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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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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春天

辛晚睡著,又醒來,迷蒙蒙間好像感覺自己獨身一人走在漫長的林裏,霧氣彌漫,叫人看不見遠處,辛晚只能勉強看到少年清瘦的身形,隔著一層看不見的東西。

她試圖去喊幾聲,可是喉嚨發不出一句話,只能看那道模糊身影,一點點走遠。

再後來,她好像被什麽東西輕微地包裹起來,記憶如潮水,在晴朗的日子裏一點點被抽離,辛晚要很用力才能和那股力氣對抗。

這場經歷跌宕起伏,辛晚死死攥著手上冰冷的劍鞘,直到力量一點點從她腦袋抽離,她劇烈地呼吸著,喘出一口氣。

秋葉離她很近,咫尺之間,面上惆悵,托著下巴問一旁的白林:“怎麽人還不醒——早知道就不放她一個人下山了。”

白林寬慰她:“只是驚慮過度,很快就會醒了。”

秋葉抽了幾下鼻子,給人掖了下被子。

她顯然對這種照顧人的事不熟練,被子掀得太高,都快要蓋住辛晚的鼻子了。

辛晚艱難地睜開眼皮,動彈了下手指,想說什麽,卻好像無從提起,最後只是動動唇。

嗓子幹澀,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秋葉趕緊給她端了杯溫水潤喉嚨。

辛晚這才發現好像有什麽東西絲絲縷縷地在抽離,她握了下掌心,發現自己的手裏一直攥著一把劍,於是那些叫人難以忘卻的記憶又翻湧上來,她輕聲開口:“徐時瓚呢?”

秋葉和白林面面相覷,到底還是秋葉先開口:“誰?”

辛晚急促地眨了幾下眼,連聲音也難免帶上哭腔,像是要竭力抓住浮木:“徐時瓚啊?掌門首徒,我的……我的道侶。”

“你睡傻了麽?”秋葉摸摸腦袋,很擔心,趕緊喊白林去看人:“她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

她轉回頭:“你哪有什麽道侶?掌門也沒上任不久,首徒還沒來得及招。”

辛晚緩慢地消化這一切,後知後覺發現,徐時瓚的存在好像在白紙上無意落下的汙點,現在被發現了,自然順理成章地被擦幹凈。

她被同樣忘了前塵的頡龐送了回來——他這一輩子,沒做幾件好事,偏偏一看辛晚就有點後怕,忙不疊地把人從渡河送回來。

一切事情就此落幕,時間仍然推著向前,前塵沒了徐時瓚,後面也不會繼續有了。

他被世界遺忘,除了自己。

辛晚忽然很想哭。

窗外景色很好,太陽光從窗欞照進來,如同無數個尋常的日子。辛晚也只是伸出手,她攏在自己心口,覺得那裏好像硬生生被人剜去了一塊血肉,因為下手的太快,此刻反而沒有什麽遲鈍的痛感,只是空落落的。

日子光明燦爛,尋常的和辛晚從未認識徐時瓚的每一天一般無二。

辛晚開始投入數不盡的時光去尋求其他記得徐時瓚的人。

他好像是一場虛夢,讓辛晚無數次從睡夢裏醒來,摸到臉上的淚痕,會生出一種他從未存在過,一切都只是自己虛夢的幻象。

撥亂反正,六五也回去了屬於他的世界,頡龐猝不及防獨自一人掌管了魔域,他忙得焦頭爛額,無數次捧著厚重的公文推開門,張口要大大咧咧地喊什麽。

又猛地閉上嘴。

喊什麽呢?他想。

撓撓頭,到底沒有頭緒,瞥一眼辛晚:“又來了?哪個名門正派的弟子想你一樣,三天兩頭往魔域跑。”

辛晚摘下院子裏的梅花,朝他翻了個白眼:“梅花正好開了,我折幾只回去。”

“早晚去鏟了。”頡龐小聲吐槽,卻一步也不敢靠近。

很奇怪的,他就是直覺地不敢觸碰那片梅林。

除此之外,書房裏的玉墜子、幹涸了的花……很多很多東西都叫他陌生,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他將這歸咎為自己年紀上來了之後的忘性大。

