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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馬士革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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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馬士革紋

在男人鎮定疏緩走來的那幾步, 席煙思緒好像提前入了梅雨期,濕濕潮潮,有一絲悶熱。

她醞釀著三個人的開場白, 還沒想出來, 梁慎川突然抱了她一下,短促而紳士,他輕聲說:“對不起, 煙兒,我不想在他面前輸得太難堪。”

“這是我第一次不經過你同意做這種事,也會是最後一次。”

席煙在英國的時候, 常有法國佬或者西班牙人用貼面禮作為打招呼和告別,擁抱對她來說並不算驚擾。

只是在這種場合,她下意識看向薄望京,男人撐著傘,淡淡地站在那裏,烏眸驟然聚起戾氣, 沈靜地看著他們,並未上前。

梁慎川拍了拍她的肩, 嘴角牽起一絲弧度, “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不管你信不信,被你知道我反而心裏松快了。”

席煙覺著這個時候需要狠心一點,才是對梁慎川真正的公平, 深吸一口氣, 安靜地看著他, 說:“阿川,你把註意力放在我身上太久了, 或許真的在一起,你又會覺得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

“你喜歡的,可能是喜歡我的感覺。”

“這麽多年來,我對我們關系的定義,從始至終都是朋友。”

“如果可能得話,我希望能一直是朋友。”

梁慎川低下頭,自嘲笑笑,“或許吧,太久了,我也不知道了,只覺得對你好是我的使命。”

“至於在一起是什麽樣子,我想都不敢想。”

他不喜歡煽情,又裝出那副混不吝的樣子,將她往薄望京那邊推了推,“你回吧,我和他說兩句,天冷,別感冒了。”

席煙經過薄望京身邊的時候,男人不動聲色地將傘遞給她,讓她先上車。

她擔心兩個人又要打架,遲疑了一陣,但看他們之間的氣流又是離婚以來最平和的一次,便將傘接了過去。

她看到他白皙細膩的指腹上印出一道深深嵌入的痕跡,形狀恰與傘柄吻合,傘交出去那刻,掌心倏而由白變紅,幾道醒目的月牙留在上面,清淺,刻骨,仿佛亡命之徒最後的理智。

薄望京深深看了她一眼,席煙不敢同他對視,垂下眼睫,任由天光打濕他們之間的溝壑。

席煙坐在後車座,車廂裏比外面暖和,窗玻璃起了霧,席煙拿紙巾擦拭,安靜地看著站在雨裏的兩個人。

他們好似在較勁兒,故意在雨裏說,誰提一句進去躲雨都是對真男人三個字的不尊重。

梁慎川剛經歷失戀的挫敗,沒力氣挑釁他,低頭看著腳尖,踢石子玩,平平靜靜吐字:“她雖然跟你走了,你也沒贏,”

梁慎川已經很高了,超一米八三,但薄望京還高了他幾公分,氣勢上輕輕松將人壓住,神態松弛道:“我們之間不存在輸贏。”

梁慎川擡頭,“怎麽說。”

薄望京淡淡開口,“從前我是她初戀,餘生我是她丈夫,是孩子的父親,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第三人,自然也沒有所謂競爭。”

梁慎川笑了下,“這話也就騙騙你自己。”

“全世界估計沒有第二個人更了解你們之間的關系了,從校園時期走到現在,她是還呆在你身邊,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不信你感受不到。”

他眼神泛起一絲壞心,直往人心窩子裏戳,“她還會和以前一樣給你好臉色?怕是躲都來不及,就這樣的婚姻,有意思麽?”

“強綁著她人,又求不到她的心,你也挺可憐的,和輸了有什麽區別。”

薄望京瞇起眼,薄唇抿成一條線,長指勾住領帶結往外扯了一公分。

梁慎川往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盯著他,“今天我沒心情和你打架,也不想她難做。”

薄望京掃了轎車方向一眼,緩了幾秒,徐徐垂下手。

開玩笑,這人揍人一點情面都不給,那次打完他都沒好意思在朋友面前露面。

梁慎川頓了頓又說:“煙兒心很軟,也很容易感動,我和她總得有一個達成心願,那我寧願是她,不然這十年也太委屈了。”

左一個十年,右一個十年。

薄望京聽得心煩,蹙眉道:“還有事麽?”

“沒了。”

薄望京邁開長腿穿過細雨,他看到明艷細軟的臉龐從車窗處挪開,想起以前她都會撐著傘笑吟吟在門口等他,傻氣地將自己淋個半濕。

他神差鬼使地開了她那邊的門,坐進去。

席煙被擠個正著,不耐道:“你應該去坐副駕駛。”

他心口默然漏了個洞,有種沒填滿的酸乏,也不管睫毛上都是水珠,濕淋淋地盯著人看,眼尾冷冷淡淡浮著笑,笑意似真似假:“姓梁的說你是個心軟的,我卻覺得你是個心硬的,傘就一把,也不知道來接一下?”

“現在還覺著我弄得你不清爽,嗯?”

席煙離他遠遠兒的,冷哼了聲,“那得分人,對你這樣的……”

她懶得往下說,別開臉不想看他。

薄望京捏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眼睛,“哪樣的?”

