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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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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符

這一夜註定不平靜,黎音有些神思不清,鼻尖隱隱聞到暗香浮動,她費力睜開眼眸,卻發現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人背對著她,看不清面容,她心中一緊,一個猜測緩緩浮現上來。

這是一間精美華麗的大殿,殿裏點著安神的香料,不遠處還煮著茶,她方才倒在那張軟榻上,身上還蓋著一層薄薄的毯子。

黎音抿唇,想到夜裏看到的那張面容,她說不出來的覆雜,她動了動手指,想要起身。

那人聽見動靜,緩緩轉過身來。

俊美的面容映入眼簾,黎音怔了怔,心下卻微微一沈,她眉間凝起一絲警惕,下意識想要往後退去。

那人沈沈的視線壓過來,卻只輕描淡寫道:“醒了?”

黎音不著痕跡往後退了退,他清晰看到這個動作,卻也沒說什麽。

黎音摸不準赫連毓的想法,從一開始,她十分堅定認為他是叛臣賊子,與信王勾結妄圖撼動朝政,或許今夜就是他們動手的時機。

只是黎音不明白,他為何在這個緊要關頭劫持了她。

赫連毓漆黑漂亮的眼眸裏浮現出一絲極淺極淺的笑意,他坐在不遠處的太師椅上,忽然道:“我記得很久以前,你和小七喜歡跟在我身後,那時候你貪吃愛玩,經常找我幫你掩護。”

赫連毓不著邊際說著,目光似乎也回憶起了從前,那會他剛剛得知母妃與人私通,整個人幾乎都陷入了一種自我厭棄的地步,他冷落了身邊的人,伺候他的人那會個個謹小慎微,生怕說錯一句話就被他處罰。

唯有那個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湊上來,有時候小七都怕他,可她不怕,不知是蠢還是天真,沒有察言觀色的本事,可卻每次都能讓他生不起氣來。

轉眼小姑娘長大了,似乎對他越來越疏離了,直到有一日,赫連毓在那雙眼眸裏再也看不到半分依賴與信任,他才意識到,她徹底將他遺忘了。

那些每每想起來都讓他忍不住懷念的時光終究也只是困住了他一個人。

從前是,如今亦是。

赫連毓擡眸看她,比之從前,如今的她更多了幾分韻味,想到她剛剛嫁人,赫連毓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覆雜。

聞言,黎音睫毛抖了抖,自從那日大火讓她將全部記憶連貫起來以後,那段小時候被埋葬的經歷也被挖掘了出來,只是如今,她眼眸冷了冷,她不能心軟。

“三殿下說的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你既與信王合作,又何必再說當初那些事情。”

黎音想到薛子衍不知在面臨什麽情況,她心裏就平靜不下來,希望他不要有事,一定要平安活著。

赫連毓挑眉,漆黑幽深的瞳孔裏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須臾後,他開口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為何不想著要討好我?”

讓他生氣對她而言可是沒有一絲好處的。

或許他可以殺了她,畢竟今夜生亂,死一兩個的而言不是什麽大事。

黎音手心有些潮濕,赫連毓說的並不錯,惹怒他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只是她還是心有不甘,只要一想到前世那些場面,她只能感受到深深後怕。

造成那一切的,正是他們這些反叛的人。

黎音抿唇,並不答話。

赫連毓盯著她,腦海裏浮現出了很多場面,最終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像是一聲妥協,他伸手從懷裏掏出個東西,緩緩道:“罷了,我不逼你了。”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傷害你,那時候你那麽小,每天在我身後叫我哥哥,從潛意識裏,我早就把你當成了重要的人,只是……”赫連毓頓了頓,他想起那一日,信王府有個幕僚找到他,對他說他並不是當今天子親子,而是嫻妃與信王私通生下的孩子。

當時這句話如災禍般,讓他十餘年所有的堅守都成了笑話,如今看來,也如雲煙散去,都不重要了。

他是誰的兒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選擇做什麽。

信王以為他得知身份,會助他一臂之力,殊不知當時他腦海裏閃過的,卻是父皇十餘年的教導。

所以他在第一次目睹母親做下那樣的事情後,是十分厭棄自己的,他懷疑過自己的來歷,直到那日驟然聽聞自己身世,他心中懸著的石頭才終於像落地了一般,一種巨大的壓力釋放了。

他果然不是父皇的孩子。

曾經那些糾結的,掙紮的,苦惱的,在這一刻也覺得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赫連毓摩挲了一下那塊兵符,忽地開口,“拿著它,可以調動虎衛營,待會讓人護送你出去,若是有人刁難,你盡可以報我的名字。”