辛晚將每一支梅都妥帖收好,帶回了淩招宗。

她板板正正地坐在書桌前,提起筆,打算寫畫些什麽——她只是在某一瞬發現,自己那些有關徐時瓚的記憶,好像也在一點點消褪,像掉了色的墨畫,只剩下寥寥幾筆。

於是她開始寫信,畫畫,做一些手工,試圖去留住這些值得珍視的時光。

可是那股力量裏的氣勢洶洶,在她還猝不及防之間就把人的每一寸血肉用鈍刀磨過,最後徒留下難以抓住的一片虛無。

她真正遺忘是在一個平靜的午後,那天她只是短暫地從打盹裏醒來,就發現心口已經空蕩蕩的,好像被人剖掉了大半的血肉,血液無法正常供給,以至於那些痛覺都還遲鈍地沒有在全身蔓延開來。

辛晚直覺自己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跌跌撞撞地開始翻找東西,最後發現被自己珍重妥帖收起來的一疊白紙。

上面空空蕩蕩的,紙也是普通的紙,叫人看不出有什麽值得她如此寶貝的。

好奇怪呀。

她彎下嘴角,突然唇畔碰上一片苦澀,猝不及防地,辛晚遲鈍地伸手,她碰碰臉上的淚——我在哭什麽?

風從沒有關嚴的窗灌進來,手上的紙張被吹得獵獵作響,上面什麽也沒有——正如一切前塵牽扯與愛恨,都成了一片空。

草長鶯飛,正是一年好時節,春日的陽光不太曬,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假若辛晚不是因為課上和師姐傳紙條被師父拎出來罰站的。

她想她會很喜歡這樣的陽光的。

“師姐,又被師父趕出來了?”剛入門的弟子還不是很會說話,笑著打趣辛晚。

辛晚板起一張臉,努力裝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大師姐的模樣,她聲音硬邦邦的:“趕緊練劍!別管那麽多。”

“嘁,”那小師弟做了個鬼臉,開始一板一眼地練劍。

實力不濟,他差點沒能站穩,在師姐面前丟了臉。

辛晚勾了下嘴角,手腕一翻,將腰際掛著的劍取下。

她行雲流水地比劃出招式,理所應當地得到了小師弟的吹捧。

心情大好,辛晚將佩劍別好,觸碰到玉環發出清脆的聲響。

“師姐這一招太漂亮了!”從嫌棄到吹捧,小師弟轉變得速度快得叫人咋舌。

他一籮筐說了不少漂亮話,聽得辛晚通體舒泰。

“師姐在我這是最厲害的!”

“什麽?”她吶吶開口。

“怎麽了?”小師弟不明所以,看她剛剛還高高興興的笑一下子收了起來,連同一雙眉也蹙起來。

“劉師弟!輪到你背書了!”前面的師兄朝他招手。

劉師弟捂著腦袋,頭疼——修仙人怎麽也要讀書啊。

他雙手合十,朝辛晚略一拱手,忙不疊地跑了。

辛晚沒有分出半片心思給他,只是恍然間覺得——應該還有什麽別的。

應該有什麽不一樣的。

不止這一句才對啊。

恍然之間,好似用什麽東西,又順著不被人註意的角落,一點點滑到心口,帶來溫暖的炙熱,連同一顆死寂了許久的心跟著短暫地跳動起來。

“師姐。”少年清越的聲音傳來。

庭院旁邊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樹梢被風吹氣,帶出幾聲沙沙聲。

徐時瓚靠著樹幹,閑散地坐著,有透過樹葉剩下的光圈落在他身上。

他終於又回到了一片光亮之中。

少年人彎起一雙漂亮的眼,在冷白肌膚的襯托下,眼瞼下方的小痣昳麗生輝。他的眉目舒展,恰好消融了那一片冰雪,讓辛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果然是春天到了啊。

徐時瓚垂著眸看下來:“你該說,有的人每天的興趣,就是隨機挑人見血……”

日光爛漫,徐時瓚終於再一次找回了他的春天。

——【正文完】

正文完結啦!大家想看什麽番外評論區可以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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