席煙顫著眼睫垂下,不肯看他,她今天情緒不大高漲,和他頂嘴的興致都沒有,“今天你應該開心了,我和阿川暫時不會再見面,拜你所賜我的家庭也一團糟,從此以後我只有你了。”

“你是不是很得意?”

席煙沒覺得很委屈,可是越說越覺得鼻子發酸。

一下沒忍住,眼睛浮上一層水光,擡起眼皮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薄望京被她瞧得一怔,捏著她下巴的手松了一些。

她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眼睫一眨,撲撲簌簌落下淚來,止都止不住。

薄望京擡起長指給她擦,冰涼的指腹輕柔地劃拉她的眼角和睫毛,司機瞥了眼後視鏡,目光又驚又好奇,不敢深看,很有眼力見地從前面遞了幾張紙巾過來。

薄望京接過來後輕聲說了句:“滾下去,你今天下班了。”

司機像得了赦免令似的不敢停留半秒鐘,立即開門走。

席煙哭出些聲來,不讓薄望京給她擦眼淚,自己奪了紙巾整理。

薄望京把人拖進懷裏,長腿架著她的臀,讓她舒舒服服靠著,對小孩似的哄,寡淡的神情中一絲無奈,“剛才看到姓梁的抱你,我撕了他的心都有,還沒說這事兒,你就給我擺臉色。”

“我重新追你,成不成?”他沒法子了,將人臉捧到面前。

席煙悶道:“我不要你追。”

薄望京親她的唇,溫柔地吮了吮,又挪到她掉眼淚的地方,每一個地方都親一遍,好像他親完了,她就不會哭了。

“我追你,把婚前的都補上,你跑不開,但也別太早給我下死刑。”

“我們再試試。”

席煙擡起哭得有些重的眼睛,鼻子不太通暢,故意氣他,“好啊,那我們先分開。”

薄望京好不容易擠出來的溫情立馬收了回去,拎起紙巾將她臉再擦了一遍,冷淡道:“你可以假裝當結婚證不存在,但不是真讓你動歪心思。”

外面雨下得小了點兒,薄望京將人抱到副駕駛,自己繞到駕駛座。

席煙本就情緒上頭,沒多大事兒,哭一下就不想哭了,由著他折騰,見他周到地把她安全帶系上,氣得笑了聲,這人真是絕了,連開車都要時時刻刻看住她。

薄望京想著她今天心情不好,難得解釋了句:“坐後邊兒顧不著你。”

席煙聞言掃了他一眼,這條路不是回家的,反而有上高速的樣子,便問:“去哪兒?”

薄望京沒多說,打高空調,淡道:“到了就知道了。”

-

梁慎川這件事,席煙心裏想得很明白,要說是薄望京的錯,也算不著,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將事情挑破,不光明,但不是他摁著梁慎川腦袋逼他把照片放進去的。

他只是擅長利用人性的弱點。

一步步走到現在,席煙覺得自己生活很失敗,又有些精疲力盡,才哭了出來。

但她又變相的想感謝薄望京,她不喜歡當傻子,被人瞞著,稀裏糊塗過一輩子,這些都是生活裏的膿瘡,在還有餘力的時候暴露出來,敷上藥,總有治愈的一天。

好過梁慎川等她等不到結果,隨便找個女孩子,那這個女孩子才真真正正變成了以前的“席煙”,甚至比她更可悲更慘烈。

席煙閉眼雜七雜八想著,不知不jsg覺睡了過去。

北港那邊雨沒停過,鄰省的白首鎮地上幹得不行,只是春風吹得枝杈繚亂,嗡嗡的不像春天,反而像臺風頻繁的盛夏。

只不過溫度還是冷的。

薄望京站在枯樹旁抽煙,看到人從車上下來,冷寂的烏眸穿過煙霧淡淡地瞧她,長指一松,扔地上熄了。

自從席煙在家裏說煙味不好聞,他再也沒在她面前抽過,今天例外。

席煙下了車才看出來這是哪兒,睡懵了,加上想不到他會帶她到白首鎮來。

鳳凰樓的老板娘像是提前收到通知,親自給他們備了一桌菜。

薄望京吃得不多,席煙也沒什麽胃口,兩人吃得很沈默。

席煙剛睡醒,腦子還沒那麽靈光,看了看四周,脫口而出:“來這裏憶往昔?”

這一說,就表明她知道之前的事兒了,但她還沒想好怎麽面對,本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下好了。

她忙不疊想將話吞回去,可是薄望京已然聽到,沒有詫異,沒有逼問,只將筷子從容放下。

閣樓裏的暖燈從頭頂落下。

他清潤的瞳孔囊括著這細碎的吉光片羽,神情淡淡:“下午說要追你,我腦子也不大冷靜,直接開到這兒來,想和你重新認識一下,在這裏我不姓薄,我姓紀,我沒有足夠的資本,沒有完美的家庭,甚至夠不著你。”

“現在我害怕你踐踏我的心思。”

薄望京長指追著墊盤上的光,徐徐看向席煙的方向,嗓音冗沈緩慢,“因為一旦我將這些交付出去,要的也是一比一的真心。”

“煙煙,你做好準備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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