見他這副要把自己喝死的樣子不大忍心,讓人把酒下了。

從卡座上起來的時候,有東西從薄望京褲兜裏滑出來。

江昊東撿起來一瞧,笑了聲:“你可真能,隨時把結婚證放身上。”

薄望京雙目清明,沒什麽醉態,一把奪過結婚證,銀白色的舞臺燈浮黑夜裏像銀河,但他找不見想仰望的那顆星。

他倏而回頭,平靜地望著江昊東,“你說,我高中的時候就喜歡她,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江昊東覺得他們挺曲折,拍拍他的肩,走到外面透氣,“你要想,當時你只是不知道救你的人是她而已,也不是你的錯。”

薄望京想了一陣,神思清朗,嗓音低緩,“你們都覺著我喜歡小時候的席煙,我單純懶得解釋,並不是你們猜的那樣。”

喝了酒的緣故,薄望京沒有平時那般滴水不漏,像普通人一樣,吐露幾句真心話。

“我對那個時候的她只有感激,遠遠談不上喜歡兩個字。”

“甚至無關男女。”

“只覺得為她救我這份恩,我得活下去,她送我的那條項鏈,我很珍重,它提醒我曾經不堪重負,但仍有希望,每次遇到什麽事,和它待一陣,心就能靜下來。”

江昊東安靜的聽他說。

薄望京閉眼揉了揉太陽穴,轉了話鋒,“後來家裏催我結婚,推了那麽多人,我只覺得席煙順眼。”

“很早我就知道她喜歡我,我覺得她庸俗又平凡,除了長得像樣一無是處,全國比她好看的不是沒有。”

“然而我還是鬼迷心竅地選了她。”

“後來我偶然知道她就是小時候救我的人,那會兒我們已經離婚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一點不了解她,我試圖給彼此一點時間,但她不肯,那一刻我瘋了一樣想留住她。”

江昊東問:“你有告訴過她這些嗎?”

“有。”薄望京頓了頓,語氣很淡,“但沒什麽用。”

江昊東嘆了一口氣,“你怕是挺早就喜歡嫂子了,沒發現罷了,也是陰差陽錯。”

“或許吧。”薄望京似想到了什麽,溫和地勾勾唇角,神情寵溺又無奈,“她也不是什麽正常人,占有欲和我不分上下,前些天怕是在吃自己的醋。”

-

那晚喝完酒,薄望京清醒以後沒忘那些話,曹子墨帶著消息來,但他不急著去找人,將花瓶裏枯萎的花扔掉換城新的一批。

他輕輕撫摸花瓣。

陌上花開,你何時肯歸?

氣溫不斷攀升,初夏已見端倪。

席煙幾乎快忘了這是她離家出走第幾天,她看到有人在她民宿房間門口放了一盒桃酥和蒲公英花束。

她將東西拎進去,沒有立馬拆,打開手機看到五六個小時前周岳給她發了幾條微信。

“煙姐,我在醫院附近碰上您父親了,我……大概猜到您那天為什麽會聯系我。”

“但那件事完全純粹我哥犯蠢,和薄總沒關系。”

“甚至……”

“他才是收拾爛攤子的人。”

席煙看著沾著晨露的蒲公英花束,不禁想起小時候照顧一只生病的小狗的事,她假借給小狗送禮物的由頭,把項鏈掛在它脖子上。

其實是送給那位意志消沈的少年的。

項鏈墜子裏頭放的就是蒲公英種子。

這麽多年,她一直不知道種子有沒有被狗狗弄得灑不見了,也不知道那位少年有沒有領悟她的意思。

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彼時,她揣著一顆真誠稚嫩的心,願贈他——

希望和新生。

而她此時此刻收到的這束白色蒲公英,則代表自由與永不停歇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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