黎音猝然擡頭,迎上那雙清亮的眼眸,她一時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實在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兵符這麽重要的東西,他竟毫不避諱就給了她,這一刻,黎音有些摸不著頭腦。

在她記憶裏,赫連毓浪蕩紈絝,與當初那個清風朗月的少年相差甚遠,曾經她信賴過他,後來又因為記憶錯亂徹底將他忘記了,卻不曾想到如今他給了她如此重要的兵符。

“為什麽?”黎音下意識詢問,盡管心裏已經有了隱隱的猜測,她卻還是不可置信。

一直以來,她都沒想過昔日那個少年為何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赫連毓擡眸看著她,他的目光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樣真誠不摻任何雜質,他道:“虎衛營是我的親兵,若是城破了,他們可以拖延著時間等著救兵過來。”

“我是說為什麽把它給我?”

“啊……這個……就當是我為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吧。”赫連毓輕輕嘆氣,低頭擺弄著手上那枚扳指。

黎音還想再問什麽,外頭忽然掀起動靜來,一個小黃門跑了進來,焦急道:“殿下,韓大人帶著人把宣政殿圍了起來,我們的人都被他抓住了。”

赫連毓擰了擰眉,室內燭火搖晃,他站在陰影處,身上像是被籠罩著一層孤寂冷清之感,他未作聲。

從暗處走出來一個玄衣男子,戴著半邊面具,對黎音道:“姑娘,我們該走了。”

黎音低頭看了眼手裏的兵符,這一刻,她忽然感覺自己身上的肩子好重,來不及看赫連毓最後一眼,她匆忙跟著那個黑衣人從側門出去了。

事關國家安危,一刻都耽擱不得。

赫連毓卻在她要離開時向那邊看了一眼,女子一襲粉色衣衫,嬌俏的身影如黑暗裏一朵絢麗花瓣一樣,裙擺一閃而逝,她在他的視線裏消失,再也看不見蹤影了。

赫連毓垂眸,腦海裏又浮現出宮宴上那個拉著他衣角的小女孩,昔日一句玩笑話,竟讓他守了那麽多年,不過,也是他心甘情願。

小黃門見殿下不說話,心裏不由急了,外頭那些人不過多久就朝著這邊來了,殿下怎麽如此鎮定。

“人到哪裏了?”赫連毓低沈的聲音響起。

“剛出宣政殿,正往這邊來。”

“那便等他們來吧。”赫連毓不急不忙將煮好的茶緩緩倒入杯中,氣定神閑倚靠在軟榻上,這些年他不斷放縱自己,有時候自己都會當了真。

最後這一回,卻是難得的清醒。

燈盞裏的燭火熄滅了,內侍走過來換了燈芯,宮裏寂靜,長影搖晃,赫連毓輕輕闔上眸,似乎是困倦了。

沒過多久,外頭響起沈穩有序的腳步聲,小黃門大叫起來,又立馬歸於寂靜。

宮殿的大門被人打開了,裏面場景盡攬入眼中,一襲黑袍的男子靠在軟榻上,剛剛沏好的茶水還冒著熱氣,他卻手無力垂下,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韓延清覆雜看著這一幕,實在沒想到大殿裏會是這樣一種情況。

一旁的薛子衍瞳孔微縮,他認出來那塊手帕,正是黎音隨身攜帶的。

他沈著臉色,詢問小黃門,“這裏剛剛來過什麽人嗎?”

“有、有一個姑娘、剛剛走了。”小黃門戰戰兢兢,說話都不利索。

“去哪裏了?”

“殿下給了她兵符,想來……想來是去調兵了。”

“什麽!”韓延清震驚了,兵符那麽重要的東西,赫連毓就這樣交出去了,今晚是怎麽了,一個兩個都讓他如此意外。

薛子衍卻意識到了什麽,他松開小黃門衣襟,沈著眸不發一言,轉身就離開了這裏。

他腳步急忙,生怕耽誤了什麽。

韓延清微微蹙眉,心想今夜果然不平靜,那塊兵符是三殿下十多年的心血,就這樣交了出去,實在讓他難以預料。

夜裏風呼呼吹著,薛子衍拉過一匹快馬,毫不猶豫奔了出去,這些事情他本來不想給她說,不想讓她卷進來,沒想到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冷白的下頜收緊,一雙漆黑的眼眸在夜裏顯得愈發冷冽,馬從長街上跑過,他卻一刻未曾放松。

他絕不能看著她再次在自己面前死去。

前世的那些遺憾絕對不能重演,他要她好好活著。

街道上空無一人,根本沒有人走過的痕跡,薛子衍抿緊了唇,心忽然猛地跳動了一下,他擡眸,不自覺捂上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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